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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子異俠]黃易 -【尋秦記】《全文完》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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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5 11:00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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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卷 第05章 意外收獲


    善柔嬌呼道︰"不打了!"收劍後退。

    項少龍把刀背擱在肩頭,微笑道︰"想不到解夫人養了兩個孩兒,身手仍這麼了得。"

    善柔疑惑地看他,奇道︰"不要瞎捧我了。為何你今天竟然比昨天更要利害,每一刀都能教人看不透摸不著。"

    項少龍知自己是因眼前危機的激發和被朋友出賣的傷痛,湧起了為自己生命和家人的未來奮斗的強大意志,決定把自己全豁了出去,再沒有以前的顧忌,在置諸死地而後生的情況下,發揮出強大的潛能。

    由于他的吩咐,今天再不若昨晨般有大批觀眾,對著這曾和自己有親密關系的美女,項少龍份外津神。

    昨夜返來後,出奇地一睡天明,在善柔來前已練了一會百戰刀法,所以使得特別純熟。

    對後晚與曹秋道的比武,他並不放在心上,只要對方恪守十招之數,自己就有把握過關。

    而知悉了仲孫龍、李園等人的謀後,身邊的形勢較前顯得明朗而使他覺得更有把握去應付。

    或者是清楚了誰是敵人,誰是朋友,又知小盤的身分危機不可幸免,反使他澄清疑慮,不用疑神疑鬼,故睡得安穩。

    那不是說他已有應付呂不韋和繆毒的方法,而是隱隱覺得歷史是不會改變的,小盤終于會成了秦始皇。後世更沒有人提及他項少龍的名字,當然更沒有人說及關于他偷龍轉鳳的事。可想見小盤的身世定能保住,沒法保證的是他項少龍的性命能否在這連場斗爭中平安保住而已。

    不知如何,項少龍愈想愈感心寒,幸好這時小屏兒來了,說鳳菲請他們到她的閨樓進早膳。鳳菲仍弄不清楚善柔和項少龍是什麼關系,兩人該是初識,但又是熟絡得過了分。善柔不把項少龍當是東西的態度,尤使她大感困惑,不管怎說項少龍都是秦國權傾一時的當紅大將。

    沒有肖月潭和仲孫玄華在,善柔更無顧忌,眯眼瞧瞧項少龍,又瞥瞥鳳菲,向她道︰"這小子很懂勾引女人,你有沒有給他弄上手?"

    鳳菲立時連耳根都紅透,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項少龍對善柔的恣無忌憚大窘道︰"解夫人怎可說這種話。"

    善柔"噗哧"笑道︰"為什麼人人都怕聽真話呢?只答我有或沒有不就可以嗎!"她"少女式"的純真笑容,確使人很難真的惱怪她。

    鳳菲強忍嬌羞,以她一向的老練世故回復冷靜,低聲道︰"鳳菲和上將軍清清白白,絕無男女立私。解夫人錯怪上將軍了,他是真正的君子。"頓了頓反問道︰"解夫人和上將軍是否素識呢?據聞解夫人的劍法比得上仲孫公子,可為我們女子爭光不少呢?"

    善柔毫不賣賬道︰"我就是我,為何要和男人比才有光彩,哼!我要走了,我還要到王宮打個轉呢。"舉袖拭嘴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項少龍和鳳非兩人愣然互望,均感好笑。

    鳳菲低聲道︰"聽說這位解夫人本姓善,被田單害得家破人亡。不過現在她甚得宮中諸貴妃和王子妃所喜愛,央她傳授劍法,兼之解子元又當時得令,故田單雖明知常被她數說奚落,亦奈何她不得。"

    項少龍這才知道善柔在臨淄的地位,難怪連仲孫玄華都那麼顧忌她了。

    鳳菲又道︰"我們是否後天晚上離開這里呢?人家對韓竭的糾纏已深感厭倦,只希望能盡快離開這里。"

    項少龍猶豫片晌,仍決定不了是否可信任鳳菲。女人感情的變化最難捉摸,今天她說討厭韓竭,說不定明天又重投他懷抱。那時洩露出他的秘密,那時他就要瞎了那對招子返回成陽了。

    鳳菲見他臉色數變,吃了一驚道︰"事情是否有變?"

    項少龍點頭道︰"大小姐想否在稷下宮那場表演後,才離開臨淄呢?"

    鳳菲呆了一會兒,才道︰"橫豎要走,為何要多留五天?"

    項少龍故意道︰"主要是為了二小姐她們,大家一起走我會安心點。"

    鳳菲何等細心,嘆了一口氣道︰"看你欲言又止的樣兒,似乎有點說不出來的苦衷。"

    項少龍知道若是否認,只會惹她生疑。點點頭道︰"我是有點擔心郭開,此人心術極壞,倘我們成功溜掉,他可能把怒氣出在淑貞她們身上。"

    鳳菲愕然道︰"有仲孫龍照觀淑貞她們,你有什麼好擔心的。"

    項少龍無奈之下,只好決然道︰"不要再問了,我決定待稷下宮那場表演後才大家一起走,免得掛惦。你難道不關心她們的安危嗎?"

    鳳菲沒有作聲,垂下頭作無聲抗議。

    項少龍知自己語氣重了,移過去摟著她香肩,柔聲道︰"是我不對,大小姐請原諒。"

    鳳菲櫻肩輕吐道︰"上將軍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壞哩?鳳菲還是第一趟見你無原無故的發脾氣。"

    項少龍暗忖自己怎會有好心情,現在恨不得大砍大殺一番,以出積在心頭的惡氣,正要說話。鳳菲愧然道︰"鳳菲知你是因人家昨天偷偷去見韓竭,所以再不信任人家。但就算分手,都應作個交待吧!"

    項少龍想不到誤打誤撞下生出奇效,使鳳菲把見韓竭的事自動剖白的洩露出來,這麼說,她本是打算瞞著自己的。

    鳳菲優優瞧著他道︰"上將軍是否想知道鳳菲和他說過什麼話呢?"

    項少龍淡淡道︰"他是否說你跟著我只會落得悲慘下場呢!"

    鳳菲嬌嫗猛顫,駭然道︰"你怎會知道的?"項少龍見她連耳根都紅了,故詐她道︰"我不但聽到你們說話,還聽到你們親嘴的聲音呢。"

    鳳菲無地自容道︰"是他強來吧了,人家本是不願意的。但那是白天啊,你那時躲在哪里呢?"

    項少龍強撐下去道︰"車底不是可藏人嗎?"

    鳳菲信以為真,淒然道︰"你該知我當時為了哄他,很多話都是口不對心的。"

    項少龍心中一動,想起呂不韋昨晚去見仲孫龍,該是因韓竭由鳳菲處探聽到消息所引起,皺眉道︰"但你怎可將我們何日離開臨淄,且是由仲孫龍安排的事告訴韓竭呢?大小姐難道不知韓竭和呂不韋是蛇鼠一窩嗎?"

    鳳菲這時對他的話已深信不疑,解釋道︰"韓竭原是繆毒那邊的人,今趟來臨淄是為了我,雖說他曾瞞著我關于他與仲孫玄華來往的事,但鳳菲確曾傾心于他,更與他私下有了密約,這麼一下子撇開他,會令我很為難的。"又優優橫了他一眼道︰"鳳菲本想借上將軍來忘記他,可是上將軍卻不肯賜寵。"

    項少龍明白到鳳菲將是他今後與敵人周旋中的一只重要棋子,決意把她爭取過來,冷笑道,"你可知道讓韓竭知悉了我們和仲孫龍父子的關系後,呂不韋和韓竭當晚就去游說仲孫龍父子呢?"

    鳳菲色變道︰"竟有此事?"

    項少龍正容道︰"不知你是否相信,假若大小姐仍不住把消息洩漏給韓竭知道,不但我項少龍死無葬身之地,大小姐亦要面對悲慘的命運。韓竭對你或有愛意,但他這種人在利字當頭下,說不定會把你忍痛犧牲。跟隨呂不韋和繆毒的人,誰不是自私自利之輩。"

    鳳菲愧然道︰"鳳菲也該算是自私自利的人,現在該怎辦才好?"

    項少龍道︰"還是等稷下宮那場表演之後,我們才一塊兒離開,到了鹹陽,你歡喜跟誰都可以。但在目前,決不可隨便把我們的事洩露給任何人知道。"

    鳳菲道︰"我明白了。由現在起,鳳菲只信任上將軍一個人。"

    項少龍暫時仍想不到如何利用鳳菲這著有用的棋子。再矚咐了她幾句後,起身離開。

    這可算是意外的收獲,明白了韓竭實是一條兩頭蛇,同時與仲孫家和呂不韋勾結。若他估計不錯,表面上他雖是繆毒的得力手下,其實暗里早給呂不韋收買了。

    而他對呂不韋亦非全心全意,至少在鳳菲一事上瞞著那堅賊。

    韓竭究竟打算如何安置鳳菲呢?恐怕連他自己都還舉棋不定。

    男女間一旦生情,總會糾纏不清,難以一刀切斷。他和趙雅何嘗不是如此。

    際此明天就是壽宴獻技的日子,院內出奇地平靜,多天的排演亦歇了下來。

    項少龍雖心事重重,卻不得不裝作若無其事,還與費淳、雷允兒等一眾比較友好的家將閑聊,才知道鳳菲已親自發放給他們每人一筆可觀的遣散費,但大部份人都準備留下來,繼續追隨一向比鳳菲更懂收買人心的董淑貞。

    歌姬中只有幸月決定回鄉息隱,雲娘別仍未定行止,看來她是等待肖月潭的意向。

    更有人探聽能否能追隨項少龍,但都給他一一婉拒。

    現在他自身難保,不願別人陪他冒險,更不想削弱了歌舞團的保衛力量。因他們對上仲孫龍那種人物雖毫不起用,但對付一般小賊劫匪,卻仍是卓有裕如的。

    忽聞仲孫玄華來找他,項少龍心中有數,到大廳見他時,仲孫玄華果然以幾句過場閑話,如說二王子怎樣欣賞他後,就轉入正題道︰"我們已為上將軍安排了一艘性能優越的風帆,後晚在稷下宮接了上將軍後,立即登船。只不知大小姐會否和上將軍一道走,還是大小姐遲走一步,待稷下宮的表演後始起行呢?"

    項少龍裝出苦惱的樣子道︰"這正是令人頭痛的地方,她堅持要待兩場表演完滿結束後才走。我怎麼能放心一個人先行呢?"

    仲孫玄華顯然已從韓竭處得到消息,知道鳳菲定下比武當晚和項少龍一道離開,不禁愕然道︰"你們不是說好了的嗎?"

    項少龍正是要令他對韓竭疑神疑鬼,嘆道︰"本來是說好了,但不知如何今天她忽然改變主意。哼,她怎瞞得過我,一方面和我相好,其實又與別的男人有私情。她有眼線,難道我沒有嗎?"

    仲孫玄華顯然不知道韓竭和鳳菲的真正關系,聞言色變道︰"誰是她的男人呢?"

    項少龍搖頭道︰"這是大小姐的私隱,恕我不能透露。不過也差不在遲上幾天,我就等稷下宮的表演後才走好了!"

    仲孫玄華立時亂了陣腳,急道︰"呂不韋決定了在上將軍與曹公決斗後的翌晨起程回國,上將軍不想先一步回去嗎?"

    項少龍知他死心不息,仍在試探自己,奇道︰"早些回去干什麼?何況我早遣人回鹹陽,告欣儲君有關我的情況,還告訴他我若在什麼地方出事,就與該國有關,囑他為我報仇。我才不信呂不韋和田單敢親自出面動我,他們必是煽動其他人作替死鬼。"又冷哼道︰"我烏家高手如雲,誰害了我,必難逃被追殺的命運,想害我的人該有此顧忌,所以玄華兄請放心好了。"

    仲孫玄華心中有鬼,怎能放心,聽得臉色數變,欲語無言。

    李園等何嘗敢親自下手對付項少龍。亦只像呂不韋般煽動仲孫龍父子作替死鬼而己。

    自邯鄲烏家堡一戰後,誰不知烏家戰士的厲害。

    若事後洩出是仲孫龍父子干的,不但齊國王室會怪罪,只是烏家復仇的死士,已足使他們父子寢食難安。

    項少龍當然不會放過對仲孫玄華繼續施壓的機會,道︰"若我是呂不韋,就找些像麻承甲那類的蠢人,教他來殺我。事成後,再把消息洩露開去,那時我們秦國便會正式要貴國大王交出麻承甲的人頭,你說貴國大王交還是不交呢?"

    仲孫玄華忍不住抖震了一下道︰"這確是借刀殺人的毒計。"

    項少龍心中好笑,知他終看穿了呂不韋表面像是背棄了田單,其實只是一石二鳥的先借他父子害項少龍,然後再利用此事除掉他們父子。

    舉一反三,他們自該想到若出了事時,李園等亦只會諉過在齊人身上。

    仲孫龍本非蠢人,否則也不能掙到今時今日的財勢地位,皆因以為贏政和項少龍地位不保,才致亂了主意進退失據。

    怎知項少龍得到風聲,又偷聽了他們昨晚的密議,只于談笑間便今仲孫玄華醒悟到被呂不韋、李園等人,甚至韓竭利用了。

    仲孫玄華忙著要回去與乃父商量,那還有興趣說話,惶惶然的溜了。

    項少龍伸了個懶腰,回頭去找鳳菲。

    若他猜得不錯,仲孫玄華今天會找韓竭質問,而韓竭則會追問鳳菲。

    呂不韋大後天清晨走,韓竭自須隨行,無論是為他自己還是為了呂不韋,也絕不容鳳菲落到仲孫龍手上。

    但為此他卻知道即管拿個天給仲孫龍作膽,都再不敢妄動鳳菲。

    就算仲孫龍仍要對付自己,也不敢留此把柄,因這等若明告訴別人他是為了鳳菲來對付他項少龍的。

    事情像忽然又生出轉機。

    李園等騙得他死心塌地,他誓要以牙還牙,好好騙回他們一趟。

    鳳菲好像真的對韓竭死了心,對項少龍的指示言聽計從,兩人出奇地融洽。到肖月潭來找他,項少龍才離開主褸,在前院偏廳把昨天和今早的事詳細向他道出。

    肖月潭拍退嘆道︰"項少龍畢竟是項少龍,對方稍有錯失,就被你把握到漏洞。仲孫玄華經驗尚淺,被你幾句話就把底子都抖了出來。"頓了頓盯著他道︰"可是少龍真不擔心呂不韋找到那對養育贏政的夫婦嗎?"

    項少龍知他也在懷疑小盤的身分。不過此事現在除了烏廷芳、滕翼外,親如紀嫣然亦不知曉。故心理上實不容他再透露給任何人知道。即管肖月潭亦難例外。遂裝出坦然之狀,若無其事道︰"找到又怎麼樣,除非他們被呂不韋重金收買,捏造誣告,否則有什麼要擔心呢?"

    肖月潭訝道︰"其實這問題老哥一直就想問你,圖總管寫給我的信中,提及你曾與秦國軍方元老合作,對呂不韋和儲君進行滴血辨親,證實兩人沒有血緣關系後,儲君和你始能得到這些軍方元老全力支持,壓制呂不韋。可是少龍為何那麼有把握,肯定儲君非是呂賊的骨肉呢?"

    這是當日圖先的問題,亦是項少龍最怕面對的問題,嘆了一口氣道︰"我曾親口問過朱姬,儲君究竟是誰的孩子?她說連她都弄不清楚,那即是說有五成機會是呂賊的,但也有五成機會不是。在那種情況下,若我拒絕鹿公的提議,豈非立即失去秦國元老之心,所以咬牙搏它一鋪,豈知竟押對了。"

    肖月潭點頭道︰"一賠一的賭率,確是博得過。但現在你的情況卻非是如此樂觀,仲孫龍給你這麼唬嚇,可能再不敢作別人的行凶工具,但你也絕不可依靠他。"

    頓了頓續道︰"幸好我們的關系尚未給人察覺,人人只以為我是鳳菲的知音人,目下唯一之計,仍是少龍你一個人先走為妙。只要你可安然離開,鳳菲她們就安全了!"

    項少龍心忖鳳菲等可交由善柔和龍陽君兩人聯手維護。若齊王明晚宣布田健成為新太子,解子元的地位自然大是不同,仲孫龍父子更要巴結他,而田單則更是顧忌他了。

    李園等則樂得做順水人情,免與他撕破臉皮,大家都沒好處。若鄭國渠一事給抖出來,韓闖的大功立時變成大禍。所以關鍵處只是他如何活著回鹹陽而已。

    肖月潭老謀深算,提醒他道︰"韓竭這小子大不簡單,本身是韓國貴族,又拜在曹秋道門下學藝,看是繆毒一黨,但卻與呂不韋關系親密。現更加上因鳳菲而來的嫉忌因素,說不定會鋌而走險,糾集稷下感到受辱的劍手向你偷襲,此事倒是不可不防呢。"

    項少龍斷然道︰"與曹秋道戰後,我便立即遠遁,好在稷下宮是在城外,方便得很。"

    想起逃生的必需工具滑雪板,壓低聲音道︰"時間無多,肖兄可否為我張羅一塊上等木材,讓我制作一對在雪地逃生的工具。你到時把它與干糧埋在稷下宮附近某處,我起出來便可迅速逃生。"

    肖月潭本身就是妙手巧匠,大訝之下追問詳情,到項少龍把滑板滑桿描繪出來後,他驚訝得合不攏起嘴來,愕然道︰"你是怎麼想出來的,這是雪車的原理,這事包在我身上,老哥我立即動手找材料趕制,保證比你畫出來這對更實用,時間該仍來得及。"

    肖月潭前腳跨出聽松院,解子元便來了,興奮地道︰"上將軍若沒有特別事,不若一道去趁鬧,看柔骨美人彩排小弟編作的歌舞吧!"

    項少龍本全無興趣,但想起得裝作充滿閑情逸致,一點都不擔心有任何事會給呂不韋揭穿,正是重要策略之一。

    遂擺出欣然之狀,陪解子元去了。





第二十四卷 第06章 恩怨分明


    坐上解子元的馬車,聽他哼著輕松的調子,項少龍定下神來,回想過去這幾天內發生的事。

    可以想像當初李園在仲孫家踫上自己時,心中是只有友倩而無歹念。直至他忍不住向韓闖透露,才興起應否除去他這個大患的念頭。至于以後如何搭上郭開,則無從猜估了。

    他們知道龍陽君對他有特別感情,且曾後悔出賣過他,故把此事瞞著龍陽君。

    龍陽君只因找鳳菲才踫上他的。

    到韓闖親來找他,知道他會去曹秋道處偷刀時,可能仍未決心害他,尚在舉棋不定。

    可是當韓闖把這事告訴李園或郭開時,終引發了他們欲借曹秋道之手除去他的詭計。當見曹秋道殺他不死後,韓闖知道事情已洩露出來,所以避他不見,只由李園來探他口風。

    李園不愧高手,故意暴露韓闖與郭開勾結的事,好騙取他的信心。而自己還蠢得把龍陽君安排他逃走的事洩了出來。

    龍陽君則明知李園等人要害他,苦在無法說明,故準備不顧一切送他離開臨淄。

    只因自己反悔而拒絕了他的好意。

    若不是昨天偷聽到他們的密話,恐怕這一世都弄不清楚這其中的種種情況。

    奇怪是他只感到痛心,卻沒有恨意。

    因為誰都是迫于無奈的。

    解子元這時道︰"你和許商熟識嗎?據說他是上蔡人,很有本領。"

    項少龍這才記起他是呂不韋今趟來齊的隨員,只因沒有踫頭,故差點忘記了他。點頭表示認識。

    解子元道︰"現在他和齊雨爭蘭宮媛爭得很厲害,呂不韋似乎對許商非常縱容。"

    項少龍想了想道︰"若我猜得不錯,蘭官媛和許商的戀情,該是當年在鹹陽開始的,嘿,你知否蘭宮媛曾扮婢女行刺我?"

    解子元訝道︰"竟有此事,不過她確曾受過訓練,身手非常了得。"

    項少龍遂把當時事情談出來,解子元神色凝重道︰"那個雜耍團該是邊東山的'東州雜耍團',一向周游列國表演,難怪忽然銷聲匿跡,原來已全體喪身鹹陽。"

    項少龍問道︰"邊東山是誰?"

    解子兀嘆道︰"曹秋道四大弟子中,以邊東山居首,接著才是仲孫玄華、韓竭和內人。這邊東山最擅騰挪跳躍之術,是個第一流的刺客,一向都在田單門下辦事。"

    項少龍道︰"可能他也在那一役中死了。"

    解子元搖頭道︰"上幾個月我還聽仲孫玄華說見過他。據說他剛到燕都刺殺了一個燕將,燕人對他是談虎色變。上將軍雖是厲害,但暗殺是不擇手段的,不可不防。"

    項少龍苦笑道︰"要刺殺我,現在是最好的機會了。"

    解子元正容道︰"在這里反不用擔心,邊東山對大齊忠心耿耿,絕不會令大王為難,但若離開齊境就很難說。燕人稱邊東山作百變刺客,可知他裝龍像龍,扮鬼似鬼,誰都不知他會變成什麼身分樣貌見人。"

    項少龍這時那有閑暇去理邊東山,記起張泉偷譜的事,說與解子元知道,並說鳳菲己另譜新曲,就算她演奏出來,也打擊不了鳳菲。

    解子元憤然道︰"定是齊雨指使的,此人曾追求過鳳菲,卻給拒絕,故此懷恨在心。這可包在我身上,我解子元絕不容許媛媛作出這種羞人的事。"

    馬車開進玉蘭褸去,此時青樓尚未開門營業,偌大院落寧靜得像個隱士居住的世界,只後院某處隱隱傳來樂聲。

    兩人走下馬車,朝後院持別宏偉的歌樂殿堂舉步走去。

    解子元低聲道︰"以前大王沒那麼多病時,常愛到歌樂殿堂聽歌看舞,說歌姬在這里都活潑多了。當然啦,入到王宮,誰不怕出不來,無論是一時獲罪賜死好,又或給大王留下,做了只隔一夜就給忘了的宮娥妃嬪,實際上都沒多大分別。"

    項少龍暗忖比起上來,小盤的自制力就好多了。

    解子元嘆道︰"大王有個願望,就是三大名姬同時在他眼前表演,所以務要我們為他辦到。這可是他死前唯一的期待。為此才能撐到這刻,否則可能早已……嘿!"

    項少龍這才明白今趟盛事的來龍去脈,由此可知齊人不但愛空言,還愛安逸。

    這種苟安的心態,使堂堂大國不但成不了東方諸國的領袖,還不斷在破壞唯一能真正抗秦的合從之策。

    悠揚的樂韻愈是清晰,眾姬同聲頌詠,調子擾美,項少龍也不由聽得入神。

    解子元得意道︰"這就是我那晚在廂房內寫的一曲,應是小弟生平的代表作。"

    項少龍笑道︰"這是否說排演已到了尾聲呢?"

    解子元哈哈一笑,跨進歌樂殿堂去。

    殿堂中心處近六十名歌姬揮揚著各色彩帶,幻出千變萬化的圖案,像一片片彩雲般環繞中心處盛裝的蘭宮媛載歌載舞,使人見之而神迷陶醉。

    此時蘭宮媛正一人獨唱。

    看她柔較的嬌軀作出各種高難度的曼妙舞姿,歌唱出抑揚頓挫,宛如天外仙青的樂曲,令人幾疑誤入仙子群居的仙山福地。

    布于一隅的四十人大樂隊,正起勁吹奏,殿內充滿歡樂的氣氛。

    觀者除了齊雨並有一群十多個項少龍不認識的齊人外,赫然還有許商在其中。

    一曲既罷,齊雨等鼓掌喝彩。

    蘭宮緩舍下其他人,往解子元和項少龍迎過來,笑臉如花道︰"解大人和上將軍為何這麼遲才來呢?"

    解子元不知是否記起剛才項少龍講及"偷曲"一事,告罪後把蘭宮媛拉往一角,說起話來。

    齊雨等則朝項少龍走過來,其他歌姬,無不對項少龍露出注意神色,交頭接耳,低眸淺笑,情意盎然。

    許商依秦法向項少龍施軍禮,肅容道︰"尚未有機會正式向上將軍請安,上將軍請恕末將無禮之罪。"

    項少龍笑道︰"這處又非鹹陽,一切從簡好了。"

    齊雨有點驚疑不定的偷瞥遠處正板起臉孔與蘭宮媛說話的解子元,心神不屬的對項少龍道︰"聽說上將軍對音律極有研究,未知對剛才一曲,有何評價?"

    項少龍知他是由張泉處聽到消息,心叫慚愧,正容道︰"齊兄說笑了。對音律小弟乃門外漢,不過即使不懂音律如我者,也覺剛才一曲津彩絕輪,令人神馳感動。"

    在齊雨旁一名體型彪悍的年青武士插入道︰"在下閔廷章,見過上將軍。"

    項少龍暗付原來你就是與麻承甲同時在齊國劍壇崛起的人物,口說幸會,留心打量了他幾眼。

    閔廷章比較起來,要比麻承甲斯文秀氣,亦較為順眼。

    閔廷章目光落到他的百戰刀處,項少龍索性連鞘解下,遞給他過目。

    這著名劍手露出意外神色,接過後與其他好奇的人研玩起來,嘖嘖稱賞。

    剩下齊雨、許商和項少龍三人,都有點不知說什麼才好的尷尬。

    幾名大膽的美歌姬擁了過來,爭相向項少龍招呼施禮,眉目傳情後,又笑著飄了開去。

    幸好這時解子元和蘭宮媛回來了,後者神態委屈,顯是給解子元數說一頓,但看情況她是甘于受責的。

    齊雨用眼色向她詢問,蘭宮緩卻故意不看他,看來是把氣發洩在他身上。

    許商移到蘭宮媛旁,奇道︰"媛媛似乎不開心呢?"

    蘭宮媛目光卻落在項少龍身上,道︰"媛媛尚未有機會向大小姐請安,不知上將軍是否直接回聽松院?"

    除解子元外,其他人均感愕然。

    項少龍想不到解子元對蘭宮緩這麼有影響力,微笑點頭。

    蘭宮緩問道︰"可否立即起行呢?"

    齊雨等無不錯愕,不明白發生什麼事。

    閔廷章聞言將百戰刀雙手遞回給項少龍,贊嘆道︰"聞說這奇兵乃上將軍親自設計,確是巧奪天工,令我等大開眼界。"

    項少龍知道自己一刀敗走麻承甲,已贏得這個本來目空一切的劍手尊敬,謙虛幾句,待要和解子元、蘭宮媛一道回聽松院時,閔廷章卻遨請道︰"明天是稷下宮每月一趟的劍會,上將軍可肯撥尊蒞臨,指點一下我們這些小輩?"

    項少龍露出為難之色,誠懇地道︰"說實在的,這麼與曹公見面,是有點尷尬的。"

    另一人興奮地道︰"曹公近十年都沒有出席劍會,上將軍可以放心。"

    項少龍暗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敷衍道︰"明天再說吧!"又頓覺奇怪道︰"劍會不是在初一舉行嗎?為何推遲了?"

    齊雨道︰"皆因大王壽辰,故延期舉行,還會比平時隆重,上將軍記緊要來!"

    當下有人向他說出了時間地點。

    項少龍不置可否,在齊雨和許商嫉忌的目光下,偕蘭宮緩和解子元離開。

    到了正院時,解子元表示要返官署,故不能隨行,讓出馬車,自行騎馬離去。

    項少龍想不到會和這柔骨美人單獨相處,生出戒心,道︰"媛小姐坐車吧,我騎馬好了。"

    蘭宮媛白了他一眼,淡淡道︰"妾身也久未騎馬,不若就一起借馬兒的腳力吧。"

    姚勝等忙讓出兩匹健馬,蘭宮媛雖盛裝在身,但翻上馬背卻靈巧得像狸貓,惹來一陣采聲。

    項少龍跨上馬背,與蘭宮媛並騎馳出玉蘭褸,登時吸引了街上所有行人的目光。

    姚勝派出四騎為他們開路,其他人則分布兩側和後方,令人頗有陣仗不凡的感覺。

    蘭官媛策馬湊近他身旁道︰"上將軍是否很不安呢?最後仍是要和妾身同行說話。"

    項少龍心想這該叫惡人先告狀,微笑道︰"我尚沒忘記媛小姐曾想取項某人的小命呢!"

    蘭宮媛默然片晌,輕輕道︰"在這世上,有三個人是媛媛欠了人情的,上將軍有興趣聽聽嗎?"

    項少龍道︰"第一個該不難猜,是否解大人呢?"

    蘭宮媛欣然道︰"和你這人說話真的可以少費很多津神。試試猜第二個吧,他是喪命在上將軍手上的。"

    項少龍芳笑道︰"難怪你要來殺我。"

    蘭宮媛若無其事道︰"上將軍都是猜不到的了!那人就是囂魏牟,媛媛所以有今天,全賴他把人家交給一個姓邊的人栽培訓練,否則說不定早餓死街頭。"

    囂魏牟其實是給滕翼活生生打死的,他當然不會說出來,恍然道︰"是邊東山嗎?難怪你的身手如此了得,他該是你第三個感激的人吧!"

    蘭宮緩出乎他意料地咬牙切齒道︰"恰恰相反,他是妾身最痛恨的人,他對我做的惡事媛媛卻不想再要提呢。"

    項少龍大訝道︰"可是鹹陽之行,你不是奉他之命行事嗎?"

    蘭宮媛淡淡道︰"那只是一場交易,只要奴家依計行事,不論成敗,以後都再和邊東山沒有任何關系。而妾身肯答應,亦當是報了囂魏牟的恩惠,以後再不欠他什麼。"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確是每個人都有個曲折離奇的故事,不過你這個險冒得太大了,嘿︰想不到囂魏牟也會做過好事的。"

    蘭宮媛不屑道︰"他和邊東山只是看上妾身的容貌吧,有什麼好心腸可言。不要說他們了!上將軍來猜猜看那第三個人是誰好嗎?"

    項少龍搖頭道︰"囂魏牟我已猜不到,第三個更難猜,不過該不是我認識的人吧?難道是田單,又或是呂不韋?"

    蘭宮媛不斷搖頭,喜孜孜的像個小女孩般道︰"都不對。"

    項少龍心想這柔骨女都相當有趣,認輸道︰"不猜啦!"

    蘭宮媛抿嘴淺笑道︰"是項少龍I"項少龍失聲叫道︰"什麼?"

    他們一直的聲調都壓低至僅兩人可耳聞,到這失聲一叫,姚勝等才聽見,均訝然往他們瞧來。

    蘭宮媛欣然道︰"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真是你呢,自刺殺不遂後,到漏夜離開鹹陽,我都預備會給你拿去殺頭,豈知你竟放過人家,你說蘭宮媛怎能不感激你?當時呂不韋也說城防全是你的人,他也很難庇護我。"

    項少龍愣然半晌,道︰"你不用感激我,說到底你只是一顆棋子,被人利用來對付我,殺了你于我沒好處。"

    蘭宮媛正容道︰"項少龍就是這樣一個人,田相、旦將軍等雖視你為敵人,但對上將軍的品格卻相當敬重,反而對呂不韋頗為不屑。"

    項少龍有感而發道,"品格有個屁用,現在誰不是利字當頭,凡于我有所畏忌者,均不擇手段要除之而後快。"

    蘭宮媛"噗哧"失笑道︰"上將軍很少有用這種語氣說話的。可見你對媛媛有點改變了。人家今趟只是借見鳳菲為掩飾,目的卻是希望有單獨與你說話的機會。

    上將軍要小心身邊這群仲孫家的武士,他們原是土匪流氓,專替仲孫龍收爛賬,我一些好賭的姊妹給他們害得不知多麼慘。不信就留心看看,誰不在豎起耳朵來偷聽我們的密語?"

    最後兩句她故意提高聲浪,嚇得姚驗等下意識地離開少許。

    項少龍頓感領教到她的辣處。

    三大名姬確是各有特色,其中以蘭宮媛的行事最不檢點。不知是否因少女時的不幸遭遇,頗有點自暴自棄,對男人亦抱著游戲的態度,但其實心底里卻是恩怨分明,今人敬服。

    蘭宮媛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引得路人側目時,又向他湊近點低聲道︰"上將軍見媛媛肯和齊雨這些卑鄙小人在一起,是否心存鄙視呢?唉,這世上有多少個好人,齊雨至少生得好看,又懂哄人。不過偷曲一事人家卻是無辜的,齊雨還騙人說是他撰作的呢。"

    項少龍笑道︰"這才像蘭宮媛嘛!"

    聽松院己然在望,蘭吉媛輕輕道︰"上將軍要小心石素芳,她一向和蒲鵠關系密切,說不定會視你如仇人!"

    項少龍苦笑道︰"不差在多她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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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卷 第07章 稷下劍會


    蘭宮媛離開後,鳳菲不屑道︰"聽說她只要是男人就行,上將軍對這種女人有興趣嗎?"

    項少龍正與她步返主樓,聞言失笑道︰"我何時表現過對她有興趣了?淑貞的狀態如何?"

    鳳菲傲然道︰"鳳菲調教出來的,會差到哪里去?不要岔開話題,你是怎樣搭上她的?"

    項少龍苦笑道︰"不要用'搭上'這麼難聽的字眼好嗎!小弟和她沒有半點關系,人家說要來向你賠罪,難道我說不行嗎。看你剛才的樣子,對她比親姊妹還親,掉轉頭就批貶得她體無完膚。"

    鳳菲掩嘴嬌笑道︰"女人妒忌起來就是這個樣子,你不理睬人家,人家也不準你理睬其他女人,否則就和你沒完沒了。"

    這時剛抵主樓台階下,項少龍欲要離去,鳳菲扯著他衣袖,把他拉進樓內,轉身投入他懷襄,低聲道︰"上將軍是否想棄下風菲不顧,自行離去呢?"

    項少龍滿懷軟玉溫香,心情卻是苦不堪言,他確是計劃先行獨自借滑板溜掉,然後再央人照顧鳳菲她們。豈知竟給這蘭質慧心的美女識破,眼下騙她不是,說出來又必會掀起軒然大波,他可以怎樣選擇呢?

    鳳菲仰起絕世玉容,淒然道︰"不用說出來,你的反應已告訴人家那使人傷心的答案。"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你知否只要我安全,就沒有人敢動你半根毫毛。"

    鳳菲哂道︰"你不是說仲孫龍會照顧我們嗎?"

    項少龍道︰"問題是你的舊情人和仲孫家關系太密切,我剛收到消息。在韓竭穿針引線下,昨天呂不韋與仲孫龍密談了整個時辰,你說會有什麼好事?"

    鳳菲呆了半晌,優優道︰"既是如此,你仍要將人家撇下嗎?"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不若你先我一晚走,遲些我再來和你會合,龍陽君該可作得安排。"

    鳳菲緊摟他道︰"未知你的生死,鳳菲怎能離開臨淄,好吧!你愛怎樣處置人家就怎樣處置吧。鳳菲認命了。"

    項少龍深切體會得她所感到的"孤苦無依"和失落,憑她的色藝,天下男人誰不拜倒裙下。可是天妒紅顏,先是遇人不淑,又踫上個對她沒"動情"的自己,那教她不芳心破碎。

    百般安慰,待鳳菲"回復正常",他才溜回房去,只休息得片晌。仲孫玄華又來找他。

    在東廂坐下,仲孫玄華道︰"上將軍可知呂不韋來找過我們?"

    項少龍知他回去與乃父和手下謀臣商議後,推斷出自己再不信任他,故來作補救。可是他當然仍不會說出與郭開、李園等人的關系。

    微微一笑道︰"就算眼楮看不到,但亦可以想見。呂不韋什麼手段我項少龍未見過,加上韓竭是你師兄弟。是了!他現在和你究竟是什麼關系?"

