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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3 05:50 P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nomad231 於 2010-3-23 09:13 PM 編輯

第十一卷 第11章 再遇琴清


    到了那天小盤追出來找他,累得他也給琴清訓了一頓話的書軒外時,項少龍向領路的內侍道︰"我還是在外面園中等候太子好了。"

    內侍提議道︰"項太傅不若到外進稍坐,時間也差不多了。"

    項少龍點頭答應,在外進一旁的臥幾坐了下來,忽地感到無比輕松,沒有了呂不韋的鹹陽,等若沒有了食人鱷魚的清澈水潭。

    在這時代所遇的,雄材大略者莫過于信陵君、田單和呂不韋這三個人,但若說玩謀手段,前者兩人都及不上呂不韋。

    這大商家一手捧起了莊王,登上秦相之位,又迫死了政敵,真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項少龍自問斗他不過,但所憑藉者,就是任呂不韋千算萬算,也想不到以為是自己兒子的小盤,竟是他項少龍無心插柳下栽培出來的。

    只要他能捱到小盤正式坐上王位,他便贏了。

    問題是他能否有那種幸運?

    琴清甜美低沉的聲在旁響道︰"項太傅!今年我們還是第一次見面哩!"

    項少龍嚇了一跳,起立施禮。

    這俏寡婦清麗如昔,皮膚更白皙了,只是看到她已是視覺所能達到的最高享受。

    紀嫣然的美麗是奪人心魄!但琴清卻是另一種不同的味道,秀氣迫人而來,端莊嫻雅的外表里藏著無限的風情和媚態。

    琴清見他呆瞪著自己,俏臉微紅,不悅道︰"項太傅、政太子在里面等你,請恕琴清失陪了。"

    衽為禮後,裊娜多姿地走了。

    項少龍暗責自己失態,入內見小盤去。

    這小子長更高了,面目的輪廓清楚分明,雖說不上英俊,可是濃眉劍目下襯著豐隆有勢的鼻子,稜角分明使人感到他堅毅不屈意志的上下唇,方型的臉龐,雄偉得有若石雕的樣子,確有著威霸天下之主的雛形。

    他正裝作埋頭讀書,再不像以前般見到項少龍便情不自禁、樂極忘形。

    不知如何,項少龍有點兒失落,似乎和小盤的距離又被拉遠了少許。

    項少龍施禮時,小盤起立還禮,同時揮手把陪讀的兩個侍臣支了出去。

    兩人憑席地坐下後,小盤眼中射出烈的光芒,低聲道︰"太傅消瘦了!"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太子近況可好!"

    小盤點頭道︰"什麼都好!哼!陽泉君竟敢害死倩公主,抵他有此報應!韓人都不會有多少好日子了。"

    項少龍心中一寒,聽他說話的語氣,那像個只有十四五歲的孩子。

    小盤奇道︰"太傅你為何仍像心事重重的模樣?"

    這時少龍希望他叫聲"師傅"來聽聽,不過記起是自己禁止他這麼叫的,還有什麼好怨呢,勉強擠出笑容道︰"有很多事,將來你自然會明白的。"

    小盤一錯愕,露出思索的神色。

    項少龍愈來愈感到這未來的絕代霸主不簡單,道︰"你年紀仍少,最緊要專心學習,充實自己。嘿!還有沒有學以前般調戲宮女?"

    小盤低聲道︰"我還怎會做這些無聊事,現在唯一使我不快樂的事,就是沒有太傅在身旁管教我,小賁他也想念著你哩!"

    說到最後一句時,再次顯露出以前漫無機心的真性情。

    項少龍想起當日教兩人練武的情景,那時趙倩和諸婢仍快樂地與他生活在一起,禁不住心如刀割,頹然道︰"我會照顧自己的了,讓我再多休息半年吧!好嗎?"

    小盤忽然兩眼一紅,垂下頭去,低聲道︰"昨晚我夢到了娘!"

    項少龍自然知他指的是趙妮,心情更壞,輕拍著他肩頭道︰"不要多想,只要你將來能好好管治秦國,你娘若死後有靈,必會非常安慰。"

    小盤點頭道︰"我不但要治好秦國,還要統一天下,呂相國便時常這麼教導我。"

    項少龍苦笑搖頭,道︰"那就統一天下吧!我安排了一個非常有才能的人來匡助你,那人的名字叫李斯,只要將來能重用他,必可使你成為古往今來,無可比擬的一代霸主。"

    小盤把"李斯"念了好幾遍後,興奮起來道︰"太傅將來肯否為我帶兵征伐六國呢?唉!想起可以征戰沙場,我便恨不得可立即長大成人,披上戰袍了。"

    項少龍失笑道︰"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我要回牧場了。不要送我,免惹人懷疑。"想起在宮內滿布線眼的呂不韋,這顧慮絕非多余。

    小盤伸手緊緊抓了他手臂一下,才松了開來,點了點頭,神情有種說不出的堅強。

    項少龍看得心中一顫,唉!真不愧是秦始皇哩!

    才走出門外,兩個宮娥迎了上來道︰"太後有請項太傅。"

    項少龍那有心情去見華陽夫人,更怕她問起陽泉君的事,但又不敢不從,只有暗罵琴清,若不是她,太後怎知自己來了?

    像上趟般,太後華陽夫人在琴清的陪同下,在太後宮的主殿見她,參拜坐定後,華陽夫人柔聲道︰"項太傅回來得真巧,若遲兩天,我便見不到你了。"

    不知是否因陽泉君這親弟之喪,使她比起上次見面時,外貌至少衰老了幾年,仍保著美人胚子的顏容,多添了點滄桑的感覺,看來心境並不愉快。

    項少龍訝道︰"太後要到那里去?"

    想她曾托自己把一件珍貴的頭飾送給楚國的親人,自己不但沒有為她辦妥,還在紅松林丟失了,事後又沒有好好交待。禁不住心中有愧,枉她還那麼看得起自己。

    華陽夫人滿布著魚尾紋的雙目現出夢幻的神色,輕輕道︰"後天我會遷往巴屬的夏宮,聽說那處地勢平坦,土地肥沃,種字撒下去,不用理會都能長成果樹,我老了,再不願見到你爭我奪的情景,找處美麗的地方,過了這風燭殘年的歲月便算了。"

    琴清插入道︰"巴屬盆地山清水秀,物產豐饒,先王派李冰為屬守,在那里修建了江堰,把千頃荒地化作良田,太後定會歡喜那地方的。"

    華陽夫人愛憐地看著琴清,微微道︰"那為何又不肯隨我那里去?鹹陽還有什麼值得你留戀呢?真教人放不下心來。"

    琴清美目轉項少龍處,忽地俏臉一紅,垂下頭去,低聲道︰"琴仍未盡教導太子之責,不敢離去。"

    項少龍既感受著兩人間深摯的感情,又是暗暗心驚,難道冷若冰霜的琴清,竟破了多年戒行,對自己動了情?不過細想又非如此,恐怕只是他自作多情居多了。

    唉!感情實在是人生最大的負擔,他實在無膽再入情關。像與善柔般的有若白雲過隙,去留無跡是多麼美麗,一段回憶已足夠回味一生了。

    三人各想各地,殿內靜寂寧洽。

    華陽夫人忽地道︰"少龍給我好好照顧清兒,她為人死心眼,性格又剛烈,最易開罪人。"琴清抗議地道︰"太後!清兒懂照顧自己的了。"

    項少龍暗叫不妙,華陽夫人定是看到了點什麼,才有這充滿暗示和鼓勵性的說話。

    華陽夫人臉上現出倦容,輕輕道︰"不阻太傅回牧場了,清兒代我送太傅一程好嗎?"

    項少龍忙離座叩辭。

    琴清陪著他走出殿門,神氣尷尬異常,默默而行,雙方都不知說什麼話才好。

    到了太後宮外門處,項少龍施禮道︰"琴太傅請留步,有勞相送了。"

    琴清臉容冷淡如昔,禮貌地還禮,淡淡道︰"太後過于關心琴清,才有那番說話,項太傅不必擺在心上。"

    項少龍苦笑道︰"傷心人別有懷抱,項某人現在萬念俱灰,琴太傅請放心好了。"言罷大步走了,留下琴清呆在當場,芳心內仍回蕩著項少龍臨別時充滿魂斷神傷意味的話兒。

    雨雪飄飛。

    項少龍在隱龍別院花園的小亭里,呆看著這入冬後第一次的雪景。

    去年初雪時,仍在籌備出使事宜的情景,猶歷歷在目。

    趙倩和春盈四婢因可隨行而雀躍,翠桐諸婢則因沒分兒而心生怨懟。

    俱往矣!

    嬌柔豐滿的火女體,貼背而來,感到芳香盈鼻時,一對縴幼的玉掌蒙上了他的眼楮,豐軟的香唇貼著他的耳朵道︰"猜猜我是誰?"

    這是烏廷芳最愛和他玩的游戲之一,項少龍探手往後,把美人兒摟到身邊來,笑道︰"紀才女想扮芳兒騙我嗎?"

    粉臉冷得紅噗噗的紀嫣然花枝亂顫地嬌笑道︰"扮扮被人騙倒哄我開心都不可以嗎?吝嗇鬼!"

    項少龍看著這與自己愛戀日深的美女,心中湧起無盡的深刻感情,痛吻一番後問道︰"她們到那里去了?"

    紀嫣然纏著他粗壯的脖子,嬌吟細細地道︰"去看小滕翼學走路,那小子真逗人歡喜哩!"

    項少龍想起自己始終不能令諸女有孕,神色一黯時,紀嫣然已道︰"項郎不用介懷,天意難測,天公若不肯造美,由他那樣好了,我們只要有項郎在旁,便心滿意足了。"

    項少龍若笑一下,岔開話題道︰"有沒有干爹的消息?"

    紀嫣然道︰"三個月前收到他一卷帛書後,再沒有新消息,我才不擔心他老人家哩!四處游山玩水,都不知多麼愜意。"

    又喜孜孜道︰"二嫂又有身孕了,她說若是兒子,就送了給我們,我們都開心死了,巴不得她今天就臨盆生子。"

    項少龍感受著與勝翼的手足之情,心中湧起溫暖,暗忖這是沒有辦法中的最佳辦法,那叫自己這來自另一時空的人,失去了令女子懷孕的能力。

    紀嫣然道︰"想不想知道前線的最新消息?"

    自由鹹陽回來後,他有點逃避的心態,很怕知外間發生的一切,尤其恐懼聽到趙雅遭遇不幸的噩耗。

    吻了她一口後,輕輕道︰"說吧!再不說便把你的小嘴封了。"

    紀嫣然媚笑道︰"那嫣然或會故意不說出來,好享受夫郎的恩寵。"

    項少龍忍不住又和她纏綿起來,極盡男女之歡。

    良久後,這才女始找到機會喘著氣道︰"人家來是要告訴你好消息嘛!你擔心的事,只發生了一半,晶後確要求信陵君殺死趙雅,但信陵君卻不肯答應,還到了齊國去,氣得晶後接受燕人割五城求和的協議,然後遺廉攻佔了魏地繁陽,你說晶後這是否自取滅亡呢?失了三十七城,還與魏人開戰。"

    項少龍大喜道︰"這麼說,信陵君確是真心對待雅兒了。"

    紀嫣然道︰"應是如此了,否則雅夫人怎舍得項郎你呢?唉!其實這都是夫人的心結作崇,她因曾出賣過烏家,所以很怕到鹹陽來面對烏家的人,她曾多次為這事流淚痛哭,致致是最清楚了,只是不敢告訴你吧了!"

    項少龍反舒服了點,至少趙雅的見異思遷,非因她水性楊花了。

    紀嫣然續道︰"呂不韋當然不放棄這趙魏交惡的機會,立即遣蒙將軍入侵魏境,爭利分肥,攻取了魏國的高都和汲縣兩處地方,可惜他野心過大,同時又命王齡攻打趙人的上黨,硬迫魏趙化千干戈為玉帛,照我看憑著信陵君的聲望,定可策動六國的另一次合從。"

    項少龍不解道︰"我始終不明白為何呂不韋這麼急于攻打趙國,當日我回鹹陽時,他還說會同時韓趙用兵,結果只是攻打趙人,放過了韓國,真令人難解。"

    紀嫣然笑道︰"為何我的夫君忽然變蠢了,這是一石數鳥之計,晶後是韓人,現在趙國大權在握,說不定會與韓國合並,成為一個新的強大王國,呂不韋怎容許有這種事情出現,所以猛攻趙國,務求削弱趙人力量。兼之孝成王新喪,李牧則在北強御匈奴,廉頗又與燕人交戰,此實千載一時的良機,呂不韋怎肯放過。"

    項少龍一拍額頭,道︰"我的腦筋確及不上紀才女,說不定這還是姬後意思,她和大王最恨趙人,怎也要出這一口氣。"

    紀嫣然道︰"勝利最易沖昏人的頭腦,若讓六國聯手,呂不韋怕要吃個大虧,那時他又會想起項郎的好處了。"

    項少龍望往漫天飄舞的雪粉,腦內浮現著六國聯軍大戰秦人的慘烈場面。

    冬去春來,每過一天,項少龍便心驚一天,怕聽到莊襄王忽然病逝的消息。根據史實,他登基後三年因病辭世,到現在已是頭尾整整三年了。

    這天烏應元和烏卓由北強趕回來,到牧場時找了滕翼、荊俊、蒲布、劉巢、烏果和少龍這批烏家領袖去說話,剛由關中買貨回來的烏廷威,亦有參與這次會議,除了陶方因要留在鹹陽探聽消息外,另外還有烏應元的兩位親弟烏應節和烏應恩。烏家的重要人物可說差不多到齊了。

    各人都知烏應元有天大重要的事情要公布。

    在大廳依席次坐好後,門窗都給關了起來,外面由家將嚴把守著。

    烏應元這一族之長嘆了一氣口道︰"少龍與呂不韋的事,烏卓已告訴了我,少龍切勿怪他,你大哥終須聽我這做家長的話。"

    烏卓向項少龍作了無可奈何的表情。

    烏廷威等直系的人均臉色沉,顯已風聞此事。

    嚴格來說,項少龍、滕翼等仍屬外人,只是因項少入贅烏家,滕翼、荊俊又與烏卓結拜為兄弟,更兼立了大功,故才被視為烏家的人。蒲布、劉巢則是頭領級的家將,身分與烏果相若。

    烏應元苦笑道︰"我們烏家人強馬壯,又擅于放牧,難免招人妒忌,本以為到大秦後,因著同根同源,可以相安無事,豈知卻遇上呂不韋這外來人,尤可恨者卻是我們對他忠心一片,又為他立了天大功勞,豈知換來的只是絕情絕義的陷害,若非少龍英雄了得,早已慘死洛河之旁。先父有言,不能力敵者,唯有避之而已矣。"

    烏應節道︰"國之強者,莫如大秦,我們還有什麼可容身的地方呢?"

    烏應恩也道︰"就算六國亦沒有人敢收容我,誰都不想給呂不韋找到出兵的借口。"

    一直與項少龍嫌隙未消的烏廷威道︰"呂不韋針對的,只是項少龍而非我們烏族,為了大局著想,不若……"

    烏應元臉容一沉,怒道︰"住嘴!"

    項少龍與烏卓對望一眼,都感到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兩句話的至理。

    烏廷威仍不知好歹,抗聲道︰"我只是說項少龍可暫時避隱遠方,並不是……"

    烏應元勃然大怒,拍幾怒喝道︰"生了你這忘情背義,目光短少如鼠的兒子,確是我烏應元平生之恥,給我滾出去,若還不懂反思己過,以後族會再沒有你參與的資格。"

    烏廷威臉色數變,最後狠狠瞪了項少龍一眼,憤然去了。

    廳內一片難堪的沉默。

    烏應節和烏應恩兩人眉頭深鎖,雖沒有說話,但顯然不大同意烏應元否決烏廷威的提議。

    項少龍大感心煩,他最大的支持力量來自烏家,若這根基動搖,他再沒有本錢了。

    以他的性格,若不是有小盤這心事未了,定會自動接受離開秦國的提議,但現在當然還不可以這麼做。

    烏卓打破僵持的氣氛道︰"今趟我和大少爺遠赴北強,就是要到塞外去探察形勢,發覺那處果然別有天地,沃原千里,不見半片人跡,若我們能到那處開荒經營,定可建立我們的王國,不用再像現在般寄人籬下。仰看別人的臉色行事了。"

    烏應恩色變道︰"大哥千萬要慎慮此事,塞外乃匈奴和蠻族橫行的地方,一個不好,說不定有滅族之禍。"

    烏應元道︰"我烏家人丁日盛,每日均有出生的嬰兒,這樣下去,終不是辦法,唯有立自己的國家,才是長遠之計,趁現在諸國爭雄,無力北顧,正是創不朽之業的最佳時機,何況我們有項少龍、滕如此猛將,誰敢來惹我們呢?"

    烏應節道︰"建族立國,均非一蹴可成的事,大哥還是從長計議好了,現在大王王後都對少龍恩寵之極,呂不韋應仍不敢公然對付我們。"

    烏應元容色稍緩,微笑道︰"我並沒有說現在就走,今趟到北強去,曾和少龍的四弟王剪見面,坦誠告知了他我們的情況。王剪乃情深義重的人,表示只要他一天鎮守北強,定會全力支援我們。居安思危,我們便用幾年時間,到塞外找尋靈秀之地,先扎下根基,到將來形勢有變時,亦可留有退路,不致逃走無門。束手待斃了。"

    烏應節道︰"不若就請少龍去主持此事,那就更為妥當了。"

    滕翼等無不心中暗嘆,說到低,除烏應元這眼光遠大的人外,其他烏系族長,均是只圖逸樂之輩,舍不得離開大秦這豐饒富足的國家。

    烏應元臉色一沉道︰"那豈非明著告訴呂不韋我們不滿此地嗎?若撕破了臉皮,沒有少龍在,我烏家豈非要任人宰割。"

    烏卓插入道︰"創業總是艱難的事,但一旦確立根基,將可百世不衰,我們現在雖似是不得以而為之,但說不定可因禍得福。到塞外開荒一責,就交由我去辦,憑著我們幾位兄弟一手訓練出來的一千烏軍,縱橫域外雖仍嫌力薄,自保卻是有余,各位放心好了。"

    烏應元斷然道︰"這事就此決定,再不要三心兩意,但須保持高度機密,不可洩出去,否則必以家法處置,絕不輕饒。"

    轉向烏卓道︰"你去驚戒那個畜牲,著他守秘密,否則休說我烏應元不念父子之情。"

    敲門聲響,一名家將進來道︰"呂相國召見姑爺!"

    眾人齊感愕然。

    呂不韋為何要找項少龍呢?