    仲孫玄華給他奇兵突出的問題戳在要害處,登時陣腳大亂,支吾道︰"玄華也說不上來,說到底仍算有點交情。"

    項少龍淡淡道︰"韓竭該比呂不韋更想殺我,因為呂不韋還以為有把柄在他手上,可以害得我身敗名裂,韓竭則是對我嫉忌得瘋了,瘋子做事自然沒有分寸。"

    仲孫玄華亦非蠢人,早已想到鳳菲的真正情人是韓竭,否則為何常會知悉關于鳳菲的消息。一時臉色立變,垂首以掩飾,眼望地下沉聲道︰"上將軍決定了什麼時候走呢?"

    項少龍心中好笑,知自己巧施手段,弄得他兩父子彷徨無主,正容道︰"我細想之後,還是正式向你們大王和二王子辭行,再請他們派出兵員保護,大大方方的回秦,勝過鬼鬼祟崇的,徒然惹人話柄。"

    仲孫玄華點頭道︰"玄華絕對同意,上將軍可以托解大人傳話,包保一切安排得妥妥當當。"

    只這幾句話,便知仲孫龍父子權衡利害後,再不敢涉入害他的謀里。

    假若他是由齊王室派人護送離開,那李園或呂不韋兩方人馬,都難再指使他們動手。

    不過這卻非解決善法,齊王總不能派千軍萬馬保護他,且其中又說不定兼有臥底,防不勝防下,他那有命越過三晉或楚人的國境。

    名為保護他的齊人更不會為他拼命,有起事來不落荒而散才怪。

    但對鳳菲來說這卻是很好的安排。項少龍心想真要找田健研究這個問題!好了卻這樁心事。

    仲孫玄華又皺眉道︰"剛才閔廷章來見我,說上將軍答應了參加明天舉行的大會,我已一力把這種無聊的事壓著,為何上將軍反會答應他。"

    項少龍失笑道︰"誰答應過他,我只是敷衍說到時再看看吧!"

    仲孫玄華憤然道︰"這小子真可惡,連我都不怕了,定要給點顏色他看。"

    項少龍道︰"放心吧!我怎會去呢?"

    仲孫玄華道︰"去亦無妨,誰敢惹上將軍,首先要過得我這一關。玄華會警告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那個令上將軍不高興,就等若令我仲孫玄華不高興。"

    項少龍知他因先前失策,所以現在故意討好自己。隨口道︰"明天再說吧!"

    仲孫玄華道︰"今晚……"

    項少龍截斷他道︰"這兩晚都不宜夜游,否則那有津神應付曹公的聖劍。"

    仲孫玄華清楚感到項少龍再不若以前般對他親切信任,知道呂不韋一事在他們間投下了影。無奈下怏怏去了。

    項少龍細心思量後,遣人去把解子元請來,開門見山道︰"小弟有一事請解兄幫忙。"

    解子元欣然道︰"什麼事都包在我身上,項兄請直言。"

    項少龍坦然將情況說出來,以免因不清楚而出現不必要的意外。只瞞了仲孫龍父子暗中與李園等勾結一事,只暗示三晉和楚人都不可靠,密謀令秦齊交惡。

    解子元聽得吁出一口涼氣道︰"仲孫龍難道不知大王和二王子心意嗎?誰都該知呂不韋將來沒什麼好結果的。"

    項少龍提醒他道︰"你表面須裝作若無其事,暗中通知二王子我或會不告而別,請他照顧鳳菲和董淑貞她們。"

    解子元拍胸膛答應道︰"這事包在小弟身上。項兄去後,我就請二王子把她們接進王宮暫住,稍後再派人送她們到鹹陽。"

    接著露出依依惜別之情嘆道︰"沒有了項兄,日于過得就不能似刻下那麼多姿多采了。"

    項少龍笑道︰"是怕不可以去胡混嗎?"

    解子元老臉微紅道︰"內人對小弟的管束已松了很多,希望項兄走後都是那樣就謝天謝地。"

    兩人談笑一會,解子元才離去。

    項少龍又找來董淑貞說話,交待後,董淑貞兩眼紅起來,惶然道︰"現在我們都擔心你後晚與曹秋道的比劍呢。"

    項少龍明白她感到自己像在吩咐後事般,對她們的將來作出安排,故生出不祥之感,幸好自己從沒感到會命喪于曹秋道之手。笑著安慰她道︰"人總是要面對不同的挑戰,現在你只須專心練好歌舞,將來再到鹹陽表演給我看好了。"

    董淑貞感激的撲入他懷里。

    抱著她動人的肉體,項少龍首次感受到兩人間沒有男女的私欲在作怪,有的只是一種超越了男女愛欲的高尚情躁。若非自己把持得定,現下就休想享受到這種曼妙的感覺。

    心中不由湧起強烈的斗志,為人為己,他亦要奮戰到底,絕不能放棄或屈服。

    這晚歌舞團上下聚在大廳舉行預祝宴,人人表現得意氣昂揚,非像以前大難臨頭各自飛的情況。

    席間項少龍宣布正式邀請由董淑貞繼承的歌舞團到鹹陽表演,所有費用自然由他烏家負責,眾人更是雀躍。

    鳳菲亦像個沒事人的與眾同樂。

    有了項少龍的支持,等若多了個可信賴的大靠山。對歌舞團的發展更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唯一的影就是項少龍後天與曹秋道的比武,不過當然沒有人敢提起此事。

    很多人都醉倒了,包括鳳菲在內。

    項少龍卻滴酒不沾唇,將鳳菲送回房後,獨自一人到了後園練刀。

    他感到自己在刀道上的修養進步了。

    這應是被曹秋道迫出來的。

    和這威震天下的一代劍術大宗師交過手後,使他窺見了武道上以前難以想像的境界,津神和劍術渾成一體所營造出來的氣勢,予人的壓力比靠凶悍或拚死力之輩不知高強了多少倍。

    項少龍以往之能勝過一般劍手,除了體魄和氣力外,主要是因懂了墨氏劍的心法,故能在對陣時保持絕對的冷靜,發揮出劍法的津華。

    曹秋道卻進一步啟發了他從斗志、信心和某種難以形容的津神力量合營出來的氣勢,這正是勝敗的關鍵因素。

    是晚他靜坐了大半個時辰才入睡,一覺睡至天光,醒來時津足神滿,只感連老虎都可赤手應付,起來使到園里身練功。

    他想起日前一刀克敵,殺得麻承甲棄刃而逃,除了時間拿捏得準確外,主要是因用兩手握刀,學足東洋刀的運劍方式,使力度倍增。

    心中一動,暗忖這或會是應付神力驚人的曹秋道的唯一妙法。

    但何時運用,怎樣運用,卻是關鍵所在。

    區區十劍,他才不信自己捱不過。

    任曹秋道三頭六臂,但自己刀和鞘配合使用,該可支持過十劍的短暫時間。

    想起當日落敗時,連擋十劍都欠缺信心,不禁好笑。亦暗暗感激肖月潭這良師益友。

    早前的消沉、逃避心態,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切均安排妥當,明晚無牽無掛的和曹秋道玩完那游戲後,他就乘夜遠走高飛,返鹹陽與妻兒相會。

    在強敵的壓迫下,項少龍在練功中感到把生命的潛力發揮出來,每劈出一刀,生命都似攀上某一個高峰,這感覺是前所未有的。

    他忽似陷身在萬軍沖殺的戰陣中,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倒下,周良慘死眼前,鷹王撲敵為主報仇,心中充滿慘烈憤怒之氣。

    又憶起好朋友因立埸不同,一一將他出賣背棄。只感人事變遷,惟有手中百戰刀始是永遠良伴。

    再虛劈一刀。

    天地似若靜止不前。

    善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道︰"今天不比了!好小子愈來愈厲害呢。"

    項少龍回刀入鞘,來到善柔身旁,笑道︰"柔大姐也會害怕嗎?"

    善柔一肘打在他腰脅處,痛得他慘哼一聲,哂道︰"去見你的大頭鬼,外面閔廷章等正在恭候大駕,要送你這小子到稷下官參加劍會,否則看本姑娘怎樣把你打回鹹陽去。"

    項少龍撫著痛處皺眉道︰"麻煩你告訴他們,我今天要閉門在家,養津蓄銳……"

    善柔截斷他道︰"不準退縮,本姑娘剛在興頭上,很想撩人打架,你就做我的跟班去趁鬧好了。"

    項少龍呆了一呆時,早給她扯得蹌踉去了。

    五百多名稷下劍手表演開場的"禮劍"儀式。

    他們的動作劃一整齊,漂亮好看。

    項少龍坐在學宮正廣場的上賓席處,右面是呂不韋,左邊則是田單,他身旁是田健,善柔則不知鑽到哪里去。

    臨淄的達官貴人、公卿大臣全體出席,情況非常隆重。

    來趁鬧的武士和平民百姓,則密密麻麻圍在廣場四周,少說也有三、四千人。

    禮劍完畢,鼓樂聲中,田健意氣飛揚的代表齊襄王宣讀了訓勉的話,身為稷下導師的仲孫玄華在十多名導師級劍手簇擁下,落場考較劍手騎射各方面的技藝,閔廷章亦是導師之一,頗為神氣。

    田單旁邊的是解子元,隔著田單向他打個眼色,表示所托之事經已辦妥。

    正和田健說話的呂不韋湊過來道︰"明天黃昏時,我來送少龍到稷下官吧!事關我大秦的榮耀,是必須隆重其事的。"

    項少龍暗忖你由前門來,我就由後門走,看你到時怎下台,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豈知田健聽到,插入道︰"該由我和仲父一起接上將軍以壯行色才對。"

    項少龍心中叫苦,無奈下只好答應。

    另一邊的田單笑道︰"大小姐該到了宮里,為今晚的盛典預備哩!"

    項少龍心中好笑,知他是找話來說,應了一聲,目光落到埸中,剛巧一名武士射出的箭命中二百步外箭把的紅心,惹起一陣采聲。

    比起秦國田獵的氣氛,稷下劍會遜色多了,可見齊人武風及不上秦國。

    這時有人走到田單身旁。低聲向他說了幾句話。

    那人去後,田單笑向呂不韋道︰"有人對仲父的上蔡第一劍手的劍法很感興趣,不知仲父有沒有意思讓許商下場玩玩?"

    項少龍心中一動,猜到是齊雨弄鬼,希望挫折情敵的威風。

    接觸過柔骨美人後,他感到無論是齊雨或許商,若以為能令這美女愛上他們,恐怕都要失望。不過許商乃管中邪級的高手,即管仲孫玄華或閔廷章下場,怕亦不能討得好去。

    呂不韋呆了一呆,道︰"放著上將軍這大行家在這里,稷下諸君們怎會退而求其次呢?"

    田健正容道︰"父王剛下嚴令,無論在上將軍與曹公比試切磋的前後,均不準有任何人挑戰上將軍,麻承甲已因此被責。"

    呂不韋"呵呵"一笑,以掩飾心中的尷尬和不安。

    田單的臉色亦不好看,因為麻承甲的事他要負上點責任。

    項少龍心想這才像樣,更猜到有田健在其中出力。故意道︰"定是齊雨兄想和許統領玩玩哩!"

    呂不韋和田單心知是項少龍聞得兩人爭風呷醋的事,表情都不自然起來。

    呂不韋待要發言時,埸上忽然爆起一陣烈的采聲。

    眾人目光投往場心時,項少龍、田單和解子元同時變色。

    善柔昂然出現場中處,嬌叱道︰"較技的時間到了,善柔請田邦指教。"

    田單劇震一下,知道善柔恃著夫君解子元聲勢日增,欺上門來,要拿自己的寶貝兒子作報仇對象。

    田邦的劍術雖不錯,但比起善柔這曹秋道的關門得意弟子,則只有待宰的分兒。

    但若田邦怯戰不出,那他以後都休想再抬起頭來做人。尤其對方說到底只是女流之輩,情況就更嚴竣。

    仲孫玄華等負責主持劍會的大弟子,都慌了手腳,不知該如何應付這場面。

    坐在高台後排的田邦立即臉如死灰。

    換了挑戰的是普通稷下劍士,他大可派人出場,但對方是堂堂解夫人,又是指名挑戰,他只能親自上場。

    田健"呵呵"笑道︰"柔夫人確是豪勇更勝男兒呢。"

    他這麼開腔一說,更沒人敢反對。

    田邦正要站起來,旁邊的旦楚扯著他,自己長身而起,冷然道︰"柔夫人既然這麼有興致,不若讓旦楚先陪柔夫人玩一場吧!"

    今趟輪到解子元和項少龍一起色變。

    善柔終是生過兩個孩子,體力及不上以前,對著旦楚這第一流的高手,說不定會吃大虧。

    項少龍別無選擇,在善柔答應前,大笑道︰"我也手癢了,柔夫人就把這場讓給小弟吧!"

    全場立時爆起震耳欲聾的采聲,把善柔不依的抗議聲音全蓋過去。





第二十四卷 第08章 告別香吻


    旦楚在原位肅立不動,沒有半點下場的意思,項少龍亦安坐席位里,眾人叫得聲嘶力竭,見到這奇怪情況,終逐漸收止喝彩叫好的嚷聲,以至完全靜止下來。

    項少龍與場中氣鼓鼓的善柔對視,露出微笑。

    他在揚聲之初,便猜到旦楚不會應戰。

    旦楚是犯不著冒這個險,沒有蓋世神兵百戰寶刀前的項少龍,已是那麼厲害;現在的項少龍,更使旦楚沒有把握。放著明天就有曹秋道親手對付項少龍,他這個險怎冒得過?

    果然旦楚致禮道︰"大王頒下嚴旨,除曹公外,不準任何人與上將軍比武,未將怎敢造次?"

    旁觀群眾立時傳來一陣失望的噓聲。

    坐在田健另一邊的仲孫龍站起來大喝道︰"大王之旨,誰敢不從!"

    群眾立即靜下來,令人對仲孫龍的"權威"生出異樣的感覺。

    善柔得意地道︰"那旦將軍就落場施展身手吧!"

    旦楚求援地望向田健。

    田健明白他的進退兩難,笑道︰"柔夫人劍法厲害,臨淄無人不曉,旦將軍剛才是一時情急下吧了。現在得上將軍提供了緩沖之機,怎可再下場,此戰作罷好了。"

    這番話總算得體,暗示田邦非是善柔對手,給足善柔面子。

    善柔知這未來齊主開了金口,怎都打不成的了。狠狠瞪了項少龍一眼,失望回座。

    項少龍心知善柔不會放過他,卻一點不擔心,給善柔打打罵罵,正是人生樂事。

    解子元向他投來感激的眼色。

    劍會繼續進行,雖有比武,但眾人總覺不是味兒,在午時前,匆匆收場,挑戰許商一事亦不了了之。

    項少龍與田健、田單、呂不韋等在稷下官共晉午膳,項少龍忍不住覷隙問仲孫玄華道︰"為何其他各國使節一個不見,玄華兄沒邀請他們嗎?"

    仲孫玄華扮作老友狀,神秘兮兮的答他道︰"前兩天大王和各國使臣晤面,大家各持己見,鬧得很不愉快。所以今天他們都避不出席,否則會更鬧一點。"

    這麼說,項少龍醒悟到談的必是有關合從抗秦的事,而齊國仍堅持過往策略,跟東方諸國當然談不攏了。

    想起自己是擊潰兩趟合從大軍的人,第一次是暗施橫手,放魏增回國,惹起魏王封信陵君的疑忌,強行把他從戰場調回來,弄至群龍無首。

    第二趟則是親自領軍大敗合從軍于進軍鹹陽的途中,使合從軍功敗垂成。

    在東方五國的人眼中,自己可算是罪大惡極。難怪李園等老朋友要反戈來對付他項少龍。

    席間,項少龍乘機向田健說出鳳菲今晚乃她歸隱前最後一場告別演出,希望他能當眾宣布此事。

    田健道︰"父王最欣賞大小姐的演出,不若由他宣布更佳。"

    項少龍道︰"這就更好哩!今晚未將道賀後,便要回去休息,以應付明晚之戰,謂二王子給我先向大王代致謝忱。"

    田健表示明白,答應他的請求。

    項少龍趁機告退溜了。

    回到聽松院,歌舞團已全體移師王宮,只剩下幾個看門的婢僕,靜悄冷清。

    項少龍正要登上主堂的台階,姚勝從後面趕上來道︰"上將軍,小人有要事向你報告。"

    項少龍這才醒起曾囑他監視郭開和韓闖,後來因發覺仲孫龍父子暗里與這些人勾結,而姚勝卻是仲孫家派來的人,遂不將此放在心上。

    兩人在一角坐下後,姚勝神情凝重的道︰"這兩天,三晉和楚燕五國的使節都不斷踫頭,其中最頻密是趙燕兩國,經我發散人手偵查下,兩國均有劍手混在各地前來觀賞賀壽盛況的人潮里,進入淄城。"

    項少龍首先問道︰"你有把這事告訴龍爺和玄華兄嗎?"

    姚勝搖頭道︰"少爺早有吩咐,在跟上將軍這段日子,什麼事都不用對他說,所以這事他們全不知情。"

    項少龍贊道︰"只有你們這些諳熟淄城情況的人,才可察覺出燕趙劍手的真正身分。"

    姚勝壓低聲音道︰"燕國的徐夷則和趙國的郭開昨天黃昏時曾聯袂到稷下官游覽,據跟蹤的人觀察,他們似在勘察地形。"

    項少龍心中懍然,難道郭開等高明得猜到自己會在明天溜走,所以準備伏擊而己。

    當然這只會在他過了與曹秋道比試的一關後才會發生。

    為了國家利益,人人都變得不擇手段。徐夷則亦是如此,假若能在齊境混充齊人干掉他項少龍,秦齊不交惡才怪呢。

    姚勝道︰"上將軍不知是否知道,曹公已請大王頒下王命,在他與上將軍決戰時,不準有任何人在遠近蚤擾觀望。所以在比武有結果前,所有人都要留在城里,連我們都不得踏入學宮的範圍。"

    項少龍心想這雖有利于逃走,卻對想暗殺自己的人提供了最大的方便。

    皺眉道︰"有沒有看到他們在什麼地方特別停留過呢?"

    姚勝取出一卷畫上稷下官形勢的帛圖,詳細指出郭開和徐夷亂所到之處,連在某處停留多久,都清楚指出。

    項少龍訝道︰"跟蹤他們的人心思相當仔細哩!"

    姚勝喜道︰"小人知道事關重大,所以親身去觀察他們的行止。"

    項少龍衷心贊了他幾句,並吩咐他不可將此事洩露給任何人知曉。

    姚勝憤然道︰"我早知燕人沒多少個是好人,今趟擺明是謀不軌,想破壞我們和貴國的邦交,上將軍不若直接向大王說出這件事,由他安排人手保護上將軍,又或特別批準我們到觀星台下等候上將軍榮歸回城。"

    項少龍另有打算,當然不會聽他的提議,笑著拍他肩頭道︰"他們怎都不敢在學宮附近動手,照我看該是埋伏在回城的路上,那里沿途雪林密布,最利偷襲,你可否給我準備些煙花火箭,我要回城時,就施放煙花,召喚你們來接應我呢?"

    姚勝同意這是最佳方法,仍忍不住道︰"上將軍難道對此事不感憤慨嗎?"

    項少龍嘆道︰"徐夷則和郭開都是與我有過交情的朋友,這回要在戰場上見個生死是無可奈何的事,但若可避免正面沖突,將就點算了。"

    姚勝露出敬佩神色,退了出去。

    項少龍獨坐廳內,思潮起伏,呆坐片時,才返回後院去。

    沿途清冷寂寥,頗有人去樓空的淒涼感覺。

    但想起明晚就可起程回鹹陽,項少龍整個心又灼起來。

    回去後,定要好好慰藉嬌妻愛婢們。想起當年由趙返秦時,婷芳氏已暝然長逝,不禁又焦慮不安,百感叢生。

    "好小子!終于找到你了!"

    項少龍愕然轉身,只見善柔如飛趕來,找他晦氣。

    項少龍愁懷盡去,攤手道︰"柔大姐想拿小弟怎樣呢?"

    善柔劈手抓著他襟口,杏目圓瞪道︰"竟敢破壞本姑娘的好事,誰要你出頭,你真比我厲害嗎?"說到最後,她忍不住嬌笑起來。

    項少龍忍不住拍拍她嫩滑的臉蛋,笑道︰"做了兩個孩子的母親,仍是這麼喜愛打打殺殺,柔大姐好該為解兄想想,不要再隨便找人廝拚了。"

    兩人在臨淄,尚是首次有這樣親密的接觸,善柔俏臉微紅,嗔道︰"信不信我把你踫我的手砍掉。"

    項少龍頹然道︰"明晚我就要走了,佔多少便宜該可以吧!"

    善柔一震道︰"為何不早點告訴我。"

    項少龍低聲道︰"我才決定不久,此事萬勿告訴其他人,捱過你師傅十招後,我立即就走。"

    善柔透露出對項少龍的關懷,問道︰"除了河道外,離開臨淄的道路仍被大雪封閉,明晚你是萬人注目的對象,怎能悄悄乘船逃走呢?是誰給你布置安排的?"

    項少龍拉她到了園里,道︰"我自有萬全之策,否則亦不能避過三晉人的千里圍搜,你有什麼話要我帶回去給兩個好姊妹呢?"

    善柔"噗哧"笑道︰"告訴她們我絕不會比田單早死,且每天都在欣賞他的沒落和受苦。"

    忽地俏臉微紅,垂頭咬著下唇道︰"橫豎無人,不若我們到房里去親一番吧!"

    項少龍大吃一驚,駭然道︰"這怎麼行,解兄是我的好朋友。"

    善柔項道︰"我故意放他出去胡混,正因我要和你胡混,兩下扯平,最是公平不過。"

    項少龍苦笑道︰"你誤會解兄了,他只是在青樓那種環境里,才能靈思泉湧的譜出新曲,非真是有什麼胡混舉動的。"

    善柔呆了半晌,湊過香唇深情地道︰"那就只親個嘴兒吧!算是為你明晚的比武壯行色,亦當是向你道別送行吧!"

    善柔剛走,解子元便到。

    項少龍暗呼"好險"。

    解子元仔細看了他一會,松了一口氣道︰"小弟還以為她會揍你一頓呢!玄華告訴我她知你回府後,便氣沖沖的離開。"

    項少龍昧著良心道︰"嫂夫人並非蠻不講理的人,只是有時脾氣大點吧!"

    解子元坐下道︰"此時沒有其他人,反落得清靜,正可以談點心事。"

    項少龍坐在他旁,訝道︰"解兄有什麼心事要說?"

    解子元嘆了一口氣道︰"說來你不相信,我想辭官不干哩!只怕二王不肯。"

    項少龍奇道︰"解兄官場得意,為何忽生退隱之心?"

    解子元苦笑道︰"做官的沒多少個有好下場。官愈大,樹敵愈多。你位高權重時,沒有人奈何得你。一旦勢子弱了點,其他人就來爭你的位置。不單要應付下面的人,還終日惶恐,不知上面怎麼想你,這樣過日子有啥意思。內人便常說我不是當官的料子,不夠心狠手辣。像仲孫龍父子就令我很失望,竟私下和呂不韋踫頭,卻沒有告訴我。"

    項少龍陪他嘆了一口氣道︰"要辭官不是沒有辦法,詐病就可以了。"

    一言驚醒夢中人,解子元兩眼登時放光,拍案道︰"項兄果是智計過人,就這麼辦。說不定遲些我可到鹹陽探望項兄,還有紀才女。嘿!有項兄從中引介,說不定連寡婦清都可見到。"

    項少龍知他並不清楚自己和琴清的關系,拍胸保證道︰"這包在小弟身上。"

    同時記起小盤的身分危機,心中不由抽搐一下。

    解子元看著廳外的天色,道︰"我要早點入宮,待會讓我再差人來接項兄吧!"

    項少龍婉言拒絕,送他出門,才返房躺在臥榻上研究姚勝留下給他的帛圖。

    若自己是徐夷則和郭開,必在稷下宮和城廓間那段約里許長的官道旁中布下伏兵,倘從兩旁雪林密集放箭,猝不及防下,自己必死無疑。

    假若自己裝作返回臨淄城,接著忽然往雪野遠處逸去,負責放哨監視自己的敵人會怎辦呢?

    敲門聲響,進來的是肖月潭。

    項少龍跳了起來,把地勢圖遞給他,轉迷姚勝的報告。

    肖月潭指著稷下宮外西南方一處道︰"明天我會將遠行裝備和雪板放在小山丘上,就在這道向西的斜坡頂,方便你滑下來。"

    項少龍喜道︰"制造好了嗎?"

    肖月潭道︰"還差一晚工夫,今晚我不赴壽宴,免得給呂不韋認出來。"

    項少龍不好意思道︰"豈不可惜?"

    肖月潭微喟道︰"風花雪月的事算得什麼,只有少龍安返鹹陽,才可對付呂老賊。明天你可能見不到我,老哥此刻是特別來向你道別的。"

    項少龍伸手握緊他的手,感激地道︰"大恩不言謝,我不知說什麼才能表示心中的感受。"

    肖月潭微笑道︰"遲些時或者你不會這麼想。總言之我是為了你的利益。給老哥傳話與嫣然她們知曉,說老哥心中常惦掛她們。"

    項少龍不解道︰"老兄為何有此奇怪言語,無論如何,我項少龍都不會怪你的。"

    肖月潭深深凝視著他道︰"人心難測,不要真的只打十招就當算數,雖防他老羞成怒,忽然反悔。"

    項少龍點頭道︰"經過李園、韓闖的教訓,我還會輕易信人嗎?"

    肖月潭聞言整個人輕松下來,叮嚀道︰"只要你能渡此難關,安然返抵鹹陽,你便全勝了,否則一切都前功盡廢。"

    項少龍心道還有小盤的身分危機,卻苦于說不出來。肅容應道︰"我絕不會輸的。"

    肖月潭欣然道︰"少龍終回復信心了!"

    項少龍沉吟道︰"真奇怪,百戰寶刀失而復得後,我感覺上截然不同,就像從沒有給李牧打敗過那樣,有一段時間我確是很消沉的。"

    肖月潭站起來道︰"不用送我,珍重了。說不定有一天我們會同赴塞外,面對大草原的挑戰。"

    目送肖月潭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盡處,項少龍想起在邯鄲初見肖月潭的情景,這多才多藝的人剛談完正事,便要求烏家送他歌姬陪夜,使他留下不良印象。想不到卻是個豪情俠慨的人物,大家更成了生死之交。

    人生的道路確是曲折離奇。

    唉!

    今晚早點過去就好了。

    自逃亡以來,沒有一天他不想回家去,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尋到睽違已久的幸福和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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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nomad231 於 2010-3-25 11:39 AM 編輯

第二十四卷 第09章 齊宮盛宴


    當項少龍看到往宮城的路上塞滿赴會的車馬,彼此擠得緩若蝸牛時,不禁慶幸自己策輕騎的選擇。與姚勝等時而越上行人道,時則在馬車間穿插,靈活迅快的朝王宮馳去。

    他所到處,人人矚目,貴女宦婦紛紛揭簾來爭睹他的風采,看看能令紀才女傾心的男子究竟生就怎樣一副長相。

    項少龍當然不會使她們失望,頭扎武士巾,勁裝外面瀟灑的披上長大的風氅,挺直的軀干,俊偉的儀容,掛在唇角似有若無不經意的笑容,加上腰間佩著名聞天下的百戰寶刀,確有令天下美女著迷的魅力。

    姚勝等亦感與有榮焉,人人份外挺胸拔背,好不威風。

    他們逢車過車,進入內城時,守城門的御衛均肅然致敬。

    項少龍卻是心如止水,無憂無喜。

    來前他曾再靜坐了整個時辰,沐浴更衣,感到自己的津氣神都攀上前所未有的巔峰,對未來充滿渴望和信心,對眼前一切更感是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生命的大忌是永無休止的重覆。

    可是他自出鹹陽踏進戰場後,每一刻都活在巨大的壓力和危機中,而逃亡之後,每天更無時無刻不面對生與死的選擇,到現下則是即將與劍道巨匠決勝于稷下官觀星台的一戰,接著就是返回干山萬水外的溫曖家中,生命攀上最濃烈的境界。

    他感到以後都永不會忘掉這赴宴的一刻,人聲車馬聲似乎近在耳旁,又像是從九天雲外的遙不可及。

    所有景象都有種似非實質的感覺,只有他和馬兒的運動,才擁有真正的血肉交融。

    他正深陷在這奇異的時空之夢的至深處,無能自省,無能自拔,更不願甦醒過來。

    驀地一聲"上將軍",驚碎了他這清醒的夢。

    項少龍減緩馬速,朝聲音來處回頭瞥去,見到後方第三輛馬車的車窗有人探出頭來向他招手,赫然是郭開。

    護在郭開前後左右的趙國騎士,均向他施禮致敬。

    項少龍策馬停定,馬車好不容易才從後方趕上來,郭開嘆道︰"終于能與少龍見面,在壽春我是面對面都不認識,現在終能相對言歡,晶太後很掛念你哩!"

    郭開這堅鬼老了不少,兼且胖得臉孔都變圓了,無復當年的瀟灑。項少龍雖不歡喜他,又知他正密謀對付自己,但仍裝出老相識的親切感,笑道︰"郭相養尊處優,心廣體胖,若在街上踫上,可能認不出你來哩!"

    郭開目光落在他的百戰寶刀處,感觸良深的道︰"當年先王一念之差,誤信趙穆,否則今天我和少龍不但該是好友,還是同心合力共抗外敵的伙伴呢。"

    項少龍策馬與他的馬車同速緩行,時進時停,姚勝等伴侍前後,更惹得路人圍觀指點。

    到了內城,越感受到普城同慶的氣氛,家家戶戶張燈結彩,鞭炮響鳴。

    項少龍苦笑道︰"可惜命運並沒有'如果'這回事,就像人死了,就永不能復生。就算你能重活在過去的某一刻,人事仍不會從頭改變。"

    郭開怎想得到這是他的切身體會,有點意猶未盡的道︰"緬懷舊事,總令人不勝感慨。不過杰出的人才,到那里都會出人頭地,少龍就是最好的例子。"

    項少龍心中一動,感到郭開由于以為明天若自己不死于曹秋道之手,亦會死在他的安排底下。所以現在特別多感觸和表現出罕有出現在他身上的坦誠。

    他為何那麼有把握呢?

    是否真的猜到自己準備明晚會溜走?

    除非歌舞團內有人走洩消息,說出自己像吩咐後事般安排好各人的將來,否則外人絕沒法作出這樣的猜測。

    想到這里,登時心中一懍,記起祝秀真的侍婢小寧,自己曾懷疑歌譜是由她偷給張泉的,但始終未能證實。

    假設郭開搭上張泉,便可輕易掌握得自己的動靜。郭開一向是智計過人,見微知著,又清楚自己的性格,自可制定出對付他的天羅地網。

    若是如此,自己明晚的危險性將會大幅增加,燕趙的伏兵將不止限于布置在回城的路上。而最大的問題是沒有人能幫他的忙,只能靠自己孤軍作戰。

    郭開訝道︰"少龍在想什麼呢?"

    項少龍淡淡道︰"我在想假設郭相要派人殺我,我也絕不會心生怨恨。"

    郭開劇震道︰"可是在我心里卻會很不舒服,當年在邯鄲質子府時若少龍手下留人,我郭開那有今天的風光。這種發展確令人心有憾然。"

    項少龍想不到他仍記得此事,對他添了幾分好感,但一時卻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郭開忽道︰"當年妮夫人身故後,遺有一子,是否跟從少龍到了鹹陽呢?為何從未聽過他的消息?妮夫人是個令人懷念的好女子,可惜天妒紅顏。唉!"

    項少龍壓下心中翻起的滔天巨浪,知道呂不韋洩出小盤的身分問題後,就像在平靜的水面投下巨石,引發了其他聯想,例如郭開便在懷疑小盤就是嬴政。

    此事非同小可,若讓呂不韋知道,配合從邯鄲抓回來那對夫婦,他們更難有辯白機會。

    口上卻應道︰"那孩子痛母之逝,途中茶飯不思,兼之旅途勞碌,早病死了。"

    郭開"哦"的一聲,表情像是早猜到你會這麼說的模樣。

    項少龍再沒興趣和他纏下去,一聲告罪,驅馬加速,連越數十輛馬車,進入王宮。

    齊宮內盛況空前。

    王席和主賓席設于桓公台上,筵開近百席,桓公台下的廣場則更設了過千席,供較下級的文武官員和各地縉紳人士列席。

    表演歌舞的地方是桓公台中的大平台,樂隊則布于平台下朝向王座處。

    宮內到處人頭湧湧,人人盛裝出席,女士自免不了爭妍斗麗。

    齊王擁被臥在桓公台下的點將殿內,神情興奮的接受眾人祝賀。

    比他更興奮的是田健,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眾人都對他爭相巴結和奉承,就算不知情的人都可清楚瞧他是盛會中的得意人物。

    項少龍向齊王行過朝賀之禮後,目睹仲孫龍爭著向田健獻媚,反是田單不屑的卓立一旁,與呂不韋和郭開閑聊,難免想起了小盤。

    誰當上君主,誰就會因權力和臣子的諛媚而腐化,愈難招言納諫,這種效應似乎已成了定律。小盤顯也變了許多,他對自己的感情尚可維持多久?

    李園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道︰"少龍!我們且到靜處談談。"

    項少龍笑道︰"還有清靜的地方嗎?不用走幾里路吧?"

    李園笑起來,扯著他朝殿門走去,經過聚在一例的妃嬪群時,眾女無不深深地盯著他兩人。

    項少龍想起清秀夫人和善柔,虎目一掃,卻找不到兩女蹤影。

    擠出了擁迫的殿堂後,兩人登上桓公台,內侍宮娥正忙碌地預備陳設壽筵的美酒菜點,好不鬧。

    他們來到桓公合遠離王席可遠眺城牆外原野的邊緣處,在輝煌的燈火映照下,李園倚欄道︰"少龍打算何時回鹹陽,願和小弟同行嗎?"

    項少龍發覺自己心中真的沒有惱恨他,淡淡道︰"不必勞煩了,我還是取道魏境快捷得多,坐船又舒服。"

    李園同意道︰"確可快上一半時間,但安全上有問題嗎?"

    項少龍道︰"我會正式要求齊人護送,再加上仲孫龍在旁護翼打點,該沒有什麼問題。"

    李園緊跟不舍地追問道︰"準備何時起程呢?"

    項少龍道︰"怎都要待稷下官那場歌舞結束後才可起行,否則我總難放心。"

    李園壓低聲音道︰"明晚你要小心點。我有信心少龍能安然過得曹公一關,但齊人是輸不起的,聽說暗里已有稷下狂徒準備若你真贏了,就在你歸程時偷襲你,不若我親來接應你好嗎?你可用燈號和我聯絡。"

    項少龍暗叫厲害,假若自己不知他與郭開是同謀,不落進陷阱才怪。

    不過他這麼說,也可能是試探自己會否乘夜逃走。

    這樣的好意,不答應就是不合情理,遂與他約定燈號的方式。

    項少龍故意道︰"回壽春後,請代向令夫人和太後問好。"

    李園眼中閃過沉痛的神色,一把抓著他肩頭,叫道︰"少龍……"

    項少龍心頭一陣激動,平靜地道︰"什麼事?"

    李園如夢初醒的松開手,搖搖頭道︰"沒什麼,只是想起不久又要各處一方,異日還可能在沙場上決戰生死,一時激動吧了!真沒什麼。"

    項少龍心中暗嘆!

    韓闖的笑聲傳來道︰"原來李相和上將軍躲到這里,少龍確是不同凡響,三大名姬輪流問我你這美男子在哪里,累得小侯嫉忌得差點要自盡呢。"

    若非是處于敵對的立場,韓闖會是位征歌逐色月的好伙伴。

    心想也該去激勵一下歌舞團的士氣,特別是初挑大梁的董淑貞,問道︰"她們在哪里?"

    韓闖來到兩人面前,答道︰"在最下層的慈懷殿,須小侯領路嗎?"