第十一卷 第12章 兩全其美


    項少龍、滕翼、荊俊偕同十八鐵衛,返回鹹陽後,立即趕往相國,途中遇上數十名秦兵,護著一輛馬車在前方緩緩而行。

    項少龍不知車內是那個大臣,不敢無禮搶道,惟有跟在後方,以同等速度前進。

    前方帶頭的秦兵忽地一聲令下,馬車隊避往一旁,還招手讓他們先行。

    項滕兩人心中大訝,究竟誰人如此客氣有禮,偏是簾幕低垂,看不到車內情形。

    荊俊最是好事,找著隊尾的秦兵打聽,馳上來低聲道︰"是鹹陽第一美人寡婦清!"

    項少龍回頭望去,心中湧起一種奇妙的感覺。

    項少龍很想先踫上圖先,先探聽呂不韋找他何事,卻是事與願違。

    在書見到呂不韋時,這個正權傾大秦的人物道︰"少龍你為何如此莽撞,未向我請示,竟向大王提議任徐先這不識時務的家伙任左丞相,破壞了我的大計,難道我走開一陣子都不行嗎?"

    項少龍早知此瞞他不過,心中早有說辭,微笑道︰"那時大王要立即決定人選,相國又不知何時歸來,可是少龍這提議卻是絕對為了呂相著想,只有讓秦人分享權力,才能顯出呂相胸懷廣闊,不是任用私人之輩。這麼一來,秦廷誰還敢說呂相閑話呢?"

    呂不韋微一錯愕,雙目射出銳利的神光,凝神看了他好一會後,才道︰"少龍推辭了這僅次于我的職位,是否亦為了這理由呢?"

    項少龍知他給自己說得有點相信,忙肯定地點頭道︰"呂相對我們烏家恩重如山,個人榮辱算得什麼呢?"

    呂不韋望往屋頂的橫梁,似乎有點兒感動,忽然道︰"我有三個女兒,最少的叫呂娘蓉,就把她配與你吧!好補替倩公主的位置。"

    驀地里,項少龍面對著一生人中最艱難的決定。

    只要他肯點頭,呂不韋將視他為自己人,可讓他輕易捱到小盤二十一歲行加冕大禮,正式成為秦國之君後,再掉轉槍頭對付這堅人,烏家也可保平安無事。

    但亦只是這一點頭,他便要乖乖做這大仇人的走狗,還加上呂娘蓉這沉重的心理負擔,對深悉內情的紀嫣然等更是非常不公平。

    呂不韋乃這時代最有野心的堅商,絕不會做賠本生意。

    現在既除去了以陽泉君為首的反對黨,項少龍又得秦王秦後寵愛,除之不得,遂收為己用。這招之為婿的方法,確是高明的一著。

    項少龍猛一咬牙,跪拜下去,毅然道︰"呂相請收回成命,少龍現在心如死灰,再不想涉及嫁娶之事,誤了小姐的終生。"

    呂不韋立時色變,正要迫他時,急密的敲門聲傳來,一名家將滾進來伏地跪稟道︰"相爺大事不好,魏人信陵君率領燕、趙、韓、魏五國聯軍,大破我軍于大河之西,蒙大將軍敗返函谷關,聯軍正兵臨關外。"

    這句話若晴天霹靂,震得兩人忘了僵持著的事,臉臉相覷。

    呂不韋跳了起來,道︰"此事大大不妙,我要立即進宮晉宮見大王。"

    看著他的背影,項少龍記起紀嫣然的預言,想不到竟然應驗了,也使他避開了與呂不韋立即撕破臉皮的機會。

    項少龍和滕翼等離開相府,不敢在秦朝危機臨頭的時刻,不顧而去,便往烏府馳去,好留在鹹陽等候消息。

    剛踏入門口,陶方迎了上來,神情古怪道︰"有個自稱是少龍故交的漢子在等你,他怎知你今天會回來呢?"

    項少龍心中大訝,獨自到偏廳去見這不速之客。

    那人帶著遮陽的竹帽,背門而坐,身量高頎,透著一種神秘的味道。

    背影確有些眼熟,卻怎也想不起是何人。

    那人聽到足音,仍沒有回頭。

    項少龍在他的對面坐下,入目是滿腮的須髯,卻看不到被竹帽遮著的雙眼。

    他正要詢問時,這怪人緩緩挪開竹笠。

    項少龍大吃一驚,駭然道︰"君上!"

    龍陽君雖以須髯掩飾了"如花玉容",眉毛亦加濃了,可是那對招牌鳳目,仍使項少龍一眼便認了他出來。

    兩人對視了一會後,龍陽君微微一笑道︰"董兄果是惦念舊情的人,沒有舍棄故人。"

    項少龍若笑道︰"終瞞你不過。"

    龍陽君從容道︰"董馬癡怎會這麼不明不白地輕易死掉,項少龍更不會完全沒出過手便溜回鹹陽,我還特別派人到楚國印證此事,剛好真的董馬癡全族被夷狄殺害,別人或會以為那是疑兵之計,但我卻知道真的董馬癡確已死了。假的董馬癡仍在鹹陽風流快活。否則趙致亦不會溜回鹹陽會她的夫郎了。"

    龍陽君道︰"怎會不知道呢?我正因秦軍敗北,才要匆匆趕來。"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雅夫人好嗎?"

    龍陽君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由懷里掏出一只晶瑩通透的玉鐲,柔聲道︰"這是趙雅托我交你之物,以示她對你的愛永不變,永恆如玉,只是限于環境,又不願令你為難,才忍心不到鹹陽來尋你,希望你能明白她的苦心。"

    項少龍把玉鐲緊握手里,心若刀割。好一會後,才沉聲道︰"君上來此,有何貴干呢?"

    龍陽君嘆了一口氣道︰"還不是為了被軟禁在鹹陽作質子的敝國太子增,今次秦兵大敗,秦人必會遷怒于他,要殺之洩憤。我們大王最愛此子,奴家惟有冒死營救。"

    項少龍這才想起戰敗國求和時,都以王族的人作質子為抵押品,秦國戰無不勝,可能各國都有人質在鹹陽。不禁頭痛起來,道︰"君上想我項少龍怎樣幫忙。"

    龍陽君道︰"現在秦君和呂不韋均對項兄寵信有加,只要項兄能美言兩句,說不定可保太子增一命。"

    項少龍斷然道︰"君上放心,沖著我們的交情,我怎也會盡力而為。"

    口上雖是這麼說,但想起呂不韋愈來愈明顯的專橫暴戾,實在半分把握都沒有。

    龍陽君立即喜上眉梢,正要感謝時,陶方進來道︰"大王召少龍入宮議事。"

    項少龍長身而起,改口道︰"龍兄就請留在這里,等候消息吧。"

    又向陶方說了幾句要他照拂客人的話後,匆匆入宮去了。

    秦宮的宮衛統領安谷破天荒首次在宮門候他,把他領往後宮莊襄王處理公務的內廷去,態度頗為客氣,使他有點受寵若驚。

    這安谷高俊威武,年紀在二十五、六間,雖非嬴姓,卻是王族的人。能當得上禁軍大頭領的,都多少和王室有點血緣關系,在忠誠方面無可置疑,以呂不韋的呼風喚雨,亦不能使手下打進這系統去,否則就可躁縱秦君的生死了。

    這安谷對項少龍頗有惺惺相惜之意,到了內廷宏偉的宮闕外時,忽地低聲道︰"項太傅一力舉薦徐將軍當左丞相,我們禁衛軍都非常感激。"項少龍呆了一呆,這才明白其中的變化。

    徐先乃秦國軍方德高望重的人,卻受到呂不韋的排擠,項少龍把他推介,自然贏得軍方的好感。

    兩人步上長階,守衛立正敬禮,令項少龍亦感風光起來,這種虛榮感確是令人迷醉。

    安谷把他送至此處,著守衛推開大門,讓他進入。

    才踏入殿內,項少龍便嚇了一跳。

    只見莊襄王高踞大殿盡端兩層台階之上的龍座處,階下左右分立著五、六名文臣大將。

    右邊居首的當然是右丞相呂不韋,左邊是硬漢徐先,其他的人里,他只認得大將王陵、關中君蔡澤、將軍杜壁,都是在與王翦比武時見過面的,這三人均為秦室重臣,其他五人不用說官職身分非同小可。

    項少龍依禮趨前跪拜。

    莊襄王見到他便心生歡喜,道︰"項太傅平身!"

    項少龍起來後,呂不韋搶著為他引介諸人,當然是要向眾人表示項少龍是他的心腹。

    他認得的三人中,王陵和杜壁均為軍方要人,與王、徐先在軍方有著同等級的資歷。蔡澤則是呂不韋任前的右丞相,為人面面俱圓,故雖被呂不韋擠了下來,仍受重用。

    至于其他五人,僅居徐先下首的赫然就是與王和徐先並稱西秦三虎將之一的鹿公,中等身材,年紀在五十許間,長著把長須,眉濃發粗,眼若銅鈴,身子仍極硬朗,見到項少龍,灼灼的目光打量著他,神態頗不友善。

    另四人分別為左監侯王綰,右監侯賈公成、雲陽君贏傲和義渠君贏樓,後兩人都是王族直系的人,有食邑封地。

    這些人個個表情木然,大多對項少龍表現出頗為冷淡的態度,竟連理應感激他的徐先亦不例外,只有蔡澤和王綰仍算客氣。

    這緊急會議雲集了鹹陽最高層的大臣名將,可見形勢是多麼危急。

    秦人最忌就是東方諸國的合從,而今次信陵君只憑五國之力,便大敗秦軍,可見秦人的恐懼,是絕對有根據的。

    項少龍自知身分,退到呂不韋那列的末席,學眾臣將般肅手恭立。

    莊襄王仍像平時那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柔聲道︰"少龍可知寡人急召卿來,所為何事?"

    項少龍心叫不妙。

    這個軍事會議開了至少兩個時辰,應已得出應付眼前困局之法,這麼召自己前來,不用說是極可能要派自己領軍去應付五國聯軍。

    由此可見呂不韋表面雖權傾大秦,但在軍中勢力仍然非常淺薄,蒙驁兵敗,除他項少龍便無可用之將。

    自己雖曾展示出軍事的天份,始終未曾統率過以十萬計的大軍,與敵對決沙場,難怪與會諸人均有不滿的表情。

    項少龍恭敬道︰"請恕微臣愚魯!"

    徐先道︰"大王請三思此事!"

    其他鹿公、賈公成等紛紛附和,都是勸莊襄王勿要倉猝決定。

    將軍杜壁更道︰"五國聯軍銳氣方殷,若棄函谷關之險,妄然出戰,一旦敗北,恐函谷關也不能保,那時聯軍長驅直進,大秦基業怕要毀于一旦,此刻實宜守不宜攻。"

    呂不韋臉色沉之極,冷冷道︰"我們今趟之敗,實因敵人來得突然,以致措手不及,此次既有備而戰,將完全是另一番情況了。"

    鹿公冷哼道︰"信陵君乃足智多謀的人,當年曾破我軍于邯鄲城外,前車可監,右相國怎可說得這麼容易。"

    徐先接口道︰"我軍新敗,銳氣已挫,縱是孫武復生,怕亦要暫且收,大王請三思。"

    這已是他第二趟請莊襄王三思,可知他反對得多麼激烈。

    呂不韋不悅道︰"太原郡、三川郡、上黨郡關系我大秦系霸業的盛衰,若任由無忌小兒陳兵關外,三郡一旦失守,彼長我消,更是不利,大王請明察。"

    莊襄王斷然道︰"寡人意已決,就任命……"

    在這決定性的時刻,殿外門官唱道︰"魏國太子魏增到!"

    呂不韋冷然道︰"不殺此人,難消我心頭恨!"

    莊襄王正要下令押太子增進來時,項少龍大駭撲出,下跪叩首道︰"大王請聽微臣一言。"

    包括莊襄王和呂不韋在內,眾人無驚地看著跪伏地上的項少龍。

    事實上連項少龍也不知自己應該說些什麼話,只知若讓太子增進殿,被莊襄王下以處死的命令,那他就有負龍陽君所托了。

    他和龍陽君的關系非常復雜,可是只要他開口請求,便感到必須為他辦到。只沖著他護著趙雅一事,就義不容辭了。

    莊襄王訝道︰"少龍想說什麼呢?"

    項少龍心中叫苦時,腦際靈光一閃道︰"微臣剛才聽到的,無論主攻主守,均有得失風險,所以想出一個兩全其美之法,讓大王不費一兵一卒,立可解去函谷關之危。"

    眾人大訝,都不知他有何妙法。

    莊襄王對他最有信心,所以才會同意呂不韋薦他領軍出征之議,欣然道︰"快說出給寡人參詳。"

    項少龍道︰"今次五國之所以能合成功,兵臨關下,關鍵處全系于無忌公子一人身上,此人若去,聯軍之圍不戰自解,太原三郡亦可保安然。"

    眾人無不點頭。

    連呂不韋都恨不得他有兩全其美之法,他雖一力主戰,其實是作孤注一擲,如若再敗,就算仍能守住函谷關的地位亦將不保了。

    項少龍道︰"當日微臣曾到大梁……"一五一十的,把信陵君要借他刺殺安厘王一說出來,然後道︰"只要微臣把此事告訴太子增,讓他回國說與魏王知道,魏王必心生懼意,怕魏無忌凱旋而歸時,乘勢奪其王位,在這情況下,當會把魏無忌召返國內,奪其兵權,如此聯軍之圍,不攻自破。"

    眾人均聽得不住點頭稱許。

    信陵君魏無忌與魏王的不和,天下皆知,當年信陵君盜虎符救趙後,便要滯留邯鄲,不敢回魏,只因秦人攻魏,安厘迫不得已,才央信陵君回去,若說安厘不忌信陵君,是沒人肯相信的。

    秦人亦愛用反間之計。

    白起攻長平,就以反間之計,中傷廉頗,使孝成王以趙括代廉頗,招來了長平慘敗。

    小小一個反間計,有時比千軍萬馬還要厲害。

    徐先皺眉道︰"項太傅這提議津彩之極,可是本相仍有一事不解,若這樣明著放魏增回去說出這番話來,那豈非誰都知道我們在用反間計嗎?"

    杜壁也道︰"這計雖好,卻很難奏效。"

    項少龍一點不奇怪這杜壁為何特別針對他,因他一向屬于擁秦王次子成喬的陣營,只不知是否他身分崇高,並不因陽泉君一事受到株連。

    以呂不韋趕盡殺絕的手段,當然不會因心軟而放過他,可知此人定有憑恃。

    項少龍道︰"三天前,魏國的龍陽君派人來游說微臣,希望微臣能為太子增美言兩句,保他性命。假若微臣賣個人情,與龍陽君的人合作,助太子增偷離鹹陽,同時又把信陵君之事詐作無意中洩露與他知道,這反間之計,便可望成功了。"

    莊襄王贊嘆道︰"少龍果不負期望,此計妙絕,就如你所說,由你全權去辦。"

    徐先等最緊要就是不用出關與敵硬拼,呂不韋亦樂得不用冒險,于是皆大歡喜,轉而商量如何令太子增不起心的妙計。

    一切商量妥當後,莊襄王把太子增召了進來,痛斥一頓後,呂不韋便提議把他處決。

    太子增嚇得臉青唇白,軟倒地上時,項少龍出而求情,力數信陵君的不是,順勢在莊襄王詢問下,把信陵君當日的謀說出來。

    最後當然饒了太子增的小命,只令他不準踏出質子府半步,聽候處置。

    莊襄王和呂不韋仍留在內廷商議時,項少龍借口要聯絡龍陽君的人,與其他大臣一起離開內廷。

    諸人對他的態度大為改善,只有那杜壁在眾人贊賞項少龍時,一言不發便走了。

    鹿公、徐先兩人扯著項少龍一道離去。

    鹿公忽道︰"你為何會向大王舉薦徐大將軍呢?"

    項少龍想到這老將如此坦白,有點尷尬地道︰"只因為徐將軍乃不畏權勢的好漢子,就是這樣了。"

    徐先肅容道︰"項少龍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漢,我徐先至少學不到太傅視功名權位如浮雲的胸襟,當日只要你一點頭,就是我大秦的右丞相,今天你若肯點頭,現在已是三軍之帥了。"

    忽然間,項少龍知道自己贏得了軍方人士的尊敬,此事突口其來,教他難以相信。

    快要來到停放車馬的外廣場時,一個宮娥跪倒道旁,道︰"項太傅請留一步說話。"

    徐先兩人均知他與王後太子關系密切,還以為王後來召他,兩人表示了要約一晚和他宴會共歡後,先一步走了。

    項少龍也當是朱姬派來截著他的,心中苦笑時,宮娥遞上一個津致的漆盒,立即告退。

    項少龍打開漆盒,芳香撲鼻而來,盒內有張折疊得很有心思的絲箋,打開一看,上面疏密有致地布著幾行秀麗瀟灑的秦棣字體,下面署名琴清。

    他又驚又喜,還以為美女和他私通款曲,到看完時,才知琴清想約紀嫣然到她家中小住幾日。

    既松了一口氣,又禁不住有點失望,心情矛盾之極。

    到與滕翼等會合後"腦海中仍浮動著她風姿優雅,談吐溫嫻的音容玉貌。

    回到烏府,立即到上房找龍陽君。

    龍陽君聽他把整件事和盤說出後,訝道︰"既是反間之計,為何卻要說出來給我聽呢?"

    項少龍聳肩道︰"君上這麼信任我,我怎忍心騙你呢。"

    龍陽君道︰"信陵君想刺殺大王,是否確有其事?"

    項少龍點頭道︰"這倒是不假。"

    龍陽君道︰"那就成了。你雖說反間計,但卻極有可能發生,秦人既閉關不出,信陵君遲早要無功而退,遲些早點,亦沒有分別,經此一役後,天下應有一段平靜的日子,目下當務之急,就是要把太子弄回大梁去,少龍你定要做得似模似樣,那你我都可立個大功了。"

    項少龍當然明白他的意思。

    龍陽君一向與信陵君勢不兩立,不是你死就我亡,有此可扳倒信陵君的妙法,他怎肯定放過。

    信陵君是殺害小昭諸女的幕後主持人,他恨不得捅他兩劍,唯一擔心的,就是怕趙雅受到株連吧了。

    龍陽君何等津明,看穿他的心意道︰"放心吧,無忌公子名震六國,大王怎也不敢處死他,且亦非那麼容易,只會奪他兵權,讓他投閑置散,無論如何,我會保著趙雅。"

    項少龍放下心事,與龍陽君商量了行動的細節後,就在當夜"無驚無險"地由龍陽君和他的人一手包辦,把太子增救出鹹陽,還擁有過關的正式文書,逃返魏國去。

    項少龍為了躲避呂不韋重提婚事,連夜溜回牧場。

    他的心情開朗起來,開始與三位嬌妻和田氏姊妹兩婢回復以前有說有笑的歡樂日子。

    善蘭瓜熟蒂落,產下一子,如言贈了給項少龍,更是喜上加喜。

    在充盈著歡樂氣氛的時刻里,牧場忽來了個不速之客,赫然是圖先。

    這相府的大管家神情出奇地凝重,坐下後嘆氣道︰"今次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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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第01章 內憂外患


    項少龍嚇了一跳,暗忖以圖先這麼沉穩老到的人,也要叫糟,此事必非同小可,忙追問其詳。

    圖先道︰"令舅昨晚到相府找呂不韋,談了足有兩個時辰,事後呂不韋吩咐呂雄和我派人監視你的動靜,還大發脾氣,臭罵了你一頓,說你不識抬舉,又舉薦徐先作左丞相,看來令舅對你必然沒有什麼好說話。"

    今趟輪到項少龍臉青唇白,忙使人把岳父烏應元和滕翼請來,說出了這件事的內情。

    烏應元拍桌大罵道︰"這忤逆子竟敢出賣家族,我定要以家法把他處死。"

    滕翼的臉色亦變得非常難看,若呂不韋有心對付他們,確是非常頭痛的事。

    項少龍道︰"究竟廷威少爺向呂不韋說了什麼話呢?假若呂不韋知道了整件事情,應該會避忌我,甚或立即把我處死,不會像現在般仍著我為他辦事。"

    烏應元整個人像忽然蒼老了近十年,頹然嘆道︰"幸好我早防了他們一手,只說呂不韋這人表面看來豁達大度,其實非常忌材,不大可靠。現在少龍得大王王後愛寵,恐會招他之忌,所以必須早作防範,預好退路。至于細節,卻沒有告訴他們。"

    滕翼沉聲道︰"我看廷威少爺仍沒有這麼大膽,此事或有族內其他長輩支持,所以未調查清楚,切勿輕舉妄動。"

    圖先點頭道︰"滕兄說得對,假若抓起了廷威少爺,必會驚動呂不韋,那他就知有內堅了。"

    烏應元再嘆了一口氣,目泛淚光。烏廷威畢竟是他親生骨肉,那能不傷心欲絕。

    圖先續道︰"以呂不韋的津明,見少龍你出使不成回來之後,立即退隱牧場,又準備後路,必然猜到給你識破了他的謀。此事若洩漏出來,對他的影響非同小可,他絕不會放過你們。"

    烏應元拭掉眼淚,冷哼道︰"現在秦廷上下都對少龍另眼相看,我們烏家牧場又做得有聲有色,他能拿我們怎樣?"

    圖先道︰"新近呂不韋招納了一位著名劍手,與以前被少龍殺死的連晉同屬衛人,聽說兩人還有師兄弟的關系。此人叫管中邪,生得比少龍和滕兄還要粗壯,論氣力可比得上囂魏牟,劍法騎術則猶有過之,有以一當百之勇。人又沉多智,現在成了呂不韋的心腹,負責為他訓練家將,使呂不韋更是實力倍增,此人絕不可小覷。"

    滕翼和項少龍均感頭皮發麻,若此人比囂魏牟更厲害,恐怕他們都不是對手。

    當日之所以能殺死囂魏牟,皆因先用計射了他一箭,否則勝負仍是難以預料。

    烏應元道︰"圖管家和他交過了手嗎?"

    圖先苦笑道︰"和他玩過幾下子,雖沒有分出勝負,但圖某自知遠及不上他,否則那會把他放在心上。"

    三人無不動容。

    要知呂府芸芸家將中,圖先一向以劍術稱冠,假若連他也自認遠及不上這個管中邪,可知他是如何厲害了。

    滕翼道︰"呂不韋既得此人,說不定會在宴會的場合借表演劍法為名,迫少龍動手,再借失手為借口,殺害少龍。那既非私斗,秦人在宴會比武又視同家常便飯,既成事實後,恐大王亦難以怪他。"

    烏應元倒對項少龍充滿信心,這當然是他不知囂魏牟的厲害。冷笑道︰"少龍是那麼容易殺死的嗎?不過以後出入倒要小心點。"

    項少龍暗忖一日未和呂不韋正式反臉,很多事都是避無可避,嘆道︰"呂不韋四處招攬人材,還有什麼其他像樣的人物?"

    圖先道︰"論文的有個叫莫傲的人,此人才智極高,見聞廣博;但心術極壞,使人假扮陽泉君偷襲你們的主意,可能便是出自這人的壞心腸。他又對醫藥之道極有心得,先王之死,應是由他下手配制毒藥。"

    滕翼皺眉道︰"這事連你也不知道嗎?"

    圖先嘆道︰"莫傲娶了呂雄的妹子,可算是呂不韋的親族。這種天大重要的事,除了他自己的族人外,連我這跟了他十多年的親信也瞞著,如今還設法削掉我的人呢,唉!"說到最後,露出了傷痛悵惘的心情。

    烏應元忍不住道︰"圖管家為何不像肖先生般一走了之呢?"

    圖先臉容深沉下來,咬牙切齒的道︰"這種無情無義的人,我怎也要看著他如何收場。幸好我尚對他有很大的利用價值,只要他一天不知道我已識穿了他的謀,他仍不會對付我,表面上,他怎也要擺出重情重義的虛偽樣子。"

    項少龍陪著他嘆了一口氣道︰"剛才你說文的有這莫傲,那武的還有什麼人?"

    圖先道︰"還有三個人,雖遠及不上管中邪,但已是不可多得的一流好手,他們就是魯殘、周子桓和毒。"

    項少龍劇震道︰"毒?"

    三人同時大訝的瞪著他。

    圖先奇道︰"你認識他嗎?他雖是趙人,但三年前早離趙四處踫機會,後來在韓國勾引了韓闖的愛妾,被韓闖派人追殺,才被迫溜了來鹹陽。少龍理應沒有機會和他踫過頭。"

    項少龍是有口難言,在秦始皇那出電影里,毒乃重要的堅角,勾搭了朱姬後,脫離呂不韋的控制,干擾朝政,密謀造反。這些事怎能對他們說呢?

    苦笑道︰"沒有什麼?只是這人的名字很怪吧了!"

    三人仍懷疑地看著他。

    項少龍攤著手道︰"說實在的,不知為何我聽到這人的名字就有點心驚肉跳的感覺。嘿!這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他這麼說,三人反而可以接受,無不心生寒意。

    滕翼本是一無所懼的人,但現在有了嬌妻愛兒,心情自是迥然有異。

    圖先沉吟片晌道︰"毒這人很工心計,最擅逢迎吹拍之道,很得呂不韋歡心。兼之他生得一表人材,有若玉樹臨風,許些婦人小姐見到他,就像餓蟻見到了蜜糖。在鹹陽里,他是青樓姑娘最歡迎的人。"

    頓了頓又道︰"據說他天賦異稟,晚晚床笫征戰亦不會力不從心,曾有連御十女的紀錄。呂不韋就是最愛利用他這專長,要他勾引人家妻妾,探聽消息。哼!這人是天生無情無義的人,也不知誤了多少良家婦女的終身,若不是有呂不韋護著他,早給人殺了。"

    四人沉默下來。

    呂不韋招攬的人里,有著不少這類"奇人異士",若和他公然對抗,確非一件愉快的事。

    烏應元嘆了一口氣道︰"圖管家這樣來找我們,不怕呂不韋起疑心嗎?"

    圖先道︰"今次我實是奉他之命而來,邀請少龍三天後到鹹陽相府赴宴。至于他為何宴請少龍,我卻不知道了,看來都不會是什麼好事。烏大爺卻不在被請之列。"

    項少龍想起呂不韋迫婚的事,嘆了一口氣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走著瞧吧。有些事避都避不了的。"

    烏應元道︰"外憂雖可怕,內患更可慮。若不痛下決心,清理門戶,將來吃了大虧,那才要後悔莫及呢。"

    圖先道︰"千萬不要輕舉妄動,更不可讓廷威少爺知道事情敗露,甚至不妨反過來利用他制造假象,瞞騙呂不韋。"

    轉向項少龍道︰"呂不韋是我所見過最擅玩弄謀手段的人,鹹陽內現在唯一能與他周旋的,就只有你項少龍一人。你們烏家有廷威少爺這內憂,相府內亦有我圖先,就讓我們來與他分個高低好了。"

    項少龍回復了冷靜,微笑道︰"多余話我不說了,只要我項少龍有一口氣在,終會為各位被害死的弟兄和倩公主他們討回公道的。"

    項少龍回到後院,烏廷芳、趙致、紀嫣然和田氏姊妹正在弄兒為樂。

    項少龍雖心情大壞,仍抱起由紀嫣然取名寶兒的兒子,逗弄了一會,看到眾女這麼興高采烈,想起危難隨時臨身,不禁百感交集。

    紀嫣然慧質蘭心,看出他的不安,把他拉到一旁追問原因。

    項少龍把烏廷威的事說了出來,同時道︰"最緊要提醒廷芳,假若這小子問及出使的事,怎也不可把秘密透露他知道。"

    紀嫣然沉吟片晌後,道︰"我倒想到一個方法,就是由廷芳之口洩露出另一種假象,廷威必會深信不疑,還會搶著把事情告訴呂不韋,說不定我們可把他騙倒哩!"

    項少龍苦惱地道︰"但有什麼謊話,可解釋我們要到塞外去避開呂不韋呢?"

    紀嫣然道︰"呂雄就是個可資利用的人,只要我們說猜到呂雄和陽泉君的人暗通消息,因而懷疑是呂不韋在暗中唆使,那呂不韋最害怕的事,便沒有洩露出來。因為呂不韋最怕人知道的,就是偷襲者根本不是陽泉君的人。"

    項少龍喜得在紀嫣然臉蛋吻了一口,贊道︰"就這麼辦!有你這女諸葛為我籌劃,還用擔心什麼呢?"紀嫣然愕然道︰"什麼是女諸葛?"

    項少龍這才知說漏了口,諸葛亮是三國的人,要幾百年後才出世,紀才女當然不知道。

    幸好這時趙致走了過來,怨道︰"柔姊真教人擔心,這麼久都不托人捎個信來,蘭姊更怪她不來看她哩!"

    項少龍想起善柔,同時也想起趙雅,剛因紀嫣然的妙計而稍為放下的心情,又沉重起來。

    安慰了趙致兩句後,項少龍對紀嫣然道︰"明天我們回鹹陽,琴清不是約你去她家小住嗎?我可順道送你去。"

    紀嫣然寒笑答應,過去把烏廷芳拉往內軒,當然是要借她進行計劃。

    項少龍不忍見烏廷芳驚悉乃兄的壞事而傷心的樣子,溜了去找滕翼練劍。

    為了將來的危難,他必須把自己保持在最佳的狀態中。

    在這戰爭的年代里,智計劍術,缺一不可。

    這未來十年,將會是非常難熬的悠久歲月。

    次日正要起程往鹹陽時,才發覺烏應元病倒了。

    項少龍這岳丈一向身體壯健,絕少病痛,忽然抱恙,自然是給不肖子烏廷威氣出來的。

    項少龍囑咐了烏廷芳好好侍奉他後,憂心忡忡的和紀嫣然、滕翼、荊俊及十多個津兵團頂尖好手組成的鐵衛,趕往鹹陽。

    烏卓和一千子弟兵,離開牧場足有個多月了,仍未有任何信息傳回來,不過既有王翦照顧他們,項少龍亦不用擔心。

    次日清晨,進了城門,項少龍忍著了見琴清的欲望,遣非常樂意的荊俊負責把紀嫣然送往在王宮附近的琴清府第去,自己則和滕翼返回烏府。

    剛踏入府門,見到烏廷威和陶方不知為什麼事爭執著,烏廷威見項滕兩人來到,冷冷打了個招呼,怒沖沖的走了。

    陶方搖頭嘆了一口氣道︰"真拿他沒法!"

    三人坐下後,陶方道︰"他前天才向我要了五錠黃金,今天竟又迫我再給他五錠,我給他沒要緊,但大爺責怪下來時,誰負那責任。哼!聽說他最近幾個月迷上了醉風樓的婊子單美美,難怪揮金如土。冤大頭永遠是冤大頭,他拿金子給人,人家卻拿金子去貼小白臉。"

    項少龍想不到這類情況古今如一,順口問道︰"那個小白臉有這種本事,竟可讓青樓的紅阿姑倒貼他呢?"

    陶方不屑道︰"還不是呂相府的哥兒,他自誇若用那條家伙來抵著車輪,連騾子也沒法把車拉動,你們相信嗎?"

    項少龍和滕翼對望一眼,都感內有別情。

    前者沉聲道︰"是毒嗎?"

    陶方愕然道︰"你也聽過他嗎?"

    陶方仍未知烏廷威出賣家族的事,項少龍借這機會說了出來。

    陶方聽得臉色連變,嘆道︰"我早猜到有這情況發生了。自少龍你來烏家後,一直把這個自視甚高的忤逆子壓著,他怎會服氣。而且鹹陽這麼鬧繁華,要他離開前往塞外捱苦,那更甚于要了他的命。"

    滕翼道︰"看來呂不韋一直在利用著他,否則毒不會通過那單美美來躁縱烏廷威。我們要提高十二個津神,假設呂不韋害死烏爺,家業將名正言順落在這不肖子手里,加上其他長輩的支持,我們還怎能在烏家下去呢?"

    陶方臉色倏地轉白,顫聲道︰"少爺不致這麼大膽吧!"

    項少龍冷哼道︰"色迷心竅,再加利欲薰心,他什麼事做不出來。單是向呂不韋洩漏秘密,和實質的殺父沒有什麼分別了。"

    滕翼一震道︰"記不記得圖先曾提過的莫傲,最擅用藥,害死了人,事後什麼都查不到,這一手不可不防呢。"

    陶方的臉色更難看了,站了起來,道︰"讓我回牧場一趟,和大少爺談個清楚。"

    項少龍點頭道︰"岳丈正染恙臥榻,你順便去看看他也好。"

    陶方與烏應元主僕情深,聞言匆匆去了。

    他剛出門,王宮有內侍來到,傳項少龍入宮見駕。

    項少龍連那盞茶都未有機會喝完,立即匆匆入宮去了。

    才到王宮,禁衛統領安谷迎上來道︰"大王正要派人往牧場找你,聽得太傅來了鹹陽,倒省了不少時間。"

    項少龍訝道︰"什麼事找得我那麼急呢?"

    安谷湊到他耳旁道︰"魏人真的退兵了!"

    項少龍才記起此事,暗忖今趟信陵君有難了,不由又想起趙雅。

    安谷又道︰"太傅謁見大王後,請隨末將到太子宮走一轉,李廷尉希望能和太傅敘舊呢。"

    項少龍把李廷尉在心中念了幾次,才省起是李斯,欣然道︰"我也很想見他哩!安統領現在一定和他相當廝熟了。"

    安谷領著他踏上通往內廷的長廊,微笑道︰"李先生胸懷經世之學,不但我們尊敬他,大王、王後和太子都佩服他的識見。"

    項少龍心中暗笑,自己可說這時代最有"遠見"的人,由他推薦的人怎錯得了。李斯若連這點都做不到,將來那能坐上秦國第二把交椅的位置。

    這小子最管用的就是法家之學,與商鞅一脈相乘,自然對正秦人的脾胃。

    廷尉雖職位低微,卻是太子的近臣,只要有真材實學,又懂逢迎小盤,將來飛黃騰達,自是必然了。

    左思右想之際,到了內廷的宏偉殿門前。

    登上長,踏入殿內,莊襄王充滿歡欣的聲音傳來道︰"少龍快來,今趟你為我大秦立下天大功勞,寡人定要重重賞你。"

    項少龍朝殿內望去,只見除了呂不韋和徐先這兩大丞相外,鹿公、賈公成、蔡澤、嬴樓、嬴傲、王陵等上次見過的原班權臣大將全來了,只欠了一個對他態度惡劣的大將杜壁。

    他忙趨前在龍廷前跪下,道︰"為大秦盡力,乃微臣份內之事,大王不必放在心上。"

    莊襄王笑道︰"快起來!如此不動干戈,便化解了破關之危,最合寡人心意。"

    項少龍起來後,偷望了呂不韋一眼,只見他眼內殺機一閃即沒後,堆起笑容道︰"少龍就是這麼居功不驕的人,不過少龍尚無軍功,大王異日可差他帶兵出征,凱旋歸來時,再論功行賞,不是更名正言順嗎?"

    這時項少龍退至末位,正嘴嚼著呂不韋剛才眼神透露出的殺意,暗忖明天相府宴會時,定要小心點才成,否則說不定真會給呂不韋借比試為名,活生生宰掉了。

    不過剛才莊襄王說者無心的一番話,正顯示出他不喜妄動干戈的和平性格,實與呂不韋的野心背道而馳。

    只聽鹿公呵呵笑道︰"右相國的想法未免不懂變通了,不費一兵一卒,就使魏人退兵,其他四國更難再堅持,這還不是立了軍功嗎?"

    莊襄王開懷道︰"鹿公此言正合孤意,各位卿家還有何提議?"

    此刻只要不是聾的或盲的,均知莊襄王對項少龍萬分恩寵,誰敢反對?商議了一番後,決定策封項少龍為御前都統兼太子太傅,與安谷同級,假設秦王御駕親征,他和安谷便是傍侍左右的親衛將了,但目前仍只是個虛餃,沒有領兵的實權。

    眾人紛紛向他道賀。

    在這情況下,項少龍可說推可無推,同時也知道,莊襄王的恩寵,進一步把他推向與呂不韋斗爭的路上。

    以前就算對著趙穆這麼強橫的敵人,他也沒有半丁點懼意。可是只要想起歷史上清楚寫著莊襄王死後那十年的光景,呂不韋一直權傾朝野,無人敢與其爭鋒,又自己不知會否栽在他手上,想想就頭皮發麻,苦惱難解。

    這就是知道部分命運的壞處了。

    又暢談一番後,莊襄王特別囑咐項少龍今晚要和他共,才欣然離去,返回後宮歇息。

    項少龍更是心中叫苦,因為莊襄王並沒有邀請呂不韋,擺明今趟的功勞,是全歸他項少龍一個人的。

    不過他也沒有辦法,和呂不韋虛與委蛇一番後,往見李斯。

    李斯搬到了太子宮旁的客舍居住,見到項少龍,露出曾共患難的真誠笑意,謝過安谷後,把他領進客舍的小廳堂去。

    項少龍見他一洗昔日倒霉之氣,脫胎換骨般神采飛揚,代他高興道︰"李兄在這里的生活定是非常寫意了。"

    李斯笑道︰"全賴項兄提挈,這里和相府,可說是兩個不同的天地,若要我回到那里去,情願死掉算了。"

    這麼一說,項少龍立知他定是在相府挨過不少辛酸,例如遭人排擠侮辱的那類不愉快事件。

    這時有位俏婢奉上香茗後,才返回內堂。

    項少龍見她秀色可餐,質素極佳,禁不住多看了兩眼。

    李斯壓低聲音道︰"這是政太子給我的見面禮,還不錯吧!"