    項少龍道︰"我去見過她們,之後覷得機會,就要先一步離開。"

    李園諒解道︰"該是這樣的,好好休息,我們陪你一道去吧!"

    項少龍和他們並肩而行時,趁機道︰"無論將來國與國間發展如何,請兩位看在小弟面上,好好照顧淑貞。"

    韓闖嘆道︰"放心吧!若連這點都辦不到,我們還算人嗎?"

    項少龍這點倒相信他。

    步入慈懷殿時,項少龍不由一呆,原來大殿以布幔分隔開三區,里面人影幢幢,不斷傳出女子嬌笑鬧玩的聲音。

    項少龍道︰"我們就在這里分手吧,我想單獨和她們見面。"

    李園和韓闖有點心情沉重的和他拉手道別,前者道︰"明天我們會送你出城。"

    項少龍苦笑道︰"不必了!我早跟呂不韋和二王子訂好了約。"

    鳳菲獨坐銅鏡前,雲娘和小屏兒則為她作最後的補妝。

    項少龍動容道︰"難怪大小姐能高居三大名姬之首,只是這裝扮,已使人疑為天人下凡。"

    鳳菲甜甜一笑,卻怨道︰"沒你在旁欣賞,什麼天人都沒意思哩!別忘了這是人家最後一場表演啊!"

    旋又笑道︰"不要理人家怨言多多,還是上將軍明晚一戰重要,乖乖的早點登榻睡覺吧!明日鳳菲會整天陪你。"

    項少龍眼角瞥處,見祝秀真的小婢小寧兒此時借故走過來,更肯定自己的懷疑,知地想偷聽自己和鳳菲的對話,故意道︰"待小弟得勝回來,便陪大小姐四處逛逛。"

    鳳菲欣然答應。

    項少龍又過去董淑貞處,問道︰"心情緊張嗎?"

    旁邊的祝秀真笑道︰"二小姐整天不說話,怕影響了聲線,上將軍說她緊張不?"

    董淑貞暗里抓緊他的手,湊到他耳邊道︰"後晚我來陪你。"

    項少龍苦笑離開,繞場一周,見團中諸人個個士氣昂揚,那用他去激勵,滿心歡喜揭幔而出,剛好撞著金老大,給他硬拖了去見石素芳。

    石素芳披著斗篷,優靈般站在一角,默默的看著她的團友在進行各種活動,似乎她與其他人全無半點關系,也沒有人敢來打擾她的寧靜。

    金老大在項少龍耳旁道︰"這女兒自少就性格孤僻,但她的天份,卻不作第二人想。她什麼都不看在眼內,卻什麼都一學就會,而且比任何人好。生平只佩服鳳菲一個人。"

    項少龍暗忖看來她連紀才女都不放在眼內,否則為何不見她去拜訪嫣然。

    金老大領著項少龍來到石素芳側,低喚道︰"素芳!素芳!上將軍來探望你哩!"

    聽到上將軍一詞,石素芳嬌軀微顫,空洞的秀眸回復了平時的神采,別轉俏臉,往項少龍瞧來。

    這時團內諸女與上下人等均停止原先的活動,好奇地盯著項少龍,要金老大揮手作勢,才不情願地繼續補妝的補妝,調理樂器的調理樂器。

    金老大拍拍項少龍道︰"你們談談吧!"

    石素芳顯然厭惡人人都不斷偷偷朝他們張望,輕輕道︰"上將軍請隨素芳來!"

    揭開身後布幔,原來是特別區分開來的一個小空間,地上鋪了地席,還有坐墊,銅鏡和掛滿戲服的架子。

    兩人席地坐下。

    四周雖是鬧哄哄一片,還不時響起樂器調試的音符,但這里卻是個封閉和寧洽的小天地。

    石素芳淒迷的美目緩緩掃過項少龍,然後落在布幔處,淡淡道︰"上將軍歡喜孤獨嗎?"

    項少龍細心想想,小心冀翼的回答道︰"有時我也需一個人靜靜獨處,好去想點東西。"

    石素芳優優道︰"想什麼呢?"

    項少龍愕然道︰"道倒沒有一定,看看那時為了什麼事情煩惱吧!"

    石素芳點頭道︰"你很坦白,事實上將軍是素芳生平所見的男人中,最坦誠而不偽飾的人。其他人總愛吹噓自己的了得,惟恐素芳不覺得他們偉大,真要令人嘔心。"

    目光回到他臉上,以令他心顫的眼神瞧著他道︰"鹹陽之會,上將軍在素芳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象,那時素芳就想,上將軍是否可傾吐心事的人呢?"

    項少龍忍不住道︰"聽說蒲鵠先生和小姐關系非常密切哩!"

    石素芳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垂下目光,平靜地道︰"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況且人總是要死的,死後就可重歸天上的星宿,那有什麼須用上心神的。"

    項少龍默默咀嚼她話內的寒意,悲灰的語調,一時說不出話來。

    石素芳像陷在為自己編造卻無能自拔的夢境中般,柔聲道︰"素芳唯一的願望就是把自己的生命安排得簡單一些,不會牽涉那麼多的人和事。唉!大多數的人和事都像浮光掠影,既流于浮面又沒有意義。真希望可以變成一棵樹,獨自在原野里默默生長,需要的只是陽光、雨水和泥土。"

    項少龍嘆道︰"難怪小姐歡喜莊周。"

    石素芳道︰"還有李耳,無為而無不為,小國寡民,老死不相往來。多麼透徹的人生見地。繁榮財富只會帶來社會的不公平,君臣上下,只是永無休止的紛爭,上將軍以為然否。"

    項少龍尚是首次在這時代遇到一個持全面否定人類進步文明的人,且又是一個女兒家,點頭道︰"現在的情況仍未算嚴重,到了人口大量繁衍,草原變成城市,大地的資源被無休止地消耗至匱乏,野獸變得無處棲身時,那情境才教人害怕。"

    石素芳劇震道︰"上將軍比素芳想得更遠哩。"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這是必然的發展,打開始人類的文明就處在與大自然對立的那一邊上,與草木禽獸截然不同。"

    石素芳默然片刻,意興索然道︰"上將軍何時回秦呢?"

    項少龍道︰"該是這幾天的事,嘿!我也要走了。"

    石素芳微微點頭,沒再說話,陷進沉思中。

    項少龍長身而起,悄悄離開。





第二十四卷 第10章 修書話別


    當晚鳳菲等過了三更才回來,人人興高采烈,顯是表演非常成功。

    諸女均悄悄進房來看項少龍。他忍著起來的沖動,假寐應付過去。

    等到後院大致靜下來時,他改為盤膝靜坐,依墨子教下的養生之法吐吶呼吸,臨天明時,提著百戰刀到園內躁練。

    他慶幸自己昨晚沒有等壽宴終席方始離開,故仍能把津神體力保持在最頂峰的狀態。

    他反覆練習雙手持刀的動作,盡量簡化。以速度為主,假想敵自是曹秋道。

    對著這個聖劍,連墨子大巧若拙的招式都無用武之地。

    他只能依道科學化的現代技擊。提取最津華的部份,融入刀法里。

    眾人這時不是仍醉得不醒人事,就是酣睡未醒,他樂得專心一意,作戰前的身準備。

    接著到澡房沖了個冷水浴,津神翼翼的回房靜坐一會,小屏兒來找他。

    眾姬全體出席,還有雲娘這首席樂師和其他幾位較有地位的樂手。

    鳳菲先代表眾人向項少龍表示感激,眼中射出回憶的神情道︰"當淑貞一唱罷,健太子宣布鳳菲退隱的消息後,場中盛況。教人畢生難忘。"

    雲娘笑道︰"人人都以能目睹大小姐表演的最後一場歌舞為榮呢。"

    祝秀貞興奮道︰"昨晚大小姐的表演確是津彩絕輪,聽得我們也如癡如醉。完全被大小姐的歌聲迷倒了。我們還擔心二小姐會給壓得抬不起頭來,幸好二小姐亦有超凡的演出,使整合歌舞能完滿結束。"

    項少龍苦惱道︰"你們是想我後悔嗎?。"眾女一陣哄笑。

    董淑貞感激道︰"楚國的李園、韓國的闖侯、魏國的龍陽君。都紛紛邀約我們去表演……"

    幸月截入道︰"就只上將軍方面沒發出正式的邀請。"

    眾女又笑起來,氣氛輕松融洽,皆因以為歌舞團會解散的憂慮,已千真萬確的成了過去,項少龍笑道︰"大家是自己人嘛?你們到鹹陽來就當回到家中好了,瞧,我不是已發出邀請了嗎?"眾女又嬌笑連連。

    董淑貞道︰"大小姐和上將軍覺得費淳這人怎樣呢?"兩人知她在挑選執事的人選,都叫好贊成。

    膳後項少龍和鳳菲到園內漫步。雙方都有點不知說什麼才好的感慨。

    鳳菲平靜地道︰"暫時我都不會到鹹陽去!"

    項少龍愕然道︰"大小姐打算到哪里去?"

    鳳菲仰望天上飄浮著一朵特別大團的白雲︰道︰"鳳菲想隨清秀夫人回楚小住一段時間。奴家已厭倦了嚴寒的天氣,想享受一下秀麗的南方景色。"

    項少龍想到她是要避開韓竭。點頭道︰"換換環境也好,鹹陽的冬天很不易過的。"

    鳳菲橫他一眼道︰"不要以為已撇開了我,說不定人家有一天會摸上你項家的門。然後賴著不肯離開。"

    項少龍知她在說笑,哈哈笑道︰"這是沒有男人可以拒絕的事情,還是大小姐記著莫忘了來采訪小弟。"

    鳳菲優優道︰"上將軍是否今晚就走?"

    項少龍沉聲道︰"若能不死,我確是不宜久留。"

    鳳菲喜道︰"上將軍終于真正的信任鳳菲了︱。只要想起此事,奴家以後再無遺憾。"

    接著輕聲道︰"鳳菲寧死也會為項少龍守秘的。"

    項少龍想起兩人由互不信任,互相欺騙,發展到這刻的把對方為知己。心中大感欣慰。

    生命動人的地方。或者正因美好和丑惡同時存在。人性是凹凸不平的立體,從不同的角度看去,就會得出不同的印像。

    例如他很難把李園、韓闖歸類為壞人。

    每個人自有他們的立場。但遇到他因利益關系來損你時,你自然會對他深痛惡絕。

    鳳菲忽道︰"快到落日的時候哩,唉,想起不知和上將軍是否還有相見之日,就使人神傷不已。"

    這時肖月潭來找項少龍。中斷兩人的離情別話,到了東廂時,肖月潭掏了一疊帛書出來,笑道︰"這是我今早給你擬好的,分別給呂不韋、齊王、新封太子的田健、解子元,當然還有李園、龍陽君、韓闖和仲孫龍,其中給李園和韓闖的比較津彩。你看過沒問題就畫押。待你成功離開後,我會交由鳳菲代你送出。"

    項少龍擔心道︰"你不怕給呂不韋認出你的筆跡嗎?"

    肖月潭道︰"我津擅不同書體,包保他認不出來。"

    項少龍贊嘆道︰"呂不韋有你這等人才而不懂用,實是愚蠢之極。"

    肖月潭狠狠道︰"他是故意犧牲我,使別人不會懷疑到他身上去,同時借機削弱舊人的勢力。"

    肖月潭是最重情義的人,故份外痛恨呂不韋的忘情負義。

    像今趟他義無反顧的來助項少龍,正因他是這麼一個人。

    項少龍隨意抽出其中一書,攤開細看,只見上面寫道︰"字奉闖侯足下,侯爺賜讀此書之時,少龍早在百里之外,今趟不告而別,實情非得已,侯爺當心中有數,不會責少龍無禮。人生不外悲歡離合,愛恨情仇。此別之後,不知後會何期,願侯爺諸事順遂,長命百歲。少龍拜上"

    項少龍捧書哈哈笑道︰"韓闖看此書時,必是百般滋味在心頭。有苦難言。"

    肖月潭得意地抽出另一紙書信,遞給他道︰"這是給李園的。"

    項少龍捧起讀道︰"李相國園兄大鑒︰世事峰回路轉,離合無常。想與兄當年並肩作戰,肝膽照應,義無反顧,至今記憶猶新。可惜時移世易,此情不再,實令人扼腕嘆息。如今小弟已在歸家途上,並誠心祝福相國官場得意縱橫不倒。"

    項少龍拍案道︰"可否再加兩句。但怎麼個寫法卻要由老哥這支筆來斟酌,我喜歡那種冷嘲諷的語調。"按著把李園昨晚說要接應他的事說出來。

    肖月潭備有筆墨,忍著笑在尾後加上"相國接應之舉。恕小弟敬謝不敏,更不敢有須臾忘記。"

    項少龍再拍案叫絕。

    其他給齊王、仲孫龍等的書信都很一般,沒什麼特別刻書,對龍陽君則最是客氣,情詞並茂,顯示出肖月潭的才華。

    項少龍細看肖月潭的眼楮道︰"老哥昨晚定是一夜沒睡,早上還要寫這幾封信。"

    肖月潭笑道︰"不睡一晚半晚,有什麼大問題。最緊要是能使你無後顧之憂,這些信會比任何說話更能激勵你的斗志,因為若你今晚敗了,這些信只好都燒掉了。"

    項少龍拍案而起,仰天長笑道︰"放心吧,我現在戰意昂揚,管他什麼劍聖劍魔,也會跟他全力奮戰,絕不會讓他得逞。"

    肖月潭拈須微笑道︰"我這就改裝出城,到那地方安放你今晚逃生的工具。明天再為少龍發信好了!"

    肖月潭走後,剛升任執事的費淳來向他道謝,項少龍心中一動道︰"你找人偷偷監視小寧,假若她今天在我起程前,借外出去見其他人。就告訴秀貞小姐把她辭掉。亦不必懲罰她。"

    照他估計,小寧若是內堅,今天怎都要向收買他的人匯報他最後的情況,故再加上一句道︰"若無此事,就當我沒有說過這番話。"

    費淳醒悟過來,領命去了。

    項少龍伸個懶腰,感到無比輕松。

    一些本來難以解決的事,最後都得到圓滿解決。只要今晚過了曹秋道這關,避過燕趙高手的伏擊,憑著滑雪板。就可趁溶雪前趕回中牟,與滕翼諸兄弟會合後,打道回秦,苦難將成為過去。

    當然仍有小盤的身分危機要解決,但現在他只能堅信歷史是不能改動分毫的。

    至少在歷史上,從沒有人提過秦始皇既非異人之子,亦非呂不韋之子。

    令他一直不解的是也沒提及他這名動天下的人物。

    苦思難解時。龍陽君兩眼通紅的來了,不用他說項少龍也知他昨晚睡不好。

    兩人到了園內的小亭,龍陽君嘆了一口氣,似有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的樣兒。

    項少龍反過來安慰他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若老大爺沒注定我死,十個曹秋道都奈何我不了。"

    龍陽君苦笑道︰"少龍或者以為曹秋道會劍下留情,但昨晚我聽到消息,田單曾和曹秋道談了整個時辰,你說他會說什麼呢?"

    項少龍心中篤定。心想他既親口應承了肖月潭,自然沒有人能左右他的決定。

    一拍百戰刀把,淡淡道︰"他想要我的命。先要問過我的好拍檔。"

    龍陽君勉力振起津神道︰"奴家不是想挫少龍的銳氣,只是來提醒少龍不要輕敵,可戰則戰。反之則退。他終是上了年紀,怎都該跑不過你。"

    項少龍失笑道︰"說到底,你仍是怕他殺死我。"

    龍陽君端詳他片晌,大訝道︰"少龍確是非常人,換了別人,面對如此強敵,誰能像你這般從自若?"

    項少龍坦然道︰"擔心也是白擔心,不若把津神留在比武時使用才最是上算。"

    龍陽君倚在圍攔處,垂首道︰"李園和韓闖……"

    項少龍截斷他決然道︰"君上不要再說下去了,由現在到見曹秋道前,我都不想聽到關于他們的任何事。"

    龍陽君劇震道︰"少龍……"

    項少龍微笑道︰"一切盡在不言中。君上回去好好休息,什麼都不要想,明天我再和你說吧!"

    龍陽君緩緩移到他身前,輕擁他一下道︰"少龍強大的信心,已使奴家感到你可應付任何困難,珍重了。"

    看著龍陽君逐漸還沒在林木掩映的背影,項少龍湧起無限的歉意。

    歌舞團上下人等,在鳳菲和董淑貞的率領下,全體在廣場為他們心目中的英雄道別,目送項少龍登上新太子田健和呂不韋的馬車。

    旗幟飄揚下,齊兵隊形整齊的馳出聽松院,為三人的輿駕開路,聲勢浩蕩。

    由百騎御衛護翼的隊伍馳出大街時,人民夾道相送,也不知是為曹秋道打氣,還是因項少龍的"勇氣可嘉"而叫好。

    包括項少龍在內,從沒有人想過曹秋道會輸。問題只是項少龍能否僥幸不死。

    這輛馬車特別寬敞,座位設在這車廂尾的位置,可容四人並坐,而項少龍這位主角,拒絕不得下,自然就坐到田健和呂不韋中間去。

    近年來,他罕有與呂不韋這大仇人那麼親。感覺上很不自在,只望馬車快些出城。

    他先向田健這新太子道賀,田健笑得合不攏嘴。呂不韋插入道︰"剛才老夫才和太子討論治國之策,太子提出管仲在《牧民》篇中所說的"倉廩實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恥",確是真知灼見,有健太子登位,大齊之盛,可以預期。"

    田健喜不自勝的道︰"治國常富,亂國必貧。可知善為國者。必先富民,然後治之。"

    項少龍忍不住問道︰"太子有什麼富民之策呢?"

    田健呆了片晌,沉吟道︰"強兵和富國是分不開的,不強兵,國家就沒有保障,不富國,兵就強不起來,此乃千古不移之理。"

    項少龍心中暗嘆,知他根本沒有治國良方,只是因循管子之論,尚于空言。

    他來臨淄雖時日不長,但只從仲孫龍的存在,已知齊國表面繁榮,卻是貧富懸殊。這是君主縱容貴族與商賈圖謀資財、爭相開設賭館青樓和放高利貸的後果。當然民智不齊,教育不夠普遍亦是重要原因。可是田健無視這種情況,空言強兵富民,令人可笑。

    小盤之所以遠勝他國君主,正因他能真的體察民情,又有李斯這等智士之助。凡事都從實際出發,不是空談理論。

    呂不韋大拍馬屁道︰"太子之見,可上比管仲齊桓呢!"

    田健連聲謙虛,其實心卻喜之,已照單全收了。

    此時快到城門,聚集道旁的人更多,有人大叫道︰"曹公必勝,曹公必勝!"

    轉瞬便生出連鎖效應,千百齊民同聲喊叫,令人心神震蕩。

    田健露出不自然神色,沒再說話。

    呂不韋偷偷觀察項少龍的神情,見他容色波平如鏡,笑道︰"少龍你的鎮定功夫非常到家。"

    項少龍心中好笑。

    這就像一隊球隊在客場踢球的情況,主隊佔盡地利人和,若自己受不住喝倒采的聲音,這場球就不用踢也輸了。

    微微一笑道︰"一個劍手若受外事影響他的斗志,怎還有資格出戰?"

    呂不韋兩眼一轉,裝出忘記了某件事般道︰"差點忘了告訴少龍一事。老夫與太後和小毒商量過後。已派人到邯鄲把撫育儲君成人那對張氏夫婦請回鹹陽,好讓他們能安享晚年,照時間計,他們該已抵達鹹陽!"

    項少龍心中大恨,知他是故意于此時提出此事,好擾亂他的心神,使他因擔憂而不能集中津神應付曹秋道的聖劍,用心歹毒之極。

    幸好仲孫玄華因要試探此事,已先一步說給他聽。否則驟然證實心中所想,說不定真會亂了方寸。

    田健露出注意神色,可知早有人曾向他提及這事。

    項少龍故作驚訝道︰"仲父定是沒有先向儲君請示了。"

    呂不韋呵呵笑道︰"我和太後的用意是要給儲君一個驚喜嘛,怎可事先說明?"

    項少龍嘆道︰"若仲父問過儲君,就不用多此一舉︰政儲君早差人把張氏夫婦接回鹹陽,只不過連太後都瞞著,沒有張揚吧了!"今趟輪到呂不韋臉色大變,驚疑不定。

    鞭炮聲中,車隊馳出城門。

    李園、韓闖、郭開、徐夷則、龍陽君、仲孫龍父子、閔廷章等和一眾齊臣,早聚集在城門外的曠地上,組成了送行團。

    馬車停下。

    項少龍首先下車,接受眾人的祝頌,齊臣當然不會祝他什麼"旗開得勝""一戰成功"諸如此類的話。

    擾攘一番後,在仲孫玄華和閔廷章的陪同下,由八名劍士穿上禮服,持燈籠前後映照,再往稷下宮馳去。

    仲孫玄華肅容道︰"送上將軍入宮後。我們須立即回城,此乃大王應師尊而下之嚴令,要待師尊放出火箭,我們方可到稷下宮一看究竟。"

    項少龍訝道︰"難道稷下宮現在除曹公外再無其他人嗎?"

    另一邊的閔廷章答道︰"正是如此,據師尊所言,他這不情之請,皆因怕有其他人在場,會為他歡呼喝彩,影響上將軍的心情,看剛才的情況,不知師尊所慮。不無道理。"

    此時正馳上地勢較高處。只見稷下學宮除正門掛有燈籠外,整個地區烏黑一片,唯東南角透出燈光。

    仲孫玄華以馬鞭遙指燈火通明處道︰"那就是觀星台所在,位于東門空地里,樓高三層,最上是個寬達二十丈的大平台,師尊就在那里恭候上將軍的大駕。"

    項少龍目光落在燈火映照處。心中忽地想起龍陽君的話。

    打不過時,就要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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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卷 第11章 渾身解數


    項少龍甩蹬下馬,舉步踏進雪林小徑。

    想到曹秋道天生異稟,雖年過四十,但健步如飛,想打不過就逃,純非易事。

    而且在高台上,逃起來亦很不方便,只要曹秋道攔著下台的去路,他就成困獸之斗。

    想念到此,心中一動。暗忖這刻離約定時間尚有小半個時辰,曹秋道身為前輩,自重身分,該不會如仲孫玄華所說,早到一步恭候他,那他該還有時間作點布置。

    忙加快腳步,穿林過徑,一座"桓公台式"用白灰粉刷的台基,赫然巍峨屹立眼前。

    項少龍既有圖謀,那敢遲疑,一口氣由北面長階奔上白頂,只見平台三面圍以百欄,每隔丈許,就樹了一支鐵柱。一些掛上旗幟,一些掛上風燈,照得台上明如白晝。

    他見不到曹秋道,松了一口氣。走到對著登上石階另一端的石欄盡處,解下腰索,垂了下去,雖仍差丈許才觸及地面,但憑他特種部隊的身手。又有腰囊的幫助,要滑下去實是易如反掌。

    遂把另一端扣緊在其中一條石柱上,布置妥當後,盤膝坐下,一番吐納。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

    帶著奇異節奏的足音把他驚醒過來,首先入目的是密布晴空的星斗。

    項少龍心中訝然。剛才自己來時。一點都感不到星空的壯觀。為何現在卻心神澄明,為夜空的美麗所感動。

    想到人事雖有變遷,宇宙卻是永遠不滅,若人人都可想到這點。人世間很多不必要的斗爭,將會大幅減少。

    此時曹秋道雄偉的身形逐漸在台階處現出來。

    項少龍長身而起,拱手敬禮。

    曹秋道仍是長發披肩。身上換了灰色的武士袍,還加上一對寬翼袖,使他本已雄偉的身型更為高猛。

    曹秋道回禮道︰"上趟拜領上將軍絕藝,曹某回味無窮,今晚務請上將軍不吝賜教。"

    項少龍哈哈笑道︰"本人乃曹公劍下敗軍之將,何足言勇,請曹公手下留情。"

    曹秋道臉容冷若冰雪。不透露出絲毫心中的感受,平靜地道︰"敗的是曹某才對,當晚上將軍用的非是趁手兵器,曹某能挫上將軍,只是僥幸。"

    項少龍略感愕然。聽他口氣,似乎自認十招內會收拾不了自己。那是否準備和自己玩玩就算呢?曹秋道從容道︰"曹某劍出鞘後,從不留手,只有以生死相搏,才能表達劍手對劍的敬意。上將軍這把刀有名字嗎?"

    項少龍深吸一口氣,奮起雄心,解下百戰寶刀,左手持鞘,右手持刀,微笑道︰"刀名百戰,請曹公賜教。"

    曹秋道凝望他手中寶刀,連連點頭。淡淡道︰"十多年來,除了一個人外,再無其他人能在曹某面前站得如此穩當。對手難求,上將軍可知曹某的欣悅。"

    "鏘!"長劍到了手上。

    項少龍心想那人定是管中邪的師傅那個叫什麼齋的大劍客,自己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一時忘了,只不知他們是否亦是挑燈夜戰呢?想起挑燈夜戰,心中猛動,往刀鞘瞧去。

    曹秋道伸指輕抹劍緣,低吟道︰"這把劍乃曹某親自冶煉,劍名"斬將",上將軍小心了。"

    項少龍心有定計,卓立不動,淡淡道︰"曹公請先出手。"

    曹秋道仰天大笑道︰"總有一人須先出手的,看劍!""看劍!"之聲才起,台上立時彌漫著森森殺氣,戰雲密布。

    皆因曹秋道已舉步往他迫來,配合出長靴觸地發出的"沙沙"之音,氣勢沉凝懾人之極。

    項少龍收攝心神,貫注在對手身上。

    他知曹秋道決勝只在幾式之間,這十招並不易擋。

    上趟他是佔了奇兵之利,但對方乃武學大行家。經過上次接觸,該摸清他刀路,故再難以此欺他。

    他讓曹秋道主動攻擊,非是托大,而是另有妙計。

    對他這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戰略實是無比重要,若能智取。自不宜純憑死力廝拚。

    曹秋道的步法深寒著某種奧妙,令他很難把握他迫近的速度和時間。

    項少龍心神進入止水不波的清明境界,無憂無喜,四大皆空。

    驀地曹秋道加速迫至,"斬將"幻出大片劍影時,倏然現出劍體,閃電橫削而來。凌厲無比。

    項少龍感到對方"斬將"劍隱隱封死了自己百戰寶刀和刀端的所有進攻。教他只可運刀封架。

    他早領教過曹秋這驚人的神力,如若硬架對方這全力一劍,不虎口痛裂才怪。緊接下來也不用打了。

    不過他卻絲毫不懼,略擺刀鞘朝向的角度,刀鞘反映著燈火之光,立時晃入曹秋道的雙目。

    正如曹秋道剛才灑出一片劍光,是要擾他眼目;項少龍這下借刀鞘反映火光,卻是同樣作用。

    但難易卻有天壤雲泥之別。

    項少龍只是擺擺手,已達到了目的。

    無論曹秋道劍法如何出神入化,仍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只不過天份比別人高,潛能發揮得更淋灕盡致吧了。

    火光人入他雙目時,他習慣了台上明暗的眼楮不由稍眯了起來,至少有剎那的時間看不到任何東西。

    這彈指即過的時間不足以讓項少龍克敵取勝,卻盡夠他避過這雷霆萬鈞,無可抗御的一劍,同時疾施反擊,爭取主動,克破曹秋道決勝于數式之內的穩妥安排,又重重打擊他滿溢的信心。

    項少龍閃往斬將劍不及的死角,先以劍鞘卸開敵劍,右手百戰寶刀不教對方有任何喘息之機,迅疾劈出。

    "當!"的大響一聲。

    曹秋道絞得項少龍差點刀鞘脫手,還能及時回劍,擋開他的百戰寶刀。

    曹秋道雖成功擋開項少龍這重逾泰山的一刀,但也心知不妙,想錯身開去,爭取剎那的間隙,以掌握主動時,項少龍的百戰寶刀已發動排山倒海的攻勢。

    項少龍每一刀劈出,步法都天衣無縫的配合著。

    每一刀的角度和力道都不同,忽輕忽重,雖以砍削為主,其中卻包寒了卸絞黏緩等奧妙的手法,把刀的獨有特性發揮得淋灕盡致。

    最驚人就是刀刀均是舍命搶攻,著著進攻,完全無視生死。

    這正是項少龍早就定下的策略,仗的是自己比曹秋道年輕,故一上場就迫他打消耗戰,更希望在十招之內令對方無法像上趟般完全控制大局。

    上次項少龍因懾于曹秋道的氣勢,故落在下風,今次卻是用計減弱他的氣勢,反客為主。

    以曹秋道之能,一下失著下,亦被項少龍連續三刀劈得左閃右避,到第四刀時,才找到機會,反守為攻,欺入刀影內,眼看要把項少龍斬于劍下,又給項少龍以刀鞘解圍,且刀削下盤,迫他回劍擋卸,形成平分秋色之局。

    曹秋道雙目掠過寒芒,顯是首次動了氣。舌綻春雷,大喝一聲,蕩開刀鞘,望空虛一劍劈下。

    項少龍正奇怪時,曹秋道的斬將劍已中途變招,由上劈改為前拂,斬將劍像有生命的活物般,疾取項少龍咽喉,劍招之巧,令人由衷驚嘆。

    項少龍刀鞘一擺,讓在刀鞘上寶石反映的火光再次映入曹秋道的厲目。

    曹秋道發覺刺在空虛時。項少龍已移到他左側,反手劈出另三刀。

    曹秋道錯身開去,劈出一圈劍芒。外圈處剛好迎上項少龍第一刀。

    項少龍虎口劇震,知對方學乖了,應付起來比上次高明。

    "當當"兩刀。項少龍兩刀都劈在對方劍上,他想重施故技,希望能三刀都劈在對方寶劍同一處,但卻事與願違,不能辦到。

    但八招已過。

    尚只余兩招。

    縱是落在少許下風,可是曹秋道的氣勢仍是堅強無匹,使項少龍完全找不到可乘之隙。

    曹秋道忽然旋動起來,渾身像刺猥般射出無數劍芒,龍卷風般往項少龍轉過去。

    項少龍知道絕不可退讓,否則兵敗如山倒,絕擋不過余下兩招。

    此時他把什麼刀法戰略全忘了,且由于對方正急轉著,藉火光映照擾目之策亦無法派上用場,故只能憑本能的直覺反應,以應付對方這出神入化的劍術。

    兔起鶴落間,兩人錯身而過,剎那間又交換了兩招。

    項少龍左臂血光迸現,被斬將劍劃出一道兩寸許長的血痕,不過只是皮肉之傷。

    他的百戰刀鋒卻切下了曹秋道轉動時隨著旋舞的長發,在兩人間隨風飛散,緩緩落下。

    曹秋道大為錯愕,停了下來,哈哈笑道︰"好刀,曹某從未試過如此痛快的寶刀。"

    項少龍以為他就此罷手,松了一口氣,道︰"項某實非是前輩對手,現在十招之數已足,大家可止息干戈了!"

    曹秋道雙目厲芒激閃,冷喝道︰"笑話,什麼十招之數?上將軍乃我東方諸國頭號大敵,你以為我曹秋道會讓你活著回去嗎?"

    項少龍呆了一呆,原本對他的尊敬立時煙消雲散,心想你原來只是個沒有信譽的卑鄙小人,憑什麼喚作劍聖。

    不過這時已無暇多想,人影一閃,曹秋道的攻勢已怒濤狂飆的疾擊而至。

    項少龍百戰刀上下翻飛,寒芒電射,堪堪擋了曹秋道三劍,到第四劍時,已因給對方震得手臂酸麻,緩了一線。正要以左手刀鞘爭取喘一口氣的時光,豈知正中曹秋道下懷,立即運劍絞擊,又借旋身之力,項少龍受傷的左臂再拿不住刀鞘,脫手飛出,掉往後方,危急下也不知掉到哪里去。

    項少龍際此生死關頭,發揮出生命的潛能,刀把下挫,硬撞在曹秋道順勢橫削他左臂空門大開處的一劍。

    "當!"的一聲,曹秋道想不到項少龍有此臨危怪招,無可奈何往後退。

    曹秋道哈哈笑道︰"失了刀鞘,看你還能玩什麼花樣?"

    項少龍知這是生死關頭,若讓曹秋道再組攻勢,主動進擊,不出十劍,自己必血濺當場。

    那敢猶豫,如影附形地往曹秋道迫去,同時由單手改為雙手握刀。高舉過頭,隨著以能蹈敵之虛的步法,當頭疾往曹秋道劈去。

    曹秋道疾止退勢,冷喝一聲"找死!"運劍微往前俯時,項少龍出乎他意料外的躍空而起,且更奮全力的一刀往他劈至。

    借躍空之勢,又是雙手運刀,其氣勢之盛。力道再非先前任何一刀能夠比擬。

    百戰刀破空而下,發出尖銳破空的刀嘯聲。

    以曹秋道之能,當然可後退避開,不過這不但有失身分,還會使項少龍氣勢更盛,再要把他壓伏,就會大費功夫。

    曹秋道猛一咬牙,連劍躍起接刀。

    兩下清響,山鳴谷應,傳遍稷下宮的每一角落。

    連在城牆上遠處觀戰的呂不韋等都清楚可聞。

    事實上自兩人交手後,刀劍交擊之音便隱隱傳來,及不上這一擊嘹亮。

    兩人交換了位置。

    曹秋道喘氣之聲,傳入項少龍其內。

    項少龍的消耗戰終于奏效,一個旋身,雙手緊握百戰刀把,用的卻是旋轉的離心力和運腰生出的勁道,從左肩斜劈剛正面朝向他的曹秋道。

    曹秋道仍是從容自若。至少表面如此,揮劍硬擋他一刀,才錯身開去,好重整陣腳。

    不料項少龍卻如影附形地再反手一刀。砍向他的背脊。

    曹秋道那想得到項少龍竟能變招迅疾至此,首次露出少許慌亂,勉強回劍把百戰刀蕩開。

    項少龍得勢不饒人,狂喝聲中,雙手不住運刀,每刀都高舉過頂,時而直劈,時而斜削,不求傷人,只求迫得對方以劍恪守。

    "叮當"之聲不絕于耳。

    曹秋道氣力雖勝項少龍,卻是相差不太遠。可是現在項少龍是以雙手運刀,用的除了腕力臂力外,最主要是腰勁,且是由上而下,著著似泰山壓頂,又若狂濤卷體,曹秋道登時給他劈得連連後退。

    最妙是項少龍故意和他保持一段距離,十刀下來,至少有六刀劈在他劍鋒運力難及之處。

    這正是項少龍聰明處。

    若論招式津奧細膩,他實非曹秋道對手。

    但這等大開大闔的砍劈,卻最能發揮刀的優點,顯現出劍的弱點。

    此消彼長下。曹秋道便只能處在守勢里。

    不過這優勢並不能保持長久。

    初時每一刀都能把曹秋道逼退一步,但慚慚曹秋道憑著種種手法,終扳回劣勢,項少龍要很吃力方可把他迫退一步。

    項少龍卻心中有數,到曹秋道一步不退,準備反攻時,便不再保留,全力急劈三刀。

    "叮!"的一聲。

    斬將劍不堪砍擊,終斷去了兩寸許長的一截劍鋒。

    曹秋道被他劈得雄軀劇震,暴地一聲狂吼,連劍猛刺,卻忘了斷去小截劍鋒,當只觸及項少龍胸衣時,去勢已盡,使項少龍憑毫厘之差逃過大難。

    項少龍已然力歇,往後急退。迅速將兩人間的距離拉至三丈有余,亦使他離後方"逃命索"只有五丈許的距離。

    曹秋道低頭細審手中寶劍,搖頭嘆道︰"縱是斷劍,也是可取君之命。"

    項少龍心中明白,剛才那輪狂攻,已使自己成了疲兵,再無復先前之勇。

    不過當然不會從神情上表現出來,深吸一口氣道︰"曹公請三思,剛才若項某要求個兩敗俱傷,非是沒有可能的事。"

    曹秋道淡淡道︰"以曹某之命,換上將軍之命,亦是非常化算。"

    項少龍話中有話道︰"但這是由我來決定。而非由曹公決定。"

    曹秋道怒哼一聲。冷笑道︰"你以為可激怒曹某嗎?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麼本領。"

    提起斬去鋒尖的寶刀,一邊運腕左右揮轉,同時舉步往項少龍迫去。

    項少龍揮刀前指,調整呼吸,同時往後退開。

    兩人一進一退,轉眼項少龍已到了石欄邊緣處。

    項少龍大喝道︰"且慢!"