    項少龍聽得心生感觸,想當年小盤常對下女無禮,被母親趙妮責怪,現在則隨手送出美女。

    不過這小子尚算聽教聽話,依自己的指示善待李斯,還懂得以手段籠絡人,真不簡單。

    忍不住問道︰"李兄認為太子如何呢?"

    李斯露出尊敬的神色,低聲道︰"太子胸懷經世之志,觀察敏銳,學習的能力又高,將來必是一統天下的超卓君主,李斯有幸,能扶助明主,實拜項兄之賜。"

    今趟輪到項少龍對李斯肅然起敬了。

    他對小盤這未來秦始皇信心十足,皆因他從史書預知結果。可是李斯單憑眼光,看出小盤異日非是池中之物,當然比他更要高明多了。

    李斯眼中再射出崇敬之色,但對象卻是項少龍而非小盤,正容道︰"前天我陪太子讀書時,大王和王後來探太子,說起項兄曾提議一統天下後,外則連築各國長城,內則統一幣制、立郡縣、開驛道、闢運河,使書同文、行同軌,確是高瞻遠矚,李斯佩服得五體投地。"

    項少龍聽得目定口呆,想不到自已被迫下"念"出來的一番話,莊襄王竟拿來作對小盤的教材,異日小盤奉行不誤時,豈不是自己拿歷史來反影響了歷史,這筆糊塗賬該怎麼算呢?

    真正的謙遜了幾句後,李斯向項少龍問起了呂不韋的動靜。

    項少龍說了後,李斯道︰"項兄不用擔心,照我看大王對呂不韋的大動干戈,又惹得五國聯軍兵臨關下,已開始頗有微言,這大堅賊風光的日子怕不會太長久了。"

    項少龍心中暗嘆,任你李斯目光如炬,也不知莊襄王命不久矣。誠懇地道︰"老天爺並不是每事都能如人所願,將來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李兄只須記著盡力輔助太子,其他的事都不要理會。"

    李斯不悅道︰"項兄當我李斯是什麼人,既是肝膽相照的朋友,自當禍福與共,以後李斯再不想聽到這種話了。"

    項少龍苦笑時,小盤差人召他去見。

    兩人均感相聚的時間短促,但既是太子有命,惟有依依惜別了。

    項少龍雖樹立了很多敵人,但也交到了很多朋友。





第十二卷 第02章 秦王歸天


    小盤負手立在窗漏前,看著黃昏下外面御園的冬景,自有一種威凌天下的氣度,內侍報上項少龍來臨,退了出去後,淡然道︰"太傅請到我身旁來!"

    項少龍感到他愈來愈"像"太子了。移到他左旁稍後處站定,陪他一起看著園外殘冬的景色。

    小盤別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又轉回頭去,輕輕嘆了一口氣。

    項少龍訝道︰"太子有什麼心事呢?"

    小盤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道︰"我有什麼心事,誰能比太傅更清楚哩!"

    項少龍微感愕然。

    小盤還是首次用這種"太子"的口氣和他說話,把兩人間的距離又拉遠了少許,感觸下,不禁學他般嘆了一口氣。

    一陣不自然的沉默後,小盤道︰"昨天呂相國對我說了一番非常奇怪的話,說這世上只有三個人真正對我好,就是父王、母後和他呂不韋。但三人中,可助我一統天下的,卻只有他一個人能辦到,教我不要相信其他人,他們只屬供我成就不朽霸業鴻圖的踏腳石。唉!看來他真把我當作是他的兒子,又以為我也心知肚明了。"

    倏地轉過身來,目光灼灼地瞧著項少龍,低聲道︰"師傅!他為何要說這番話呢?是否針對你而言?我也不知什麼時候才可登上王位,他卻好像已把我看成了秦室之主,這事豈非奇怪之極?"

    項少龍被他看得心兒狂跳。

    換了往日,他定會責他不應稱他作師傅,可是目下為他霸氣迫人的氣度所懾,兼之他竟能從呂不韋的說話中,推斷出呂不韋和他之間有點不妥當,顯出過人的敏銳和才智,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小盤恍然,回復平常的神態道︰"看太傅的神情,呂相國和太傅間必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接著神情微黯道︰"太傅仍要瞞著我嗎?"

    項少龍這時才有空想到小盤提出的另一個問題。

    自己知道小盤很快會因莊襄王的逝世登上王位,皆因此乃歷史,可是呂不韋憑什麼知道呢?除非我的天想到這里一顆心不由跳得更劇烈了。

    小盤訝道︰"太傅的臉色為何變得如此難看?"

    這時項少龍想到的卻是︰歷史上所說莊襄王登基三年後,因病去世根本就不是事實。

    莊襄王根本是給呂不韋害死的。否則他不會在這時候向小盤說出這番奇怪的話來。

    自己怎能任他行凶呢?

    他的心跳得更劇烈了。

    自己真蠢,盲目相信史書和電影,其實早該想到這可能性。

    假設他把所有事情,和盤向莊襄王托出,他會怎樣對待這大恩人呢?

    以他和莊襄王與朱姬的關系,他的說話肯定有很大的說服力。這樣能否把歷史改變?

    項少龍猛下決心,決定不顧一切,也要設法挽救莊襄王的性命,如此才對得住天地良心。

    就在此時,一名內侍奔進來哭道︰"稟上太子,大王在後廷昏倒了。"

    小盤立即色變。

    項少龍則手足冰寒,知道已遲了一步,終于改變不了歷史巨輪轉動的方向。

    同時想起剛才廷會時呂不韋眼中閃過的殺機,明白到那竟是針對莊襄王而發的。

    今趟他又輸了一著,卻是被虛假的歷史蒙蔽了。

    八名御醫在莊襄王寢宮內經一晚的全力搶救,這秦國君主已醒了過來,卻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御醫都認為他中了風。

    只有項少龍由他眼中看出痛苦和憤恨的神色。

    他的脈搏愈來愈弱,心髒兩次停止了躍動,但不知由那里來的力量,卻支撐著他,使他在死神的魔爪下作垂死掙扎。

    當呂不韋趨前看他時,他眼中射出憤怒的光芒,口唇顫震,只是說不出蹩在心里的話來。

    朱姬哭得像個淚人兒般,全賴一眾妃嬪扶著,才沒有倒在地上。

    秀麗夫人和成蟲喬都哭得天昏地暗,前者更數度昏厥了過去。

    小盤站在榻旁,握緊莊襄王的手,一言不發,沉默冷靜得教人吃驚。

    獲準進入寢宮的除呂不韋外,只有項少龍這身分特別的人,與及徐先、鹿公、蔡澤、杜壁等重臣,其他文武百官,全在宮外等候消息。

    莊襄王忽然甩開小盤的手,辛苦地指向項少龍。

    呂不韋眼中凶光一閃,別頭向項少龍道︰"大王要見你!"說罷退往一旁,只留下小盤一人在榻側。

    項少龍心中悔恨交集,若他能早一步想到呂不韋狼心狗肺至會害死莊襄王,定會不顧一切地把他的堅謀揭露出來。可是卻斗不過命運,終是棋差一著。

    他來到榻前,跪了下去,握緊了莊襄王的手。

    莊襄王辛苦地把黯淡的眼神注在他臉上,射出復雜之極的神色,其中包括了憤怒、憂傷和求助。

    當場所有人里,除了呂不韋外,恐怕只有項少龍能明白他的意思。他雖不知呂不韋用什麼手法和毒藥害到莊襄王這個樣子,但極有可能是憑著與莊襄王的親密關系,親自下手。

    所以莊襄王醒來後,心知肚明害他的人是呂不韋,卻苦于中毒已深,說不出話來。

    呂不韋的新心腹莫傲用毒之術,確是高明至極,竟沒有御醫可以看出問題。

    握著莊襄王顫抖著的手,項少龍忍不住淚水泉湧而出。

    一直沒有表情的小盤,亦跪了下來,開始痛泣起來。

    宮內的妃嬪宮娥受到感染,無不垂淚。

    項少龍不忍莊襄王再受折磨,微湊過去,以微細得只有小盤才可聽到的聲音道︰"大王放心,我項少龍定會殺掉呂不韋,為你報仇。"

    小盤猛震了一下,卻沒有作聲。

    莊襄王雙目異芒大作,露出驚異、欣慰和感激柔集的神色,旋又斂去,徐徐閉上雙目,頭無力地側往一旁,就此辭世。

    寢宮內立時哭聲震天,妃嬪大臣跪遍地上。

    小盤終于成為了秦國名義上的君主了。

    項少龍回到烏府時,已近深夜四更天了。

    他和滕翼、荊俊都是心情沉重。

    沒有了莊襄王,呂不韋更是勢大難制。小盤一天未滿二十一歲,便不能加冕為王,統攬國政,呂不韋這右丞相理所當然地成了攝政輔主的大臣。

    朱姬則成了另一個最有影響力的人。

    可是因她在秦國始終未能生根,故亦不得不倚賴呂不韋,好互相扶持。

    利害的關系,使兩人間只有合作一途。

    在某一程度上,項少龍知道自己實是促成呂不韋對莊襄王遽下毒手的主要因素之一。

    正如李斯所言,莊襄王與呂不韋的歧見愈來愈大,加上烏廷威的洩秘,使呂不韋擔心若項少龍向莊襄王揭出此事,說不定所有榮華富貴、名位、權力,均會毀于一旦。加上又希望自己的"兒子"早點登基,本身更非善男信女,故鋌而走險,乃屬必然的事。

    現在秦朝的半個江山,已落到了這大堅人手里。

    他唯一失算的地方,就是千猜萬想,也估不到小盤的真正身分。

    三人此時在大廳坐下,雖是身疲力累,卻半點睡意都欠奉。

    滕翼沉聲道︰"是否呂不韋干的?"

    項少龍點頭道︰"應該錯不了。"

    荊俊年少氣盛,跳起來道︰"我們去通知所有人,看他怎樣脫罪。"

    待見到兩位兄長都木然看著他時,才頹然坐回席上滕翼道︰"不若我們立刻離開鹹陽,趁現在秦君新喪,呂不韋忙于布置的時刻,離得秦國愈遠愈好。"

    項少龍心中暗嘆,若沒有小盤,他說不定真會這樣做。為了嬌妻和眾兄弟的安全,什麼仇都可暫擱一旁,現在卻不可以一走了之。

    滕翼道︰"君子報仇,十年未晚。眼前這脫身機會錯過了將永不回頭,呂不韋現在最忌的人就是三弟,只要隨便找個借口,就可把我們收拾。"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二哥先走一步好嗎?順便把芳兒她們帶走。"

    滕翼大感愕然道︰"鹹陽還有什麼值得三弟留戀的地方呢?"

    荊俊則道︰"三哥有姬後和太子的支持,我看呂不韋應不敢明來,若是暗來,我們怎不濟都有一拚之力。"

    項少龍斷然道︰"小俊你先入房休息,我有事和二哥商談。"

    荊俊以為他要獨力說服滕翼,依言去了。

    項少龍沉吟良久,仍說不出話來。

    滕翼嘆了一口氣道︰"少龍!說實在的,我們間的感情,比親兄弟還要深厚,有什麼事那麼難以啟齒呢?若你不走,我怎也不會走,死便死在一塊兒好了。"

    項少龍猛下決心,低聲道︰"政太子實在是妮夫人的親生兒子。"

    滕翼劇震道︰"什麼?"

    項少龍遂一五一十,把整件事說了出來。

    滕翼不悅道︰"為何不早對我說呢?難道怕我會洩漏出去嗎?"

    項少龍誠懇道︰"我怎會信不過二哥,否則現在就不會說出來了。只是這秘密本身便是個沉重的負擔,我只希望一個人去承受吧了!"

    滕翼容色稍緩,慨然道︰"若是如此,整個形勢完全不同了,我們就留在鹹陽,與呂不韋周旋到底,但卻須預好退路,必要時溜之大吉。以我們的津兵團,只要不是秦人傾力來對付我們,該有逃命的把握。"

    項少龍道︰"小俊說得不錯,呂不韋還不敢明刀明槍來對付我們,不過暗箭難防,我們待襄王殯殮後,立即返回牧場,靜觀其變。小盤雖還有八年才行加冕大禮,但如今終是秦王,他的話就是王命,給個天呂不韋作膽,也不敢完全不把他放在眼內。"

    滕翼道︰"不要低估呂不韋,這人既膽大包天,又愛行險著,只是這麼只手遮天的害死兩代秦君,即可知他厲害,加上他手上的奇人異士無數,縱不敢明來,我們也是防不勝防呢。"

    項少龍受教地道︰"二哥教訓得好,我確是有點忘形了。小盤說到底仍是個孩子,希望姬後不要全靠向呂不韋就好了。"

    滕翼嘆道︰"這正是我最擔心的事。"

    急驟的足音,由遠而近。

    兩人對望一眼,都泛起非常不祥的感覺。

    一名應是留在牧場的津兵團團員烏杰氣急敗壞地奔了進來,伏地痛哭道︰"大老爺逝世了!"

    這句話有若晴天霹靂,震得兩人魂飛魄散。

    項少龍只感整個人飄飄蕩蕩、六神無主,一時間連悲痛都忘掉了。

    忽然間,他們明白到呂不韋請他們到鹹陽赴宴,其實是不安好心,乃調虎離山之計,好由烏家的內堅,趁他們離開時,奪過牧場的控制權。

    幸好誤打誤撞下,陶方全速趕了回去。否則烏應元的死訊,絕不會這麼快傳到來。

    荊俊跑趕了入來,問知發生了什麼事後,淚泉湧,一臉憤慨,往大門沖去。

    滕翼暴喝道︰"站著!"

    荊俊再沖前幾步後,哭倒地上。

    滕翼把烏杰抓起來,搖晃著他道︰"陶爺有什麼話說?"

    烏杰道︰"陶爺命果爺和布爺率領兄弟把三老爺、四老爺和廷威少爺都綁了起來,請三位大爺立即趕回牧場去。"

    滕翼放開了手,任這因趕路耗盡了氣力的烏杰軟倒地上。然後來到失魂落魄的項少龍前,抓著他肩頭道︰"這是生死存亡的關頭,三弟你若不能當機立斷,整個烏族都要完了。"

    項少龍茫然道︰"我可以怎辦呢?難道要我殺了他們嗎?"

    滕翼道︰"正是這樣,你不殺人,別人便來殺你,這些蠢人竟然相信呂不韋,也不想想呂不韋怎會讓人知道是他害死烏大爺。若我猜得不錯,呂不韋的人正往牧場進發,以烏族內斗作掩飾,欲一舉殺盡烏家的人。"

    又向荊俊喝道︰"小俊!若我們死不了,你還有很多可以哭的機會,現在立即給我出去把風,同時備好馬匹。"

    荊俊跳了起來,領著擁了進來的十八鐵衛旋風般去了。

    項少龍清醒過來,壓下悲痛,向報訊的烏杰道︰"你是否由城門進來的?"

    烏杰答道︰"陶爺吩咐我攀城入來,好避人耳目。"

    滕項兩人對望一眼,都對陶方臨危不亂的老到周詳,感到驚異,陶方竟是厲害至此。

    烏杰又道︰"我們有百多人在城外等候三位大爺,備有腳程最好的快馬,三位大爺請立即起程。"

    這時烏言著倉皇奔進來道︰"情勢看來不妙!西南和東北兩角各有百多人摸黑潛來哩。"

    滕翼斷然道︰"立即放火燒宅,引得人來救火時,他們的人就不敢強來了,這也可救回宅內婢僕們之命。"

    烏言著領命去了。

    滕翼再向項少龍正容道︰"三弟下了決心嗎?"

    項少龍淒然一笑道︰"我再沒有別的選擇了。由今天開始,誰要對付我項少龍,只要殺不死我,都要以血來償還。"

    在這一切全憑武力解決的時代,這是唯一的應付方法。

    項少龍終徹底地體會到這真理。

    滕翼點頭道︰"這才像樣,可以起程了嗎?"

    獵獵聲響,後園的貨倉首先起火。

    鹹陽烏府房舍獨立,與屋遠隔,在這殘冬時分,北風雖猛,火勢應該不會蔓延往居去。

    叫喊救火的聲音,震天響起。

    居們當然不會這麼快驚覺,叫救火的自是放火的人。

    項少龍振起津神道︰"我們立即趕回去。"

    就在這一刻,他知道與呂不韋的斗爭,已由暗轉明。

    而直到現在,呂不韋仍是佔著壓倒性的上風。

    他的噩夢,何時才可告一段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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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3 05:52 P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nomad231 於 2010-3-23 09:17 PM 編輯

第十二卷 第03章 識破奸謀


    眾人策騎往城門馳去時,天際微微亮了起來。

    項少龍在轉上出城的驛道時,忽地勒馬叫停。

    滕翼、荊俊、十八鐵衛和那報訊的烏杰,與一眾津兵團團員,慌忙隨他停下來。

    晨早的寒風吹得各人衣衫飛揚。

    長道上空寂無人,一片肅殺淒涼的氣氛。

    風吹葉落里,驛道旁兩排延綿無盡的楓樹,沙沙作響。

    項少龍苦笑道︰"我怎都要接了嫣然,才可放心離去。"

    滕翼一呆皺眉道︰"她在寡婦清處,安全上應該沒有問題吧。"

    項少龍道︰"我明白這點,但心中總像梗著一根刺,唉!對不起。"

    滕翼與荊俊對望一眼,都泛起無奈的表情,回牧場乃急不容緩的一回事,怎容得起這時間上的延誤。

    那烏杰焦急道︰"項爺!不若另派人去接夫人吧!"

    項少龍和滕翼交換了個眼色,同時心生寒意,都想起了當日出使魏國,臨時改道時呂雄的反應。

    津兵團的團員均受過訓練,受著最嚴格的紀律約束,上頭說話時,並沒有他們插嘴的余地。為何這烏杰膽子忽然大起來?難道還怕他們不知道形勢的緊迫嗎?

    項少龍既生疑心,誆他道︰"就由烏杰你和荊爺去接夫人好嗎?"

    烏杰愕然道︰"這怎麼成哩!我還要給項爺和滕爺引路,噢!"

    烏言著和烏舒兩人,在滕翼的手勢下,由後催騎而上,左右兩把長劍,抵在烏杰脅下處。

    項少龍雙目寒芒閃動,冷笑道︰"烏杰你知否是什麼地方出錯,洩露了你的堅計。"

    烏杰色變道︰"我沒有啊!我不是堅細!"話出口,才知漏了嘴。

    要知項少龍在烏家的子弟兵中,地位之高,有若神明。這烏杰在他面前,由于有這心理的弱點,自是進退失據。

    荊俊勃然大怒,喝道︰"拖他下馬!"

    "砰!"

    烏舒飛起一腳,烏杰立即跌下馬背,尚未站起來,給跳下馬去的滕翼扯著頭發拎了起來,在他小腹結結實實打了一拳。

    烏杰痛得整個人抽搐著彎了起身體,又給另兩名鐵衛夾著兩臂,硬迫他站著。

    荊俊早到了他身前,拔出匕首,架在他咽喉處,寒聲道︰"只要有一句謊話,這匕首會割破你的喉嚨。但我將很有分寸,沒有十來天,你都不會死去。"

    烏杰現出魂飛魄散的神色,崩潰下來,嗚咽著道︰"是少爺迫我這般做的,唉!是我不好!當他的侍從時,欠了他很多錢。"

    各人心中恍然,暗呼幸運,若非項少龍忽然要去接紀嫣然一起離城,今趟真是死尚都不知是什麼一回事。

    這條毒計都不可謂不絕了。

    項少龍心中燃起希望,沉聲道︰"大老爺是否真的死了?"

    烏杰搖頭道︰"那只是騙你的。牧場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少爺要對付的只是你們三位大爺,否則我怎也不肯做。呀!"

    腰脅處中了烏舒重重一下膝撞。

    項少龍心情轉佳,道︰"這家伙就交給二哥問話,我和小俊到琴府去,接了嫣然後再作打算好了。"

    約了會面的地點後,與荊俊策騎往琴清的府第馳去,這時才有機會抹去一額的冷汗。

    往琴府去時,項少龍有著再世為人的感覺。

    假若呂不韋所有這些謀堅計,均是出于呂不韋府里那叫莫傲的腦袋,那這人實在是他所遇過的人中,智計最高的人,且最擅長以有心算無心的手段。

    此計真若成功,項少龍只能比莊襄王多活兩天。

    這是條連環緊扣的毒計。

    首先,呂不韋見在紅松林害不死他項少龍,轉而向烏廷威這一向沉迷酒色的人下手,由毒通過一個青樓名妓,加上相府的威勢,再利用他嫉恨不滿項少龍的心態,把他籠絡過去。

    當烏廷威以邀功的心態,把烏族準備撤走的事,洩露了給呂不韋後,這大堅人遂立下決心,要把他項少龍除去。

    毒殺莊襄王一事,可能是他早定下了的計劃,唯一的條件是要待自己站穩陣腳後,才付諸實行。

    于是呂不韋借宴會之名,把他引來鹹陽。莊襄王橫死後,詐他出城,在路上置他于死地。

    際此新舊國君交替的時刻,秦國上下因莊襄王之死亂作一團,兼之他項少龍又是仇家遍及六國的人,誰會有閑情理會並追究這件事?

    這個謊稱烏應元去世,牧場形勢大亂,斗爭一觸即發的堅謀,並非全無破綻。

    項少龍和滕翼便從烏杰的話中,覺得陶方厲害得異乎尋常。可是莊襄王剛被害死了,成驚弓之鳥的他們,對呂不韋多害死個烏應元,絕不會感到奇怪。

    而事實上烏廷威雖然不肖,但針對的只是項少龍,並非喪盡天良至弒父的程度。

    可是加上有形可疑的人似是要到烏府偷襲,使他們根本無暇多想,只好匆匆趕返牧場,這樣就正好掉進了呂不韋津心設置下的陷阱里了。

    若非項少龍放心不下讓紀嫣然獨自留在鹹陽,真是死了都不知是什麼一回事。

    項少龍長長吁出一口氣,振起雄心,加鞭驅馬,和荊俊奔過清晨的鹹陽大道,朝在望的琴清府奔去。

    琴清一身素白的孝服,在主廳接見兩人。

    不施脂粉的顏容,更是清麗秀逸之氣迫人而來,教人不敢正視,又忍不住想飽餐秀色。

    荊俊看呆了眼,連侍女奉上的香茗,都捧在手上忘了去呷上兩口。

    琴清神態平靜地道︰"項太傅這麼早大駕光臨,是否有什麼急事呢?"

    項少龍聽出她不悅之意,歉然道︰"也不是什麼緊要的事,只是想把嫣然接回牧場吧了!"

    話完後,自己都覺得理由牽強。本說好讓紀嫣然在這里小住一段日子,現在不到三天,卻來把她接走,還是如此匆忙冒昧,選的是人家尚未起榻的時間,實于禮不合。

    琴清先吩咐下人去通知紀嫣然,然後蹙起秀長的黛眉,沉吟起來。

    項少龍呷了一口茶,溜目四顧。

    大廳的布置簡潔清逸,不寒半絲俗氣,恰如其份地反映出女主人高雅的氣質和品味。

    琴清淡淡道︰"項太傅忽然改變主意,是否欠了琴清一個合乎情理的解釋呢?"

    項少龍大感頭痛,無言以對。

    騙她吧!又不願意這麼做。

    琴清輕嘆道︰"不用為難了。至少你不會像其他人般,說出口不對心的話,只是大王新喪,項太傅這樣不顧而去,會惹起很多閑言閑語呢。"

    項少龍苦笑道︰"我打個轉便會回來,唉!這世上有很多事都使人身不由己的。"

    琴清低頭把"身不由己"念了幾遍,忽然輕輕道︰"項太傅有否覺得大王的駕崩,來得太突然呢?"

    項少龍心中一檁,知她對莊襄王之死起了疑心。暗忖絕不可堅定她這想法,否則她遲早會給呂不韋害死,忙道︰"對這事御醫會更清楚。"

    琴清驀地仰起俏臉,美目深注地凝望著他,冷冷道︰"琴清只是想知道太傅的想法。"

    項少龍還是首次與這絕代美女毫無避忌地直接對望,強忍著避開目光那種心中有鬼的自然反應,嘆道︰"我的腦袋亂成一團,根本沒有想過這方面的問題。"

    琴清的目光緊攫著他,仍是以那種冰冷的語調道︰"那項太傅究竟在大王耳旁說了句什麼話,使大王聽完後可放心地瞑目辭世呢?當時只有政太子一人聽到,但他卻不肯告訴我和姬後。"

    項少龍立時手足冰冷,知道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說那句話本身並沒有錯,問題是事後他並沒有和小盤對口供。

    假若被人問起時,他和小盤分別說出不同的搪塞之詞,便會揭露出他們兩人里,至少有一個人在說謊。

    當時他只顧忌著呂不韋,所以背著他來說。卻忘了在榻子另一邊的朱姬、秀麗夫人和一眾妃嬪宮娥,這事最終可能會傳入呂不韋耳內去。

    幸好給琴清提醒,這事或可透過李斯作出補救。

    琴清見他臉色數變,正要追問時,紀嫣然來了。

    項少龍忙站起身來,嘆了一口氣道︰"琴太傅一向生活安寧,與世無爭,項某實不願看到太傅受俗世事務的沾染。"

    領著紀嫣然告辭離去。

    琴清望著項少龍的眼神生出了復雜難明的變化。直至送他們離開,除了和紀嫣然互約後會之期時說了幾句話外,再不置一辭。可是項少龍反感到她開始有點了解自己了。

    到與滕翼會合後,紀嫣然知悉了事情的始末。

    那叛徒烏杰仍騎在馬上,雙腳被幼索穿過馬腹縛著,除非是有心人,否則應看不出異樣之處。

    眾人策騎出城,往牧場奔去。

    到了一處密林內,才停了下來。

    荊俊把烏杰縛在一棵樹上,遣出十八鐵衛布防把風。

    滕翼神情凝重道︰"今次伏擊我們的行動,由呂不韋麾下第一高手管中邪親自主持,雖只有一百五十人上下,但無不是相府家將里出類拔萃的劍手。圖管家竟對此一無所知,可見相府的實權,已逐漸轉移到以莫傲和管中邪這一文一武的兩個人手上去。"

    項少龍道︰"他們準備在什麼地方偷襲我們呢?"

    滕翼指著不遠處的梅花峽道︰"選的當然是無處可逃的絕地,憑我們現在的實力,與他們硬踫,無疑是以卵擊石。最頭痛是呂不韋已由烏杰口中探知了我們的情況。"

    項少龍心中暗嘆,呂不韋早便看穿了烏廷威是他們的一個可擊破的缺口,可憐他們還懵然不知,以至乎處處落在下風。

    紀嫣然淡淡道︰"對于我們真正的實力,舅爺和烏杰仍是所知有限,我們不用那麼擔心好嗎?"

    項少龍暗叫僥幸,在組織烏家這支五千人的子弟兵時,他把二十一世紀軍方的保密方法,用到其中。除了他們這幾個最高的領導人外,子弟兵只知聽命行事。對人數、實力、裝備、武器的情況,知的只是自己置身處的冰山一角,且為了掩人耳目,烏家子弟兵平時都嚴禁談論有關訓練方面的任何事情。所以縱使像烏杰這種核心分子,所知仍屬有限。

    滕翼點頭道︰"幸好我們早有預防,但呂不韋將會因此更顧忌我們,此乃是必然之事。哼!現在我們該怎辦呢?"

    紀嫣然道︰"大舅爺現在何處?"

    滕翼答道︰"當然是回到了牧場去,等候好消息,亦使人不會懷疑他。至于烏杰,管中邪自會殺人滅口。"

    紀嫣然道︰"那就好辦了,我們立即繞道回牧場,迫烏杰和大舅對質,弄清楚烏家除大舅外,還有沒有人參與這件事,解決了內堅的問題後,再與呂不韋周旋到底。大不了只是一死吧!倩公主她們的血仇勢不能就此罷休。"

    項少龍心中苦笑,呂不韋至少還可風光八年,自己往後的遭遇則茫不可知,這段日子真是難捱。

    點頭道︰"就讓管中邪再多活一會,我們回牧場去吧!"

    一直沒作聲的荊俊發出暗號,召回十八鐵衛,押著烏杰,由密林繞往左方的山路,往牧場馳去。

    由于路途繞遠了,到晚上時,離牧場仍有二十多里的途程。

    眾人待要營時,項少龍道︰"且慢!圖先既說得管中邪如此智勇兼備,我們出城的時間又延誤了整個時辰,他不會不生疑心,只要派出探子,不難發覺我們已經改道而行。小心駕得萬年船,我們就算高估了他,總比吃虧好多了。"

    荊俊興奮地道︰"若他摸黑來襲,定要教他們栽個大跟斗。"

    項少龍微笑道︰"我正有此意。"

    營地在一條小河之旁。

    五個營帳,圍著中間燃燒著暗弱的篝火,四周用樹干和草葉了十多個假人,扮作守夜的,似模似樣。

    他們則藏身在五百步外一座小丘的密林里,弓矢都準備在手,好給來犯者一點教訓。

    豈知直等到殘月升上中天,仍是毫無動靜。

    他們昨夜已沒有闔過眼,今天又趕了整日路,連項少龍和滕翼這麼強壯的人,都支撐不來,頻打呵欠。

    紀嫣然道︰"不若我們分批睡覺,否則人都要累死了。"

    項少龍醒來時,發覺紀嫣然仍在懷內酣然沉睡,晨光熹微中,雀鳥鳴叫,充滿初春的氣象。

    他感到心中一片寧洽,細審著紀嫣然有若靈山秀嶺的輪廓。

    在這空氣清新、遠離鹹陽的山頭處,陽光由地平處透林灑在紀嫣然動人的身體上,使他這幾天來一直緊繃著的神經,和情緒上的沉重負擔,暫且解放出來,靈台一片澄明空澈,全無半絲雜念。

    就像立地成佛的頓悟般,他猛然醒覺到,與呂不韋交手至今,一直處在下風的原因,固因呂不韋是以有心算無心,更主要是他有著在未來八年間絕奈何不了他的宿命感覺。

    若他仍是如此被動,始終會飲恨收場。

    他或不能在這八年內干掉呂不韋,但歷史正指出呂不韋亦奈何不了小盤、李斯、王翦等人。

    換言之,他怎也不會連累了這三個人。

    既是如此,何不盡量借助他們的力量,與呂不韋大干一場,再沒有任何顧忌。莊襄王的遇害,說明了沒有人能改變命運。

    就算他項少龍完蛋了,小盤上二十一歲登基後,當會為他討回公道。

    想到這里,整個人輕松起來。

    滕翼的聲音在後方響起道︰"三弟醒來了!"

    項少龍試著把紀嫣然移開。

    這美女嬌吟一聲,醒轉過來,不好意思地由項少龍懷里爬了起來,坐在一旁睡眼惺忪道︰"管中邪沒有來嗎?"

    她那慵懶的動人姿態,看得兩個男人同時發怔。

    紀嫣然橫了他們一眼,微嗔道︰"我要到小河去梳洗了!"

    正要舉步,項少龍喝止了她,道︰"說不定管中邪高明至看穿這是個陷阱,兼之營地設在河旁,易于逃走,假若我是他,說不定會繞往前方設伏,又或仍守在營地旁等候天明。嫣然這麼貿然前去,正好落進敵人圈套里。"

    滕翼來到他旁,打量了他兩眼,訝然道︰"三弟像整個人渙然不同了,自出使不成回來後,我還是首次見到你這充滿生機、斗志和信心的樣子。"

    紀嫣然欣然道︰"二哥說得不錯,這才是令嫣然傾心的英雄豪杰。"

    項少龍心知肚明,知是因為剛才忽然間解開了心中的死結,才振起了壯志豪情。把荊俊和十八鐵衛召來,告訴了自己的想法。

    荊俊點頭道︰"這個容易,我們荊族獵人,最擅長山野追躡之術,只要管中邪方面有人到過附近,就算現在繞到另一方去,亦瞞我們不過。"

    一聲令下,十八鐵衛里那六名荊氏好手,隨他去了。

    項少龍和滕翼又把那烏杰盤問一番,問清楚了烏廷威誆他入局的細節,果然有毒牽涉在內。

    到弄好早點後,兩人與紀嫣然到了小丘斜坡處,欣賞著河道流過山野的美景,共晉早。

    滕翼吁出一口氣道︰"情況還未太壞,聽烏杰之言,應只有烏廷威一個人投靠了呂不韋。"

    紀嫣然嘆道︰"他終是廷芳的親兄長,可以拿他怎辦呢?"

    項少龍冷然道︰"這沒有什麼人情可言的了,就算不干掉他,至少要押他到塞外去,由大哥把他關起來,永不許他再踏足秦境。"

    滕翼欣然道︰"二弟終于回復了邯鄲時扮董馬癡的豪氣了。"

    這時荊俊等匆匆趕了回來,佩服得五體投地道︰"三哥真是料事如神,我們在離營地兩里許處,找到馬兒吃過的草屑和糞便,跟著痕追過去,敵人應是朝牧場北的馳馬坡去了。"

    滕翼愕然道︰"他倒懂揀地方,那是到牧場必經之路,除非我們回頭改采另一路線,否則就要攀山越嶺了。"

    項少龍凝望著下方的小河,斷然道︰"他應留下了監視我們的人,在這等荒野中,他做什麼都不必有任何顧忌,或者只是他留下的人,已有足夠力量對付我們了。"

    紀嫣然道︰"這管中邪既是這麼高明,當會如項郎所說的留有殺著,不怕我們掉頭溜走。"

    荊俊又表現出他天不怕地不怕、初生之犢的性格,奮然道︰"若他們分作了兩組,意圖前後夾擊我們,那我們就可將計就計,把他們分別擊破了。"

    滕翼道︰"你真是少不更事,只懂好勇斗狠,若被敵人纏著,我們如何脫身呢?"

    荊俊啞口無言。

    項少龍仰身躺了下來,望著上方樹梢末處的藍天白雲,悠然道︰"讓我們先好好睡一覺,當敵人摸不清我們是否于昨夜早離開了時,便是我們回家的好時刻了。"

    眾人均愕然望著他,不知他究竟有何脫身妙法。





第十二卷 第04章 巧計脫身


    黃昏時分,天上的雲靄緩緩下降,地下的水氣則往上騰升,兩下相遇,在大地積成凝聚的春霧,一片氤氳朦朧。

    小丘西南三里許外一處高地,不時傳來馬嘶人聲,顯見對方失去耐性,誤以為他們早一步回牧場去了。

    敵我雙方直到此刻,不但仍未交手,甚至沒有看過對方的影子。可是其中卻牽涉到智慧、訓練、耐性、體力各方面的劇烈爭持。一下差錯,項少龍等在敵強我弱的情勢下,必是飲恨當場。

    此時趁著夜色和迷霧,在摸清了近處沒有偵察的敵人後,荊俊等把秘密好的三條木筏,先放進水里以繩子系在岸旁,藏在水草之內,才回到項少龍、滕翼和紀嫣然處,道︰"現在該怎辦呢?"

    項少龍回復了軍人的冷靜和沉穩,道︰"那要看敵人的動靜了,若我估計不錯,留守後方的敵人該到這里搜索一下,求證我們有否躲了起來,也好向把守前方的自己人交待,那就是我們發動攻勢的時刻了。"

    滕翼點頭道︰"這一著非常高明,敵人遇襲後,會退守後方,一面全力截斷我們的後路,同時以煙火通知前方的人,好能前後困死我們。那就是我們乘筏子迅速逃離這里的良辰吉時了。"

    紀嫣然贊嘆道︰"我想孫武復生,也不能想出更好的妙計來。"

    項少龍心中湧起強大的信心和斗志,一聲令下,荊俊和十八鐵衛立時三、四人一組不等,分別潛往攻守均有利的戰略位置里,把營地旁一帶的小河山野,全置入箭程之內。

    他們這批人人數雖少,但無不津擅山野夜戰之術,殺傷力不可小覷。

    項少龍、滕翼和紀嫣然三人留守山丘處,躲在一堆亂石之後,養津蓄銳,守候著敵人的大駕。

    新月緩緩升離地平,夜空星光燦爛,霧氣漸退時,敵人終于來了。

    他們分作十多組,沿河緩緩朝這邊推進。

    河的對岸也有三組人,人數估計在十七、八個間,首先進入伏在對岸的荊俊和三名荊族獵手的射程里。

    項少龍等亦發覺有十多人正向他們藏身的小丘迫來,氣氛緊張得若繃緊了的弓弦。

    他們屏息靜氣,耐心地等待著。

    藏在河旁密林內的戰馬,在一名己方戰士的蓄意施為下,發出了一聲驚碎了寧靜的嘶叫。

    敵人的移動由緩轉速,往馬嘶聲發出處迫去。

    連串慘叫響起,不用說都是踫著荊俊等布下,可使猛獸傷死裝有尖刺的絆索上。

    項少龍等知是時候了,先射出十多團滲了脂油、烈火熊熊的大布球,落到敵人四周處,才箭矢齊發。

    在昏暗的火光里,敵人猝不及防下亂作一團,慘叫和跌倒的聲音不住響起,狼狽之極。

    最厲害的是滕翼,總是箭無虛發,只要敵人露出身形,他的箭便像有眼楮般尋上對方的身體,貫甲而入。

    由于他們藏身處散布整個河岸區,箭矢似從任何方向傳來,敵人根本不知躲往那方才是安全。

    不片晌,對方最少有十多人中箭倒地,哨聲急鳴,倉皇撤走。

    煙火沖天而起,爆出了一朵朵的銀白光芒。

    項少龍領頭沖下丘坡,餃著敵人尾巴追殺了一陣子,又殺了對方七、八人,才到林內取回馬匹,押著烏杰,施施然登上三條木筏,放流而去。

    終于出了一口積壓心中的惡氣了。

    烏家牧場主宅的大堂內,烏廷威若斗敗的公般,與烏杰分別跪在氣得臉色發青的烏應元座前。

    項少龍、滕翼、荊俊、烏果、蒲布、劉巢和陶方等分立兩旁,冷然看著這兩個烏家叛徒。

    烏廷威仍在強撐著道︰"孩兒只是為家族著想,憑我們怎斗得過右相國呢。"

    烏應元怒道︰"想不到我烏應元津明一世,竟生了這麼個蠢不可耐的逆子,今趟若呂不韋得手殺了少龍,首先要殺的人就是你這蠢人,如此才不虞堅謀敗露。告訴我!呂府的人有沒有約你事後到某處見面?"