    曹秋道愕然道︰"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項少龍挽刀施禮道︰"多謝曹公賜教,小弟要走了。"

    曹秋道醒悟過來,運劍沖前。

    項少龍一個翻身,沒在石欄之外。





第二十四卷 第12章 安返鹹陽


    項少龍觸地後,立即貼著牆角的暗黑處,聽著曹秋道遠去的足音,如他在盛怒下,要循石階奔下來追殺自己。

    目光一掃,只見百戰刀的刀鞘就在腳下不遠處,忙撿抬起來,把刀掛在背上,再奮力一躍,循著索爬回台上去。

    台上當然不見曹秋道。

    項少龍偷伏而行,偷往下望,只見曹秋道在下方飛奔而過,同時看到左右兩方枝動葉搖,顯是有敵人伏在暗處。因摸不清他的藏身所在而彷徨失措。

    他暗叫好險,假若貿然逸走。說不定會落在伏兵手上。

    這重回觀星台之計,確是高招,既可觀察敵勢,亦可藉機休息片刻,包扎傷口。

    片刻後,他由東南角滑下觀里台,取回勾索後,藉著林葉掩映,到了稷下宮南牆之下。

    他對稷下官附近的形勢已有深刻的認識,知道牆外是茂密的樹叢,對逃走極為有利。

    他氣力回復了小半,動手雖必吃虧,逃走仍勝任有余。

    翻過高牆後,他抖手射出李園給他的火箭。

    接著全速往肖月潭放置滑雪板的方向奔去。

    這疑兵之計,是要把敵人引來火箭發射之處,最好是以為他因傷無法逃走,不得不召援兵來救。

    一口氣奔出十多丈,項少龍膝頭發軟,撲倒地上。

    原來地上仍是積雪盈尺,走起來非常吃力。項少龍體質雖勝常人,但力戰之後,又曾受傷失血,一口氣轉不過來,登時眼冒金星,差點脫力昏厥。

    貼臉的冰雪令他清醒過來,只見四周黑茫茫一片。

    幸好後方遠處觀星台的燈光,若迷航人的燈塔,指示他正確的方向。

    項少龍勉力爬起身來,踉蹌踏雪移到附近一處草叢,鑽了進去。跌坐休息。

    星夜仍是那麼美麗,但他心中一片著急紊亂,身體則疲憊欲死,再無欣賞的閑情。

    他閉上眼楮,忍受陣陣因缺氧而引致能令他昏去的沖動,咬緊牙關堅持下去。

    好不容易呼吸才平復下來,睜目一看,立時叫糟。

    只見星光月照下,他踉蹌走來時留在雪地上的足印,觸目驚心的一直延展過來,清楚告訴敵人他正確的位置。

    這時他只能勉強支持不讓自己昏迷過去,要站起來真是提也不用提。

    雖仍是深冬,他卻渾身冒汗。

    足音由遠而近。

    十多道人影出現在數丈外的密林處,正一步高一步低的踏雪前來。

    他們沿著足跡,筆直往他藏身處迫近。

    項少龍暗叫我命休矣,看著敵人愈來愈近,卻是毫無辦法。

    本來只差三十多丈,潛過另一座疏林,他便可抵達放置滑板的小丘。

    功虧一簣,是多麼令人不值。

    這時他就算勉強舉步。亦比不過敵人的腳力,不若留氣給先發現自己的敵人來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好洩點怨氣。遂拔出綁在退上的兩把飛刀,藏在手里。

    若非敵人不敢舉火。這時該可看到他。

    蹄音忽起。

    眾敵同時愕然。

    一騎橫里馳出,大喝道︰"爾等何人?"

    項少龍認得是曹秋道的聲音。收好飛刀,大喜下爬起身來。

    "嗤嗤"聲響,那批人手上弩箭齊發,竟是往曹秋道射去。

    曹秋道怒喝一聲,舞出一片劍光,弩箭紛被撥落,竟奈何他不得。

    項少龍這時勉力站起來,朝他的目標奔去。

    後方慘叫連聲,顯是盛怒下的曹秋道大開殺戒。

    項少龍不知哪里來的神力,轉眼鑽入疏林去,才再跌倒。

    腳步聲與蹄聲來回響起,可見"敵人"正四散奔逃。

    項少龍心中稍安,心想敵人逃走弄得足印處處,再非前此般只有自己的"處女印痕",項少龍俯伏半晌,才爬起來,緩緩前行,蹄聲響起。從後趕至。

    項少龍大駭,蹲在一棵樹後。

    疏林內優黑,不比外面空曠,故不虞對方能看到足印。

    看來曹秋道匆忙下沒帶火種在身,否則此時好應拿出來點起火把或樹枝作照明。

    他大氣也不敢透一口,因為曹秋道這時正策馬來到他藏身大樹的另一邊,正急促喘息。

    若非這劍聖懂得找馬兒代步,這時他該也倒在項少龍另一邊。

    "擦!"項少龍暗叫不妙,知自己估計落空,這正是點著火折子的可怕聲音。

    項少龍那敢遲疑,拔出飛刀,抬身朝曹秋道的坐騎頸側擲去。

    健馬狂嘶爆跳,登時把曹秋道翻下馬來,火折子脫手而飛,掉到遠處,林內回復暗黑。

    項少龍大笑道︰"你中計了,看刀!"滾動聲音傳來,曹秋道一時不知急躲到何處去。

    項少龍見計得授,忙奮起余力,往目標小丘悄無聲色的爬去。

    說到潛踩匿跡,十個曹秋道都非他的手腳。

    他的氣力逐漸回復過來,離開疏林,登上小丘東面的斜坡,快到坡頂時,後面傳來曹秋道的怒喝聲。

    項少龍怒火狂升,隨手找到一塊重約數十斤的石頭,勉力往追上來的曹秋道擲去。

    石頭橫過了五尺許的空間,便無力地墮在坡上,朝下滾去。

    曹道秋往旁一閃,雪坡濕滑,雖避過石頭,卻立足不穩,失去平衡,直滾至坡底,狼狽之極。

    項少龍心道你也應嘗嘗灰頭土臉的滋味了,忙往丘頂攀去。剛抵丘頂,一對津巧的滑雪板和滑雪杖,正靜靜躺在一個包扎整齊的小包袱旁。

    項少龍心中同時向肖月潭和老天爺道謝,竭盡全力奔了過去,迅速把腳套入肖月潭以粗索織成的腳套里,像穿靴子般扎緊。

    背上包袱時,曹秋道出現後方,大喝道︰"今趟看你能走到哪里去?"

    項少龍長身而起,大笑道︰"當然是回鹹陽去,秋道小老兒我們後會無期了!"

    曹秋道這時離他不足一丈,項少龍弓身猛撐雪杖,滑下丘頂,一陣風般沖下斜坡,回頭看時,曹秋道雄壯的身形,在坡頂呆若木頭,完全失去了追趕的意圖。

    項少龍不住運杖,耳際風生下。剎那間把曹秋道拋在遠方的黑暗中。

    他心懷大暢,雖仍渾身疼痛,心中卻在唱看也不知是解子元還是鳳菲所作的曲子。

    這時他只想起鹹陽,其他的人和事再與他沒有任何關系。

    晨光熹微下,項少龍俯身小溪,鞠水連喝幾日,稍覺舒服了些,才坐在溪旁一塊大石上,把肖月潭為他預備的包袱打開,想取出食物整治空虛的肚子。

    入目是一張帛圖,繪畫了到中牟的路線,還有足夠的盤川,其余就是食物。衣服和刀傷藥,火種等物,安排得非常周到。

    攤開地圖時,內中卷了一張帛信,寫滿文字,卻沒有署名,上書道︰"少龍看到這書信時,該已安然離開臨淄,並擊敗了曹秋道。老哥有一事只可在此刻才告知你,少能與曹秋道十招之約,只是老哥虛張之事,那封信並沒有送到曹秋道手上。

    若非如此,少龍根本不敢應戰。若不戰而逃,對你聲譽的損害,比死在曹秋道手上更嚴重。少龍亦失去與呂不韋斗爭中賴為最大憑藉的信心,在儲君心中亦再非那寧死不屈的英雄。假如少龍看到此信,當然不會怪我。假若看不到此信。則亦是萬事無須再提。老哥情願看到你命喪曹秋道劍下,亦不想你被人譏為懦夫和膽小鬼,後會有期。"

    項少龍看得頭皮發麻,既吃驚又好笑。

    其實此事早有蛛絲馬跡可尋,否則肖月潭每次提到十招之約時,不會都要提醒自己小心曹秋道爽約,又神態古怪。

    肖月潭雖說是拿自己的心命去賭博,幸好他賭贏了。

    自己雖沒有勝,但亦沒有敗。

    至少曹秋道亦要承認自己有令他兩敗俱傷的能力。

    填飽肚子後,他小睡片刻,沿河如飛朝西南方滑去。

    到了黃昏時找個小洞生火取暖,大睡一覺。醒來繼續行程,如此五天之後,項少龍進入了魏境,朝中牟潛去。

    當他抵達黃河北岸,河水已是冰消解凍。心想只要見到河水,便可乘船沿河北去,至多一天時間,將可到達中牟。

    現在他唯一擔心的事就是滕翼等已撤出中牟。那他便要再費工夫撐到鹹陽去,糧食方面亦可能出現問題。

    際此溶雪季節,大氣寒冷得教人無論穿多少衣物都有消受不起的感覺,換了體質較差的人早冷病了。

    正憂心時,二艘大船在夕照下順流駛來。

    項少龍心中一動,伏在一塊大石後用神遠眺。

    看清楚來舶的旗幟後,項少龍大喜撲了出來,站在最突出一塊大石上,點起火種,向來船打出秦軍慣用的訊號。

    船上的秦人立時驚覺,不斷有人擁上甲板,同他嚷叫。

    三艘船緩緩往岸旁平坦的泥阜處靠近。

    項少龍欣喜若狂,就像終生離鄉的浪子見到了最親近的家人,甩掉滑雪板。拋下滑杖,沿岸狂奔迎去。

    前頭的巨舟首先靠岸,十多枝長桿傳過來,撐著岸邊,以免踫撞。

    一把雄亮的聲音隔遠傳下來道︰"少龍,少龍,是我們啊!"

    項少龍劇震下伏跌地上,認得正是滕翼親切的聲音。

    按著更難令他難以置信是聽到紀嫣然、趙致的嬌呼和泣叫,還有昌平君的呼喚聲。

    項少龍乏力地把臉埋在泥土里,他終于回到家了。

    巨舟掉頭逆流而上,船艙的大廳里,項少龍換上新衣,眾星拱月般被眾人圍在正中處。

    紀嫣然和趙致都因思念他而消瘦,此時還在又哭又笑,悲喜交集。

    項少龍喝著兩女奉上的茶,對滕翼和昌平君道︰"現在我才明白什麼叫恍如隔世,我曾想過永遠都再見不到你們了。"

    趙致又伏入他懷里飲泣,嚇得他連忙好言撫慰。

    紀嫣然的自制力比趙致好多了,平復過來,優優道︰"我們曾想過自盡殉節,幸好接到消息。知你到了臨淄,大家歡喜得要發狂。嫣然和清姊遂不顧一切晉見儲君,請他派人去齊國接你回來……"昌平君激動的插入道︰"儲君比任何人都緊張。立即要小弟拋下一切,趕往臨淄。只恨河水都結了冰。不過幸好如此。否則可能會互相錯過,我們成了白走一趟。"

    滕翼道︰"荊家村雖有人來報訊。可是我們怎麼等都不見到三弟回來,還以為三弟出事了。"

    項少龍問道︰"其他人好嗎?"

    昌平君道︰"我們與趙人達成和議,自中牟退兵,現在荊俊和桓奇仍在屯留。

    少龍此戰既平定了蒲鵠之亂,又大挫趙人銳氣。功業蓋世呢。"

    項少龍嘆道︰"功業若真能蓋世,周良和這麼多兄弟就不用客死異鄉。"

    滕翼沉聲道︰"戰爭就是這樣,無論是勝是敗,難免會有傷亡,三弟不必自責。唉,李牧實在是個厲害人物。"

    昌平君道︰"呂不韋不是到了臨淄嗎?他當然不知你在那里吧。"

    項少龍苦笑道︰"恰恰相反,我不單止曾和他同席喝酒,還由他親送我與曹秋道決戰呢。"

    眾人齊齊失聲道︰"什麼?"

    項少龍把臨淄的事娓娓道出,聽得各人心驚膽跳,瞠目結舌。

    其中關于小盤的身分危機,他當然仍瞞著不說。

    趙致被引出興趣,忘了哭泣,本仍纏在他懷里不肯離開,直至聽到善柔已作人婦,坐起來大發嬌嗔道︰"柔姐怎會這樣許身別人又不告知我們的?"

    項少龍忙解釋解子元乃理想夫婿。善柔是做了很好的選擇,可是趙致總難釋然。

    紀嫣然奇道︰"你沒見到干爹嗎?難道……"

    項少龍繼續說他那曲折離奇的故事,到結束時,伸個懶腰道︰"現在我只想好好睡一覺,更希望醒來時已身在鹹陽。"

    項少龍換上戎裝,卓立船頭,身旁除昌平君、滕翼還有領大軍在途中與他會合的荊俊。

    近百戰船,在河道形成壯觀的隊伍。

    鹹陽在一個時辰的船程內。

    白雪鋪蓋大地的景色已換上了初春的美景。

    白雲冉冉,江水濤濤,兩岸翠柳簇擁,綠樹優深。

    項少龍凝望岸旁因船隊經過驚起的一支長尾藍鳥,想起過去數月的逃亡生涯,這刻不禁有像馬兒們般海闊天空,任我翻騰的興奮感覺。

    唯一擱在他心頭的問題,就是小盤那尚未知吉凶的身分危機。

    項少龍隨口問道︰"近日有什麼大事發生呢?"

    昌平君道︰"韓王剛過世。由安太子繼位,遣使向我們求和。儲君著韓王安派韓非入秦。不知韓王安肯答應否?"

    項少龍點頭道︰"儲君一向欣賞韓非兄的治國理論,若韓非兄能在秦一展抱負。該是好事。"

    紀嫣然卻嘆了一口氣。但沒有說話。

    項少龍欲問其故時,昌平君壓低聲音道︰"繆毒更得太後寵幸,作了長信侯後,俸祿與呂不韋相同,囂張得令人難以忍受。"

    項少龍暗忖今年就是小盤舉行加冕禮的時候,繆毒和呂不韋大限亦至。

    只足他們不知道吧了。

    靜心一想,朱姬和繆毒的關系更加密切,可能是由兩個原因促成。

    首先就是朱姬開始懷疑小盤非是他的兒子,其次就是以為自己死了。

    朱姬無論在心理和生理上,都需要有一個男人作倚仗。

    荊俊笑道︰"今趟三哥無恙歸來。必教一些人非常失望。"

    趙致興奮地道︰"夫君離家快兩年︰你會絕想不到寶兒竟長得這麼般高大的。"

    紀嫣然欣然道︰"若不是為了寶兒,烏妹定會和我們同行,還累得小貞和小鳳都不能來,她們都為此哭了好幾天。"

    項少龍又問起王翦。

    昌平君低聲道︰"這事見到儲君再說吧!"

    項少龍愕然望向昌平君,後者向他打個眼色。項少龍只好把疑問悶在心里。

    項少龍悠然神往道︰"終于回家了!"

    小盤早得消息,親自出城迎接。

    這未來的秦始皇終于長大成人,留了一臉短髭,胸背厚實,舉手投足,均具倪天下的帝皇威勢,驟看下項少龍感到似乎在看著個陌不相識的人。

    昌文君、李斯、管中邪、烏廷芳、琴清和眾多公卿大臣傾巢而來,鬧隆重,卻不見繆毒。

    鼓樂鞭炮齊鳴中,項少龍在眾人簇擁下,棄船登岸。

    小盤率眾而出,扶起下跪施禮的項少龍,細審他消瘦了的容顏,嘆道︰"上將軍辛苦了!"

    項少龍心中湧起奇怪的感覺,似乎兩人間再沒有以往那種親切的關系。

    這不但因小盤沒有預期中的激動,更因小盤的眼神內藏蘊某種令他難以索解的神色。

    其他人紛紛擁上來道賀。

    烏廷芳則不顧一切撲入他懷里,琴清當然不能當眾這麼做,但眼內射出情火,卻把項少龍的心都燒熔了。

    小盤與項少龍並排騎馬入城,接受夾道歡迎的人民的歡呼,微笑道︰"上將軍失蹤的消息傳回來後,家家戶戶為上將軍求神許願,希望上將軍能早日安全回來,現在終給他們盼到了。"

    項少龍很想對他說及呂不韋的謀,但卻知此時此地均不宜談這大大的秘密,只好把說話忍在心里,道︰"呂不韋尚未回來嗎?"

    小盤冷笑道︰"他當然要趕在上將軍之前回來,上將軍在臨淄的一戰確是津彩絕輪。為我大秦爭得最大的光榮。你走後曹秋道親向齊王請罪,承認無能把你留下。上將軍知否齊王聽到此事後,當日就氣得病倒呢。"

    項少龍訝道︰"呂不韋回來了,那……唉,到宮內再說吧!"

    小盤嘴角逸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一面揮手向群眾示意,淡淡道︰"一切都在寡人掌握之內,回去才說吧!"

    項少龍心中再泛起先前那種奇怪的感覺。

    闊別兩年,小盤威嚴大增,城府更深,再非昔日會說"師傅救我"的孩子。

    在王宮的正廣場上舉行了閱兵儀式後。項少龍和小盤避到書齋密話。

    當說出有關邯鄲張氏夫婦的事時,小盤龍目生寒道︰"好膽,這堅賊竟敢向外人洩出此事,實萬死不足辭其咎。"

    項少龍大訝道︰"儲君好像早知會有此事似的。"

    小盤微笑道︰"別忘了寡人在繆賊處布了茅焦這著棋子。繆賊的一舉一動。怎瞞得過我。"

    項少龍放下心頭大石,道︰"儲君自該早有對策了。"

    小盤得意道︰"若在知情之後,才派人去邯鄲,便趕不及了。幸好多年前寡人早想到此點,已解決了這件事。"

    項少龍自心底生出寒意。沉聲問道︰"儲君為何沒告訴我呢?"

    小盤避開他的目光,淡然道︰"上將軍當時遠征外地,所以寡人一時忘了。"

    項少龍窮追不舍道︰"儲君怎樣處置他們呢?"

    小盤有點不耐煩的道︰"當然是予他們足夠的報酬,再把他們安置別地,教人找不到他們。"

    項少龍直覺感到小盤在說謊,但若追問下去,大家會鬧得很不愉快,只好默默不語。

    兩人間一陣難堪的沉默。

    好一會小盤打破僵局,嘆了一口氣道︰"師傅不高興嗎?"

    這句"久違了"的"師傅",令項少龍心中一軟,有感而發道︰"你變了很多。"

    小盤虎虎生威的銳目往他瞧來,與他對視半晌後,點頭道︰"我是不能不變,要坐穩這個位子,更是不能不變,但對上將軍我則仍是那個小孩子。"

    頓了頓後,有點難以啟齒的道︰"除了上將軍外,還有誰知道寡人這事呢?"

    項少龍知他一直想問這句話。但到這刻才趁機問出來。

    略一沉吟道︰"除了廷芳外,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此事。"

    他自然不肯將滕翼說出來。

    小盤呼出一口氣,挨在王座處,仰首凝視上方的梁柱,輕輕道︰"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現在外面必是謠言滿天飛,若讓寡人知道有任何人提及此事,不理是誰,必殺無赦,還要抄家滅族,看誰再敢多言。哼,呂不韋、繆毒!"

    項少龍心中大驚,這句話雖非針對他,但卻像小盤作的暗示,警告自己勿要再告訴第三個人,心中登時很不舒服。

    小盤沒有再解釋,俯前低聲道︰"寡人已秘密把王翦調回來,兩個月內就會返抵鹹陽。"

    項少龍皺眉道︰"此事儲君沒請示太後嗎?"

    小盤雙目寒芒閃閃,不屑道︰"她既不把我當作兒子,我為何仍要看她的臉色做人。她住雍都更是肆無忌憚,與繆毒的事弄到街知巷聞,天下誰不以此為笑柄,使我大秦蒙羞。"

    項少龍知他痛恨朱姬洩出張氏夫婦的事,嘆了一口氣道︰"儲君該記得曾經答應過我的事。"

    他指的是無論在任何情況下,小盤都不得傷害朱姬一事。

    小盤憤然往他瞧來,怒道︰"到現在上將軍仍要維護她嗎?"

    項少龍亦虎目生寒,盯著他道︰"是的︰她總曾全心全意愛護你,扶持你。亦曾把她視為生母。你若肯設身處地為她想想,該知她做這事對她沒有半分好處,她仍然去做亦只是人之常情。"

    小盤不知是否仍有點怕他,移開了目光,看著堆滿案上的卷宗文件,道︰"這里大部份報告都或多或少與鄭國渠有關,最近寡人收到消息,鄭國可能是韓王派來的人,上將軍對此有何看法。"

    項少龍見小盤故意岔到別的事上,不肯續談朱姬的事,強忍住怒氣,沉聲道︰"臣下很累了,想回家休息。"

    小盤嘆了一口氣,苦笑道︰"太傅動氣了。很多事我都不想這麼做的,但卻知不這麼做卻是不成的。太傅亦應設身處地為寡人想想。"

    他以另一官餃稱呼項少龍,立時又把兩人的距離再次拉近。

    項少龍消了點氣,正容道︰"儲君今年七月就正式加冕為王,那時大權集于一身,太後還于儲君有何影響力呢?"

    小盤沉下臉去,一字一字緩緩道︰"上將軍可知那賤人將印璽交給了繆毒隨意使用,使寡人每晚睡難安寢嗎?"小盤真的變了。和朱姬的關系亦到了不可縫補的惡劣地步。

    否則怎會直呼其為"賤人",項少龍為之諤然無語。

    "砰!"小盤寬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案上,咬牙切齒道︰"這賤人為繆毒生了兩個賤種出來,一個叫繆政,一個叫繆龍,上將軍說這是什麼意思?若非繆賊與呂不韋勾結在一起,牽連太大,寡人忍不到七月就要將他碎屍萬段。"

    頓了頓,小盤怒容斂去,啞然失笑道︰"上將軍可知繆毒以"假父"自居,還說我這"假子"時日無多,他日就是由他這假父加冕。哈,這蠢材瞪大眼楮都可做夢,寡人倒要看他怎樣收場。"

    這番話他笑吟吟的說出來,比咬牙切齒更令項少龍心寒。

    忽然問他真的覺得很累,應付小盤竟比應付呂不韋還要吃力和辛苦,這怎是他把小盤帶來鹹陽時能想像得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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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第01章 天威難測


    項少龍在一眾好友如李斯等前呼後擁下返回烏府,見到田氏姊妹各人時,自有一番深感激動的狂喜。

    項寶兒剛滿六歲,長得比一般小孩粗壯。纏著項少龍問這問那,說個不停,逗得他父懷大慰。

    烏應元旋領家人拜祭祖先,當晚更大排筵席,張燈結彩,好不鬧。

    酒酣耳時,對座的昌文君笑道︰"無敵的曹秋道終非無敵了,稷下學宮觀星台一戰後,劍聖之外多了少龍這個刀君,看看東方六國還有什麼可拿來壓我大秦的?"

    紀嫣然、琴清等這時帶同眾女眷向項少龍、滕翼、荊俊等遠征回來的諸將敬酒,項少龍等忙還禮回敬。

    項少龍見到其中有與烏果結成夫婦的周薇,勾起乃兄周良與鷹王殉職的心事,慘然道︰"可惜周良兄……"

    周薇神色一黯,垂下頭去,輕輕道︰"先兄一生人最大的抱負就是訓練一頭鷹王出來,能在戰場上助大軍爭雄斗勝,現在心願達成,死應無憾。上將軍不用介懷,他是不會抱憾泉下的。"

    說到最後,秀目已紅了起來。

    眾人知項少龍最重感情,忙設法岔開話題。已成了荊俊夫人並育有一女的鹿丹兒問道︰"上將軍會否留在鹹陽,還是要返回牧場去呢?"

    李斯打趣道︰"荊夫人足否太善忘了?別人或可稱少龍作上將軍,可是你卻要喚三哥或是三伯才對。"

    眾人哄笑聲中,鹿丹兒卻把氣出在荊俊身上,狠狠瞪他一眼,低罵道︰"都是你不好!"

    這話自是惹來滿堂哄笑,大大沖淡了傷感的氣氛。

    宴後。眾人告辭離去,烏家的一眾領袖則聚在密室商議。

    紀嫣然于項少龍不在時,烏家一切對外事務實際全由她這智囊負責。故成了唯一參加的女眷。

    陶方首先發話道︰"少龍回來我們就安心了。我曾見過圖先多次,證實呂不韋確與繆毒是表面裝作不和,其實卻在暗中勾結,加上太後在背後支持,勢力膨脹得極快,而在呂不韋挑撥下,繆毒長期留在雍都,所住宮苑與日用衣物、出門車馬,處處比照國君;凡須太後蓋璽的詔令,均先經他那對賊眼看過才成。"

    紀嫣然點頭道︰"由于太後的關系,雍都事實上已落在繆毒手里。在呂不韋的默許下,他秘密組織死黨,從各國招來大批死士,準備在七月儲君舉行加冕禮時舉事,此事確令人頭痛。"

    項少龍道︰"儲君早在繆毒的陣營內布了茅焦這著厲害棋子,故對繆毒堅黨所有舉動了若指掌,現已秘密召王翦回京,準備與繆毒展開決戰。"

    滕翼劇震道︰"如今既有少龍在,何用召王翦回來呢?"

    項少龍呆了一呆,首次想到這個問題,心中湧起寒意。

    眾人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荊俊道︰"儲君既肯親口告訴三哥此事,該沒有問題吧?"

    紀嫣然秀目掠過復雜的神色,優優嘆了一口氣道︰"每逢牽涉到王位權力,父子兄弟都沒有人情道理可言。夫君最大的問題是得人心,看看夫君今趟回來,人民夾道相迎的盛況,便可見一斑。"

    烏果怒道︰"儲君這天下可說是姑爺給他掙來及保住的,怎可……"

    烏應元干咳一聲,將他打斷道︰"不要再說這種廢話了。烏果你真不長進,經歷了趙人忘本的事後,仍有這種天真的想法。少龍現在就等同另一個白起,想想白起是怎樣收場的!"

    頓了頓續道︰"幸好多年前我們已有決定,要遠奔塞外,建立自己的王國,現在終到了最後階段,殺了呂不韋後我們立即離開秦國,此事可由少龍全權處理。"

    陶方也干咳一聲道︰"近來不知是誰造的謠,說儲君實非先王之子,亦非呂不韋之子,而是少龍秘密弄回來的,嘿,這些話太荒唐了。"紀嫣然奇怪的瞥了項少龍一眼,垂下螓首,神情奇特。滕翼是知道內情的人,一震道︰"聽到這謠言的人是否相信呢?"

    陶方正容道︰"現在秦國上下,除了別有用心者,人人深信儲君乃承天命受水德的真命君主。區區謠言,能起什麼作用,問題是怕儲君聽到後心中不舒服吧了!"

    項少龍斷然道︰"就如岳丈剛才所言,我們烏家的命運再不能隨別人的好惡喜怒而決定,一切都要掌握在自己手上,"接著研究了全面撤走的細節後,眾人才各自回房休息。

    紀嫣然卻將項少龍拉了到園里去散步,這蘭質慧心的美女道︰"夫君是否感到儲君這兩年改變很大呢?"

    項少龍正欣賞天上的明月,嘆道︰"當上君主的,誰能不變?"

    紀嫣然道︰"說得好!絕對的權力,使人絕對的腐化,這不是你的警世明句嗎?儲君威權日增,性格愈趨沉難測。唉!李斯也變了很多,再不像以前般和我們烏家親近,少龍你若像以前般坦誠待人,很容易會吃上大虧的。"

    項少龍呆了一呆時,紀嫣然垂首道︰"是廷芳告訴我的!"

    項少龍愕然往她瞧去。

    紀嫣然委屈地標了他一眼道︰"當日聽到你兵敗失蹤的消息,廷芳情急下把儲君的身分說了出來,說儲君定會因此關系全力救你,所以你是不可為此怪責她的。唉!想不到你竟連我這作妻子的都瞞著。"

    項少龍色變道︰"還有誰知道此事?"

    紀嫣然道︰"當然還有致致知道。不過我已吩咐了她嚴守秘密。少龍啊!若沒有此一事實。任他謠言滿天飛,仍不能影響你和儲君的關系,但現在當然是另一回事了,少龍不可不防。"

    項少龍點頭道︰"多謝嫣然提點,這事我早心里有數。夜了!我們回房休息吧!"

    翌日項少龍、滕翼和荊俊三人天未光便起來趕赴早朝,到了議政殿時,赫然發覺不但呂不韋來了,繆毒亦從雍都趕來,登時大感不妥。

    群臣見到項少龍,紛紛過來問好,不過都有點欲言又止,神色古怪。

    繆毒擠到項少龍旁,把他拉到一角說話道︰"聽得少龍遇險,我和太後都擔心得要命呢。"

    項少龍當然知他口不對心,卻不揭破,裝作感激道︰"有勞繆兄和太後關心。"

    繆毒忽地湊到他耳邊,還要壓低聲音道︰"不知是誰造的謠,這幾個月來,不斷流傳儲君非是先王所出,而是少龍弄來的把戲。于是我向太後求證此事,經商議後,決定把在邯鄲曾收養儲君的窮家夫婦請回鹹陽。以去天下之惑。"

    項少龍裝作若無其事的答道︰"結果如何呢?"

    繆毒雙目寒光一閃,盯著他道︰"結果是發覺在年半前。張力夫婦和左鄰右里數十戶人家,全部喪身在一場突然而來的大火中,四百多人不論男女老幼,無一生還,此事在邯鄲非常哄動,成為令人不解的懸案。"

    項少龍立時手足冰冷,腦內一片空白,茫然無措。

    繆毒的聲音似在天外遠方般傳來道︰"剛才我和仲父談起此事,仲父說少龍曾告訴他儲君早把張力夫婦接回鹹陽享福,但為何事實竟會是如此呢?"

    以項少龍的急智,一時亦無詞以對,幸好這時鐘聲響起,各大臣忙于歸班,項少龍答了句"此事確非常奇怪!"便乘機脫身。

    到小盤高踞龍座,接受了文武百宮朝拜,項少龍仍是心神不屬,想著繆毒剛才透露的可怕消息。

    他也猜到小盤會殺了張力夫婦滅口,但做夢都想不到連左鄰右里都無一幸免,可見小盤為了保密而不擇手段,說不定去為他辦此滅口之事的人亦早給處死。

    現在小盤心中,只有他項少龍和烏廷芳知道他身世的秘密,他會否不顧恩情,把他也干脆滅口,好得後顧無憂呢?

    經歷了臨淄被眾好友出賣的經驗後,他對人性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小盤確是不同了。

    只看他在龍座上以藐視天下的姿態向群臣盛贊他項少龍平定蒲鵠之亂。

    以作為早朝的開場白,便知他完全把握了作為君主以威德服人的手段。

    接著是呂不韋作他臨淄之行的冗長報告,說到一半時,小盤揮手打斷他的報告,皺起龍眉道︰"田健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他上台後,田單仍可保持他的權勢嗎?"

    呂不韋的長篇大論被小盤硬生生打斷,臉上閃過不悅之色。沉聲道︰"田健和田單均不足慮,唯一可慮者,就是齊楚的結盟,今趟田健能穩坐王位,楚人在背後出了很多力,所以老臣……"

    小盤有點不耐煩地截斷他道︰"田健此人究竟是野心勃勃之輩,還是只屬貪圖苟安的懦夫?"

    項少龍心中大為凜然。

    小盤確是變了,變得更實事求事,不尚空言。只看他問這幾句話,都予人一矢中的之感。

    呂不韋楞了半晌,皺眉道︰"此事還有待觀察。"

    小盤的目光落到項少龍處,聲調轉作溫和恭敬,柔聲道︰"上將軍可否為寡人解此疑難?"

    項少龍心中暗嘆,只要自己幾句說話,即可決定齊人的命運,其中還可能包括自己深愛的善柔和好朋友解子元在內。

    不過卻不能不答,尤其他現在和小盤的關系如此微妙。深吸一口氣後,從容道︰"田健現時實際上已是齊國的君主,一切事務由他主理,自然是希望能有一番作為。可惜卻受齊國一貫崇尚空談的影響,對國內種種迫切的問題視而不見,更力圖與我修好,再無以前'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之志了。"

    小盤大力一拍龍座的扶手,嘆道︰"有上將軍此言足矣,太尉何在?

    李斯應聲踏前一步,捧笏叩首道︰"儲君賜示!"

    小盤道︰"立即給寡人選個說話得體的人,再挑選一團聲色藝俱佳的歌舞姬,送往臨淄給田健,賀他榮登太子,並贈之以寡人恭賀之詞。"

    李斯領命回位。

    小盤長笑道︰"自桓公以來,齊人便和我大秦爭一日之短長,而三晉、楚、燕等不是聯我抗齊,就是聯齊攻我。這事遲早要作一個了斷,卻該是我們平定了三晉和楚人後的事了。"

    眾臣在王綰領導下紛紛出言道賀。

    呂不韋和繆毒則是臉寒如冰。不言不語。

    項少龍心中明白。小盤是在向群臣顯示誰才是真正當權的人,同時故意落呂不韋的面子。暗中亦有迫他們加速造反之意。

    這時呂不韋忽向旁邊的繆毒打了個眼色。而後者則向隔了十多個人的另一位大夫錢直暗施手勢。

    那錢直猶豫了片刻,才踏前叩首道︰"微臣有一事稟上儲君。"

    殿內立時靜了下來。

    位于項少龍上首的昌平君湊到項少龍耳旁低聲道︰"他是繆毒的人,由太後下詔一手從低層提拔上來當大夫的。"

    小盤不動聲息地平靜道︰"錢卿有話請說!"

    錢直口唇微顫兩下,才誠惶誠恐地道︰"近日鹹陽有很多蜚短流長、風言風語,中傷儲君。微臣經調查後,發覺這些謠言蠱惑民心,影響很大……為此!微臣奏請儲君,可否任命微臣對此事作出調……"

    小盤冷冷地打斷他道︰"錢大夫究竟聽到什麼風言風話,寡人並不明白。"

    錢直臉上血色立時退盡,跌跪地上,重重叩頭道︰"微臣不敢說。"

    小盤怒喝道︰"連幾句話都不敢說出來,如何助寡人處理國家大事。"

    繆毒見勢不對,推了呂不韋一記。

    呂不韋既迫于無奈,又恨錢直的不管用,干咳一聲,正要說話,小盤已喝道︰"任何人等,均不得代蠢材求情,快把謠言給寡人從實道來。"

    錢直早叩得頭咬血流,顫聲道︰"外面傳儲君非是先王所……微臣罪該萬死。"

    小盤哈哈笑道︰"原來是此事。"

    接著龍顏一沉道︰"謠言止于智者,東方六國心怯了,故意散播流言,誣蔑寡人,而錢直你竟將謠言當作事實,還說什麼影響人心?"