    烏廷威愕在當場,顯然確有其事。

    他雖非甚有才智的人,但殺人滅口這種簡單的道理,仍能明白。

    另一邊的烏杰想起家法的嚴酷,全身抖震著。

    烏應元嘆了一口氣道︰"我烏應元言出必行,你不但違背了我的命令,實在連禽獸也比不上,人來!立即把這兩人以家法處死。"

    今次輪到烏廷威崩潰下來,劇震道︰"孩兒知錯了,爹"

    四名家將撲到兩人身旁,把他們強扯了起來。

    項少龍出言道︰"岳丈請聽小婿一言,不若把他們送往塞外,讓他們助大哥開懇,好將功贖罪。"

    烏應元頹然嘆了一口氣道︰"少龍的心意,我當然明白。可是此際家族存亡的時刻,若我因他是親兒,放過了他,那我烏氏族規,勢將蕩然無存,人人不服,其他族長,更會怪我心存私念。我烏應元有三個兒子,便當只生了兩個。來!給我把他押到家祠去,請來所有族內尊長,我要教所有人知道,若背叛家族,這將是唯一的下場。"

    烏廷威這才知道老爹不是嚇唬他,立時癱軟如泥,痛哭求情。

    項少龍還想說話。

    烏應元冷然道︰"我意已決,誰都不能改變,若犧牲一個兒子,可換來所有人的警,我烏應元絕不會猶豫。"

    在眾人瞠目結舌下,烏廷威和烏杰被押了出去。

    烏應元說得不錯,他堅持處死烏廷威這一著確收到了震懾人心之效,族內再沒有人敢反對他與呂不韋周旋到底的心意了。

    而這麼巧妙的計謀仍害不死項少龍,亦使他們對項少龍生出了信心。

    他們烏家在鹹陽的形勢,再不像初抵步時處處遭人冷眼了。

    由于項少龍與軍方的關系大幅改善,與呂不韋的頭號心腹蒙驁,又是親若兄弟,他們的處境反比之以前任何時期更是有利。

    呂不韋一計不成,自會用另一毒計。

    不過烏廷威之死,卻帶來令人心煩的余波。

    親母烏夫人和烏廷芳都先後病倒了。反是烏應元出奇的堅強,如舊處理族內大小事務,又召回在外地做生意的兩個兒子,派他們到北疆開闢牧場,把勢力往那接近塞外的地方擴展開去。

    這是莊襄王早批準了的事,連呂不韋都阻撓不了。

    項少龍等則專心訓練家兵,過了兩個月風平浪靜的日子後,陶方由鹹陽帶來了最新的消息。

    聆聽報的除烏應元、項少龍、滕翼、荊俊外,烏應元的兩位親弟烏應節和烏應恩均有參與。

    陶方道︰"照秦國國制,莊襄王在太廟停柩快足三個月,十五天後將進行大殯,各國都有派出使節來吊唁,聽說齊國來的是田單,真教人費解。"

    項少龍一呆道︰"田單親來,必有目的。我並不奇怪齊國派人來,不過半年前合從討秦的聯軍里,並沒有齊人的參與,其他五國不是和我大秦在交戰狀態中嗎?為何會照樣派人來呢?"

    陶方道︰"信陵君軍權被奪,在大梁投閑置散,無所事事,合從之議,蕩然無存,五國先後退兵,分別與呂不韋言和,互訂和議,際此人人均深懼我大秦會拿他們動刀槍的時刻,誰敢不來討好我們呢?鹹陽又有一番鬧了。"

    項少龍暗忖魏國來的必然是龍陽君,只不知其他幾國會派什麼人來呢?他真不想見到李園和郭開這些無恥之徒。

    烏應節問道︰"呂不韋方面有什麼動靜嗎?"

    陶方聳肩道︰"看來他暫時仍無暇理會我們,在這新舊國君交替的時刻,最緊要是鞏固一己權力。聽說他在姬後的支持下,撤換了一批大臣和軍方將領,但卻不敢動徐先和王的人,所以他的人奪得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位置。"

    烏應恩道︰"他會一步步推行他的堅謀的。"

    眾人均點頭同意。

    滕翼向項少龍道︰"假若能破壞呂不韋和姬後的關系,等若斷去了呂不韋一條臂膀,三弟可在這方面想想辦法嗎?"

    見到各人都以充滿著希望的眼光看著自己,項少龍苦笑道︰"這事我會看著辦的。"

    陶方道︰"少龍好應到鹹陽去打個轉,姬後曾三次派人來找你,若你仍托病不出,恐怕不大好吧?"

    項少龍振起津神道︰"我明天便回到鹹陽去。"

    眾人均感欣然。

    項少龍心中想到的卻是見到朱姬的情形。

    現在莊襄王已死,假設朱姬要與他續未竟之緣,怎辦才好呢?

    他對莊襄王已生出了深厚的感情,怎也不該和他的未亡人攪出曖昧事情。

    這是他項少龍接受不了的事。

    回到隱龍別院,紀嫣然正與臥病榻上的烏廷芳密語。

    這因親兄被家族處死的美女臉色蒼白,瘦得雙目陷了下去,看得項少龍心如刀割。

    紀嫣然見他到來,站起來道︰"你來陪廷芳聊聊吧!"向他打了個眼色,走出寢室去。

    項少龍明白烏廷芳心結難解,既恨乃兄出賣自己夫郎,又怨父親不念父子之情,心情矛盾,難以排洩,郁出病來。

    暗嘆一聲後,坐到榻旁,輕輕地摟著她香肩,握著她的手腕,看到幾上那碗藥湯仍是完風不動,未喝過一口,柔聲道︰"又不肯喝藥嗎?"

    烏廷芳兩眼一紅,垂下頭去,眼楮湧出沒有泣聲的淚水,並不作聲。

    項少龍清楚她這大富人家小姐的倔強脾氣,發起性子來,誰都不賣賬,湊到她耳旁道︰"你怪錯岳丈了,真正要怪的人,該是罪魁禍首呂不韋,其他人都是無辜的。假若你自暴自棄,不但你娘的病好不了,你爹和我都會因你而心神大亂,應付不了堅人的迫害,你明白我的話嗎?"

    烏廷芳想了一會,微微點頭。

    項少龍為她拭掉淚漬,乘機把藥湯捧來,喂她喝了,道︰"這才是個聽話的好孩子,你定要快點痊愈,才能侍候你娘。"

    烏廷芳輕輕道︰"這藥很苦哩!"

    項少龍吻了她臉蛋,為她蓋好了被,服侍她睡著後,才離房到廳里去。

    趙致、紀嫣然和田氏姊妹正逗弄著兒子項寶兒,若非少了烏廷芳,應是樂也融融。

    他把寶兒接了過來,看著他甜甜的笑容,心中湧起強烈的斗志。

    呂不韋既可不擇手段來害他,他亦應以同樣的方式回報。

    第一個要殺死的人不是呂不韋,而是他的首席智囊莫傲。

    此人一天不死,他們終有一天會被他害了。

    接著下來烏廷芳津神轉佳,到第三天已能離開纏綿多時的病榻,去探望親娘。

    她沉默了很多,不太願說話和見外人,但雙目透出前所沒有的堅強神色,顯見因夫郎的話,解開了心結,把怨恨的對象,轉移到呂不韋處。

    見她好轉過來,項少龍才放心離開牧場,與滕翼、荊俊踏上往鹹陽的路途。

    鐵衛的人數增至八十人,加強實力。

    一行人浩浩蕩蕩,打醒十二個津神,趕了一天的路後,翌晨抵達鹹陽。

    項少龍逕赴王宮,謁見成了太後的朱7姬和將登上秦王寶座的小盤。

    朱姬明顯地消瘦了,但小盤卻是神采飛揚、容光煥發,與身披的孝服絕不相襯。

    兩人見他到來,都非常歡喜,揮退了下人後,朱姬劈頭便道︰"少龍你攪什麼的,忽然溜回牧場去,累得我想找個人說話都沒有著落。"

    項少龍心中暗驚,死了王夫的朱姬,就像脫離了囚籠的彩雀,再沒有東西可把她拴著。先向與朱姬並坐內廷台階上的小盤行了君臣之禮後,才恭坐下首道︰"太後請勿見怪,微臣實有說不出來的苦衷。"

    小盤垂下頭去,明白了他話內的寒意。

    朱姬嗔道︰"不想說也要說出來,否則我絕不會放過你。"

    只聽她口氣,就知她沒有把項少龍當作臣子來對待。

    小盤插入道︰"母後饒了項太傅吧!若果可以告訴母後,他會說的。"

    朱姬大嗔道︰"你們兩個人串連了起來對付我嗎?"

    小盤向項少龍打了個曖昧的眼色,道︰"王兒告退了,母後和項太傅好好聊一會吧!"

    看著小盤的背影,項少龍差點想把他扯回來,他目下最不想的事,就是與朱姬單獨相對。

    剩下他們兩個人時,朱姬反沉默下來,好一會後,輕嘆道︰"你和不韋間是否發生了什麼事哩?"

    項少龍頹然無語。

    朱姬美目深注地看了他好一會後,緩緩道︰"當日你出使受挫回來後,我便看出你很不是味兒,不似你一向的為人;看不韋時的眼神亦很奇怪。我太清楚不韋了,為求成功,不擇手段,當年把我送了給大王,不正是最好的例子嗎?白天才對我說過永不分離,晚上我便屬于另一個男人了。"

    忽又沒頭沒尾地低聲道︰"少龍會怪人家恩怨不分嗎?"

    這句話怕只有項少龍才可明白。

    現在朱姬、小盤和呂不韋三人的命運可說是掛上了鉤,缺一不可。

    呂不韋固然要倚靠朱姬和小盤這王位的繼承者,好能名正言順總攬朝政;但朱姬母子亦要藉呂不韋對抗秦國內反對她們母子的大臣和重將。

    更因小盤乃呂不韋兒子的謠言滿天亂飛,假若朱姬誅除了呂不韋,由于她母子兩人在秦廷根基薄弱,沒有了呂不韋,小盤又未正式登上帝位,她兩母子的地位實是危如累卵,隨時有覆碎之厄。

    項少龍俯頭道︰"我怎會怪太後呢?"

    朱姬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柔聲道︰"還記得離開邯鄲烏家堡時,我曾對烏老爺說過︰只要我朱姬一天還有命在,定保你們烏家一天的富貴榮華。這句話我朱姬永遠都不會忘記,少龍放心好了。"

    項少龍心中感動,難得朱姬在這情況下仍念著舊情,一時說不出話來。

    朱姬忽地振奮起來,道︰"前天徐先、鹿公和王三位大臣聯署上奏,請王兒策封你為御前都騎統領,統率鹹陽的一萬鐵騎城衛,負責王城的安全。但因不韋的反對不了了之。我又不知你的心意,所以未敢堅持。想不到軍方最有權勢的三個人,都對你如此支持。少龍啊!你再不可躲起來了,我和小政都須要你在身旁哩!"

    項少龍大感愕然,難道徐先他們收到他和呂不韋不和的消息?

    朱姬又微嗔道︰"你這人哩!難道連烏家的存亡都不放在心上嗎?"

    項少龍當然明白她的意思。

    朱姬言下之意,就是若要在呂不韋和他之間只可作出一個選擇,寧願揀選他。

    若他能代替呂不韋去鞏固她母子倆的權位,那時呂不韋自是可有可無了。

    只恨他知道呂不韋絕不會這麼容易被推倒,那早寫在中國的所有史書上。

    猛然點頭道︰"多謝太後垂注!"

    朱姬俏臉忽紅了起來,垂頭道︰"只要你不把我當作外人,朱姬便心滿意足了。"

    項少龍苦笑道︰"我從沒有把你當作過外人,只是大王對我君恩深重,我怎可以唉!"

    朱姬眼中射出優怨之色,哀然道︰"人家又能有片刻忘記他的恩寵嗎?少龍那天在大王臨終前說的話,我已猜到一點,但請勿告訴我,我現在還不想知道,希望少龍能體諒我這苦命的人。"

    項少龍愈來愈發覺朱姬的不簡單,想起了毒,暗忖應否再向命運挑戰,預先向她作出警告時,門衛傳報道︰"右相國呂不韋,求見太後。"

    項少龍差點想溜之夭夭,又會這麼冤家路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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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nomad231 於 2010-3-23 09:20 PM 編輯

第十二卷 第05章 籌謀大業


    一身官服的呂不韋神采飛揚,龍行虎步地走進朱姬的慈和殿,項少龍忙起立致禮。

    呂不韋比前更神氣,閃閃有神的眼楮上下掃射了項少龍一遍,微笑點頭,欣然道︰"真高興又見到少龍了。"

    雖是普通一句話,但卻是內藏可傷人的針刺,暗責項少龍不告而別,不把朝廷放在眼內;並暗諷他仍留得了性命!

    這才向朱姬致禮,但卻沒有下跪,顯是自恃與朱姬關系特別,淵源深厚,而不當自己是臣子。

    呂不韋坐在項少龍對席上,笑道︰"現時我大秦正值非常時期,無恥之輩,蠢蠢欲動,意圖不軌。少龍若沒有什麼特別緊急的事,留在鹹陽好了,我或者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項少龍點頭應諾。卻暗忖呂不韋果然懂得玩手段,利用危機作壓力,令朱姬母子無法不倚重他。

    呂不韋轉向朱姬道︰"太後和少龍在談什麼談得這麼高興哩?"

    只是這隨便一句話,已盡顯呂不韋驕橫的心態。若論尊卑上下,那到他這右丞相來管太後的事。

    朱姬卻沒有不悅之色,淡淡道︰"只是問問少龍的近況吧!"

    呂不韋眼中閃過怒意,冷冷道︰"少龍你先退避一會,我和太後有要事商量。"

    項少龍亦是心中暗怒,這分明是向自己施下馬威,明指他沒有資格參與他和朱姬的密議了。

    正要退下時,朱姬道︰"少龍不用走,呂相怎可把少龍當作外人呢?"

    呂不韋愕了一下,堆起笑容道︰"我怎會把少龍當作外人,只是他無心朝政,怕他心煩吧了!"

    朱姬若無其事道︰"呂相連等一會的耐性也沒有,究竟有什麼天大重要的事呢?"

    這時呂不韋和項少龍都知朱姬在發脾氣了,而且明顯站在項少龍這一方。呂不韋尚未愚蠢至反唇相譏,陪笑道︰"太後請勿見怪,今趟老臣來晉謁太後,是要舉薦一個最適合的人選,擔當都騎統領的重要職位,好負起王城安全的重任。"

    這都騎統領,實在是禁衛統領安谷外最接近王室的職位。

    鹹陽城的防務,主要由三大系統負責,就是守衛王宮的禁衛,和負責城防的都騎都衛兩軍,前者是騎兵,後者是步兵。

    都騎統領和都衛統領合起來便等若以前項少龍在邯鄲時的城守一職,只不過把步兵和騎兵分了開來。

    步兵人數達三萬,比騎兵多了三倍,但若論榮耀和地位,負責騎兵的都騎統領,自然要勝過統領步兵的都衛將軍了。

    朱姬冷然道︰"呂相不用提出任何人了,我決定了任用少龍作都騎統領,除了他外,沒有人可使我放心。"

    呂不韋想不到一向對他言聽計從的朱姬,在此事上卻如此斬釘截鐵,完全沒有商量的余地,臉色微變,訝然往項少龍望來道︰"少龍改變了主意嗎?"

    項少龍當然明白朱姬的心態。她也是極端厲害的人,更不想永遠活在呂不韋的暗影下,現在項少龍大得軍方歡心,有他作都騎統領,不但可對抗呂不韋,使他心存顧忌,不敢不把她母子放在眼內,亦可通過項少龍維系著軍方,不致被迫與呂不韋站在同一陣線,毫無轉寰的余地。

    項少龍知呂不韋表面雖像關懷備致,其實只是暗迫他推掉這任命,那他便可振振有詞,舉薦他心中的人選了。微笑道︰"正如呂相所言,我大秦正值非常時期,少龍只好把個人的事,擺在一旁,勉任艱巨了。"

    呂不韋眼中閃過怒色,又泛起笑容,呵呵地道︰"那就最好不過,難得太後這麼賞識你,千萬不要令她失望哩!"

    朱姬淡淡道︰"呂相還有什麼急事呢?"

    呂不韋雖心中大怒,但那敢與朱姬沖突,亦知自己剛才的說話態度有點過火,陪笑道︰"齊相田單、楚國舅李園、趙將龐均于昨天抵達鹹陽,望能在先王大殯前,向太後和儲君問好請安。"

    朱姬冷冷道︰"未亡人孝服在身,有什麼好見的,一切待大王入土為安再說吧!"

    呂不韋還是第一次見朱姬以這種態度對待他,心知問題出在項少龍身上。他城府極深,一點都不表露出心意,再應對兩句後,告辭離開。

    慈和殿內一片沉默。

    良久後朱姬嘆了一口氣道︰"我曾嚴命所有看到你和大王說那句話的人,不準把這事傳出去,違令者斬,不韋應該尚未知道此事。"

    項少龍感激道︰"多謝太後!"