    錢直嚇得屁滾尿流,叩首悲叫道︰"微臣並沒有誤信謠言,微臣……"

    小盤暴喝道︰"給寡人立即把這奴材推出宮門斬首,族中男的全發往邊疆充軍,女的充作官妓。"

    在眾臣噤若寒蟬下,頻呼儲君開恩的錢直就那樣給昌文君如狼似虎的禁衛拖了出去,只余下殿心的一灘因叩破頭顱留下的血跡。

    呂不韋和繆毒的臉色有多麼難看就有多麼難看。

    殿內落針可聞,無人不因小盤難測的天威而驚顫。

    還有幾個月小盤就正式加冕為秦國一國之君了,誰還敢在這等時刻出言冒犯。

    項少龍整條脊骨郁涼沁沁的。

    小盤變得太可怕了。

    小盤回復平靜,淡淡道︰"現在這無稽的謠言終于傳至殿上,仲父認為該怎樣處理呢?"

    呂不韋亦恢復冷靜,沉聲道︰"儲君說得好,謠言止于智者,只要我們不作理會,自會止息。"

    小盤微微搖頭,表示了他的不同意,再向眾人問道︰"眾卿可有什麼良策。"

    昌平君在項少龍耳旁道︰"到我出場了。"

    這才踏前凜告道︰"臣下以為此事必須從速處理,請儲君降下聖諭,賜示萬民,以後不準有人私下談論此事。凡有違論者,罪及全族,告發者重重有賞,如此謠言自然平息。"

    項少龍心中恍然,知道小盤早和李斯、昌平君等幾個近巨有了默契,要以雷霆萬鈞的高壓手段,平息這個風波。

    小盤欣然道︰"卿家此言甚合吾之心,寡人登基在既,凡有人再淡此事者,無論官職大小,均是居心叵測之徒,立斬無赦。"

    接著大喝一聲道︰"退廷!"

    眾臣跪倒地上,恭送這威權日盛的儲君。

    小盤去後,項少龍待要離開,給昌平君扯著道︰"儲君要見你。"





第二十五卷 第02章 未雨綢繆


    小盤負手立在書房前御園的大窗前。背著門口淡淡道︰"寡人想單獨和上將軍說幾句話,其他人在門外等候。"

    李斯和昌平君領命退出,侍衛把房門在項少龍身後關上。

    項少龍沒有施禮,氣定神閑地來到小盤身後,低聲道︰"邯鄲那場燒死幾百人的大火,是否儲君遣人干的。"

    小盤嘆了一口氣道︰"寡人是別無選擇,否則現在就不是寡人殺人,而是你我兩個被人殺了。"

    項少龍立時無言以對。

    若從實際的角度去看,小盤這狠辣的手段是必要且是有效的,連他項少龍亦想不到再有其他更干脆的方法。

    那數百條人命,他項少龍亦要直接負起責任。

    若不是他以小盤冒充贏政,這場災禍就不會發生。

    此時已是後悔莫及!

    又或者這就是命運。

    自捧出這千古一帝的秦始皇後,他尚是首趟感到後悔。

    小盤柔聲道︰"師傅現在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請千萬不要惱我,沒有上將軍的支持,寡人會感到很孤獨的。"

    他的稱謂由"師傅"和"我",最後轉變回"上將軍"和"寡人",有種非常戲劇性的變化味道。

    剎那間,項少龍似是經歷了小盤由一個頑劣的小孩,轉變成威凌天下的秦始皇整個過程,心中感到無與輪比的沖擊。

    項少龍強壓下翻騰不休的激動情緒,淡然道︰"今天微臣是來向儲君辭行的,待會微臣就返回牧場,靜侯大典的來臨。"

    小盤劇震道︰"上將軍仍不肯諒解寡人的苦衷嗎?"

    項少龍搖頭笑道︰"我怎會怪你,事實上你在政治的舞台上,做得比以前所有君主更出色,天下誰能勝得過你呢?"

    小盤重重舒出一口氣,轉過身來,龍目射出前所未有的異采,急促地道︰"還有四個月,我就可以正式登位,師傅若不怪我,就助我清除呂、繆兩黨。"

    項少龍心中一軟,嘆道︰"既有王翦,那還須我項少龍呢?"

    小盤嘴角逸出一絲充滿懾人魅力的微笑,搖頭道︰"師傅誤會了,我把王翦召回來,是因為他剛好應該回來了,且一旦師傅在齊有什麼三長兩短,寡人就有王翦可為上將軍報仇。"

    項少龍沉吟片響,道︰"微臣回牧場,實是想好好休息一段日子,也可以多點時間陪伴妻兒,儲君切勿想歪了。"

    小盤啞然失笑道︰"只有上將軍敢叫寡人不要想歪,換了別人怎還敢說。"

    接著正容道︰"上將軍是否仍打算在寡人冠禮後,要退往北塞呢?"

    項少龍疑望著小盤威凌四射的龍目,沉聲道︰"這是微臣最大的心願,儲君切莫阻撓。"

    小盤苦笑道︰"上將軍是寡人唯一不敢開罪的人,教寡人可以說什麼呢?現在寡人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請你替寡人除去呂不韋和繆毒。"

    項少龍斷然道︰"好吧!一個月後臣子會重返鹹陽,與他們的決戰亦將會展開。"

    項少龍與荊俊、滕翼策馬馳上牧場內最高的山丘,俯瞰遠近暮春的美景。

    四周的景色猶如畫卷,駝馬牛羊自由自在的在廣闊的草原頭蕩,享受著肥沃土地提供的肥美水草。

    在清晨縹緲的薄霧下,起伏的丘陵谷地墨綠蔥蒼,遠山則隱約猛朧,層次無限,間有瀑布從某處飛瀉而下,更平添生趣。

    滕翼仰望天際飛過的一群小鳥,嘆道︰"終于回來了。"

    項少龍卻注目正在策馬追逐為樂的紀嫣然、鹿丹兒、善蘭諸女和項寶兒等孩兒,油然道︰"這次出征最大的收獲非是立下什麼功業,而是學懂兩件事。"

    荊俊大感興趣地追問。

    頂少龍道︰"首先是學懂接受失敗,那可以是在你自己以為勝券在握,萬無一失時發生的。"

    滕翼心有余悸道︰"李牧確是用兵如神,一日有此人在,我軍休想在趙境逞雄。"

    項少龍嘆道︰"李牧在戰場上是下會輸于任何人的,即管王翦亦難奈何他,可是明槍易擋,暗箭難防,終有一天他要敗于自己國中昏君堅臣之手,這是所有功高震主的名將的下場。"

    滕翼愕然道︰"少龍似乎很有感觸,可否說清楚點呢?"

    項少龍道︰"這正是我臨淄之行學到的第二件事,政治從沒有什麼道義可言,為了個人和國家的利益,最好的兄弟朋友也可將你出賣。"

    滕翼和荊俊露出深思神色。

    項少龍道︰"所以我們必須未雨綢繆,否則一旦大禍臨頭,就會在措手不及下把辛苦得來的東西全賠了去。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旦夕之禍福,到時後悔就遲了。"

    紀嫣然此時獨自馳在山丘,剛巧聽到項少龍最後兩句話,贊賞道︰"夫君大人這兩句話發人深省,隱寒至理,嫣然聽到就放心了!"

    項少龍心中湧起無限柔情,看著來到身旁的紀嫣然,豪情奮起道︰"這最後一場仗我們必須打得漂漂亮亮,既干掉呂賊,又可功成身退,到塞外安享我們的下半輩子。"

    滕翼道︰"不過假若儲君蓄意要對付我們,他將不須有任何顧忌,這可不容易應付。"

    荊俊劇震道︰"不會這樣吧?"

    紀嫣然向項少龍道︰"我看夫君大人還是坦白告訴小俊為何會有這可能的情況吧!否則小俊或會把握不到形勢的險惡而覺出問題。"

    荊俊色變道︰"這麼說,謠言並非謠言了。"

    項少龍緩緩點頭,把小盤的身世說了,然後道︰"此事必須嚴守秘密,小俊更不可告訴任何人,包括丹兒在內。"

    荊俊吁了一口涼氣道︰"只要看看那天儲君怒斬錢直,便知他為了保住王位,是會不惜一切的。"

    項少龍沉聲道︰"我被人騙得多了,很懷疑儲君亦在騙我,你們聽過狡兔死,走狗烹的故事嗎?"

    紀嫣然雖博覽眾書,卻當然未聽過此事,一呆道︰"是什麼來的?"

    項少龍暗罵自己又說了多余話,解釋過︰"當兔子全被宰掉,主人無獵可狩時,就把獵犬用來果腹。現在我們的情況就是那樣,當呂、繆兩黨伏誅後,我們便變成那獵犬、最要命的是我們乃知悉儲君真正身世的人,還會威脅他王位的安穩。"

    滕翼點頭道︰"三弟有此想法,二哥我就放心了。我們應否及早離開呢?沒有我們,呂不韋亦不會有好日子過。"

    項少龍道︰"若我們現在便走,保證沒有半個人可活著見大哥。"

    三人同時動容。

    項少龍極目遠眺,苦笑道︰"他是我一手帶大的,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意志。當年他尚是一個孩子時,就用詐騙親手把趙穆刺斃,事後談起還得意洋洋。照我猜測,我們烏家的人中,定有人因受不起引誘,做了他的臥底,所以若有什麼風吹草動,絕逃不過他的耳目。"

    荊俊雙目寒光爍閃,道︰"如給我找出這叛徒來,立殺無赦。"

    紀嫣然道︰"兵不厭詐,若我們可尋出這入來,該好好利用才對。"

    項少龍道︰"我們唯一逃走的機會,就是趁儲君去了雍都對付叛黨的天大良機,否則便再難走得了。"

    滕翼哈哈笑道︰"此言正合我意。"

    項少龍道︰"儲君忌的是我,所以只要一天我仍在這里,其他人要離開他都不會干涉。我們就利用這形勢,將包括廷芳、寶兒等大部份人均撤往塞外,儲君亦很難不同意,因為至少在表面上,他已許諾讓我離開。"

    紀嫣然皺眉道︰"但當我們要走,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項少龍問荊俊道︰"現在我們烏家可有之兵有多少人?"

    荊俊道︰"加上我新來依附的族人,去除出征陣亡者,共有二千一百多人,不過由于要護送婦孺往塞外去,能留下者就會很少了!"

    項少龍滿意地道︰"人多反不便逃走,只要留下三百人就足夠了,但這三百人必須是最津銳的好手和在忠誠上絕對沒有問題的人。此事由二哥和五弟去辦吧!我們人少一點,儲君更不會著意提防。"

    紀嫣然沉吟道︰"但夫君大人有否想過,剿叛黨時,儲君定會調動大軍,將雍都和鹹陽重重包圍,那時我們人力單薄,有起意外變故來,如何逃走呢?"

    項少龍淡淡道︰"儲君若要殺我,絕不會借他人之手,難道他可命四弟、昌平君、桓奇等來對付我嗎?試問他有什麼借口呢?唯一的方法,就是把責任歸于呂、繆兩黨身上,例如通過像茅焦那種繆黨內鬼,布下陷阱讓我自己踩進去。只有到迫不得已之時,才會親自領兵來對付我,事後再砌詞掩飾。"

    滕翼道︰"三弟這番話極有見地,但假若儲君全心對付我們,而我們中又有內堅,確是令人非常頭痛的事。"

    項少龍忽地岔開話題道︰"我們怎樣可秘密在這里作點安排,倘有起猝變,亦可躲回收場,再從容離開呢?那既可避過大軍襲擊,又可使儲君以為可以秘密在這里來處決我們。"

    紀嫣然嘆道︰"逃走的最佳方法,當然是挖掘地道,問題是如何能夠保密?"

    忽又嬌軀輕顫道︰"嫣然想到了。"

    三人大喜往她瞧來。

    紀嫣然指著東南角近郊處妮夫人諸女的衣冠墳道︰"若我們表面重建這座衣冠墳,內里則暗建地道,用的是小俊新來的兄弟和嫣然的人,保證除了神之外誰都能瞞過。"

    項少龍苦惱道︰"問題是儲君知道我擅于用計,只要在攻打前派人守著各處山頭,我們能逃得多遠,由現在到加冕只余四個多月,絕不能建一道長達數里的地道出來。"

    荊俊獻計道︰"這個易辦,以前尚是小孩時,我們敵不過鄰村的孩子,就躲進山洞里。所以只要能從地道逸走,就要找個隱秘處躲上他娘的幾天,待大軍走後,才悄悄溜走好了,這事包在我身上。"

    項少龍大喜道︰"這些事立即著手進行。"

    當天下午,在烏應元主持下,開了個烏族的最高層會議,商討了進行撤退計劃的所有細節後,項少龍拋開一切,投進歡娛的家庭生活中。

    想起過去兩年的遭遇,就像發了一場大夢。

    不過夢仍未醒,只是記起二十一世紀時的自己,便難以不生浮生如夢的奇妙感覺。

    三天後,琴清來了。

    項少龍忍不住將她擁在懷里,以慰相思之苦。

    琴清臉嫩,更因為有烏廷芳、趙致、田氏姐妹和紀嫣然在旁偷看,掙又掙不脫,羞得耳根都紅了。

    紀嫣然等識趣離開內廳,好讓兩人有單獨相談的機會。

    項少龍放開這千嬌百媚的美女,拉她到一角坐下,愛憐地道︰"清姐消瘦了!"

    琴清垂首道︰"人家今趟來找人是有要事來奉告呢?"

    項少龍一呆道,"什麼要事?"

    琴清白了他一眼,接著蕭容道︰"最近政儲君使人在歌姬中挑了個人,又命專人訓練她宮廷的禮儀,此事非常秘密,人家亦是在偶然的一個機會下,見到廷匠為她縫制新衣,才知道此事的。"

    項少龍皺眉道︰"這事有什麼特別?"

    琴清臉上現出害怕的表情,顫聲道︰"這歌姬無論外貌體型,均有七、八分酷象太後。啊!少龍,我很心寒呢!"

    項少龍張臂抱著撲入懷里的琴清,只覺整條中樞神經都涼沁沁了。

    他立時的把握到琴清所猜想到的是什麼。

    小盤決定了要殺朱姬,但朱姬終是他名義上的親母,殺她乃不孝和不義的事,故以此偷天換日、李代桃僵之法,禁之于宮苑之內,確能輕易瞞過秦國的臣民。

    琴清之所以害怕,因她並不知道朱姬實非小盤的生母。

    小盤再非昔日的小盤了,他已變得狠辣無情的贏政,舉凡擋在他前路的障礙,他都要一手去掉。

    當年他曾答應放過朱姬,現在他顯然並不守諾。

    自己該怎麼辦?

    對朱姬他仍有很深的內疚和感情。

    但在這種情況下,他能干什麼呢?

    琴清優優道︰"儲君變了很多。"

    項少龍沉聲道︰"他對你怎樣?"

    琴清道︰"他對我仍是很好,常找人家談東談西,下過我卻感到他對你不同了。從前他最愛談你的事,但自你從臨淄回來後,從沒在我面前說你的事。唉!他不說話時,我真不知他在想什麼。"

    項少龍再一陣心寒,問道︰"他知道你來牧場找我嗎?"

    琴清道︰"這種事怎能瞞他,他還囑我帶了一批糕點來給你們。"

    項少龍苦笑道︰"殺了我都不敢吃他送來的東西。"

    琴清猛地坐直嬌軀,色變道︰"他敢害你嗎?"

    項少龍抓著她香肩柔聲道︰"不要緊張,這些糕點該沒有問題,告訴我,若我到塞外去,你隨我去嗎?"

    琴清伏入他懷里、抱看他的腰道︰"你項少龍就算到大地的盡頭去,琴清也會隨伴在旁,永不言悔。"

    緊擁著她動人的香軀,項少龍的心神飛越萬水千山,到遠方那壯麗迷人的大草原去。

    只有在那里,他才可過苦盼了足有十年的安樂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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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第03章 鹹陽風雲


    琴清小住三天,才返回鹹陽。

    現在項少龍已完全清楚小盤的心意,為了保持王位,他對殺人是絕對不去手軟的。

    雖然很難說他敢否對付自己,但經過臨淄的教訓,項少龍再不敢掉以輕心。

    他保持每天天亮前起床練刀的習慣,更勤習射。

    從烏家和荊族的子弟兵中,他們挑了三百人出來,當然包括了烏言著、荊善這類一級好手,配備清叔改良後鑄制的鋼刀強弩,又由項少龍傳他們鋼針之技,日夜躁練。

    烏應元等則開始分批撤走,今天是輪到烏廷芳、趙致、周薇、善蘭、田氏姐妹、鹿丹兒、項寶兒等人,臨別依依,自有一番離情別緒。

    項少龍、滕翼、荊俊和紀嫣然陪大隊走了三天,才折返牧場,只覺牧場登時變得冷清清的,感覺很不自在。

    晚膳時,騰翼沉聲道︰"烏應恩可能就是那個叛徒。"

    眾人均感愕然。

    烏應恩乃烏應元的三弟,一向不同意舍棄鹹陽的榮華富貴,但仍沒有人想到他會作小盤的內堅。

    紀嫣然道︰"我一向也很留意這個人,但二哥怎能如此肯定呢?"

    滕翼道︰"因他堅持要留下來管理牧場,待到最後一刻才撤走。這與他貪生怕死的性格大相徑庭,所以我特別派人秘密監視他和手下家將的動靜,發覺他曾多次遣人秘密到鹹陽去。于是我通告陶公,著他差人在鹹陽跟蹤其家將,果然是潛到王宮去作密報。"

    荊俊狼狠罵道︰"這個家伙我從來就不歡喜他。"

    項少龍道︰"幸好我們早有防備,不過有他在這里,做起事來終是礙手礙腳。有什麼法子可把他和他的人迫走呢?"

    紀嫣然道︰"他只是受人蠱惑,又貪圖富貴安逸,才會作此蠢事罷了!只要我們針對他貪生怕死的性格,加以恫嚇,並讓他明白儲君絕不會讓人曉得他在暗算你的秘密,保證他會醒悟過來。"

    滕翼皺眉道︰"不要弄巧反拙,假若他反向儲君報告此事,儲君便知我們對他有提防了。"

    紀嫣然秀眸芒閃閃,嬌哼道︰"只要我們將他的妻妾兒女立即全部送走,他還敢有什麼作為呢?這事交由嫣然去處理好了。"

    項少龍見紀嫣然親自出馬,放下心來,道︰"明天我們就要回鹹陽去,誰留在牧場看顧一切。"

    紀嫣然苦笑道︰"紀嫣然留下吧!否則烏果恐難制得住三爺。"

    項少龍見雖然不舍得,也別無他法,時間愈來愈緊迫了,尚有三個月就是小盤登基的大日子,一切都是會在那幾天內解決。

    項少龍回到鹹陽,第一件事就是入宮見小盤。

    小盤如常地在書房接見他,還有李斯陪在一旁。

    行過君臣之禮後,小盤道︰"李卿先報告目下的形勢。"

    李斯像有點怕接觸項少龍的眼神,垂頭翻看幾上的文卷,沉聲道︰"呂不韋大部份時間都不在鹹陽,名之為監督鄭國渠最後階段的工程,事實上卻是聯系地方勢力,好能在朝廷有變時,得到地方的支持。"

    項少龍故意試探他道︰"管中邪呢?"

    李斯仍沒有朝他瞧來,垂頭道︰"管中邪剛被儲君調往韓境向韓人施壓,除非他違令回來,否則儲君加冕之日,他理該仍在遠方。"

    小盤淡淡道︰"這人的箭術太厲害了,有他在此,寡人會寢食難安。他身旁的人中,有寡人布下的眼線,只要他略有異舉,就會有人持寡人的聖旨立即將他處決。"

    李斯迅快的瞥了項少龍一眼,又垂下頭去,道︰"現在雍都實際上已落入繆毒手上,他的部下數增至三萬,盡佔了雍都所有官職。"

    小盤微笑道︰"寡人是故意讓他坐大,使他不生防範之心,然後再一舉將他和堅黨徹底清剿。哼!就讓他風流快活多一會吧!"

    李斯首次正眼瞧著項少龍道︰"照儲君的估計,呂不韋會趁儲君往雍都加冕的機會,與繆毒同時發動,控制鹹陽。由于都衛軍仍控制在許商的手上,而昌文君的禁衛軍又隨儲君到雍都去。變起突然下,呂賊確有能力辦到此事。"

    小盤接口道︰"呂賊和繆賊手上有太後的印璽,其他人在不明情況下,很易會被他們的愚弄,作了幫凶都不曉得。"

    項少龍談談道︰"鹹陽就交由我負責,保證呂不韋難以得逞。"

    小盤和李斯愕然互望。

    好半晌小盤才沉聲道︰"沒有上將軍在寡人身旁,寡人怎能心安,鹹陽該交由滕荊兩位將軍處理,上將軍定要陪寡人到雍都去。"

    項少龍早知他會有這樣反應,心中暗嘆,表面卻裝作若無其事道︰"儲君有令,微臣怎敢不從。"

    小盤皺眉瞧了他好半晌,轉向李斯道︰"寡人要和上將軍說幾句話。"

    李斯看也下敢看項少龍一眼,退出了房外。

    書房內一片令人難堪的靜默。

    小盤嘆了一口氣道︰"上將軍是否不滿意寡人呢?很多事寡人亦是別無選擇,在迫于無奈下才采取非常手段的。"

    項少龍深深地凝視著他,感覺卻像看著個完全陌生的人,輕描淡寫的道︰"儲君打算怎樣處置太後呢?"

    小盤一點不畏縮地與他對視著,聞言時龍目寒光大盛,冷哼一聲道︰"到了今時今日,上將軍仍要為那瀅亂宮幃,壞我大秦室清名的女人說話嗎?"

    項少龍亦是虎目生寒,盯著他冷然道︰"這是臣下對儲君的唯一要求,你要殺誰我都不管,但卻請你念在昔日恩情,放過太後。"

    小盤龍目殺機一閃即逝,卻不知是針對朱姬抑或是他項少龍而發。旋即回復冷靜,沉吟道︰"只要她以後不再理會朝政,留在宮中,寡人絕不會薄待她,這樣上將軍可滿意了。"

    若沒有琴清透露出來的消息,說不定項少龍真會相信他的說話,但現在只感一陣心寒。

    假如項少龍是子然一身,心無牽掛,這一刻就索性豁了出去,直斥其口是心非。

    但想起滕翼、荊俊、紀嫣然等數百條人命,甚至烏族和荊族的人命都在自己身上,只能忍下眼前這口惡氣。

    伴君如伴虎,一個不小心,立要召來殺身滅族之禍。

    這未來的秦始皇可不是易與的。

    小盤語調轉柔,輕輕道︰"師傅不相信我嗎?"

    項少龍滿懷感觸地嘆了一口氣道,沉聲道︰"儲君對應付呂、繆兩黨的事早胸有成竹,那還需要我效力呢?不若我今晚就走吧!"

    小盤劇震道︰"不!"

    項少龍亦是心中劇震。

    他這幾句話純是試探小盤的反應,現在得出的推論自然是最可怕的那一種。

    小盤深吸一口氣道︰"師傅曾答應我目睹我登基後才離開的。師傅怎樣不守信諾。"

    又嘆了一口氣道︰"你不想手刃呂賊嗎?"

    項少龍心知如再堅持,可能連宮門都走不出去。裝出個心力交瘁的表情,苦笑道︰"若守信諾,儲君也肯守信諾嗎?"

    小盤不悅道︰"寡人曾在什麼事上不守信諾呢?"

    項少龍暗忖兩年的時間變化真大,使自己和小盤間再沒有往昔的互相信任,還要爾虞我詐,口是心非。

    他當然不會笨得去揭破小盤對付朱姬的謀,微笑道︰"儲君若沒有別的事,微臣想返家休息了。"

    離開書房,李斯正肅立門外,見到項少龍,低聲道︰"讓我送上將軍一程好嗎?"

    項少龍知他有話要說,遂與他並肩舉步,那知李斯卻直至到廣場,長長的整段路都沒有說話。

    荊善等見到項少龍,牽馬走了過來。

    李斯忽地低聲道︰"走吧!少龍!"

    接著神色黯然的掉頭回去。

    項少龍心中立時湧起滔天巨浪,久久不能平靜。

    李斯乃小盤現在最親近的寵臣,憑他的才智,自能清楚把握小盤的心境。甚至從種種蛛絲馬跡猜出小盤的身份,至乎他兩人的真正關系,亦推斷出小盤不會放過他項少龍。

    沒有了朱姬,沒有了項少龍,小盤便能永遠保持他贏政的身份。

    其他人怎麼說都不能生出影響力。

    馳出宮門,有人從後呼喚。

    項少龍回頭望去,只見昌文君由宮門直追上來,道︰"我們邊走邊說吧!"

    項少龍奇道︰"什麼事呢?你不用在宮內當值嗎?"

    昌文君神色凝重道︰"少龍是否真要到塞外去呢?"

    項少龍淡淡道︰"我是個不適合留在這里的人,因我最怕見到戰爭殺戮之事,你認識我這麼久,該知我是個怎樣的人。"

    昌文君默然半晌,欲止又言的道︰"儲君對這事似乎不太高興,說這樣會動搖軍心。"

    項少龍心中一痛,低聲道︰"不要勸我了,我現在唯一後悔的事,就是沒有在兩年前走,那我對大秦的記憶,便將會是我在大草原上馳騁時,最值回味的。"

    言罷一夾馬腹,加速馳走,把愕然勒馬停下的昌文君遠遠拋在後方。

    一行十多騎,逢馬過馬,遇車過車,旋風般在日落西斜下的鹹陽大道全速奔馳。

    項少龍到這刻才真的對小盤死了心。

    現在他心底唯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如何助朱姬逃過殺身之禍。

    自來到這古戰國的世界里,他每天面對的都是各式各樣的斗爭,鍛煉心志,任何人都要堅強,縱使對于是秦始皇,他也絲毫不懼。

    但他絕不會低估小盤,因為他是這時代里最能明白他可怕處的人。在歷史上,秦始皇是個高壓的統治者,所有人最後都要向他俯首稱臣。

    最諷刺的是這歷史巨人,卻是由他一手培養出來的。

    項少龍很想仰天大叫,以宣洩出心頭的怨恨。

    但他當然不能這樣做。

    只有這樣,他才有希望活著到塞外去過他幸福的新生活。

    假設朱姬肯跟他走,他定會帶她一起離開,以補償騙了她多年的罪疚。

    項少龍前腳才踏入烏府,已給陶方扯著往內廳走去,不由大奇道︰"什麼事?"

    陶方神秘兮兮地微笑道︰"老朋友來了!"

    這時剛步入內廳,滕翼正陪著兩位客人說話,赫然竟是圖先和肖月潭。

    項少龍大喜奔了過去,拉著兩人的手,歡喜得說不出話來。

    圖先雙目激動得紅了起來,道︰"我事先也不知道。"眾人一陣哄笑。圖先嘆道︰"說得真好,走為上著,我們剛才正是研究如何離開這風雨是非之地。"

    陶方笑道︰"坐下再說吧!"

    到各人坐好,肖月潭道︰"今趟我到鹹陽,是要親眼目睹呂賊如何塌台,不過剛才與滕兄一席話後,始知少龍處境相當不妙。"

    項少龍見到肖月潭,心中的愁苦一掃而空,代之是奮起的豪情,哈哈笑道︰"能在逆境中屹立不倒的,才是真正的好漢子,現在有肖兄來助我,何愁大事不成。"

    圖先欣然道︰"見到少龍信心十足,我們當然高興,縱使形勢如何險惡,我們亦是斗志高昂,現在呂賊敗勢已成,問題只是如何能安抵塞外,好過我們的安樂日子罷了!"

    陶方接口道︰"剛才圖管家詳細分析了呂賊的處境,他現在僅余的籌碼,就只有仍握在手上的都衛軍、管中邪的部隊、一萬五千名家將和與同流合污的繆黨,至于其他一向與他勾結的內外官員,有起事都派不上用場,所以只要我們能作好部署,定可將他迫上絕路,報卻我們的深仇。"

    肖月潭肅容道︰"問題只是我們如何在手刃呂賊後,再安然離開。"

    項少龍微笑道︰"本來我還沒有什麼把握,但現在老哥來了,就是另一回事哩!"

    肖月潭苦笑道︰"不要那麼依賴我,說不定我會教你們失望。"項少龍低聲音道︰"老哥有沒有把握變出另一個項少龍來呢?"

    眾人齊感愕然。

    項少龍欣然道︰"烏果此人扮神像神,裝鬼似鬼,身型又與我最為相近,只要老哥有方法將他的臉孔扮成我的模樣,我就有把握騙倒所有人。以暗算明的去對付敵人了。"

    肖月潭在眾人期待下沉吟舉響,最後斷然道︰"這乃對我肖月潭的最大挑戰,雖然難度極高,我仍可保證不會讓少龍失望。"

    項少龍一掌拍在幾上,哈哈笑道︰"有老哥這句話,整個形勢就不同了。我們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管中邪,只要此人一去,呂不韋就像沒了牙的老虎,再不能作惡。"

    滕翼點頭同意道︰"對!若讓此人拿起弓矢,真不知有多少人仍能活命。"

    陶方道︰"但現在我們擔心的,卻非呂不韋而是贏政。"

    項少龍談淡道︰"這正是我需要有另一個項少龍的原因。"

    肖月潭嘴角飄出一絲微笑,與圖先交換了眼色後,笑嘆道︰"少龍確是了得,騙得我們那麼苦。"

    就在這一刻,項少龍曉得肖月潭和圖先已猜到了小盤非是真的贏政。

    而這正是小盤要殺自己的原因。

    凡是深悉內情者,均知空來風,非是無因。

    只有當項少龍不在人世,小盤才能根絕這害得他早晚不安的禍患。

    他和小盤的決裂,是命運早注定了的,誰都不能改變。





第二十五卷 第04章 真假難分


    接著的十來天,項少龍如常上朝,但卻謝絕了一切應酬,全力訓練由三百人組成堪稱特種部隊中的特種部隊。

    他們的裝備都是這時代最超卓的,原先的設計是來自他這二十一世紀的裝備專家;再經過清叔為首的越國巧匠多番改良,使他們變成了類似武俠小說描寫的高手,津擅使用諸般厲害暗器武器以及翻牆越壁,潛蹤匿跡之術。

    這天黃昏時分,紀嫣然偕烏時機從牧場來了,更帶來了好消息。

    這美麗的才女道︰"烏應恩在嫣然軟硬兼施下,終承認了暗中向儲君提供消息,但卻辯稱全是為烏家著想,因為儲君只是要求他設法令我們打消退往塞外的念頭罷了!"

    滕翼冷笑道︰"叛徒自有叛徒的籍口而已!"

    紀嫣然道︰"嫣然倒相信他的活,因當嫣然指出儲君可能因夫君的功高震主,動了殺機,他駭得臉青唇白,還把與他接觸的人都供了出來。"

    項少龍沉聲道︰"是誰?"

    紀嫣然道︰"那人叫姚賈,夫君認識這個人嗎?"

    項少龍點頭道︰"此人是李斯的副手,專責聯絡各國責任,最近剛由齊國出使回來,是個很有才智的人。"

    紀嫣然道︰"恩三爺現在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答應了全面與我們合作,為了安全計,嫣然把他原本的家將和手下全體送往塞外,免得其中有人再私下被姚賈收買了。"

    項少龍道︰"烏應恩最大的作用,就是可令儲君以為我們待諸事已完成後,才會撤往塞外。"

    滕翼沉聲道︰"若我是這忘恩負義的小子,便會在雍都借繆毒之手把你除掉。

    那時他還可借為你復仇為名,對繆黨大事討伐,一舉兩得。"

    項少龍笑道︰"總言之我們可讓他們知道我們殺了呂不韋後立即就走便達到了惑敵的目的。"

    轉向紀嫣然道︰"嫣然的思慮比我兩兄弟縝密得多,可否編造一些消息,逐分逐分在冠禮前這段時間內,慢慢漏給姚賈知道,最好是要他一番推敲後,才猜得出我們須他轉告儲君的故事。"

    紀嫣然白了他一眼道︰"不要猛捧嫣然了,人家盡力而為吧!"

    滕翼道︰"尚有兩個月,便要到雍都去,三弟究竟有何殺呂不韋後從容脫身的妙計。"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我先要見朱姬一面,才能決定細節。"

    紀滕兩人大吃一驚。

    滕翼勸道︰"現在繆毒視你如眼中釘,假設你到雍都去,說不定會出事。且若被儲君知道,可能便會激起他的凶念。"

    紀嫣然亦道︰"太後也非是以前那個太後了,甚至誤會你殺了她的真正兒子來偷龍轉鳳,故你實不宜去見她。"

    項少龍倒沒想過這一點,心中一陣不舒服,說不出話來。

    滕翼拍拍他的肩頭安慰道︰"只要對得起天地良心,那管別人怎樣看我們呢!"

    項少龍苦笑道︰"我正是為了自己的良心,才想去見朱姬一趟,希望能使她得免大禍。"

    轉向紀嫣然道︰"可否把清姐請來,我希望能透過她秘密約見朱姬。"

    紀嫣然玉臉一寒,氣道︰"你這人想定了的事,總是一意孤行。朱姬為繆毒生了兩個野種,難道她肯舍棄兩個兒子陪你走嗎?現在我們自顧不暇,你仍要節外生枝?廷芳和致致走時,曾著我千萬不可讓你去作危險的事,若你真要去見那女人,先將紀嫣然休了吧!"

    項少龍自認識紀嫣然那天開始,尚是首次見她如此疾言厲色,嚇得噤若寒蟬,不敢辯駁。

    滕翼點頭道︰"今天二哥也幫不了你,尤其此事關系到家族的存亡,三弟怎都要聽嫣然的話。"

    項少龍無奈下只好答應了。

    紀嫣然這才消了氣。

    接著的一段日子內,項少龍一面全力訓練手上那支三百人的勁旅,另一方面指導烏果如何扮作自己,務求要連小盤、李斯等熟人也可瞞過。

    唯一的破綻就是聲音,幸好紀嫣然想出一計,就是由項少龍在適當時候裝病,那就算聲音沉啞一點都不會啟人疑竇,更可不用說那麼多活,一舉兩得。

    這晚肖月潭由牧場回來了,借了一套項少龍的官服後,把烏果關在房里,眾人則在外面靜心侍候,看看烏果會變成什麼樣子。

    眾人到現在仍不大清楚項少龍為何要找烏果喬扮自己,荊俊忍不住說出心中的疑問。

    項少龍答道︰"我第一個要騙的人是呂不韋,儲君已打定主意要呂不韋留守鹹陽,以呂不韋的作風,定趁這時機設法除去二哥和五弟,只要我……咦!"

    紀嫣然、滕翼和荊俊都吃了一驚,瞪著臉色微變的他。

    項少龍神色凝重地道︰"你們說會否管中邪也用同一方法潛回鹹陽來呢?否則在此離加冕只有一個月的關鍵時刻,他怎肯仍留在外地?"

    滕翼道︰"沒有肖兄的妙手,憑什麼變出另一個管中邪來?"

    紀嫣然道︰"若呂不韋有此計,要找個與管中邪相似的人,再由旁人加以掩飾,當可魚目混珠,所以夫君大人所猜的,該有極大的可能性。"

    項少龍向剛過來的陶方說出他的猜測後,道︰"通知圖總管,請他留意此事,只要我們把握管中邪的行蹤,行事時第一個殺的就是他,然後才輪到韓竭等人。"

    荊俊道︰"剛才三哥的意思,是否想讓呂不韋以為二哥是陪儲君到了雍都,其實你卻是留在鹹陽對付他呢?"