    朱姬頹然道︰"少龍!我很累,似現在般又如何呢?為何我總不能快樂起來。"

    項少龍知道她是以另一種方式迫自己慰藉她,嘆道︰"太後至緊要振作點,儲君還需要你的引導和照顧。"

    在這種情況下,他愈是不能提起毒的事。

    首先他很難解釋為何可未卜先知毒會來勾引她,更可慮是朱姬若要他代替這"未來的"毒,他就更頭痛了。

    可知歷史是根本不可改變的。

    朱姬沉默一會後,輕輕道︰"你要小心點趙國的龐,他是韓晶一手提拔出來的人,乃著名的縱橫家,口若懸河,現在當了邯鄲的城守,是廉頗、李牧外現在趙國最負盛名的將領,他今趟來秦,只是要探察我們的虛實。唉!我真不知不韋有何居心,忽然又和六國稱兄道弟,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項少龍倒沒有把這個未聽過的龐太放在心上,若非郭開與朱姬關系曖昧,不宜親來,應該是不會輪到這個人的。

    這時兩人都不知該再說什麼話才好。

    東拉西扯說了幾句後,項少龍告辭離去,朱姬雖不甘願,可是怕人言,只好放他走了。

    才步出太後宮,安谷迎上來道︰"儲君要見太傅。"

    項少龍隨著他往太子宮走去。

    這禁衛的大頭領低聲道︰"太傅見過儲君後,能否到鹿公的將軍府打個轉。"

    項少龍心中明白,點頭應好。

    安谷再沒有說話,把他送到太子宮的書軒內,自行離去。

    小盤坐在設于書軒北端的龍墊處,臉容沉,免去了他君臣之禮,囑項少龍坐在下首後,即狠狠道︰"太傅!我想殺了呂不韋!"

    項少龍大吃一驚,失聲道︰"什麼?"

    小盤壓低聲音道︰"此人性格暴戾,不念王父恩情,比豺狼更要毒,又以開國功臣自居,還暗擺出我是他兒子的格局,此人一日不除,我休想順當地行使君權。"

    項少龍本有意思聯結小盤、李斯和王翦等與呂不韋大斗一場。沒料小盤的想法比他還走遠了幾條街,又使他猶豫起來,沉吟道︰"這事儲君和太後說過了沒有?"

    小盤道︰"太後對呂不韋始終有著割舍不了的深厚感情,和她說只會給她教訓一頓。太傅啊!憑你的絕世劍術和智計,要殺他應不是太困難吧!"

    項少龍想起管中邪,暗忖你太看得起我了,但話當然不能這樣說,嘆道︰"問題是若驟然殺了他,會帶來什麼後果呢?"

    小盤表現出超越了他年紀的深思熟慮,道︰"所以我首先要任命太傅為都騎統領,再挑幾個人出來,負起朝廷重要的職務。只要我鞏固了手上的王權,有沒有這賊子都不是問題了。就是怕母後反對,若她與呂不韋聯手,我也很難對付。"

    項少龍問道︰"儲君疼愛母後嗎?"

    小盤頹然一嘆,點了點頭。

    恐怕只有項少龍明白他的心態,這時的小盤,已把對妮夫人的感情,轉移到朱姬身上來了。

    小盤說得不錯,朱姬明知莊襄王被呂不韋害死,仍只是給點顏色呂不韋看看就算了。

    項少龍道︰"我比你更想干掉這老賊,想儲君也該猜到倩公主是被他害死的吧?可是一天我們仍未建立強大的實力,絕不可輕舉妄動,尤其秦國軍方系統復雜,方向難測,又有擁立成蟲喬的一系正謀不軌,在這種形勢下,我們須忍一時之氣。"

    小盤津神大振道︰"這麼說,太傅是肯擔當都騎統領一職了。"

    項少龍苦笑道︰"剛應承了你母後哩!"

    小盤大喜道︰"有師傅在身旁,我就放心了。"

    在這一刻,他又變回以前的小孩子了。

    接著露出沉思的神色,道︰"太傅相人的眼光真是天下無雙,廷衛李斯先生是最好的例子,他的想法和識見都與別不同,向我指出若能把握機會,憑仗著我大秦的強大力量,奮勇進取,終可一統天下。所以我定不可任呂不韋這狼心狗肺的人把持政局,影響我的春秋大業。"

    項少龍到這時才明白李斯對小盤的影響多麼巨大,他再難當小盤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了。在秦宮氣氛的感染下,他脫胎換骨地變作了另一個人,將來就是由他一手建立起強大的中國。

    小盤又冷然問道︰"我還要等多久呢?"

    項少龍平靜地道︰"到儲君二十一歲行加冕禮時,就是儲君發動的時刻了。"

    這絕錯不了,因為這就是歷史。

    小盤愕然道︰"那豈非還要等八年嗎?呂不韋不是更勢大難制?"

    項少龍道︰"在這段時間內,我們可以雙管齊下,一方面利用呂不韋去對付想動搖儲君王位的人;另一方面卻培植儲君的班底,換言之則是在削弱呂不韋的影響力。"

    頓了頓加重語氣道︰"在政務上,儲君大可放手讓呂不韋施為,但必須以徐先對他作出制衡,並且盡力籠絡軍方的將領。即壞事由呂不韋去做,而我們則盡作好人。只要抓牢軍權,任呂不韋有三頭六臂,最終也飛不出儲君的五指關。只有槍桿子才可出政權,此乃千古不移的真理。"

    小盤渾身一震,喃喃念道︰"槍桿子出政權。"

    他想到的槍桿子,自然是刀槍的槍桿,而不是自動機槍的槍桿。

    項少龍暗責自己口不擇言,續道︰"眼前可提拔的有兩個人,就是王翦王賁父子,這兩人都是任何君主夢寐難求的絕代猛將,有他們助你打天下,何懼區區一個呂不韋。"

    小盤一呆道︰"那麼你呢?"

    項少龍道︰"我當然會全力助你,但我始終是外來人,你要鞏固秦國軍心,必須以他們的人材為主力方成。"

    小盤皺眉道︰"可是現在呂不韋正力捧蒙驁,又把他兩個兒子蒙武蒙恬任命為偏將,好隨蒙驁南征北討,我得怎樣應付呢?"

    項少龍道︰"這正是呂不韋急欲把我除去的原因之一,若被蒙驁知道他兩個兒子都差點喪在這老賊的堅謀下,你說他會有什麼感受。蒙武兩兄弟終會靠向我們,你大可將計就計,重用這兩人,亦可使呂不韋不生疑心。"

    小盤興奮起來道︰"沒有人比太傅更厲害了,我知怎樣做的了。"

    兩人又再商量了好些行事的細節後,項少龍才告退離開。

    到了鹿公那與秦宮為,遙對著呂不韋正動工興建新邸的將軍府,鹿公把項少龍請到優靜的內軒,下人奉上香茗退下後,鹿公微笑道︰"聽說你是秦人的後代,不過這項姓在我大秦從未聽過,不知你是那一族的人呢?"

    項少龍心中叫苦,胡謅道︰"我的姓氏是由娘親那處來的,不要說是什麼族了,連我父親是誰娘也弄不清楚,只知他是來自大秦的兵士,唉!這確是筆糊塗賬。"

    鹿公這"大秦主義者"倒沒有懷疑,點頭道︰"趙人少有生得你那麼軒昂威武的,太傅這種體型,連我大秦人里也百不一見,應屬異種,我最擅相人,嘿!當日第一眼見到你,便知你是忠義之輩。"

    項少龍逐漸摸清他的性格,心中暗笑,道︰"鹿公真是眼光如炬,什麼都瞞你不過。"

    鹿公嘆了一口氣道︰"若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我就好了,但很多事情我仍是看漏了眼,想不到先王如此短命,唉!"

    項少龍默然下來。

    鹿心兩眼一瞪,射出銳利的光芒,語調卻相當平靜,緩緩道︰"少龍和呂不韋究竟是什麼關系?"

    項少龍想不到他問得如此直接,愕然道︰"鹿公何有此言?"

    鹿公淡淡道︰"少龍不用瞞我,你和呂不韋絕不像表面般融洽,否則烏家就不用終日躲在鹹陽外的牧場里了。放心說吧!烏族乃我大秦貴冑之後,對我們來說,絕不能和呂不韋這些外人相提並論。"

    項少龍來鹹陽這麼久,還是首次直接領受到秦人排外的種族主義,嘆了一口氣道︰"這事真是一言難盡,自我向先王提出了以徐大將軍為相後,呂相國就與我頗有芥蒂了。"

    鹿公微笑道︰"怎會是這麼簡單,在鹹陽城內,呂不韋最忌的人就是你,這種事不須我解釋吧!"

    接著眼中射出思索的神情,緩緩道︰"一直以來,均有謠傳說儲君非是大王骨肉,而是出自呂不韋的。本來我們還不太相信這事,只當作是心懷不軌之徒中傷呂不韋和太後的暗箭,但現在先王正值壯年之時,忽然不明不白的死了,我們自然不能再漠然視之。"

    項少龍聽得頭大如斗,鹿公乃秦國軍方德高望重的人,他的話可說代表著秦國最重要將領的心意。假設他們把小盤當作是呂不韋魚目混珠的野種,轉而扶助成蟲喬,那呂不韋和小盤都要一起完蛋。

    鹿公又道︰"但這事我們必須查證清楚,才可決定下一步的行動。正如我們本來還弄不清楚少龍和呂不韋的關系,所以聯名上書,請儲君任命你為都騎統領,好試探呂不韋的反應,那知一試便試了出來,因為呂不韋是唯一反對的人。"

    項少龍這才知道政治是如何復雜的一回事,初聞此事時,他還以為鹿公等特別看得起他,原來背後有著另外的原因和目的。

    鹿公搖頭苦笑道︰"話再說回來,那種事除了當事人外,實在非常難以求證的,不過亦非全無辦法,只是很難做到。"

    項少龍大感懍然,道︰"有什麼好方法呢?"心中卻在奇怪,自己都可以說是朱姬和儲君的人了,難道不會維護他們嗎?怎麼鹿公偏要找自己來商量這件事?

    鹿公道︰"這事有一半要靠少龍幫手才成。"

    項少龍大訝地望著他,忽地記起朱姬的話,恍然道︰"你們是要用滴血認親的方法吧?"

    鹿公肅容道︰"這是唯一能令我們安心的方法,只要在純銀的碗里,把兩人的血滴進特制的藥液中,真偽立判,屢應不爽。"

    驀地里,項少龍高懸的心放了下來,輕松得像在太空中逍遙,點頭道︰"儲君那一滴血可包在我身上,不過鹿公最好派出證人,親眼看著我由儲君身上取血,那就誰都不能弄虛作假了。"

    這次可輪到鹿公發起怔來。

    他今趟找項少龍來商量,皆因知他是朱姬除呂不韋外最親近的人,又是他一手由邯鄲把她們兩母子救出來,多多少少也應知道朱姬母子和呂不韋間的關系。假若他對這滴血認親的方法左推右拒,便可證實其中必有不可告人之事,那時鹿公當然知道在兩個太子間如何取舍了。

    怎知項少龍欣然答應,還自己提出要人監視他沒有作弊,自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兩人呆瞪了一會後,鹿公斷然道︰"好!呂不韋那一滴血就由我們來想辦法。但假若證實了儲君真是呂不韋所出,少龍你如何自處?"

    項少龍淡淡道︰"我深信儲君是先王貨真價實的親生骨肉,事實將會證明一切。"

    忽然間,最令他頭痛的事,就這麼的解決了。

    滴血當然"認不了親",于是那時秦國以鹿公為首的將領,將對小盤作出全面的支持,形勢自然和現在是兩回事了。

    但由于朱姬的關系,呂不韋仍可繼續擴展勢力,躁縱朝政。

    現在項少龍反擔心這古老辨認父子血緣的方法不靈光,細想又覺得這是杞人憂天,歷史早說明了,小盤日後將會是一統天下的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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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nomad231 於 2010-3-23 09:21 PM 編輯

第十二卷 第07章 明捧暗害


    次日天尚未亮,在小盤和朱姬的主持下,王親國戚,文武百官,各國來的使節,在太廟舉行了隆重莊嚴的儀式後,把莊襄王的遺體運往鹹陽以西埋葬秦室歷代君主的"園寢"。

    禁衛軍全體出動,運載陪葬物品的騾車達千乘之眾,送葬的隊伍連綿十多里。

    鹹陽城的子民披麻戴孝,跪在道旁哭著哀送這罕有施行仁政的君主。

    小盤和朱姬都哭得死去活來,聞者心酸。

    呂不韋當然懂得做戲,恰到好處地發揮著他悲傷的演技。

    項少龍策馬與安谷和尚未被管中邪替換的都衛統領兼身為王族的昌平君為靈車開道。

    邯鄲事後,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田單、李園、韓闖等人,他們雖對他特別留神,但看來並沒有認出他就是董馬癡。

    那龐只是中等身材,方面大耳,看來性格沉穩,但一對眼非常津靈,屬機智多變的人,難怪能成為憑口才雄辯而當時得令的縱橫家了。

    那太子丹年紀最輕,頂多二十歲許,臉如冠玉,身材適中,舉止均極有風度,很易令人心生好感,但對項少龍來說卻是另一回事了。趙倩等可說間接死在他手上,若有機會,項少龍亦不會輕易放過他。

    琴清雜在妃嬪和王族貴婦的行列里,項少龍曾和她打過照面,但她卻裝作看不到項少龍。

    在肅穆悲沉的氣氛下,送殯隊伍走了幾個時辰,才在午後時分抵達"園寢"。

    這秦君的陵墓分內外兩重城垣,呈現為一個南北較長的"回"字形,于東南西北各洞闢一門,四角建有碉樓,守衛森嚴,由一陵官主管。

    通往陵園的主道兩旁排列著陶俑瓦當等守墓飾物,進入陵內後,重要的人物來到墓旁的寢廟里,先把莊襄王的衣冠、牌位安奉妥當,由呂不韋宣讀祭文,才舉行葬禮。

    項少龍想起莊襄王生前對自己的恩寵,不由黯然神傷,流下了英雄的淚。

    把靈柩移入王陵的墓室時,朱姬哭得暈了過去,可是只要項少龍想起她這兩晚都和毒在一起,便感到很難原諒她。

    但在某一程度上,他卻體會到,正因她失去了這個使她變成秦後恩深義重的男人,又明知是由舊情人呂不韋下的毒,偏是自己有仇難報,無可宣洩下,才會有這種失控的異常行為。

    想是這麼想,但他仍是不能對朱姬釋然。

    那晚返回鹹陽烏府後,徹夜難眠,次日起來,立即遣人把紀嫣然諸女接來,他實在需要有她們在身旁。滕翼當然亦同樣希望接得善蘭來此。

    只要一天他仍坐穩都騎統領這位置,呂不韋便不敢公然動他了。

    三天後,鹹陽城軍民才脫下孝服焚掉,一切回復正常。

    小盤雖未正式加冕,但已是秦國的一國之主了。

    除了項少龍和像李斯那麼有遠見的人外,沒有人預覺到就是這個孩子,打破了數百年來群雄割據的悶局,領著秦人走上統一天下的偉大道路。

    這天回到東門的都騎衙署,正和滕翼、荊俊兩人商量事務時,鹿公來了。

    要知身為將軍者,都屬軍方的高級要員。

    但將軍亦有多種等級,像項少龍這種都騎將,只屬較低的一級,領兵不可超越五萬,但由于是負責王城安全,故身分較為特別吧了。

    最高的一級是上將軍,在秦朝只有鹿公有這尊崇地位,其他王、徐先、蒙驁、杜壁等只屬大將軍的級數。由此可見鹿公在秦國軍方的舉足輕重。

    滕翼、荊俊退下後,鹿公在上首欣然坐下,捋須笑道︰"今趟老夫來此,固是有事商量,但亦為了給少龍助威,好教人人都知有我支持少龍,以後對你尊敬聽命。"

    項少龍連忙道謝,表示感激。

    鹿公又肅容道︰"你知否今天早朝時,呂不韋又作出了新的人事安排。"

    項少龍仍未有資格參與朝政,茫然道︰"有什麼新調動?"

    鹿公忿然道︰"呂不韋竟破格提拔自己一名叫管中邪的家將,代昌平君出任都衛統領一職,我和徐先都大力反對,均被太後和呂不韋駁回來。幸好政儲君把安谷調守函谷關,改以昌平君和乃弟昌文君共負禁衛統領之責,才沒有擾動軍心。哼!呂不韋愈來愈放肆了,不斷起用外人,視我大秦無人耶!"

    項少龍心叫僥幸,看來鹿公已把他這真正的"外來人"當作秦人了。

    沒有了安谷這熟人在宮,實在有點惋惜。但小盤這一著,確是沒有辦法中的最佳辦法,又多提拔了秦國軍方的一個人,看來應是李斯為他想出來的妙計。

    至少鹿公就覺得小盤非是向太後和呂不韋一面倒的言聽計從。

    鹿公壓低聲音道︰"我與徐先、王商量過了,滴血認親是唯一的方法,你看!"由懷里掏出一管頭尖尾闊的銀針,得意地道︰"這是特制的家伙,尖鋒處開有小孔,只要刺入血肉里,血液會流到尾部的血囊中,而刺破皮膚時,只像給蚊子叮了一口,事後不會流血,若手腳夠快,被刺者甚至不會察覺"。

    項少龍接過細看,暗忖這就是古代的驗血工具了,贊了兩句後,道︰"什麼時候動手?"

    鹿公道︰"依我大秦禮法,先王葬禮後十天,要舉行田獵和園游會,以表奮發進取之意。屆時王室後代,至乎文臣武將,與各國來使,均會參加,連尚未有官職的年輕兒郎,亦會參與。"

    項少龍身為都騎統領,自然知道此事,只想不到是如此隆重,奇道︰"這麼鬧嗎?"

    鹿公道︰"當然哩!人人都爭著一顯身手,好得新君賞識,當年我便是給先王在田獵時挑選出來,那時沒有人比我有更豐富的收獲了。"

    項少龍渾身不舒服起來,這樣殘殺可愛的動物,又非為了果腹,他自己怎也辦不到。

    鹿公續道︰"沒有比這更佳的機會了,呂不韋那滴血包在我們身上,儲君方面要勞煩你了。昌平和昌文兩個小子和徐先會作人證。嘿!只有少龍一人有膽量去取儲君的血,安谷怎都沒那膽子,調走他也好!"