    項少龍點頭道︰"這是最主要的原因,其次就是我可以不在儲君的監視下放手而為。"

    滕翼道︰"但我們必須作出周詳的部署,設法把烏果從雍都接走,否則恐怕這小子性命難保。"

    肖月潭的聲音響起道︰"這正是津彩的地方,只要假少龍變回真烏果,要逃起來就方便多了。"

    眾人心大心小的朝敞開的房門瞧過去,只見肖月潭和另一個"項少龍"緩步而出,無不拍案叫絕。

    烏果扮的項少龍向各人唱了一個喏,作狀摸往並不存在的百戰寶刀刀柄,喝道︰"呂賊你給我跪下,我項少龍斬你這個臭頭,已等了七年哩!"竟連聲音語調都裝得有七、八分相似。

    眾人轟然大笑,陶方更辛苦得捧腹彎腰。

    紀嫣然嬌笑道︰"這是沒有可能的,怎可會肖似成那樣呢?"

    烏果朝紀嫣然詫道︰"娘子你竟連夫君大人都不認得糊塗至此,小心為夫休了你。"

    當然又是逗得哄堂大笑。

    紀嫣然喘著氣道︰"你敢休我,我就一劍宰了你。"

    項少龍看得感動,烏府兩年多還是首次這麼洋溢著好眼歡樂的笑聲。

    烏果擺了個吃驚狀,失聲道︰"娘子那麼凶,為夫遷就點認錯好了。"

    紀嫣然再沒好氣和他纏下去,對肖月潭道︰"肖先生不愧是天下第一妙手,怎能弄得這般神奇的呢?"

    肖月潭愛不釋手地欣賞自己的杰作,輕描淡寫的道︰"我費了五天工夫,以木材雕出了少龍的頭像,再以秘方配制膜料復制出這張假臉,上色的施了一番手腳後,另一個項少龍就面世了。"

    荊俊贊嘆道︰"以後我若未驗對方的正身,再也不敢相信對方是否真的是那個人。"

    肖月潭笑道︰"若沒有烏果,任我三頭六臂,都無計可施,這家伙的體型大致和少龍相若,只是肩頭窄了點,于是我在他衣服內加了墊子,便掩飾了這破綻。"

    烏果他抑天打個哈哈,大步踏出,學著項少龍的姿態來回走動,果然惟妙惟肖。

    項少龍和肖月潭兩人坐在廳內,一同欣賞天上美麗的星空,無限感觸。

    肖月潭嘆道︰"生命真奇怪,上一刻我們仍在臨淄,忙于應付各式各樣的人物和危機;這一刻我們似乎卻已置身鹹陽,同樣是想著如何溜走,但這一趟卻有一了百了的感覺,心情好多了。"

    項少龍點頭道︰"有老哥在旁指點,我更是信心十足,有把握安然抵達塞外,去過我們渴望已久的生活。"

    肖月潭沉吟片響,正容道︰"我們都知道嬴政絕不會讓呂不韋如何黯然收場,可是那多多少少要冒上風險,那我們是否該早一步離開呢?那豈非可省去很多煩腦嗎?"

    項少龍道︰"我亦曾想過這問題,卻因兩個原因打消了這個念頭。首先家族的撤退仍須一段時間才可徹底完成,其次是我怕嬴政暗中另有布置,只要我露出離開的動靜,會在途中攔截我們,那時即管殺了我,也可對外宣稱我已走了。所以我們必須等待最佳時機才離開,那該是嬴政行加冕禮的那一天,而為了自保,我們必須對呂不韋主動出擊,否則就要死無葬身之地。"

    肖月潭點頭同意道︰"都是少龍想得周詳。"

    頂少龍苦笑道︰"我的思考怎及得上老兄,只不過沒人比我更明白嬴政的厲害和狠辣,一個不小心,就會有舟覆人亡之險。"

    肖月潭道︰"你準備怎樣對付呂不韋?"

    項少龍正容道︰"正要向先生請教。"

    肖月潭捂須微笑道︰"該說向圖公請教才對,這世上還有誰比他更明白呂不韋的虛實和手段,他靜候了這麼多年,等待的就是這一刻。"

    頂少龍欣然道︰"那這事全交由兩位籌謀策劃,我們就當整裝候命的兵將好哩。"

    仰頭望往燦爛的夜空,心想以圖先的老到,肖月潭的智謀,該很快就能瞧見屋外的星空了。

    翌晨天未亮烏府各人早已起來,聚在圓中練武。項少龍耐心指導烏果使用式樣與百戰刀相同,由清叔特別打制的另一柄寶刀。

    此刀鋼質雖仍與百戰刀有一段距離,但已勝于清叔的其他制品。

    烏果于本身亦是特級高手,無論姿態氣勢,都似模似樣。

    滕翼拿著墨子劍和他對打,這家伙到百多招後,始露出敗象。

    烏言著、烏舒、荊善等鐵衛,都拍手叫好。

    項少龍把烏言著召到身旁,道︰"眾鐵衛以你最沉著多智,今趟你們陪烏果到雍都去,記得保命要緊,若見勢色不對,就要借勾索之便,立即逃回來。烏言著道︰"項爺放心,陶公在兩年前已派人潛住雍都,不但摸清了形勢,還作了種種布置,可以在危急時接應我們。"

    旁邊的紀嫣然道︰"烏果這家伙詭計多端,從來只有他佔人的便宜,想暗算他真是難比登天,少龍放心吧。"

    項少龍對烏果亦是信心十足,否則絕不會讓他去冒這個險。卻特別提醒對面烏言著道︰"儲君必會等到最好時機,才會對我施展暗算的手段,那當是在與繆黨正面沖突時發生,否則怎樣把責任推到繆黨身上。"

    紀嫣然插入道︰"若有方法把那面具安到另一身形酷肖夫君大人的屍首處,那就可暫時把儲君騙過了。"

    烏言著津神一振道︰"這事我們看著辦吧!不一定是沒有可能的。"

    這時烏果氣喘喘的來到三人身前,得意洋洋道︰"我的百戰刀法如何呢?"

    紀嫣然笑道︰"你項爺那有如你般喘得像快要斷氣的樣子呢?"

    烏果嘻嘻笑道︰"別忘了我的病仍來痊愈,喘些氣才正常嘛!"

    紀嫣然點頭道︰"還是你了得,我差點忘了。"

    轉向項少龍道︰"夫君大人最好讓肖先生弄點病容出來,讓儲君看到,到要裝病倒時就更有說服力了。"

    烏果道︰"初時只須裝出疲累的樣子,然後逐分加重病容,就更萬無一失。"

    項少龍暗忖這就叫一人計短,二人計長。正要答活,陶方領著一人急地急步走來,眾人愕然瞧去,無不喜出望外。

    來的竟是久違了的王翦,秦國縱橫無故的絕代神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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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5 11:43 AM|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卷 第05章 久別重逢


    王翦比以前黑了又結實了,整個人變得更有氣勢和沉著,顧盼間雙目神光電射,不怒而威,不愧絕代名將的風範。

    這時他臉上掛著真誠的笑意,先把項少龍擁個結實,長嘆道︰"三哥可知小弟是如何掛念你們呢?"

    滕翼和荊俊都撲了過去。四個義兄弟摟作一團,使人感動得生出想哭的沖動。

    王翦哈哈一笑,分別與滕荊擁抱為禮,道︰"少龍瘦了點,但神采卻更勝昔我離開鹹陽之時。"

    轉向紀嫣然道︰"三嫂也漂亮了。"

    眾人轉攏過來,紛紛與這縱橫無故的神將拉手致意。

    項少龍道︰"四弟何時回來的,見過儲君嗎?"

    王翦道︰"看看這身便服,就知我是秘密回來的,不知如何,我總覺先來和你們打個招呼,才去見儲君會妥當一點?"

    眾人大詫,紀嫣然道︰"四叔為何會有這個想法?"

    王翦沉聲道︰"事實上三天前我早回來了,卻苦忍著留在城外秘處,只遣人回來打聽消息,為的是怕呂繆兩黨假傳旨意召我回來,豈知聽到的卻是別的消息,三哥和儲君近來似乎不大融洽。"

    滕翼問道︰"四弟聽得什麼消息呢?"

    王翦道︰"首先是儲君似是贊成三哥與族人往塞外去,其次是儲君和三哥疏遠了,不像從前般事事都找三哥商量。"

    荊俊嘆道︰"四哥的耳目真厲害。"

    項少龍心內下了個決定,道︰"我們進內再談吧!"

    在內廳坐好後,王翦冷哼了一聲道︰"今趟我帶了三萬津兵回來,都是十中挑一的津選,且無人不為我王翦效死力,區區賊黨,只要我動個指頭,包保他們全軍覆滅。"

    又嘆了一口氣道︰"但我卻擔心儲君,更擔心他會對三哥不利,儲君隨著年歲的增長,變得愈來位厲害了。"

    眾人心知肚明,王翦必是聽到有關贏政身世的消息,始會有此推論。只不過怕項少龍尷尬,同時也為了表白對項少龍的信任,所以不直接說出來。

    贏政斬殺錢直的事,已是轟動全國的大事,王翦沒有理由不知道。

    陶方、紀嫣然、荊俊、滕翼、烏果五個人十雙眼楮,全集中到項少龍身上,由他決定怎樣對王翦說這件事。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四弟不愧大秦頭號猛將,甫回鹹陽就把情報做得這麼好。"

    這等若肯定了王翦的推測。

    王翦雙目寒芒烈閃道︰"我對付的只是懶用腦筋的匈奴,三哥面對的卻是東方五國的聯軍,怎到我王翦當頭號名將。"

    頓了頓斬釘截鐵的道︰"三哥想要我這四弟干什麼,我就干什麼,放心說吧?"

    項少龍哈哈大笑,探手抓著他寬厚的肩頭,欣然道︰"我要四弟掃平呂繆兩黨,助贏政統一天下,建立秦朝大業,而四弟則成曠古爍今的不世名將。"

    要知現在秦國的兩位上將軍,就是項少龍和王翦,而兩人在秦國朝內朝外都有崇高的聲望,這情況在軍中尤甚。

    如若兩人聯手起來,肯定有對抗贏政的力量。

    但項少龍卻一口氣的回絕了王翦的提議,使秦國免了內戰的危機。

    他們卻下知項少龍早從歷史已發生的事實認識到,根本沒有人可斗得過秦始皇的,所以想都不敢往這方面想。

    如此地贏得王翦的贊美,項少龍汗顏道︰"四弟勿要捧我,我還有很多地方要倚仗你呢。"

    王翦肅容道︰"儲君可能是我大秦歷來的最具手段謀略的君主,李斯更可比得上商鞅。但決勝沙場,我王翦除三哥和李牧外,誰都不怕。可是玩謀手段,卻是防不勝防,三哥有什麼打算?"

    項少龍道︰"四弟知否儲君的軍力布置?"

    王翦爽快道︰"儲君的主力仍是禁衛軍和都騎軍,近年禁衛軍不斷招納新人,兵力已達五萬之眾,無論訓練、裝備和俸祿。都遠勝他人,且對儲君忠心耿耿,三哥要防的就是他們。"

    項少龍想起那天昌文君由皇宮追出來,勸自己勿要離開,卻給自己斷然拒絕的情景。

    想到昌平君和昌文君終是王族,血濃于水,有起事來只會站在小盤的一方。

    王翦續道︰"儲君今趟對付叛黨,本應把恆奇調回來方是正理,但他卻反把安谷奚從楚邊境召回,只從這點,我便推知他確有對付三哥的念頭。

    滕翼愕然道︰"安谷奚回來了,為何我們全不曉得?"

    王翦沉聲道︰"此乃儲君的一者暗棋,但我卻不清楚安谷奚兵力的多寡,只知他離開邊疆,駐扎在鹹陽和雍都間某處,只要接到王令,在一天時間內,就可到達鹹陽和雍都。"

    安谷奚像昌平君和昌文君般,都是王族身份,有起事來,只會站在贏政的一邊。難怪王翦看出贏政有對付項少龍的心意了。

    項少龍從容道︰"管他有什麼布置,只要四弟可保著假的項少龍能從雍都溜走,其他一切我們都有應付的能力。"

    烏果笑道︰"那卻是要翦爺好好照顧小子脆弱的小命。"

    王翦看著烏果瞪目舌結時,紀嫣然迅快地用她悅耳的聲音解釋了一遍。

    王翦苦笑道︰"若給人看破,三哥豈非犯了欺君之罪嗎?"

    滕翼苦笑道︰"這個險是不能不冒的,若四弟看過烏果的扮相,必然信心倍增。"

    紀嫣然笑道︰"何況你三哥還會裝病,那就是更易掩飾。"

    王翦道︰"那最好在中途才調包,就更萬無一失!"

    項少龍欣然道︰"有四弟之助,我們更是信心十足,四弟也不宜久留了。"

    雙方研究了如何保持緊密聯系的方法後,王翦悄悄離開。

    項少龍往去肖月潭,後者正坐在銅鏡前把自己扮成個老頭兒,遂把王翦的情況向他報上。

    肖月潭點頭道︰"只看他的氣度相貌,便知此人著重義氣,不畏強權。有他暗中出力,我們逃走的成算將以倍數增加。"

    旋又奇道︰"你不用上早朝嗎?"

    項少龍道︰"這正是我來找你的原因,麻煩老哥給我塗點什麼,好讓我看來似是病了的樣子。"

    肖月潭啞然失笑道︰"少龍太低估贏政了。若聞知你病倒,派個御醫來表面為你治病,實則卻是查探你有沒有弄虛作假時,少龍就要無所遁形。"

    項少龍大吃一驚道︰"那怎辦才好!"

    肖月潭瞧瞧天色,道︰"幸好尚有一點時間,因為嬴政怎都要早朝後,才能命御醫來此,我立即去弄一些草藥回來,服後包你的脈搏不妥,卻不用傷身,如此就可愚弄贏政,教他不起疑心。"

    對肖月潭的知識和手段,項少龍早佩服得五體投地,暗暗慶幸若非呂不韋害得他生出異心,今日勢將成為自己的心腹大患。

    當日下午,果然不出肖月潭所料,小盤派來兩名御醫來為項少龍診病,陪同的還有昌平君。

    兩名御醫輪流為他把過脈後,一致判定他是過于勞累,患上風寒。

    項少龍心中一動,又在細心誘導下,更使他們深信病根是在兵敗逃走,亡命雪地時種下的。

    御醫退出房外後,昌平君坐到榻沿,嘆了一口氣,愁容滿臉,欲言又止。

    項少龍裝作有氣無力的道︰"君上有什麼心事呢?"

    昌平君嘆道︰"唉!現在我心情矛盾得很,即想少龍繼續臥病在塌,但又希望少龍能即時回復健康,唉!"

    項少龍心中一,握緊他的手。壓低聲音道︰"一切我都明白,君上不用說出來。"

    昌平君劇震道︰"你……"

    項少龍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沉聲道︰"伴君如伴虎,此事自古以然。我們不要再談這方面的事了,贏盈開心嗎?端和待她如何呢?"

    昌平君淚盈眶,毅然道︰"我們之有今日,全賴少龍的提攜,若我兄弟在少龍有難時袖手旁觀,仍算是人嗎?這事根本是儲君不對。"

    項少龍心中感動,柔聲道︰"這種事根本沒有對錯的問題,也不該因此對儲君生出憤怒之心,小弟自有保命之計。"

    昌平君以袖拭去淚漬,沉吟片刻後道︰"少龍要小心一個叫尉僚的人,他是魏國大梁人,入秦後成了儲君的客卿,現在尚未有任何官職,但卻極得儲君看重,很多不讓我們知道的事,都與他商量。此人智計過人,更津于用兵,曾著有《尉僚子》的兵書,主張'並兼廣大,以一其制度'甚合我大秦一統天下的主張。儲君或者是受到他的影響,故把統一放在大前提,一切妨礙統一大業的人事都要無情鏟除。"

    項少龍明白過來。

    昌平君是在暗示小盤為了保持王權,才會不擇手段的把自己除去,正如他希望自己臥病下去,正是點出自己如若隨同小盤往雍都去,必然性命不保。

    項少龍又聽出尉僚沒有官職,但卻是小盤欽定了下手處理自己的人,因為小盤其他得力手下,無不與自己有過命的交情。所以要對付自己,必須借助"外人"之力。

    昌平君又道︰"少龍是否覺得李斯變得很厲害呢?我們現在都不喜歡他。他太過衷權勢了。"項少龍再一陣感動,明白昌平君是要自己提防李斯。但只有他才真正明白李斯。李斯其實是更衷于統一天下的理想,那是他最重視的事,所以不得不對小盤曲意逢迎。不過只要看他冒死勸自己逃走,就可知他內心仍對自己有著真摯的感情。項少龍拍拍昌平君的手背,微笑道︰"回去向儲君報告吧!告訴他無論如何我都會隨他到雍都去的。"

    昌平君目定口呆時,見項少龍向他連眨眼楮,雖仍不知他葫蘆里賣什麼藥,但總知道項少龍胸有成竹,會意過來,茫然去了。

    接著三天,小盤每日都派御醫來瞧他。

    這時離出發雍都只有十天時間,項少龍裝作漸有起色,帶著少許病容入宮謁見小盤。

    小盤知他到來,親自在宮門迎接,演足了戲。

    一番噓寒問暖後,小盤把他接到書房,閉門密議。

    這未來的秦始皇松了一口氣道︰"幸好上將軍身體復元,否則沒有了上將軍在寡人身邊運籌帷幄,對付堅黨,那就糟了。"

    項少龍深深地瞧了自己一手帶大的秦君一眼,心中百感叢生,一時都不知是愛是恨,糾纏難分,依肖月潭的指點啞著聲音問道︰"一切預備好了嗎?"

    小盤點頭道︰"萬事俱備,王翦回來了,手上共有三萬津兵,人人驍勇善戰,寡人已著他先潛往雍都附近,好依計行事。"

    項少龍皺眉道︰"你有什麼計呢?"

    小盤有點尷尬的道︰"據茅焦的消息,繆毒準備在加冕禮的當晚,趁舉城歡騰,人人酒酣耳之際,盡起黨羽,發動叛變,那時王翦將會把雍都圍困,教繆黨沒有半個人能逃出去。"

    項少龍故作不滿道︰"王翦回來了,他為什麼竟不來見我呢?"

    小盤忙道︰"是寡人吩咐他不得入城,上將軍勿要錯怪他。"

    項少龍道︰"呂不韋那方面又有什麼動靜呢?"

    小盤龍目一寒,冷笑道︰"他敢有什麼動靜呢?不過當寡人率文武百官到了雍都後,情況將會是另一個局面。"

    又有點不敢接觸項少龍的眼光般垂下頭去,沉聲道︰"寡人和上將軍去後,中大夫尉僚會留在鹹陽主持大局,對付呂不韋,他將持有寡人虎符,守城三軍盡歸他調度。明天寡人會在早朝時宣布此事。"

    項少龍立時無名火起,他雖然說來好聽,但實際上等若同時削掉了滕翼和荊俊的兵權。

    要知秦軍一向效忠王室,如若滕荊沒權調動都騎兵,那時他項少龍憑什麼去對付呂不韋?

    而且對誰要殺要宰,一切都躁縱在尉僚手上了。

    項少龍搖頭道︰"此事于理不合,現在都衛軍的將領,均是呂繆兩黨的人,新人登場,又無戰功威望,何能服眾,更會動搖都騎兵的軍心,故此事萬萬不可,儲君請收回此意。"

    小盤顯然仍有點害怕項少龍,兼之心中有鬼,沉吟片刻才解釋道︰"其實寡人此舉,只是針對呂不韋而發,如若他試圖調動都衛軍,便等若叛變,尉僚便可在里應外合下,一舉把呂黨殲滅。嘿!這當然要滕荊兩位將軍配合。"

    項少龍虎目寒芒爍閃,語調卻是出奇地平靜,淡淡道︰"那就干脆讓尉僚任都衛統領吧!"

    小盤苦惱道︰"但這擺明針對呂不韋,那賤人怎肯同意?"

    項少龍好整以暇道︰"既是如此,儲君索性把虎符交給滕翼,只要冠禮吉時之後,儲君便成秦國之君,那時再不須太後同意,亦可躁控鹹陽諸軍,豈非勝于現在般打草驚蛇。"

    他明白小盤為了哄他到雍都去,絕不會在此時與他正面沖突,在心理上他亦乏此勇氣,所以乘機漫天索價。看小盤怎樣落地還錢。

    事實上小盤想控制的只是都騎兵,都衛兵怎會放在他眼內,偏是無法說出口來。

    好半晌後,小盤讓步道︰"即是如此,我一切依舊,我會使尉僚領兵駐在鹹陽城外,若有什麼風吹草動,就可增援滕荊兩位將軍。"

    項少龍心中暗笑,任尉僚三頭六臂,由于不知是自己在暗中主事,必會吃個大虧。

    他這時再沒有和小盤閑聊的心情,借病休息未愈為托詞,返家去了。





第二十五卷 第06章 戰雲密布


    回到烏府,才知琴清來了,正和紀嫣然在廳喁喁細語,兩女均是神色疑重,見項少龍回來,勉強露出笑容。

    項少龍坐下詫道︰"什麼事這麼神色緊張。"

    紀嫣然道︰"儲君正式下了諭旨,著清姐隨駕到雍都去處理冠禮的大小事宜,清姐正為此事煩惱,去又不是,不去又不行。"

    項少龍劇震道︰"知我者莫若嬴政,這一招命中我的死要害。"

    琴清愁容滿面地優優道︰"不用理我不就成了嗎?諒他尚未有遷怒于我的膽量,以後看情況奴家才到塞外會你們好哩!"

    項少龍回復冷靜,決然搖頭道︰"不!要走我們必須一起走,否則只是那牽腸掛肚的感覺,已足可把我折磨個半死。"

    聽到項少龍這麼深情的話,琴清感動得秀眸都紅了。

    紀嫣然︰"嫣然可扮作清姐的貼身侍婢,有起變故,亦可應付。"

    項少龍呆了半晌,才作出反應道︰"這確是個可行的辦法,且教別人想像不到。必要時我還可使荊俊親到雍都接應你們。講到飛檐走壁之術,有誰比得上他呢?"

    琴清赧然道︰"我也想學項郎攀牆越壁的方法,你們肯教人家嗎?"

    項少龍和紀嫣然聽得面面相覷,琴清這麼嬌滴滴的斯文美人兒,若學津兵團攀高爬低,會是怎樣一番光景呢?

    到了晚上,肖月潭才施施然回來。

    眾人忙聚到密室商議。

    肖月潭道︰"若非有圖公在旁默默監察呂賊,我們可能到了黃泉之上,仍是一個個的糊塗鬼。"

    眾人同時色變,追問其故。

    肖月潭道︰"呂不韋愈來愈欠缺可用之人,所以不得不再次重用以圖公為首的舊人,亦使圖公得以清楚把握到呂賊的謀。"

    紀嫣然道︰"近來呂不韋非常低調,一副無力挽狂瀾的樣子,原來竟是裝出來的。"

    荊俊狠狠咒罵道︰"今趟我們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肖月潭笑道︰"我們都忽略了呂不韋最後一招殺手就是東方六國的助力;現在六國的君臣誰不視贏政為洪水猛獸,只要能扳倒贏政,他們什麼都樂去做,最好是由繆毒登位,就更合他們之意。"

    項少龍色變道︰"難道他竟敢開放邊防,任聯軍入關嗎?"

    肖月潭笑道︰"他有這個膽量也沒有用,秦軍人人忠心愛國,豈肯遵行。況且三晉和楚、燕五國給少龍殺得元氣大傷,打開關門諒他們仍未有那揮軍深入的豪氣,不過六國卻分別派出四批死士,人人都是以一擋百的高手,準備在適當的時機,進行津心策劃的刺殺行動,已定的四個目標就是贏政、少龍、昌平君和李斯。"

    贏政和項少龍成為六國必殺的對象,當然不在話下。

    昌平君和李斯都是陪著嬴政出身的文武兩大臣,若有不測,會令文武百官在無人統領下,讓呂不韋有可乘之機。

    項少龍暗忖最要殺的人當是王翦,不過可能呂不韋到現在仍未知王翦已潛回鹹陽。

    秦國正在大時代轉變的關鍵時刻中,只要小盤登上寶座,呂繆兩黨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陶方沉聲問道︰"這批人現在是否已身在鹹陽呢?"

    肖月潭道︰"他們為了隱蔽行蹤,目下都藏身在附近的山頭密林處,飲食均由圖公負責供應,各位該明白這點對我們多少有利吧。"

    紀嫣然道︰"圖總管知否他們行動的細則?"

    肖月譚道︰"這事由許商這都衛統領負責,只要能生擒此人,肖某自有手段教他乖乖招供。"

    滕翼道︰"只要許商肯走出城門,我們便有把握將他生擒,再交由先生迫供。

    可是若他留在需內,我們除非和他正面沖突,否則難奈他何。"

    許商本身是第一流的劍客,寄居仲父府,出入都有大批親衛,需內又是他都衛的勢力範圍。要殺他可能仍有點機會,但若要將他生擒,自是難比登天。

    肖月潭由懷掏出一軸圖卷,攤在幾面,道︰"這是仲父府的全圖,包括所有防御設施和密室,但若只以智取,不以力敵,並非全無生擒許商以至于刺殺呂不韋的可能。"

    頓了頓又道︰"圖公已準備了一種烈性麻醉藥,只要下在仲父府的幾口水井里,喝下者三天內都休想醒過來了。"

    荊俊喜道︰"果是妙著!"

    項少龍問道︰"圖老既有參加與呂不韋的密議,是否探悉得他的全盤計劃呢?"

    肖月潭冷笑道︰"就算圖公沒與聞其事,但呂賊的動靜怎瞞得過圖公。呂賊的計劃要雙管齊下,當醪黨在雍都舉事時,他就會在鹹陽起兵,盡殺反對他的人。"

    頓了頓續道︰"關鍵處是能否殺死贏政,只要贏政身死,他便可以討繆為名,將大秦軍權握在手里。"

    陶方皺眉道︰"假設繆毒失敗,呂賊豈不是要好夢成空?還落得背上作反的臭名。"

    肖月潭道︰"所以呂賊特命管中邪潛往雍都,配合六國的高手,主持刺殺的行動,憑此人高超的箭術,這並非全無可能的事。說到底雍都非是嬴政的地頭。"

    眾人心下顫然,若不先一步除掉此人,確是最可怕的威脅。

    項少龍嘆道︰"此事不幸給我們猜中,有沒有辦法可以知道他的行蹤?"

    肖月潭搖頭道︰"這可說是老賊最後一著厲害棋子,故恐怕除他之外,再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呂賊的成敗,全系在能否刺殺贏政這關鍵上,而他卻不是沒有成功的機會。"

    紀嫣然道︰"那烏果豈不是險上加險?"

    烏果臉色轉白,不過只要想想管中邪的蓋世箭術,誰都不會怪他膽怯了。

    肖月潭撫須笑道︰"諸位這叫關心則亂,其實管中邪亦非沒有可尋之跡,首先,他第一個要刺殺的必是嬴政,又或四項刺殺同時進行。否則打草驚蛇下,刺殺行動就不靈光。"

    烏果登時松了一口氣。

    紀嫣然道︰"那麼刺殺行動該集中在雍都才對,只有那樣,才可把責任全推到繆毒身上。"

    接著微笑道︰"善戰者,斗智不斗力,呂繆兩黨最大的問題是互不信任,互相暗算。照嫣然猜估,呂不韋定把刺殺行動瞞住繆毒,而儲君身邊的近衛里,亦該有呂賊的內堅,只要我們將消息洩漏給繆毒知道,說不定可收奇效。"

    項少龍絕不擔心小盤的龍命,否則歷史上就沒有秦始皇其人,亦不擔心昌平君和李斯,其理是相同。

    滕翼這時道︰"最可靠的還是先一步殺死管中邪,而我們亦要顧及自身的安危,因為著我和小俊有什麼不測,呂賊就可公然把都騎軍接收過去了。"

    管中邪乃智勇雙全的人物,有他暗中主持六國的刺客聯軍,誰敢掉以輕心。

    肖月潭忽然道︰"烏果扮成少龍,那少龍可扮成烏果,如此就更萬無一失。"

    眾人齊聲叫絕。

    陶方懷疑道︰"時間趕得及嗎?"

    肖月潭欣然笑道︰"早在制作假面時,肖某心中已有此念,故而兩張臉皮一起制作,否則怎會須那麼多天工夫呢?"

    眾人紛紛贊嘆,都對肖月潭的智計佩服得五體投地。

    接著商量行事的細節,決定把追查管中邪行蹤列為首要之務,並定下種種應變計劃。

    當夜項少龍好好睡了一覺,翌晨故意在早朝現身,讓呂不韋等看到他的病容,並聽到他沙啞的聲音。

    那天的討論集中到即將來臨的冠禮上去。

    呂不韋主動提出留守鹹陽,小盤裝作拗他不過,勉強接受了。

    早朝後,小盤與項少龍、昌平君、昌文君和李斯四人在書房商議。

    昌平君和李斯先後作出報告,都是關于往雍都和冠禮的程序。

    小盤聽畢後道︰"眾卿均知道這是呂繆兩黨最後一個推翻寡人的機會,在這方面眾卿有什麼對策呢?"

    昌文君道︰"這事微臣已有周佯計劃,首先今次赴雍都的船隊,不但式樣如一,且全部掛上王旗,教敵人難以認識那一艘是儲君的駕座,再配以輕便的小型戰船開路,沿岸更在戰略點駐扎津兵,可保旅途的安全。"

    小盤點頭贊好,然後道︰"不過最危險的卻是抵達雍都之後,繆賊布置多年,等待的便是這一刻,絕不能粗心大意。"

    昌平君道︰"谷奚會先領一萬津兵進駐雍都,把關防完全接收過來,微臣才不相信繆毒敢于此時抗命。"

    項少龍皺眉道︰"安大將軍何時回來的?"

    小盤干咳一聲道︰"由于上將軍臥病在家,寡人不敢驚擾,所以才沒將此事告訴上將軍。"

    李斯等三人都垂下頭去,噤若寒蟬。

    項少龍火氣道︰"儲君已胸有成竹,那還須臣下籌劃,不若臣下留在鹹陽養病好了。"

    李斯三人的頭垂得更低了。

    小盤不慌不忙的道︰"上將軍萬勿誤會,現在寡人就是要向上將軍請教。"

    項少龍斷然道︰"若不早一步給臣下知悉所有布置和手上可用之兵,此仗必敗無疑。"

    小盤四人同時愕然。

    項少龍心想這叫語不驚人死不休了。有了從圖先來的珍貴情報後,他就更有把握應付這場前門有呂醪兩黨,後方有小盤這寡情薄義的小子的兩面戰爭。

    小盤肅容道︰"上將軍何出此言呢?"

    項少龍心知肚明小盤重視自己說話的原因,皆因從小到大,小盤都視自己為天人,方能縱橫不倒。而自己屢次助他渡過難關,更在他心中建立了無可比擬的形像。

    換了其他人,即管是王翦、李斯等,亦休想可把這未來的秦始皇嚇倒。

    項少龍不答反問,淡淡道︰"安大將軍今趟從楚境調了多少人回來?"

    小盤猶豫片刻,無奈道︰"調了五萬人回來。"

    項少龍看看其他人的表情,便知小盤並沒有在這件事上說謊,悠然道︰"其他的四萬兵員駐在哪里?由何人統率?"

    他怎不明白這批大軍要對付的除了呂不韋外,尚有滕、荊和烏族的戰士,卻故意迫小盤說出來。

    小盤有點不敢看項少龍似的,詐作翻看幾上文件,若無其事道︰"這是應付緊急情況的後備部隊,由尉僚指揮,可從河道迅速增援雍都或鹹陽。"

    接著有點不耐煩的道︰"上將軍仍未答寡人剛才的提問呢?"

    天下間怕只有項少龍一人膽敢這樣和小盤對話。

    李斯等都不敢插口。

    項少龍淡淡道︰"任呂繆兩黨如何猖狂,亦不敢以卵擊石的公然作反,所以他們定是先采暗殺的手段,只要行刺儲君成功,天下大亂,堅黨才能混水摸魚,得到最大利益。"

    昌文君忍不住道︰"這點我們早想到,且有對付的方法。"

    項少龍沉聲道︰"假設刺殺行動由管中邪暗中主持,參與行動者乃六國派來千中挑一兼經過嚴密訓練的第一流刺客,而且在冠禮時儲君又不得不亮相,更而禁衛內侍內又有內應,君上是否仍那麼有把握呢?"

    包括小盤在內,各人無不色變。

    當年小盤赴德水春祭途中被外來刺客襲擊,幸好誤中副車一事,仍是記憶猶新。現在多了個箭法驚人的管中邪,誰敢拍胸保證不會出事。

    昌平君愕然道︰"但據消息傳來,管中邪該仍在韓境與韓人僵持不下。"

    項少龍道︰"那只是障眼法,際此緊要關頭,呂不韋怎會不把愛婿召回來,這就是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了。"

    他的話有龐大的說服力,不怕眾人不信。

    小盤龍目寒光爍閃,盯著項少龍道︰"上將軍這消息從何而來?"

    項少龍早知小盤必有此問,微笑道︰"呂不韋在六國有朋友,微臣何嘗不是。"

    小盆呆瞧他半晌後,點頭道︰"上將軍可有什麼應付之策?"

    項少龍打蛇隨棍上道︰"儲君首先要將虎符賜給微臣讓微臣有調兵遣將的能力,微臣才有辦法處理此事。"

    這正是項少龍最厲害的一著,且不由小盤不答應。不同級數的將領,持著一是反映身份的虎符,規限了帶兵人數的多寡。

    在大將軍級數以上的將帥,不但沒有兵員數目的限制,還可在各地調動和招募新兵。

    一旦征戰回朝,另一半虎符重歸朝廷,兵員亦回到各地,各將領只能依官階大小擁有自己的親兵,兵權重新回到君主手上。

    項少龍乃僅有的兩位上將軍之一,如若持的是完整的虎符,便等若軍方的最高統帥,那時除了小盤外,誰也不能收回他的虎符。

    所以假若項少龍手握完整的虎符,便等若將軍權握在手里,那時小盤若要對付他,絕不能派出像尉僚那種低級的新將領。唯一之法就是小盤親來處理他。

    由此可見虎符之事關重大處。

    但項少龍卻不怕小盤不答應,是基于三個原因。

    首先,小盤會想到項少龍陪侍在側,到了雍都後,便可從容算計他,不怕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情況出現。

    其次就是項少龍蓄意制造出一種形勢,令小盤不得以此來誆騙他和安撫他。

    最後的原因更微妙,因為小盤對他才干的信心已是根深蒂固,確信他這樣做會對他有利無害。

    所以項少龍才不愁他不容應,還不可以查根究底,顯示出對項少龍的不信任。

    果然小盤呆了剎那光景,即微點龍首答應道︰"就如上將軍所請吧!"

    項少龍壓下心中的狂喜,淡淡道︰"儲君冠禮之日,就是微臣獻上管中邪首級之時,否則儲君可以軍法治我以罪。"

    小盤眼中掠過復雜之極的神色。

    項少龍心中暗嘆,乘機辭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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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第07章 奇刑迫供


    昌文君從後追上來,與項少龍並排在街上緩騎而行,眾鐵衛和昌文君的親隨都全神貫注遠近的動靜,一些持長身革盾護持左右,一些弩弓在手,以防刺客,氣氛緊張。

    項少龍輕松地道︰"你不用侍侯儲君嗎?"

    昌文君搖搖頭,問道︰"少龍打算怎樣對付堅黨,可否透露一二,讓我可以配合你的行動。"

    項少龍淡然自若道︰"是否儲君矚你追上來問我的呢?"

    昌文君現出愕然之色,答不上來。

    項少龍微笑道︰"不用說了,我明白你的為難處。"

    昌文君神色一黯,羞愧地道︰"少龍可否幫我這個忙?"

    項少龍道︰"那就告訴儲君,我已掌握到一些線索,可望將管中邪和六國來的刺客一網打盡,但這些事必須絕對保密才能靈光,所以愈少人知道愈好。"

    昌文君忙道︰"少龍求得虎符,究竟是作何用途呢?"

    項少龍暗忖懷內的虎符當然是作保命之用,口上卻答道︰"因我須調動三萬都騎,以清剿入境的敵人。"

    頓了頓反問道︰"尉僚現在的身分是什麼?"

    昌文君露出為難神色,垂首道︰"我不大清楚。"

    項少龍心中一嘆,昌文君始終不似乃兄般那麼有義氣。共富貴容易,共患難卻是另一回事。

    想到這里,那還有興趣和他磨下去。

    一句"請回吧!"逕自和眾鐵衛加速走了。返抵官署,立即召來滕翼、荊俊和烏果三人,說了虎符的事後,道︰"現在我們可說已立于不敗之地,除非嬴政親率大軍來殺我,否則其他人都不敢動手。"

    滕翼皺眉道︰"但嬴政亦可頒下敕旨,以剝奪三弟的兵權。"

    項少龍微笑道︰"這正是最津彩的地方,為了借我對付管中邪,在冠禮之前嬴政絕不敢收回虎符。到他要對我不利時,才忽然發覺我根本不在雍都,那時我們至少有三至兩天的時間為所欲為,全力對付呂不韋。"

    烏果點頭道︰"那是說我必須在冠禮完成前走。"

    荊俊道︰"我們是真的要去剿滅管中邪呢?"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這就當是我們臨別前贈給嬴政的最後一份大禮吧!"

    滕翼同意道︰"我們是不得不這樣做,否則若讓呂賊堅謀得逞,我們的日子亦不好過。"

    項少龍道︰"只要我們能將隱伏其中一處山野間的外來刺客一網成擒,再由圖先瞞著呂不韋,便可通過用刑迫供。掌握到管中邪行蹤。"

    烏果不解道︰"我真是不明白這幾批刺客為何不趁機先往雍都去,卻要在鹹陽外勾溜。"

    荊俊道︰"還有三天就是嬴政赴雍都的大日子,三哥準備何時行動呢?"

    項少龍露出一絲自滿自信的笑意,淡淡道︰"就今晚吧!讓這些人嘗嘗我們烏家千錘百練培養出來的特種部隊滋味好了。"

    三人愕然道︰"特種部隊?"

    項少龍欣然點頭。

    只有來自二十一世紀科學化的特種部隊和所具有的高超戰術,方可使他完成很多本來是不可能辦得到的事。忽然間,胸中湧起強大無輪的斗志。

    明月照耀下,扮成烏果的項少龍與紀嫣然兩人伏在鹹陽城外南面六里許處的一個山坡間,靜心等候。

    他們都穿上輕便的野行衣,配備能折疊的弩弓,穿上背心式護甲,那有點像二十一世紀的避彈衣。

    項少龍輕輕地臥在草坡上,探手拍了拍坐在他身旁的紀才女大退。輕聲道︰"希望烏果不會出岔子就好了。"

    今晚是烏果首次裝扮成他的身分公開亮相,在滕翼的陪同下去見許商,與他研究都騎和都衛在贏政離開鹹陽後怎樣配合的問題。

    這一著的作用,當然要使許商不起疑心。

    否則若知道項少龍出城,不提防才怪。

    紀嫣然微嗔的撥開了他的怪手,皺起黛眉道︰"不要踫我,你扮成烏果後不準再與人家親。"

    項少龍啞然失笑道︰"外表的美丑是假的,內心的美丑才是真的,連我們的才女也不能免俗嗎?"

    紀嫣然輕嘆道︰"說這麼說,但有多少人能辦到呢?若可選擇,誰會揀丑陋的外表。"

    這時荊俊潛到兩人身前來,低聲道︰"敵方約有十二至十五個人,在林內營,只有兩人放哨。我已布下天羅地網,包保沒有一個人可逃掉。"

    今趟名副其實用的是天羅地網。荊俊及出色的獵手,特制了數十張大網,可布在地上和由樹頂上撒下來。

    這次來秦的刺客都是六國津選出來的死士,若沒有特別手段,要殺他們容易想生擒他們卻是難比登天。

    項少龍跳將起來,道︰"動手吧!"

    荊俊又潛了回去。

    項少龍紀嫣然兩人登上坡頂,伏在草叢里,俯視坡底開始延綿數里的密林。

    若非有圖先的準確情報,即管派了千軍萬馬來搜查,亦休想可像現在般將目標重重圍困。

    忽然蹄聲在里許處轟然響起,自遠而近,直追密林而來。項少龍等毫不驚異,因為這正是他們的安排,以迫使敵朝相反方向逃走,步進羅網去。

    果然敵人立時作出反應,只看宿鳥驚起的位置,便知他們正朝東南方逃走,步進羅網去。

    連串的悶哼驚呼在林中響起,不片刻重歸沉寂。

    項少龍和紀嫣然對視微笑,知道智取之計已大功告成,余下的就是要看肖月潭的迫供手段了。

    被擒者共十三人,形相各異,都是身型驃悍之輩,若是正面交鋒,已方難免必有死傷,但在有心算無心下,卻是毫發無損,手到擒來。

    這些人顯是早有默契,人人不發一言,擺明視死如歸的決心。

    將他們秘密押返烏府後,肖月潭吩咐把他們分開囚禁,逐一觀察後,下令以其中一個刺客為迫供目標,並對眾人道︰"這人長相英俊,生活自較其他人多姿多采,至少會較受娘兒的歡迎。這樣的人,肯來冒生命之險,自然是想事成後得到封賞和獲得美人青睞,當然亦會特別愛惜自己的身體和生命。"

    紀嫣然贊道︰"先生果然是用刑的專家,難怪成為圖總管最得力的助手了。"

    肖月潭笑道︰"我只是比一般人較愛動腦筋吧了!算得了什麼?"

    接著低聲道︰"嫣然可否避開一會呢?"

    紀嫣然醒悟到定是有些情況不宜女兒家旁觀,雖不情願,亦只好乖乖離開。

    等到室內只剩下項少龍、荊俊和肖月潭三人時,兩名烏家戰士把那津挑出來的刺客押進來。

    此人長得高大俊俏,正值盛年,這時臉若死灰,垂頭喪氣,滿身泥污,衣衫勾破多處,雙手反綁背後,腳系鐵鏈。

    三人的銳目全盯在他臉上,不放過他表情的任何細節變化。

    肖月潭微微一笑道︰"我身旁這位就是名震天下的項少龍,兄台既有膽量來此,當不會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人。"

    那人抬頭瞥了項少龍一眼,初則微表詫異,繼而微微點頭。

    項少龍和荊俊都心中佩服肖月潭的選俘之道,因為其他人都不會作任何反應,此人肯點頭,已是大有可乘之機。

    肖月潭柔聲道︰"兄台怎樣稱呼,是何處人士?"

    那人臉上現出內心掙扎的痛苦表情,最後仍是猛一搖頭,表示不會說。

    肖月潭哈哈一笑道︰"讓本人先給你看一樣東西,你再決定是否該與我們合作,先脫掉他的衣服。"

    兩名戰士領命一齊動手,不片晌那人已變得一絲不掛臉現驚惶。

    這時連項荊兩人都不知肖月潭跟著下來的手段。

    肖月潭再下命令,門外傳來車輛轉動的聲音,還有吱吱的怪叫聲,聽得項荊兩人毛發悚然。

    只見兩名鐵衛推著一個六尺見方的大鐵籠進來,數百頭大小老鼠,正在籠中爭逐竄動,吱吱亂叫。

    荊俊怪叫這︰"好家伙!"

    項少龍卻看得汗毛直豎,差點想立即逃出去。

    那人臉上血色退盡,雙退一軟,跪倒地上,全身發抖,顯是想到即將來臨的命運。

    肖月潭好整以暇道︰"不用本人說出來,台兄也該知道這籠耗子是作什麼用途的,聽說耗子最會打洞,哈!"

    那人聲吟一聲,差點暈了過去。

    那人垂下頭去,顫聲道︰"這話是真的嗎?"

    項少龍沒好氣道︰"你聽過有人說我言而無信嗎?但當然要待證實兄台所說的確沒有撒慌,才可放你回去。"

    那人頹然點頭道︰"我說了。"

    得到了珍貴的資料後,烏果、滕翼和眾鐵衛亦然興高采烈的回來,顯是為成功騙倒許商而得意。

    烏言著贊嘆道︰"果大哥真絕,每逢不懂答的,便咳嗽起來,一時棒頭,一時苦臉,確是扮相了得。"

    剛退出大廳的紀才女皺眉道︰"不要扮得大過火了。"

    滕翼道︰"放心好了,連我聽著都把他當作了是三弟,只是眼神還差一點,幸好別人以為他病體未愈,故不會看出破綻。"

    轉向項少龍道︰"審問的結果如何呢?"

    項少龍欣然打出大功告成的手號。

    眾鐵衛和烏果齊聲歡呼,聲動屋瓦。

    荊俊道︰"幸得肖先生出馬,嚇得那小子貼貼服服的,連不須說的都說了出來。原來這批死士那是什麼六國聯合刺殺團,根本就只是田單在弄鬼,全是齊國派來的人,但人人均頂冒著其他五國的身分,帶頭的是個叫邊東山的人,他是最得曹秋道真傳的弟子,蘭宮媛就是由他一手訓練出來的,這人現在已到了雍都。"

    肖月潭補充道︰"這人是刺殺的大行家,我們絕不可掉以輕心。"

    滕翼奇道︰"管中邪的師門不是和稷下劍派是宿仇嗎,為何竟能和曹秋道的徒弟合作?"

    項少龍道︰"這事當然有繆毒的手下大將韓竭從中穿針引線,此人該已被呂不韋收買,成了呂賊在繆黨中的臥底。"

    紀嫣然道︰"夫君大人現在打算怎樣對付管中邪呢?"

    項少龍想起呂娘蓉,心中暗嘆一口氣,沉聲道︰"在眼前的情況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有在管中邪拿起他的大鐵弓前,把他宰殺于百戰刀下。"

    肖月潭道︰"少龍準備何時動手?"

    項少龍肅容道︰"有沒有辦法弄兩艘普通的漁船來?但絕不可讓人知曉。"

    陶方答道︰"這可包在我身上,少龍何時要船。"

    項少龍道︰"明天吧!愈早愈好!我要在管中邪接到消息前,取下他頸上的人頭,作為我獻給贏政的臨別大禮。"

    眾人轟然答應,士氣如虹。





第二十五卷 第08章 攻其不備


    化身為烏果的項少龍與荊俊領著特別挑選出來的五十名烏家戰士,在翌日清晨,秘密登上漁舟,逆流往雍都開去。

    眾鐵衛因要隨烏果喬扮的項少龍與小盤赴雍,當然不能參與這次行動。

    紀嫣然則要陪琴清,亦不能來。

    滕翼負責指揮都騎去清剿余下的三批刺客,並須座鎮鹹陽。

    這天層雲密布,細雨綿綿。

    穿上簑衣的項少龍和荊俊兩人,坐在船頭商量行動的細節。

    項少尤道︰"我們只有一天一夜的時間,若不能在這段時間內殺死管中邪,便不會有第二個機會。"

    荊俊充滿信心道︰"潛入雍都後,我們立即把管中邪藏身之處置于嚴密監視下,待入黑才動手殺他。"

    項少龍皺眉道︰"但我現仍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否該借助安谷奚的力量呢?那樣或會驚動繆毒。"

    荊俊道︰"不若我們找四哥設法吧!"

    項少龍搖頭道︰"我不想事後為贏政知道,那會用響四弟的前途。"

    荊俊奮然道︰"那就讓我們自己獨力進行,只要用心策劃這次突襲,功成身退,那時管中邪死了,繆毒卻仍未知發生了什麼事。"

    項少龍搖頭道︰"但韓竭必會很快曉得,而由于這是韓竭的地頭,若想把他一起刺殺,風險會很大,故使我猶豫難決。"

    荊俊道︰"知道就讓他知道吧!難道他敢告訴繆毒嗎?且就算他立即派人通知呂不韋,已是兩天後的事,何況他還可能過不了二哥這一關。"

    依照計劃,小盤率文武百官赴雍都後,滕翼的都騎會在來往雍都和鹹陽的水陸要隘處,設置關卡,檢查往來的行旅。

    項少龍同意道︰"只好這樣了。"

    當天黃昏,項少龍在離開雍都兩里許處棄船登岸,避過關防,由陸路往雍郁。

    憑著正式的身份文件,他們扮作外縣來的各式樣人,分批進城。

    與陶方派往雍都長駐達兩年的烏家戰士聯絡後,他們藏在城南的一所普通居家,準備一切。

    雍都是秦人在關中的第一個都城,位于渭河與支河交匯處,乃關中文化、巴蜀文化和氏羌文化的連接點。

    陸路交通上更有棧道通住隴南、漢中、巴蜀等地。

    一百五十年前,秦公定都城,就是要以其為據點,鎮守關中,飲馬黃河。

    後來贏政能統一華夏,亦是因憑雍以據關中之策,起了關鍵性的作用。

    所以後來雖遷鹹陽,秦室祖廟仍留在雍都,凡有大事,必到雍都祖廟舉行。

    作為鹹陽的後防守塞,雍都直至此時,仍有無比重要的地位。

    雍都有多座宏偉的宮殿,其中以大鄭宮和祈年宮最具規模。

    前者現在是朱姬的鸞殿,祈年宮則是小盤今趟來行冠札暫居作駐此扎的行宮。

    到了雍都,項少龍才真正感覺到繆毒的威風。

    這里的駐軍,軍服襟領處都捆上金邊,透出一豪華的氣派,與一向外表樸素的秦軍迥然有別,且人人一副不可一世,橫行霸道的樣子。

    安谷奚的駐軍明顯仍未取得全城的控制權,只控制了最接近渭水的南城門,以及通往祈年宮的大道與祈年宮。

    由于有朱姬在背後撐腰,在正式反目前,連小盤都奈何不了繆毒這個"假父"。

    當然,只要王翦的無敵雄師進入城里,形勢會立時逆轉,醪毒的三萬"死士"

    無論改了多麼威風的稱呼,到時亦只有侍宰的分兒。

    唯一最具威脅的就只有管中邪秘密主持的暗殺團。

    而項少龍今次來此就是要先一步把這刺客團瓦解殲滅。

    這還要在繆毒不知不覺中進行,否則誰都會沒命離開。

    酉時未,報告回來,扮成平民的管中邪剛剛獨自離開了藏身處,這時天仍下著細雨。

    管中邪的問題和項少龍相同,無論他扮作什麼樣子,有心人一眼就可以從身型氣概把他認出來。

    項少龍當機立斷,下了行動的指令。

    項荊和五十戰士抵達目標建築物附近的一道僻靜橫巷,才脫去遮蓋身上夜行裝備的外袍。

    五十人迅速分作十隊,五人一組,借著檐牆和夜雨的掩護,間中見有人往來廊道間,都是些面目陌生的大漢。

    此宅共分五進,中間以天井廊道相連。

    待所有人進入戰略性的位置後,項少龍和荊俊及兩組戰士潛到主堂旁的花叢處。

    里面透出燈火人聲。

    一名戰士潛到窗外窺視過後,回來報告道︰"廳內有五名漢子,只兩人隨身帶著兵器,集中在東面靠窗的地席處。"

    項少龍沉聲道︰"有沒有女人?"

    另一名剛回來的戰士答道︰"內堂見到兩名女婢。"

    項少龍大感頭痛,他本是決定將宅內的人全體格殺,在這你死我亡的情況下,再沒有仁慈這一念的容身之所。"

    但他怎可以下令殺死沒有反抗能力的女人呢?

    嘆了一口氣道︰"男的一個不留,女的生擒下來,稍後再作處理,教他們等待我的暗號。"

    四名戰士領命去了。

    待了片刻,項少龍下達進入攻擊位置的命令,由荊俊連續發出三聲約定好的鳥啼聲。

    項荊和眾戰士從花叢與隱僻處迅速躍出,扼守進入大堂的第一道門窗。

    鳥啼再起。

    門破窗碎的聲音紛紛響起。

    大堂處荊俊首先破窗而入,落地前射出第一束弩箭,揭開了肉搏戰的序幕。

    靠窗一個男子咽喉中箭,倒跌地上,其他人惶然從地上躍起時,每人身上最少中了三支弩箭當場慘死,只不知其中是否有邊東山在內。

    後院亦慘叫驚響起,但轉瞬歸于沉寂。

    一會後,十名戰士押著一個手抱嬰兒的女子和四名驚得臉青唇白的女婢來到站在廳心的項少龍和荊俊身前。

    項少龍和荊俊臉臉相噓,竟是呂家三小姐呂娘蓉。

    呂娘蓉臉上沒有半點血色,但眼神堅定,射出深刻的仇恨,懷中的孩兒安詳地玩弄他的衣襟,一點都不知眼前正大禍臨頭。

    她咬牙切齒的道︰"殺了我們吧!爹定會給我們報仇的。"

    他曾答應小盤,會在他冠禮獻上管中邪的人頭,但現在面對著呂娘蓉母子,他怎狠得下這個心?

    時間已不容許他多想,下令道︰"請呂小姐安坐。"

    又向呂娘蓉道︰"三小姐切勿呼叫示警,否則管兄必死無疑,唉!你信任我項少龍嗎?"

    呂娘蓉聞語愕然,荊俊卻露出不同意的神色,欲言又止,終沒有說話。

    風細雨下,管中邪全無防備的跨進院門,等發覺不妥時,項少龍和荊俊已由左右掩出,把他制服。

    眾人知他厲害,取了他的隨身武器後,正要綁他雙手,卻給項少龍阻住了,道︰"管兄為何回來了都不通告小弟一聲。"

    管中邪已從聲音認出他是項少龍,沉聲道︰"娘蓉呢?"

    項少龍嘆了一口道︰"嫂子和令郎都安然無恙,進去再說吧!"

    呂娘蓉見到管中邪被擒,情緒立時崩潰下來,泣不成聲。

    管中邪苦澀地看了她們母子一眼,依項少龍指示在遠處另一角坐下,頹然道︰"我管中邪雖不服氣,但仍不得不承認不如你項少龍。"

    接著垂頭道︰"可否放過她母子呢?我只要求一個體面的痛快。"

    項少龍心中感動,首次感到這堅強的宿敵對呂娘蓉母子用情真摯,所以才肯低聲下氣開口求情。

    而且只看在這絕不適合的情況下,呂娘蓉仍要來會管中邪,便可知他們是多恩愛。

    項少龍沉吟片刻,荊俊道︰"三哥!我想和你說兩句活。"

    項少龍搖頭道︰"遲些再說吧!我明白你的心意。"

    轉向虎落平陽的管中邪道︰"管兄該知貴岳的末日已至,繆毒更難成大事,管兄有什麼打算?"

    管中邪劇震一下,抬頭望見項少龍,眼中射出不能相信的神色。

    荊俊急道︰"但我們怎樣向儲君交待呢?"

    項少龍回復了冷靜,淡淡道︰"我自有辦法,管兄且說意下如何?"

    管中邪吁出一口氣道︰"項兄不怕我通知仲父,又或繆毒嗎?"

    項少龍道︰"所以我才要管兄的承諾,而且我會分開兩起把嫂子和管兄送離雍都,安排船只讓你們到楚國去。那里就算管兄知會別人,時間亦來不及。沒有其他人有配合。管兄孤掌難鳴,能做出什麼事來呢?"

    管中邪瞧往另一角的妻兒,眼中露出無比溫柔的神色,然後才望向項少龍,伸出大手。

    項少龍伸手和他緊握,誠懇地道︰"管兄一路順風。"

    管中邪雙目微紅,輕輕道︰"即管我們一直處敵對的關系,但項兄乃我管中邪一生里最佩服的人,謝謝你!"

    這晚管中邪寄身的那些宅舍發生一場大火,撲滅後在現場內發現了三十多具男屍,醪毒的人仍不明所以。

    唯有韓竭心知肚明是什麼一回事,嚇得連夜舍繆毒逃之夭夭,從此不知所蹤。

    翌日清晨,荊俊和頂著烏果身份的項少龍才與安谷奚接觸,一同恭候于黃抵達,于三天後舉行加冕札的秦國儲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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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5 11:45 A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nomad231 於 2010-3-25 11:48 AM 編輯

第二十五卷 第09章 殘酷現實


    過百艘三桅大船,組成龐大的船隊,浩浩蕩蕩地逆流駛至雍都南面的碼頭處。

    兩艘戰船放下數百禁衛,列成護駕隊伍,予人一處威武和緊張的氣氛。

    醪毒率領雍都的大小官員,在碼頭前排列迎駕。

    項少龍扮的烏果和荊俊則在安谷奚之旁,遙觀壯大的船隊。

    荊俊湊近項少龍,低聲道︰"你看繆毒的樣子,昨晚定是沒有睡過。"

    他們仍未知道韓竭漏夜溜了,都有點不明白繆毒的津神為何這麼壞?

    小盤的龍駕船在隆隆響聲中靠岸。

    荊俊擔心道︰"假若烏果那小子給識穿了身份,五花大綁的給抬下來,我們怎辦才好。"

    項少龍苦笑道︰"惟有告訴贏政這是惑敵之計,不過我們的計劃就要宣告完蛋了。"

    安谷奚這時向荊俊道︰"久未見過我三哥了,心中很記掛著他,來吧!"

    拍馬而出。

    兩人慌忙跟隨。

    跳板由船面探了下來,岸上的繆毒命人奏起歡迎的樂曲。

    先下船的三百名禁衛築起左右各三重的人牆,中間留下闊約十尺的空間,行動一致,整齊而好看。

    安谷奚等甩蹬下馬,跪在馬旁。

    昌文君大步領頭由跳板走下來,後面是二十名開路的禁衛津銳,頭兩人分持王旗族旗。

    接著是十名捧奉各式禮器祭皿的內侍臣,然後再二十名禁衛,才見未來的秦始皇小盤和儲妃在昌平君、王倌、李斯、蔡澤、戴上頭紗的琴清,扮作項少龍的烏果等文武大臣簇擁下,步下船來。

    外圍處以萬計的雍都城民,立時爆起震天采聲,高呼萬歲,紛紛下跪,氣氛熾烈之極。

    項荊見烏果"安然無恙"都放下心頭大石。

    項少龍瞥了遠處的繆毒一眼,見他聽得群眾歡迎的喊叫,臉色沉下來。心中暗嘆"憑你這靠裙帶關系封爵的小白臉,無論在軍力、民心和形像幾方面,怎抵得過秦始皇呢?"

    小盤從容自若地接受醪毒的祝賀後,與儲妃登上龍輿,在昌文君的禁衛前後護駕下,駛往城門。安谷奚的軍隊同時沿途把守,保安上無懈可擊。項少龍和荊俊找個機會,登上烏果的座駕,項少龍和烏果脫下面膜和衣服,勿勿交換穿戴。

    烏果得意洋洋道︰"幸好我懂得裝病,否則都不知怎樣應付那些人才好。"

    項少龍道︰"儲君沒找過你嗎?"

    烏果道︰"他只派御醫來看過我,又說登岸後要陪他到大鄭宮謁見太後。"

    項少龍失聲道︰"什麼?"

    這時安谷奚才抽空策馬馳至他們的車旁,項少龍忙坐上烏果剛才的位置,微笑道︰"上將軍你好。"

    安谷奚顯是茫然不知他和小盤間的矛盾發展,笑道︰"少龍像平常般喚我作谷奚吧!少龍真是威風八面,乃我秦國的支柱。"

    項少龍有一句沒一句的和他聊了一會,車隊進入城門,安谷奚一聲告罪,忙其他事情去了。

    項少龍挨到椅背處,松了一口氣。

    計劃的第一階段大功告成,剩下的就是怎樣逃過小盤的暗算,潛返鹹陽了。

    小盤偕儲妃領著一眾臣子在大鄭宮主殿前下車。

    項少龍見到有這麼多人陪同,舒了一口氣,暗忖若只是他和小盤去見朱姬,那就慘了。

    經紀嫣然提醒後,他已痛苦地認識到在目前的情況下,朱姬已是泥足深陷,再沒可能離開繆毒來跟隨他。

    但怎樣才能保她一命呢?

    這或者仍非全無辦法。

    但失去了繆毒和兒子,更清楚小盤非是自己親子,她活著亦等似走肉行屍,做人還有何意義?

    此時茅焦由殿內迎出來跪奏道︰"太後今天有點不舒服,不想見那麼多人,只請儲君和上將軍入內相見。"

    眾人愕然。

    小盤和項少龍則是臉臉相覷,假若殿內布有伏兵,兩人豈非給剁成肉醬。

    昌文君奏道︰"末將必須隨侍在旁。"

    一旁的醪毒賠笑道︰"太後只是不想一下子見那麼多人,禁衛大臣當然要侍奉隨行!"

    小盤忽道︰"不用了!就上將軍陪寡人進殿問安好了。"

    項少龍瞥見茅焦向小盤暗打手勢,這才明白小盤為何忽然如此豪氣。

    小盤向項少龍打下手勢,昂然登階,項少龍忙追隨其後。

    小盆頭也不回的低聲道︰"那女人在怎樣想呢?"

    項少龍低聲應道︰"因為她想把事情弄清楚,看看是否該全力支持繆毒。"

    小盤毫不驚詫地冷冷道︰"這叫一錯再錯。"

    項少龍很想盡最後努力提醒他要謹守諾言,但知等同廢話,遂把這股沖動強壓下去。

    朱姬高坐太後的鸞座上,殿內除了她之外再無其他人,靴子踏到大殿的地台上,發出使人心顫的足音回響。

    空曠的大殿冷冰冰的沒有半點生氣。

    朱姬胖了少許,但仍是艷光照人,不見半分老態。只是玉容有些兒憔悴,冷冷看著二人對她行孔,朱姬淡淡道︰"王兒、上將軍請就坐。"

    兩人坐到她右下首處,小盤公式化地道︰"王兒見到母後風采勝昔,心中非常欣慰。"

    朱姬嘆了一口道︰"哀家多久未見過王兒呢?怕有三、四年吧!有時哀家真的以為從沒有生過你這兒子。"

    小盤龍目殺機一閃,迅裝出恭謹之色道︰"母後過責了,王兒只是國務繁重,又怕驚擾了母後的靜養,但王兒仍像從前那麼關心和愛戴母後的。"

    項少龍呆望前方,心中希望現在只是做夢,因為現實太殘酷了。

    回想起當年初抵邯鄲時,朱姬和小盤是如何相親相愛,但現在卻是爾虞我詐,互相在算計對方。

    朱姬的目光落到項少龍身上,聲音轉柔道︰"哀家尚未有機會祝賀上將軍凱旋歸來呢!"

    項少龍深深望了她一眼,胸臆間充滿真摯深刻的感情和內疚,嘆道︰"只是幸保小命罷!怎當得起大後贊賞。"

    朱姬鳳目一寒道︰"最近有關儲君身世的謠言囂塵上,上將軍有什麼對付良策?可說出來安哀家的心呢?"

    小盤冷然截入道︰"王兒已傳令全國,不準任何人再談此事,望太後明鑒,毋用多疑。"

    朱姬勃然大怒道︰"是否連我作娘親的也不準說?"

    小盤好整以暇道︰"王兒怎敢,但上將軍卻有不能違令之苦。"

    朱姬發出一陣有點失常的嬌笑,淒然道︰"哀家差點忘了,三天後王兒就正式登基,自然不用再把我這太後放在眼內了。"

    小盤淡道︰"母後過責王兒了。總之母後聽到的閑言閑語,全是有心者故意離間我們母子感情的。"

    接著長身而起道︰"母後身體欠佳,不宜激動,王兒告退了,遲些再來向母後請安吧!"

    項少龍直至此刻仍沒有說話的機會。

    心中暗嘆,縱使以前小盤沒有殺她之心,只朱姬這一番話,現在已為她招來殺身之禍了。

    偏是他卻毫無辦法救她。

    因為朱姬對他再沒有愛,代之而與的只有咬牙切齒的痛恨。

    因為她已可肯定是他騙了她,甚至認為是他殺了她真正的兒子。

    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做上些什麼呢?

    祈年宮。

    御書房內,小盤接過項少龍遞上來的管中邪大鐵弓,哈哈笑道︰"管卿家,你現在若不成了一個糊塗鬼,就該知昔年投靠呂老賊,乃是你一生中最錯誤的一著。"

    恭立兩旁的李斯、昌平君、昌文君、安谷奚、王倌等紛紛因項少龍立此頭功而向他道賀。

    小盤如釋重負的把鐵弓放在幾上,著眾臣坐下,笑問項少龍道︰"可惜見不著中邪的人頭,不過寡人亦完全贊成荊卿的做法,只毀屍滅跡才不致驚動閹黨。"

    頓了頓續道︰"這幾天我們在飲食上必須小心在意,不要著了繆賊的毒手。"

    昌平君欣然道︰"儲君放心,微臣們會加倍在意的了。"

    小盤環視眾人,最後目光落在項少龍處,柔聲道︰"上將軍身體好點了嗎?"

    項少龍搖頭苦笑道︰"都是在韓魏邊境地上逃亡時累的,當時還可強撐著,豈知回來後便不時發作,只是吃藥都怕了。"

    小盤道︰"那上將軍這幾天勿要躁勞,好好休息吧!"

    接著龍目寒茫大盛,冷哼道︰"繆黨已確定在登基當晚的國宴時作亂,上將軍有何應付妙策?"

    項少龍淡淡道︰"先發制人,後發受制于人,此乃千古不移的至理。"

    小盤一掌拍在龍席前的長幾上,嘆道︰"就是這句話,我們可穩躁勝券了。"

    王倌皺眉道︰"請恕微臣糊塗,我們不是擬好等醪黨作亂時,才治之以罪嗎?"

    小盤從容笑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勝利都是最重要的,那管用什麼手段。我們就在國宴前動手,攻他一個措手不及。"

    李斯道︰"繆毒那惡賊,可能連死了都不知錯漏是出在什麼地方。"

    李斯指的當然是茅焦這個大內堅,正因小盤對繆毒的虛實與布置時間了若指掌,所以才以從容應付。

    小盤顯是成竹在胸,好整惟暇的道︰"在國宴前一個時辰,安大將軍寡人有令,奪去城守兵權,控制所有出入要道,不準任何人離開。如此必可迫繆毒提早發動。而禁衛則負責封鎖祈年宮,一方面可保護各公卿大臣,亦可依名單逮捕宮內堅黨。"

    頓了頓續道︰"同一時間王上將軍的大軍會開進城內,把亂黨殺個片甲不留。

    而項上將軍則和寡人攻打大鄭宮。哼!讓寡人看繆毒如何收場。"

    眾人紛紛稱善。

    只有項少龍心知肚明,假若自己沒有應付之法,大鄭宮就是自己葬身之所了。

    項少龍回到祈年宮後宮一座分配給他的四合院時,隔鄰的琴清和扮作婢女的紀嫣然溜了過來。正和荊俊、烏果兩人聊天。

    見到項少龍,兩女自是喜上眉梢。

    項少龍坐下問道︰"聯絡上四弟了嗎?"

    荊俊點頭道︰"剛才趁三哥到大鄭宮,我和他踫過頭。"

    紀嫣然問道︰"朱姬有什麼話說?"

    項少龍嘆道︰"情況很惡劣,儲君和她的關系終于徹底破裂。"

    答後轉向荊俊道︰"四弟有什麼活說?"

    荊俊道︰"四哥說儲君向他下達命令,由現在開始。把雍都封鎖,嚴禁任何人出入,除非持有特別通行的文件。"

    項少龍一震道︰"儲君又在騙我,剛才他只說在加冕禮後和國宴之前才會圍城。"

    琴清吃了一驚道︰"那怎辦才好呢?"

    項少龍思索道︰"我要離去是易如反掌,只要扮回烏果,正式向儲君表示須率人回去鹹陽加強二哥的實力,就可溜掉,烏果回去也沒有問題,他只要變回自己,再有四弟之助,就可順利脫身。問題只是清姐,贏政會派人名為保護,實則都是嚴密監視,那該怎辦才好?"

    紀嫣然道︰"夫君大人可曾定了何時回去呢?"

    項少龍道︰"我應該明天和荊俊動程回去。唉!可是我怎能就這樣丟下你們?儲君太清楚我了。"

    紀嫣然微笑道︰"那我們就一起回去吧!"

    眾人愕然蹬著這美麗的才女。

    琴清喜道︰"嫣然不要賣關子了,你究竟想到什麼好計謀呢?"

    紀嫣然欣然道︰"我是剛給夫君大人的說話所觸發。就是利用太後和儲君間的曖昧形勢。試想假若太後派人來請我們的琴太傅到大鄭宮陪她解悶,儲君會怎樣反應?"

    眾人連忙叫絕。

    琴清喜道︰"這個可由我來用點手段安排,儲君亦難拒絕。"

    眾人知道她最熟悉宮廷之事,故這方面不用為她躁心。

    紀嫣然道︰"這一著還可使儲君以為夫君大人全無溜走之心呢。豈知我們的琴太傅尚未到達大鄭宮,已在中途溜掉了。烏果問道︰"那我這個上將軍該何進逃命去也?"

    項少龍道︰"基本上是隨機應變,以保命為第一要務。但切勿待到加冕禮之時,那時贏政怎都不會讓你溜出視線之外。"

    紀嫣然道︰"就在加冕之前一晚走吧!有兩天時間的緩沖,我們足可收拾呂不韋。"

    荊俊提醒道︰"記著莫要在鹹陽多留,而是盡速返回牧場去,集合後再依計劃逃去,就大功告成。"

    項少龍嘆道︰"辛苦了這麼多年,老天爺該好好讓我過些安逸悠閑的日子吧!"

    眾人眼中都射出憧憬的神色,耳內似乎響起了健馬塞外的大草原上忘情飛馬的蹄音。





第二十五卷 第10章 接收鹹陽


    當晚項少龍謁見小盤,表示要派荊俊率人趕回鹹陽協助滕翼應付呂不韋。

    小盤欲拒無從,一口答應。使項少龍可正式安排船只等事宜,更不怕有人會起疑檢查。

    到翌日上午,琴清往見小盤,說是收到太後的通知要到大鄭宮小住兩天。

    小盆不虞有詐,在琴清的堅持下,只好答應。

    騰翼笑道︰"一切安排妥當,只待上將軍回來主持大局。"

    項少尤笑著打了滕翼的粗臂一拳,道︰"二哥也來耍我,可見心情多麼開朗,今自我們只得兩天時間,所以必須立刻行動。"

    紀嫣然問肖月潭道︰"圖總管那邊有什麼消息?"

    肖月潭答道︰"圖公和家小以及心腹手下三百余人已準備妥當,只要我們通知一聲,他會立即下毒。"

    滕翼道︰"時間的配合最成關鍵,圖總管下毒時,我們必須同時奪到許商的都衛兵權,如此才既可使圖總管和他的家人親信能安然離城,又不虞呂老賊可逃出我們掌心之外。"

    肖月潭嘆道︰"這正是麻藥之計不盡完美的地方,此藥藥性很強,服後不到一刻就會發作。為了能使更多人被毒倒,只好在晚膳時下毒,但至于有多少會中招,卻難以肯定。"

    荊俊道︰"只要我們暗中把仲父府重重包圍,便不怕呂不韋逃掉。"

    項少龍道︰"圖總管知否仲父地下秘道的出入口呢?"

    肖月潭道︰"老賊建仲父府時,是圖公最不得意的一段時間,只負責辦材料的事,所以半點都不知道這方面的事情。"

    項少龍道︰"既是如此,我們只好另外派人在城外設置哨站。唉!除非我們有儲君的王令在手,否則就不能禁止他離城。都騎的將領更會因此生出疑心,所以只好自我們自己去追殺他了。"

    轉向琴清道︰"清姐現在可由陶公陪伴回府,看看該帶那些人隨行,其他人則妥予遣散,然後立即趕赴牧場,靜候我們的佳音。"

    琴清受到那山雨欲來的緊張氣氛,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項少龍心中一片憐惜時,紀嫣然問滕翼道︰"附近可有見到敵蹤。"

    眾人明白她說的"敵人"指的是尉僚的四萬大軍,目光都集中到滕翼身上。

    滕翼疑惑地道︰"我也為此事奇怪,因為一點都見不到他們的蹤影。"

    肖月潭道︰"現在我們是與時間比賽,照我看尉僚的大軍該駐扎在上游某處,正等候贏政的指示,隨時可在短時間內開抵鹹陽,只要我們行動迅快,就可在尉僚抵達之時遠離。"

    項少龍拋開一切,奮然道︰"行動的時間到了。"

    眾人轟然應諾。

    眾將領對呂繆兩黨勾結一事早有所聞,兼之項少龍一向為儲君的心腹大將,本身聲望又高,加上出示虎符。那疑有他,無不表示誓死效命。

    這時剛是華燈初上的時刻,城內一片升平,一點不覺有異平時。

    項少龍先命禁衛和都騎軍把官署重重包圍,這才率親隨與滕翼、荊俊、紀嫣然、肖月潭等直入官署。

    大門的守衛未及通傳,已給他們制服。

    此時許商正和一眾都領在主堂議事,驟然看見項少龍硬闖過來,來不及反應,已給數十把弩弓威脅得動彈不得。

    許商和手下一齊色變。

    這有上蔡第一劍手之稱的高手,腰際佩劍連出鞘的機會都欠奉。事情實在來得太突然了,尤其項少龍理該仍在雍都。

    許商仍難保持冷靜,沉聲道︰"上將軍這算什麼意思?"

    項少龍待手下繳去了各人武器後,才出示虎符道︰"本帥奉有王令,都衛軍由此刻開始,由本帥全權接管,誰敢不服。"

    許商見到虎符,立知大勢已去,回天乏術。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蟬。

    項少龍見已控制全局,下令道︰"其他人給本帥押人牢房,只留許統領一人在此。當只剩下許商時,項少龍登上主座,命許商在一旁坐下。滕翼和荊俊則在取得許商的統領軍符後,趕去接收都衛軍。許商苦笑道︰"你贏了!"

    項少龍語帶雙關地淡淡道︰"這是注定了的歷史,我項少龍只是執行吧!由呂不韋毒殺先王一刻開始,呂賊就注定了要悲慘收場。問題是許兄是否關心自己的結局。"

    許商眼中掠過希望,沉聲道︰"上將軍肯放過我嗎?"

    項少龍微笑道︰"許兄該知我不是殘忍好殺的人。連管中邪和三小姐我都放了他們走。現在他們該已抵楚境,故眼下我只想知道許兄的心意。"

    聞得管中邪都失敗得被釋放逃走了,許商崩潰下來,嘆道︰"上將軍果是無敵神將,你究竟想我怎樣做?"

    項少龍道︰"只要許兄告訴我呂不韋緊急時的逃生路向,我便可立時送許兄和家小離城。"

    許商仍在沉吟猶豫時,項少龍道︰"許兄若想再聽得蘭宮媛的仙曲,就要立下決定。"

    紀嫣然柔聲道︰"呂不韋縱能逃出城外,最後仍是不得不死,許兄莫要失去時機。"

    肖月潭淡淡道︰"本人肖月潭,許兄該聽過我的名字吧!"

    許商駭然瞧往肖月潭道︰"你不是早死了嗎?"

    肖月潭狠狠道︰"若不詐死,呂不韋焉肯放過我?你以為呂不韋真的器重你嗎?誰當上呂不韋的手下,都只是他的棋子,隨時可棄之殺之,你明白嗎?"

    許商終于屈服,道︰"仲父在臥房中有條秘道入口,可通在城南'百通街'一所大宅,我知道的就是這麼多。"

    項少龍奮然起立,斬殺呂不韋這大仇人的時機,在苦候了近十年後,終于來臨。

    項少龍等圍繞秘道出口處,無不大惑不解。

    圖先兩個時辰前領著荊俊、滕翼等入仲父府時,中了麻醉藥的人倒滿府內,獨是找不到呂下韋,自然是從秘道逃走了。

    問題是到現在仍未接到有關呂不韋離城的任何報告,難道他仍敢躲在城內?

    這實在是于理不合。

    荊俊道︰"我們就搜查全城,看他能躲到哪里去?"

    圖先道︰"我們不如先搜查此空宅,若我所料不差,此宅必是另有秘道,可通往城牆附近的住宅或倉庫,在那處該再有出城的秘道。"

    滕翼揮手示意,眾手下忙展開行動。

    紀嫣然嘆道︰"若是如此,今趟我們可說棋差一著,皆因布在城外的哨崗,只留心幾個城門的出入要道。"

    肖月潭道︰"呂賊必舍不得珠寶財物,走地道更遠比不上走在路面上快,不如我們就賭他一鋪,賭他是已離開地道,從陸路逃往邊境去,因為鹹陽的水路交通已被我們控制在手心處。"

    項少龍斷然下令道︰"不用搜了,我們立即出城。"項少龍一眾人等,偕同烏家二百多鐵士,輕騎全速離城。望趙境方向馳去,不片響在離城里許外,發現了腳印遺痕,其中一些痕印特別深刻,顯是負了重物。

    眾人大為興奮。

    荊俊卻皺眉道︰"只看腳印,對方人數超過二千,實力遠勝過我們。"

    滕翼笑道︰"逃走之人何足言勇,且其中必有婦人孺子,何須懼怕。"

    項少龍正容道︰"呂府家將,不乏高手,假若我們餃尾追去,他們可聞蹄聲而測知我們虛實,必會回頭一拼。我們雖未必會敗,但傷亡難免,故非上策。"

    紀嫣然道︰"假設我們能預估呂賊逃走的路線,憑輕騎馬快先一步在前頭埋伏,便可予呂賊來個迎頭痛擊,又不虞被對方知道我們人少,那就有把握多了。"

    圖先最清楚呂不韋的情況,道︰"照足印的方向,他們該是逃往下游的大鎮梧昌,那處的鎮守是他的心腹,到了那里就可乘船順水東去,否則憑腳力能逃得多遠呢?"

    滕翼大喜道︰"到梧昌途中有個叫狂風峽的地方,乃往該處的必經之路,憑馬力就算繞道而行,頂多兩個時辰可抵該地,我們不若就在那里恭候仲父的大駕吧!"

    項少龍哈哈大笑道︰"種什麼因,就結什麼果,今趟若非有圖爺照拂呂老賊,我等勢將功虧一簣。"

    圖先笑道︰"那里那里,滕將軍請領軍先行。"

    士氣昂揚下,二百多騎旋風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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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5 11:49 A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nomad231 於 2010-3-25 11:55 AM 編輯

第二十五卷 第11章 得報大仇


    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一隊長長的約三千人的隊伍。靜靜進入狂風峽,只憑幾個火把照明開路。

    單看隊形,便知道這大批亡命的人個個心慌意亂,不但七零八落的斷成多截,首尾不相顧,婦孺更遠遠附在大後方,跌倒者亦無人理會。

    眾人雖痛恨呂不韋,目睹此情此景,亦無不感到惻然。

    項少龍道︰"我只想要呂老賊的命,有沒有辦法把呂不韋從這許多人中辨認出來呢?"

    肖月潭冷笑道︰"以呂老賊自私自利的性格,必會走在最前頭。"

    又指著隊頭道︰"那是有的幾輛手推車,其中之一坐的必是呂老賊。"

    項少龍道︰"那就待前隊那百多人過去後,便以木石把出口截斷,我們再從容動手擒人吧!除呂老賊外,其他人要走便任他們走好了!"

    呂不韋的逃亡隊伍前一組約百多人,剛出了峽口,上方崖頂忽地滾下數十條樹干和無數大石塊,一時塵屑漫天,轟轟震耳,聲勢驚人之極。

    推下的木石立時把隊伍無情地截斷,兩邊的人都亂成一團,哭喊震天下,分別往相反方向逃命。

    跌倒的跌倒,互相踐踏的互相踐踏,那情景仿如世界末日。

    出了峽谷的人四散奔逃時,驀地火把光四處亮起,二百名烏家戰士策馬從四面八方湧出來,放過其他背負重物的人,只向給十多個親衛護衛著亡命奔跑的呂不韋圍攏過去。

    霎時間,呂不韋給重重包圍,陷進絕境里。

    呂不韋在家將圓形陣勢的核心處,臉色蒼白如死人,不住大口喘息。

    項少龍偕圖先、肖月潭、滕翼、荊俊、紀嫣然等排眾而出,高坐以上,大喝道︰"呂不韋,當年派人偷襲我們,殺我妻婢手下,可曾想到有今天一日。"

    呂不韋看到圖先和肖月潭、怒恨交迸,氣得渾身劇震,戳指兩人道︰"好!枉我呂不韋如此厚待爾等,竟敢聯同外人來對付我。"

    圖先呸的吐了一口涎沫,咬牙切齒道︰"閉上你的臭嘴,這句話該由我對你說才對。枉我如此忠心對你,你卻只為了洗脫嫌疑,就把隨我多年出生人死的兄弟隨便犧牲。你還算人麼?"

    肖月潭亦不屑道︰"死到臨頭,仍是滿口不知羞恥的胡言亂說,我今天在這里目睹你的收場,就是要看到老天爺的公正與嚴明,你竟還敢顛倒黑白,寒血噴人?"

    呂不韋頓時語塞,瞧著百多把以他為中心瞄準待發的弩箭,說不出活來。

    嫣然嬌叱道︰"先王待你不薄,你竟仍要狠心將他毒害,呂不韋你比這豺狼禽獸更不如。"滕翼暴喝道︰"徐先和鹿公都是因你而死,給你多活這幾年,已是老天爺盲了眼楮哩。"

    荊俊卻厲叫道︰"你們這群蠢才想陪他死嗎?立即拋下兵器,給我有多遠就滾多遠。"

    那十名家將你眼望我眼,不知誰先拋下手上兵器,轉眼間逃個一干二淨。只剩下眾叛親離下的呂不韋孤零零一個人呆立在重圍中心處。

    項少龍等甩蹬下馬,向呂不韋圍攏過去。

    "將!"

    項少龍拔出百戰寶刀。

    剎那時,他腦海同時掠過無數畢生難忘的傷心往事,而這些都是呂不韋一手造成的。

    春盈等諸婢和許多忠心手下們逐一濺血倒地;青春正盛的趙國三公主變成了他擁在懷內一具沒有生命的屍體;莊襄王臨死前的悲憤眼神;鹿公的死不瞑目;一一掠過他的心頭。

    他的心湖像給投下巨石,激起令他神傷翻滾的悲情。

    忽然間,他發覺手中的百戰刀沒入了呂不韋的小腹內去。

    呂不韋身子忽向前撲來,迎上他的百戰寶刀,原來給滕翼背後以墨子劍劈了一記。耳中還聽到滕翼道︰"獻給倩公主在天之靈的。"

    呂不韋倒在他身上時,已變成一具屍體,什麼功名富貴,都與他再沒有半點關系。

    項少龍雖手刃仇人,可是心中卻是虛虛蕩蕩,一片空白,毫無得報大仇的歡欣。

    對于人與人之間的互相殘殺,他已打心底生出極大厭倦。

    天終于亮了。

    經過三天兩夜的兼程赴路,眾人終于支持不住,扎營休息。

    這時離牧場只有一天的路程。

    項少龍一路上都非常沉默。

    此夜天色極佳,滿天星座,伴著一彎新月,疏密有致廣布天穹之上。

    項少龍與紀嫣然離開營地,來到一個山丘之上,背靠背悠然安坐在高可及膝的長草中,感受著夫妻間真摯深厚的感情。

    項少龍的心神放松下來,在這一刻,呂不韋的事似在遙不可及的距離之外,小盤對他的威脅也似從來就沒有存在過那樣。

    他忽然記起了在二十一世紀看的那出電影《秦始皇》里,呂不韋並不是這樣死的。

    他是因受到舉薦繆毒牽連,被贏政免相國之職,發配他到食邑河南。

    但因呂不韋仍與六國權貴暗中互相勾結,圖謀不軌,再被贏政遣往琢郡,更發信譴責他。

    呂不韋自知難逃一死,就喝下毒酒自盡。

    但現在的情況顯然完全是兩回事,難道自己競改變了歷史?

    胡思亂想間,紀嫣然的嚦嚦嬌聲在耳旁響起道︰"夫君大人在想什麼呢?"

    項少龍心中一陣沖動,差點要把自己的"出身來歷"向愛妻盡情傾吐。但最後還是強壓下去,苦笑道︰"我也不知自己在想什麼?"

    紀嫣然道︰"嫣然明白夫君大人的心情。人是很奇怪的,有時千辛萬苦的想完成某一個目標,可是當大功告成時,反有空虛失落的感覺。但幸好不是所有事情都是那樣了,像人與人間的感情交流就可與時並進,日趨深刻。當然呢!也免不了會有反目成仇人的情況出現。"

    項少龍點頭道︰"只是聽嫣然說話,已是我人生的一大享受,能與嫣然終老塞外,夫復何求?"

    紀嫣然鑽入他懷里去,枕在他肩頭上,美目深情地凝注天上閃閃的星兒,輕輕道︰"自昨天開始,贏政就是正式的秦君了。不知繆毒和太後是否……唉……嫣然實不該提起此事。"

    項少龍苦笑道︰"賢妻不必介懷,事實上我早想通了。人力有時而終,總不能事事稱心順意。對太後我是完全無能為力。現在只希望回到牧場時,烏果等已安然回來。"

    紀嫣然嘆道︰"嫣然也希望快點離開這地方,永遠都不用再回來。"

    次日清晨,眾人拔營起行。依照原定的秘密路線往牧場潛去。

    到黃昏時光,牧場出現在前方遠處。

    作為先頭部隊的荊俊忽地回轉頭來,臉色是難看之極。

    眾人都心中駭然,知道情況不妙。

    荊俊沉聲道︰"牧場被人重重地圍起來了。"

    在星月之下,大地一片迷茫,眾人伏身高處,俯察情況。

    只見在牧場城堡箭矢不及的遠下外營壘處,數萬秦軍把城堡圍個水洩不通。

    不過城堡仍是完整無缺,敵人顯然沒有發動過任何攻擊。

    烏家城堡暗無燈火,像頭熟睡了的猛獸。

    秦軍不時傳來伐木劈樹的聲音,顯然正趕制攻城的工具。

    滕翼狠狠道︰"照理他們怎都該先作佯攻,以消耗我們的箭矢和津神體力,為何竟如此按兵不動呢?"

    紀嫣然想起城堡中的琴清和不足百人的兵力,咬得下唇都滲出血來,沉聲道︰"尉僚是在等我們回來,幸好他們不熟地形,想不到我們會由這條路線潛返。"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贏政要親來秘密處置我們,以保證消息不會外洩。"

    肖月潭細察下方秘道的入口是遠在敵人的營帳和防御工事之外,松了一口氣道︰"那麼須趁贏政抵達前的寶貴時光,由秘道返回城堡,再立即率眾趕快離開。"

    眾人當然不會反對,忙付諸行動。

    半個時辰後,他們神不知鬼不覺下潛返城堡內,當項少龍把琴清的嬌軀擁入懷內時,真有仿如隔世的感覺。

    由于戰馬們都曾受過進出地道的訓練,故並無發出任何聲息,仍把敵人蒙在鼓里。

    滕翼忽然失聲道︰"怎麼?烏果他們仍未回來?"

    項少龍心頭劇震,輕輕推開琴清,駭然道︰"這是沒有理由的。"

    正和滕翼說話的陶方黯然道︰"看來烏果出事了。"

    頓了頓續道︰"敵人昨晚突然在城外出現,且是由四面八方湧來。幸好他們一直按兵不動,否則我們都不知該死地還是逃命才好。"

    肖月潭臉色凝重道︰"我們現在便得立即撤走,因地道一事只能瞞過一段時間,早晚會給他們發覺那時就想逃都逃不了。"

    項少龍斷然道︰"我們分批逃走,我怎都要待至敵人發動攻勢那一刻才走。周薇已失去了相依為命的兄長,我再不想她連心愛的丈夫都沒有了。"

    圖先哈哈笑道︰"要走就一起走,就讓我們一同試探老天爺的心意吧!"

    項少尤等登上城牆,遙望像漫山螢火的敵陣。

    雙方的實力太懸殊了,連妄圖一拼之力都說不上來。

    尤其項少龍等日夜趕路,早成疲兵,這場仗不用打都知必敗無疑。

    騰翼道︰"只看敵陣的布置,就知尉僚這人津于兵法。"

    肖月潭嘆道︰"贏政想得真周到,調來這批與少龍毫無關系的外戊兵,恐怕他們連攻打誰的城堡都糊里糊塗呢。"

    荊俊這時奔上來道︰"已預備一切,是否該先把馬兒帶往預定的秘谷,使得逃起來時方便一點。"

    紀嫣然道︰"不若把馬兒都放在秘道口處,盡最後人事等待烏果他們,這勝過置身重圍,來不及逃走。"

    眾人都默然不語,瞧著項少龍。

    項少龍自知嬌妻之言有理。

    近六百的人和馬,加上干糧食水,若要全體無聲無息,安然從地道離開,沒有個把兩個時辰休想辦到。

    遂勉強點頭道︰"好吧!"

    荊俊領命去了。

    滕翼忽地劇震道︰"贏政來了,烏果他們也完了。"

    眾人駭然大震,循他目光望去,只見一條火龍由遠而近,源源進入敵軍帥帳的宮地內。

    項少龍當機立斷,喝道︰"立即撤走。"

    "咚!咚!咚!"

    戰鼓響起。

    眾人臉臉相覷,贏政連夜趕來,尚未有機會坐下喝一口水,稍事歇息,就立即下令進攻,可見他要殺項少龍的心是多麼堅決。

    項少龍慘然道︰"小盤!你太狠心了!"

    紀嫣然道︰"棄馬!我們只能憑雙退逃命,否則就來不及。"

    各人領命去了。

    眼看敵人壓倒性的兵力從四面八方向城迫來,他們的心直往下沉。





第二十五卷 第12章 生死一發


    城門被撞破時,項少龍的人仍有一半人未能進入地道。無奈下,項少龍下令這些人全避進新建成的衣冠墳內,作為掩護,並把特厚的大鐵門關起,希望能多爭取一點撤走的時間。

    最好是小盤以為他們早走了,放棄搜索,就更是理想。

    不過人人都知道這只是妄想。

    整個城堡的人忽然消失,當然是有通往城堡外的秘道。

    尉僚若不能把地道找出來,如何向新登基的秦王交待。

    墳堂內眾人你眼望我眼,想著正魚貫進入秘道的戰士,聽著外面隱約傳來,但越趨喧騰的喊殺蹄音,都是心急如焚,但又只能聽天由命。

    "隆隆"響聲不斷傳來,顯示敵人正在破門人屋。逐一展開搜索。

    "砰!"

    眼前的鐵門終于傳來撞擊的聲音,顯示敵人的魔爪終伸展到這里來了。

    一輪踫撞無功後,又沉寂下去。

    眾人的心都是提到了咽喉處,呼吸困難。

    大家都預料得到敵人下趟會出動扎上擂木的撞車來破門。

    一刻鐘的時間,像世紀般漫長。

    殿後的項少龍、紀嫣然、滕翼、荊俊、圖先和十多名烏家戰士,都是擲出弩弓,準備拼死守著大門,好讓其他人能有多些時間安然離去。

    眾人都失去了說話的意欲。

    這時除他們外,仍有三十多人尚未能進入地道。

    幸好當日設計地道時,特別注重地道的通氣裝置,否則恐怕未離地道,這麼多人擠在一起,早給悶死了。

    項少龍不由望往高置墓堂正中小盤母親妮夫人的靈牌,心中苦笑,暗忖妮兒你有否想到,我項少龍會有一天被你的愛兒親手殺死呢?

    "轟!"

    整座墳廟晃動了一下,不過大鐵門仍是紋風不動。

    "轟!"

    封著鐵門的三支鐵閂同時往內彎曲,門隙擴大,透入外面火把的光芒,喊叫聲立時變得真切,潮水般從外湧進墳堂里。

    幸好這時除他們外,其他人均進入了地道里。

    項少龍喝道︰"快退進去!"

    誰還敢于此時怠慢,都向地道蜂擁而入。

    尚未有機會把地道上方鐵蓋合上時,□然巨響,兩扇大鐵門加著部份磚石頹然倒下,揚起一片灰塵。

    項少龍、滕翼、荊俊和紀嫣然四人守在地道入口處,準備對來人都可格殺勿論。

    他們是不得不這麼做。

    此時整個地道部塞滿了人,若讓敵人餃尾追來,他們休想有人能走脫。

    愈能延遲敵人知道地道口方向的時間,他們活命的機會愈大。

    火光從地道口映下來。

    項少龍等移後少許,避到火光不及的暗處。

    只聽有人喜叫道︰"入口在這里!他們連鐵蓋子也沒時間合上。"

    項少龍等心中叫苦時,地道入口外的墳堂攸地鴉雀無聲。

    接著是跪倒禮拜的聲音。

    項少龍等聽得牙癢癢的,又是心中惶恐萬分,偏是一籌莫展。

    此人該是那尉僚了。

    贏政出奇的默不作聲。

    "噗!"

    是有人跪地的聲音。

    李斯的聲音在地道口外響起,顫聲道︰"大王開恩!"

    尉僚奇道︰"廷尉大人?"

    然後是奇異的沉默。

    尉僚的聲音又道︰"大王請立即頒令,否則時機一去不返。"

    接著干咳一聲道︰"大王為何只看著這里供奉的靈牌呢?"

    項少龍等心中升起難以形容的感覺,悄然小盤正呆瞧著他至愛的母親妮夫人的靈位。

    這時除他們外,其他人已過了地道的中段,尚有兩刻許的時間,就可撤離地道。

    不過若小盤接受尉僚的提議,他們仍是死路一條。

    小盆熟悉的聲音終于響起道︰"尉卿和其他人全給寡人退出去,只李卿一人留下。"

    尉僚愕然道︰"大王……"

    小盤大喝道︰"退下!"

    足音響起。

    到所有人均遠去後,小盤沉聲道︰"如何可教天下人都不談論這件事呢?"

    只聽李斯答道︰"只要大王征阻六國,統一天下,那時大王令適行大,嚴禁誰敢提到項少龍三個字,誰提就殺頭,必然人人噤口,此事自然亦不了了之。"

    小盤冷冷道︰"若他們嘴巴不說,卻寫成史書。又有何法應付?"

    李斯道︰"那時大王就坑那些人,燒他們寫的書。"

    下面的項少龍聽得目瞪口呆,原來焚書坑懦竟是因自己而起的。同時被燒的巫卜之書,可能只是掩人耳目的陪葬品。

    小盤又道︰"但呂不韋為項少龍所殺之事又該如何處理。"

    李斯朗聲道︰"這個更容易,就說他畏罪逃回食邑,最後飲毒酒自盡好了。"

    足音時響起,有人來至入口旁。

    一陣靜默後,小盤的聲音輕輕傳下來道︰"師傅!願你一路平安!"

    接著是小盤的斷喝道︰"立即撤軍!"

    足音遠去。

    項少龍強忍的淚終于奪眶而出。

    他心中深切感受到那種創造歷史的動人滋昧。

    當小盤步出乃母衣冠墳的一刻,他再非那來自邯鄲的趙小盤。

    因為他已完全割斷了和過去的關系,真正成為了贏政。以後他的心神會用在統一天下的大業上。

    他跨過倒下的鐵門那一刻,六國已注定了逐一被殲的命運。

    他們面對的是一個沒有人能擊到的超級霸主──創建中國,被譽為千古一帝——秦始皇贏政。

    項少龍等收拾情懷,追著大隊由隧道口逸出,赫然發覺烏果竟和眾鐵衛雜在隊中。

    原來他們因昌文君控制了水路,被迫改從陸路趕來,故比贏政要遲上幾個時辰,卻剛好在地道口附近與他們會合。

    烏果同時帶來了繆毒被車裂于市的消息,朱姬替他生的兩個兒子則給活生生燒死,這都是王翦告訴他們的。

    至于朱姬,則傳被押返成陽。

    當然眾人都知道朱姬已完了,被押返鹹陽軟禁的只是贏政安排的替身。

    待贏政大軍撤走後,眾人再返回牧場,乘馬從容離開。

    項少龍還帶走了趙倩諸女包括妮夫人的靈脾。

    三個月後,他們終于安抵塞外,完成了渴求以久的夢想。







第二十五卷 第13章 統一六國


    由于今次叛亂的呂不韋和醪毒均是六國的人,加上鄭國渠一事暴露了韓人的"破秦計",而更為贏政擔心的是怕六國來的人繼續散播"謠言",竟一意孤行,頒下了"逐客令",使從東方來的客卿人人自危。

    李斯知道自己實在知道太多不該知的事,但卻更清楚贏政要統一天下的渴望,遂冒死進諫。

    其詞曰︰臣聞吏議遂客,竊以為過矣!昔繆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東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來丕豹、公孫支于晉。此五子者,不產于秦,而繆公用之,並國二十,遂矚西戎。"

    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風易俗,民以殷盛,國以富強,百姓樂用,諸侯親服,獲楚、魏之師,舉地千里,至今治強。

    惠王用張儀之計,拔三川之地,西並巴、蜀、北牧上郡;南取漢中,包九夷,制鄢、邵、東據成皋之險,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國之從,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

    昭王得範唯,為瓖侯,逐華陽,強公室,杜私門。蠶食諸侯,使秦成帝業。

    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

    由此觀之,客何負于秦哉!

    向使四君卻客而下納,疏士而下用,是使國無富利之實而秦無強大名也。"

    詞中又道︰"不問可否,不論曲直,非秦者去,為客者逐。然則是所重者在乎色樂珠玉,而所輕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內制諸之術也。"

    李斯慷慨陳詞的上書,不但表達了對贏政的絕對忠誠,還闡述了鐵錚錚的歷史事實。

    終使贏政收回成命,撤銷了"逐客令"。

    項少龍和紀嫣然的老朋友韓非就在此時被贏政慕其名強索入秦。

    然因他始終心懷故國,處處為韓說話,兼之口齒不伶俐。故不為贏政所喜。最後更因開罪了姚賈和李斯,加上兩人忌他才華,被毒死獄中。

    贏政掃除了呂不韋和繆毒後,收攬了秦國的大權,遂展開征服六國的大業。

    六國這時早失去了獨力抗秦的力量。

    但他們聯合起來,仍能在贏政即位後的第六年使秦人吃了三晉和楚人的一個虧,但韓闖卻于是役不幸戰死沙場。

    田單由于失去了呂不韋的支持,失勢下台,齊國從此再無杰出人才。

    贏政亦學乖了,改采用李斯和尉僚的獻計,巧妙地運用賄賂、間離、分化等三個手段,把六國逐一擊破。

    秦王政十四年,韓王安首先對秦屈服稱臣。翌年秦軍殺人新鄭,滅韓。

    被項少龍一手提拔的恆奇,此時積功至上將軍,不幸遇上可使項少龍慘吃敗將的李牧,被其大破于合肥,無面目再見贏政,避隱燕國。

    終于到了王翦和李牧兩大名將對壘的時刻。

    秦軍在王翦和楊端和的率領下大舉攻趙,李牧迎之邯鄲城外,彼此僵持不下時,豈知郭開受李斯反間計所惑,竟慫恿趙王換將,李牧拒不受命,結果被趙王賜死。

    大樹既倒,趙國再無可抗王翦之將,遂被秦軍以狂風掃落葉之勢,掃入歷史往昔的回憶里。

    秦王政十九年,太子丹派荊軻入秦國刺贏政,事敗後當場慘死。

    贏政便出師有名,派王翦攻燕,大破燕人于易水之西,翌年攻入燕人的薊都,殺太子丹。

    王翦之子王賁,亦攻佔楚人十余城,次年他再大展神威,決水灌大梁,破之,魏亡。

    二十三年,王翦攻楚,在平輿大破楚軍,次年蒙武破壽春,楚王和李園同被俘,李嫣嫣服毒自殺,楚亡。

    秦王政二十六年,王賁攻入臨淄,齊王田健投降。

    六國至此雲散煙消,盡歸于秦。

    贏政仍記著項少龍所說的"始皇帝"三字,于是命群臣研究是否適合他統一六國後的身份。

    眾人自是大聲叫好。

    于是贏政自號始皇帝。廢分封諸侯之制,分天下為三十六郡,收天下兵器,鑄金人十二;統一度量衡;定幣制;使車同軌、書同文;徙天下富豪十二萬戶到鹹陽。

    確立了日後中國的規模。

    當贏政登上始皇帝的寶座時,宏偉的懷清台亦同時建成。

    子民都以為是因他們的帝君為懷念寡婦清而建成。

    只有像李斯、王翦等有限幾個知情者,才知贏政實是因念著已遠離中土的項少龍而築的。






第二十五卷 後記


    大地在馬蹄下飛快地往後方瀉去。

    項少龍和三位兄弟烏卓、滕翼、荊俊三人忘情地在綠草如茵,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全速策騎飛馳。

    藍天白雲下,前方半里許處一群近千頭的野馬群受驚下住北逃去。

    四人口中發出喝叫聲,夾馬轉向、追將上去。

    項少龍等分作兩組。

    一組繞往前方,迫得帶頭的馬領袖改變方向,另一組則在後方追上去。

    趕逐了一會後,馬群被鞭子迫得逃到河里,游往對岸。

    項少龍等勒馬站定,大叫道︰"孩兒們!看你們的本領了。"

    對岸募地出現烏果、烏言著、趙大、劉巢等一眾百多人,人人手持繩索,興高采烈地等待馬兒送上門來。

    項少龍大感興趣地看著兄弟手下們捉野馬,贊嘆道︰"大哥真懂得揀地方,這里處處均得大小河流灌溉,水源充沛,土壤肥沃,牧草茂盛,確是人間勝境。"

    烏卓環目掃視無邊無際的草浪,嗅著青草傳來的香氣,笑道︰"當初我抵此處時,心中頗有點我們是被迫自我放逐的味兒。但現在長居下來。殺了我都再不肯離開這里。"

    荊俊忽地向隔岸大叫道︰"那頭純白的!我要那頭純白的!"

    滕翼見狀莞爾道︰"這小子,丹兒為他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仍然像個長下大的孩子。"

    黃昏時分,眾人滿載而歸,馳返今趟出獵的營地。

    紀嫣然、琴清、烏廷芳、趙致、田貞、田鳳、周薇、善蘭、鹿丹兒等正坐在一道斜坡上,看著坡下草地三十多個介乎十至十五歲的男孩女孩策馬追逐馬球為樂。

    歡笑聲直沖霄漢。

    其中一個是項寶兒。

    他長得比任何一個孩子更粗壯,頭戴鷹羽造的美麗帽子,濃眉大眼,極有個性。

    這時的他正從馬身上俯下來以棍子控球,誰都不能從他手下把球子奪去。

    在他們腳下,無垠的草原延伸天際,仿如一片碧綠的大地氈。

    百多個營帳豎立一齊,炊煙緩起,十多個婦女正生火造飯,待丈夫兒子回來享用。

    圖先、肖月潭兩人正席地閑聊,目光不時往這邊巡視過來。

    眾女看到津彩處,不斷拍手歡叫。其中以烏廷芳和鹿丹兒叫得最厲害。

    琴清忽地推了身旁的紀嫣然一下,欣然道︰"夫君大人回來了。"

    眾女遠眺平原盡處,百多個黑點正逐漸擴大,蹄音隱隱傳來。

    紀嫣然豪興忽起,站起來嬌呼道︰"誰願意和我去迎接我們凱旋回來的戰士呢?"

    眾孩子早放下球戲,前呼後擁的策騎朝歸來者迎去。

    一時蹄聲震天。

    紀嫣然的號召立即得到所有人的支持。全體翻上馬背,下一會已在草原上與她們的男人會合。一起返營地。

    小孩們則得意洋洋在前領頭。

    項少龍與紀嫣然、琴清等緩騎而行,有感而發道︰"老天爺待我們確非常優厚,以前那想過可過得這種無憂無慮的幸福日子。"

    琴清嘆道︰"要有我們那種經歷的,才會明白這種草原生活的珍貴,像寶兒那小家伙,就常嚷著要回中原去見識世面。"

    烏廷芳怨道︰"以後你最好不要再給他說中原的事了,尤其是有關楚國,寶兒最歡喜就是那里,真令人費解。"項少龍笑道︰"每個人總有他的夢想,因為我們的夢想已成了事實,所以才樂于安享夢想。寶兒只是追尋他的夢想罷了!我們即不該阻止,更不應強要他亦安于我們的夢想。"

    紀嫣然欣然道︰"夫君說得真動聽,寶兒的夢想就是變成天上的飛鷹,可隨意翱翔,飛到大地任何一角去。"

    趙致笑道︰"人人都寵得他要命,我說呢!小貞和小鳳寵得他太過份了。"

    田貞和田鳳被說得掩嘴嬌笑,一臉幸福快樂之色。

    紀嫣然像記起某事般笑道︰"差點忘了告訴你做人爹的。寶兒嫌自己的名字太過孩子氣,要改過另一個名字。"

    項少龍毫不介懷地欣然道︰"改什麼名字也可以,只要是姓項就成。"

    烏廷芳佯作生氣道︰"寶兒可是我起的,是他的乳名嘛!"

    紀嫣然續道︰"我見他這麼愛鷹。便提議給他起個鷹的別字。"

    項少龍哈哈笑道︰"項鷹!倒很不錯啊!"

    琴清道︰"你這做父親的真不知孩兒的想法,他嫌鷹字太過像禽獸,怕人笑他,自己改個'羽'字"。

    項少龍劇震勒馬停下,失聲叫道︰"什麼?"

    眾女和身邊的滕翼等人莫不愕然停下,目光全集中到他身上。

    項少龍此時心中掀起了滔天浪潮。

    項羽?

    豈非是與劉邦爭天下,最後偕美人虞姬自刎于烏江的楚霸王項羽嗎?

    這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難道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

    不過若計算時間,此事確大有可能。

    在歷史上,秦朝歷二世而覆亡。

    由贏政登上儲君之位,三十七年後南巡病死沙丘。接著秦二世即位,三年而亡。那時自己的兒子"項羽"應是三十多歲,正值壯年。

    眾人的呼叫聲把他驚醒過來。

    紀嫣然疑惑的道︰"夫君大人不歡喜這名字嗎?但寶兒卻非常歡喜,若你要他改別的名字。我們可不會和他說,你自己去跟他談好了。"

    項少龍回過神來,正思忖應否向寶貝兒子預作警告。例如遇上一個叫劉邦的人時,立即揮刀殺了他。

    他回心一想,縱是自己知道歷史的發展。最後還不是改變不了絲毫歷史的發展。

    命運從不因人的努力或意志有分毫改移。

    人們以為自己在創造命運,皆因他們根本不知命運朝那個方向走,是什麼一回事。

    惟有自己才能深深體會到個中滋味。

    自己的一個"兒子"小盤建立了在秦帝國,自己的另一個"兒子"項羽則一手把大秦帝國毀掉。

    琴清皺眉道︰"夫君大人在想什麼呢!"

    項少龍忽地哈哈大笑道︰"我想通了。"

    腺翼的聲音傳過來道︰"三弟想通了什麼呢?"

    項少龍奮然道︰"項寶兒以後就是項羽。"

    眾人齊聲失笑。

    紀嫣然一臉惑道,"這也須想通或不想通的嗎?"

    項少龍從以背後湊前香了她的粉臉一口,笑道︰"我想通的是成又如何,敗又如何。成功失敗根本無關重要,只要能轟轟烈烈的活過,在歷史上留下千古不滅的美名。便不負此生了!"

    眾人更是一臉茫然,怎想得到他指的是自己兒子將來成了名傳千古的楚霸王項羽一事。

    項少龍豪情萬丈的哈哈大笑,策馬而出,放蹄朝早去了的"項羽"諸孩趕去。

    眾人紛紛大喝催馬,追著去了。

    人馬與整個大地合成一體,在落日壯麗的霞彩,合營出一副充滿幸福和歡笑的畫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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