    項少龍心中暗笑,與他商量了細節後,恭送他離去。

    鹿公所料不差,原本對他不大順服的下屬,立即態度大改,恭敬非常,省去他和滕翼等不少工夫。

    當天黃昏,朱姬忽然下詔命他入宮。

    項少龍明知不妥,亦惟有硬著頭皮去了。

    朱姬容色平靜,不見有任何特異處,對項少龍仍是那麼柔情似水,關懷備至,先問他當了都騎統領的情況後,微笑道︰"我向不韋發出警告,說你項少龍乃我朱姬的人,若有半根毫毛的損失,我定不會放過他。唉!人死不能復生,少龍你可否安心做你的都騎統領,保護政兒,其他事再不要費心去管呢?"

    項少龍當然明白她說話背後的寒意,暗嘆這只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呂不韋豈是這麼好相與的。

    同時亦看出朱姬心態上的轉變。

    若非她滿足于現狀,絕不會希望一切照目前的情況繼續下去。

    微微一笑道︰"太後的話,微臣怎敢不聽呢?"

    朱姬嗔道︰"不要擺出副卑躬屈膝的模樣好嗎!人家只有對著你時,才會說真心的話。"

    項少龍苦笑道︰"若我不守尊卑上下之禮,有人會說話的。"

    朱姬不悅道︰"又沒有別的人在,理得別人說什麼呢?誰敢來管我朱姬的事?"

    項少龍道︰"別忘了宮內還有秀麗夫人,像這樣般單獨相對,事後若傳了出去,怕會變成鹹陽城的言語。"

    朱姬嬌笑道︰"你可放心了。成蟲喬已被封為長安君,明天便要與秀麗那賤人往長安封邑去,免去了在宮內踫口撞面的場面。現在宮內都是我的人,這點手段,我還是有的。"

    項少龍心想這怕是恐與毒的事傳出去而施用的手段居多,但自是不便說破,淡淡道︰"太後當然是手段高明的人哩。"

    朱姬微感愕然,美目深注地凝視了他一會後,聲音轉柔道︰"少龍你還是首次以這種語帶諷刺的口氣和我說話,是否不滿我縱容不韋呢?可是每個人都有他的苦衷,有時要做些無可奈何的事。我在邯鄲時早深切體會到這方面的苦況了。"

    項少龍有點弄不清楚她是為呂不韋解釋,還是為自己開脫,沉吟片晌後,道︰"太後說得好,微臣現在便有無可奈何的感覺。"

    朱姬優優一嘆,盈盈而起。

    項少龍忙站了起來,還以為她要送客時,這充滿誘惑力的美婦人移到他身前,仰頭情深款款地看著他,有點意亂情迷地道︰"朱姬最歡喜的項少龍,就是在邯鄲質子府初遇時那充滿英雄氣概,風流瀟,不將任何困難放在心上,使我這弱質女子可全心全意倚靠的大丈夫。少龍啊!現在朱姬回復自由了,為何仍要為虛假的名份浪擲年華,讓我們回復到那時光好嗎?"

    看著她起伏著的酥胸,如花玉容,香澤可聞下,項少龍差點要把她擁入懷里,然後瘋狂地和她抵死纏綿,忘掉了外面的世界,只余下男女最親密的愛戀。

    說自己對她沒有感情,又或毫不動心,實是最大的謊言。

    可是莊襄王的音容仍緊纏著他的心神,惟有抑制著這強烈的沖動,正要說話時,急劇的足音由正門處傳來。

    兩人嚇了一跳,各自退開兩步。

    朱姬怒喝道︰"是誰?"

    一名身穿內侍袍服的年輕壯漢撲了入來,跪下叩頭道︰"毒來服侍太後!"

    項少龍心中一震,朝這出名的美男子看去,剛好毒抬起頭來望他,眼中射出嫉恨悲憤的神色。

    縱使鄙屑此人,項少龍亦不由暗贊一聲。

    若論英俊,像安谷、連晉、齊雨、李園那類美男子,絕對可比得上他,可是若說整體的感覺,都要給這毒比了下去。

    他整個人就像一頭獵豹,每一寸肌肉都充盈著力量,完美的體型、白皙的皮膚,黑得發亮的頭發,確和自己有點相似。

    但他最吸引女人的地方,是他那種浪子般野性的特質,眼神充滿了熾烈的火焰,似有情若無情,使任何女性覺得若能把他馴服,將是最大的驕傲。

    難怪朱姬會一見心動。

    朱姬顯然為他的闖入亂了方寸,又怕項少龍知道她兩人的事,氣得俏臉煞白,怒喝道︰"你進來干什麼?"

    毒垂下頭去,以出奇平靜的語調道︰"小人知太後沒有人在旁侍候,故大膽進來。"

    朱姬顯然極之寵他,但在項少龍臉前卻不敢表現出來,色變道︰"立即給我滾出去。"

    若換了是另一個人,早喚來守衛把他推出去斬頭了。

    毒擺明是來和項少龍爭風呷醋的,可知他必有所恃。例如朱姬對他的榻上功夫全面投降,故不怕朱姬拿他怎樣。

    只聽他謙卑恭敬地道︰"太後息怒,小人只希望能盡心盡意侍奉太後吧了!"竟不聽朱姬的命令。

    朱姬那掛得住臉子,偷看了項少龍一眼,嬌喝道︰"人來!"

    兩名宮衛搶了入來。

    項少龍知是時候了,閃身攔著兩人,伸手扶起毒,欣然道︰"這位內侍生得一表人材,又對太後忠心不二,我一見便心中歡喜,太後請勿怪他。"

    這幾句話一出,朱姬和毒均大感愕然。

    項少龍心中好笑,繼續吹捧道︰"我看人絕不會看錯,內侍乃人中之龍,將來必非池中物,讓我們異日好好合作,共為大秦出力。"

    朱姬見那兩名侍衛進退不得,呆頭鳥般站在那里,沒好氣地道︰"還不出去!"

    兩人如獲王恩大赦,滾了出去。

    毒一向都把自己當作人中之龍,只是從沒有人這麼贊他而已!對項少龍的嫉妒立時減半,事實上這亦是呂不韋派給他的任務,務要破壞朱姬和項少龍的好事,否則他怎也不敢闖進來,尷尬地道︰"項大人過獎了!"

    朱姬呆看著項少龍時,後者乘機告退。

    朱姬怎還有顏臉留他,反是毒把他送出太後宮。

    到了宮門處,項少龍像對著相識了十多年的老朋友般道︰"內侍,日後我們應好好親近。"

    毒汗顏道︰"項大人客氣了,小人不敢當此抬舉,在宮內我只是個奴才吧!"

    項少龍故作不忿道︰"以兄這等人材,怎會是居于人下之輩,不行!我現在就向儲君進言,為兄弄個一官半職,只要太後不反對就行。"

    毒給他弄得糊塗起來,愕然道︰"項大人為何如此對我另眼相看呢?嘿!其實我本是相府的人,項大人理應聽過我的名字,只是因獲罪才給遣到宮中服役吧了。"

    項少龍故作愕然道︰"原來兄竟是相府的名人,難怪我一見兄,即覺非是平凡之輩。唉!兄不知犯了什麼事呢?不過也不用告訴我了。像兄這等人材,呂相怎能容你有得志的一朝?我項少龍言出必行,這就領你去謁見儲君。如此人材,豈可埋沒。"

    毒聽得心中懍然,但仔細一想,知道項少龍非是虛言,呂不韋正是這種妒才嫉能的人。

    現在呂不韋是利用他去破壞項少龍和朱姬的關系,異日若太後愛寵自己,說不定呂不韋又會想辦法來對付自己了。

    若能與項少龍和儲君打好關系,將來他也有點憑恃。

    遂欣然點頭道︰"多謝項大人提拔。"旋又惶恐道︰"儲君會否不高興見我這微不足道的奴才?"

    他現在的身分乃是職位最低的宮監,勉強說也只是太後的玩物,難怪他這麼自卑。

    項少龍差點忍不住笑,拉著他去了。

    回到烏府,不但紀嫣然等全在那里,烏應元亦來了。

    烏廷威被處死一事,似已成為被忘記了的過去。

    眾人知道他當上了地位尊崇的都騎統領,都雀躍不已。

    烏應元拉著這愛婿到後園私語,道︰"全賴少龍的面子,現在只要是我們烏家的事,便處處通行,以前過關的文書,不等上十天半月,休想拿到,現在這邊遞入申請,那邊便批了出來,比在邯鄲時更要風光。"

    項少龍苦笑道︰"岳丈最好有點心理準備,將來呂不韋勢力日盛時,恐怕就非這麼風光了。"

    烏應元笑道︰"那時恐怕我們早溜走了,烏卓有消息傳回來,在塞外呼兒魯安山旁找到一幅廣達數千里的沃原,水草肥茂,河湖交接,更難得附近沒有強大的蠻族,只要有幾年工夫,可在那里確立根基。我準備再遣送一批人到那里開墾繁衍,想起能建立自己的家國,在鹹陽的些微家業,實在不值一顧。"

    項少龍替他高興,問起岳母的病況,烏應元嘆道︰"過些時該沒事的了。"想起烏廷威,欷不已。

    項少龍想不到安慰他的話。

    當晚項少龍和三位嬌妻秉燭歡敘,把這些天來的事娓娓道出,說到小盤把毒提拔作內侍官時,眾女都為之絕倒。

    小別勝新婚,四人如魚得水,恩愛纏綿。

    忽然間,項少龍隱約感到苦纏了他整年的噩運,終于過去了,因為他比以前任何時間,更有信心和呂不韋周旋到底。





第十二卷 第08章 涇洛大渠


    項少龍、滕翼和荊俊三人,經過對都騎軍的了解後,已開始清楚它的結構和運作的情況,于是著手整頓改革。

    都騎軍人數在一萬之間,分作五軍,每軍二千人,全是由秦軍挑出來擅于騎射的津銳,僅次于保護秦王禁宮的禁衛軍。大多來自王族朝臣的後代,身家清白,餉銀優厚,故此人人都以當上都騎軍為榮。

    平時都騎軍分駐在鹹陽城外四個形勢險要的衛星城堡,負責王城外的巡邏偵察等一般防務。

    城內事務則交由都衛軍處理,職權清楚分明。

    但若有事發生,都衛統領要受都騎統領的調配,所以兩個系統里,以都騎為正,都衛為副。每三個月兩個系統的兵馬,便要聯合躁練,好能配合無間。

    都衛統領更要每月向都騎統領報一次,再由後者直接報上秦君。

    由此可見都騎統領一職,等若城守,必由秦君親自點封、選取最信得過的負責人。

    對朱姬和小盤來說,自是沒有人比項少龍更理想了。難得是由以鹿公為首的軍方重臣提出,以呂不韋的專橫,亦反對無效,惟有退而求其次,把管中邪安插到都衛統領這次一級的重要位置去。

    禁衛、都騎、都衛三大系統,構成了王城防務的骨干。

    這天早上,在王宮主殿的廣場處,進行了封任儀式。

    安谷榮升大將,負責東方函谷關、虎牢關和肴塞三關的防務,無論權力和地位均有增無減,所以安谷並沒有失意的感覺。

    他的職務改由昌平君嬴侯和昌文君嬴越這對年輕的王族兄弟負責,分統禁衛的騎兵、戰車部隊和步兵,統領之職一分為二,成禁騎將和禁衛將。

    任用王族貴冑出任禁軍統領,乃秦室傳統,呂不韋在這事上難以干預。

    管中邪則榮登都衛統領一職,以呂不韋另一個心腹呂雄為副手。

    都衛軍雖次于都騎軍,但卻確實負責王城的防務和治安,乃現代軍隊和警察的混合體。秦國由于民風強悍,這個職位並不易為。

    項少龍還是首次見到管中邪。

    果如圖先所言,生得比項少龍還要高少許,樣子遠及不上乃師弟連晉的俊俏,但面相粗獷,肩寬膊厚,腰細退長,只是那充滿男子氣概的體型,便使人覺得他有著難以形容充滿野性的吸引力,年紀在三十許間。

    難得他粗眉如劍,鼻高眼深,一對眸珠的津光有若電閃,舉步登台接受詔令軍符時舉止從容,虎步龍行,縱是不滿他封任此職位的秦國軍方,亦受他的大將之風和氣勢震懾,難怪他能在高手如雲的相府食客中脫潁而出,成為呂不韋最看得起的人之一。

    荊俊教項滕兩人注意正在觀禮的呂不韋旁邊那幾個人,道︰"穿黃衣的就是那滿肚堅計的莫傲,他後面的兩名武士,是管中邪外最厲害的魯殘和周子桓。"

    項滕聞言忙用神打量。

    這莫傲身量高頎,生就一副馬臉,帶著不健康的青白色,年紀約三十五、六,長著一撮濃密的山羊須,頗為斯文秀氣,一對眼半開半闔,瞪大時津光閃閃,非常沉難測。

    項少龍湊到滕翼耳旁道︰"若不殺此人,早晚我們要在他手上再吃大虧。"

    滕翼肯定地點頭,表示絕對同意。

    那魯殘和周子桓一高一矮,都是力士型的人物,神態冷靜,只看外表,便知是可怕的劍手。

    田單等外國使節都不見出現,由于這乃秦人的自家事,又是關于王城的防務,自然不會邀請外人參與。

    小盤本身乃趙國貴族,長于宮廷之內,來秦後的兩年,每天都接受當儲君的訓練,加上他實際的年齡,要比別人知道的要長上兩歲多,故盡管在這種氣氛莊嚴,萬人仰視的場合里仍是揮瀟自如,從容得體,看得各大臣重將點頭稱許。

    呂不韋看著這"愛兒"更是老懷大慰,覺得沒有白費工夫。

    禮成後,群臣散去,但安谷、昌平昌文兩君、管中邪、項少龍等則須留下陪太後儲君午宴。

    呂不韋和徐先這左右丞相,軍方的重臣鹿公、王、杜壁、蒙驁,大臣蔡澤、左監侯王綰、右監侯賈公成都被邀作陪。

    這可說是人事調動後的迎新宴。

    午膳在內廷舉行。

    趁太後儲君回後宮更衣時,各人聚在內廷的台階下互祝聊。

    安谷扯著昌文君和昌平君這對兄弟,介紹與項少龍認識。

    這兩兄弟面貌身材都相當酷肖,只有二十來歲,方面大耳,高大威武,津明得來又不予人狡詐的感覺。

    可能因安谷等下過工夫,兩人對項少龍都表現得相當友善。

    一番客氣話後,昌平君嬴侯道︰"項大人的武功確是神乎其技,連王翦都勝不了你,事後還對你的人品劍術推崇備至,找天有空定要請大人到寒舍好好親近,順便教訓一下我們的刁蠻妹子,當日她賭你會輸給王翦,連看一眼的工夫都省了。"

    昌文君笑道︰"記得把紀才女帶來讓我們一開眼界,不過卻雖保持最高度的機密,否則鹹陽的男人都會擁到我們府內來,擠得插針難下。"

    安谷吐舌道︰"項大人要小心點嬴盈小姐,千萬不要輕敵,我便曾在她劍下差點吃了大虧。嘿!這妮子都快十八歲了,仍不肯嫁人,累得鹹陽的公子哥兒苦候得不知多麼心焦。"

    旋又壓低聲音道︰"鹹陽除寡婦清外,就數她最美了。"

    項少龍聞言心驚,暗忖既是如此,他就怎也不會到昌平君的府宅去,免得惹來情絲。

    在這步步心驚膽跳的時刻,又飽歷滄桑,那還有拈花惹草的獵艷情懷?

    正敷衍著時,呂不韋領著管中邪,往他們走來,隔遠呵呵笑道︰"中邪!讓我來給你引見諸位同僚兄弟!"

    安谷等三人閃過不屑神色後,才施禮相見。

    呂不韋正式把管中邪引介諸人,後者臉帶親切笑容,得體地應對著,只是望向項少龍時津芒一閃,露出殺機。

    項少龍被他出奇厲害的眼神看得心中懍然,亦覺荒謬。

    兩人事實上在暗中交過了手,這刻卻要擺出欣然初遇的模樣。

    呂不韋對項少龍神態如昔,道︰"找天讓本相把各位全請到舍下來,好好喝酒聊,新近燕人送來一批歌姬,都是不可多得的津品,且仍屬處子之身,若看得上眼,挑兩個回去,來聽她們彈琴歌舞,亦是一樂。"

    美女怎會嫌多,昌平君兩兄弟立時給打動色心,連忙道謝。

    反是安谷立場堅定,推辭道︰"呂相好意,末將心領了,後天末將便要出發往東疆去。"

    管中邪插入道︰"那就趁今晚安將軍仍在鹹陽,大家歡聚一下,順便可為安將軍餞行。"

    只聽他能在這種情況下發話,可知他在呂不韋前的身分地位。

    安谷推無可推,惟有答應了。

    呂不韋望向項少龍道︰"少龍你定要參與,就當作那晚不辭而別的懲罰好了。"

    項少龍無奈下只好點頭應諾。

    趁管中邪和昌平君等攀交情時,呂不韋把項少龍扯到一旁,低聲道︰"近日謠傳我和你之間暗里不和,你知否有這種事?"

    項少龍心中暗罵,表面卻裝出驚奇的表情道︰"竟有此事,我倒沒有聽到。"

    呂不韋皺眉道︰"少龍不用瞞我,自出使回來後,我覺得少龍對我的態度不同了。事後詳細盤問蒙武兄弟,才知你誤會了呂雄與陽泉君暗通消息,害得倩公主慘死,實情卻完全是另一回事。出賣你的是呂雄的副將屈斗祁,所以他才會畏罪潛逃,不敢回來鹹陽。"

    項少龍心中叫妙,他本以為烏廷威來不及把這紀嫣然想出來的假消息傳達予呂不韋,誰知這小子邀功心切,轉眼完成了任務。

    卻又知如此容易表示相信,反會使呂不韋起疑,仍沉著臉道︰"呂相請恕我直腸直肚,先王駕崩那晚,有人收買我的家將,把我誆出城外伏擊,幸好我發覺得早,才沒上當,不知呂相知否有此一事?"

    呂不韋正容道︰"那叛徒拿了下來沒有?"

    烏廷威之死,乃烏家的秘密,對外只宣稱把他派到外地辦事,所以項少龍胡扯道︰"就是他說是受相府的人指使,我們于是把他當場處決,其後幾經辛苦,才溜回牧場。"

    呂不韋"誠懇"地道︰"難怪少龍誤會我了。你是我的心腹親信,我怎會做出如此損人損己的事。這事交由我去調查,我想定是與杜壁有關,他一心擁立成蟲喬,必是借此事來破壞太後、太子和你我間的關系。"

    項少龍立知他下一個要對付的就是杜壁和成蟲喬,看來自己可暫時與他相安無事,不過亦難說得很,裝作恍然道︰"我倒沒把事情想得那麼遠。"

    此時鐘聲響起,入席的時間到了。

    呂不韋匆匆道︰"現在雨過天晴,誤會冰釋。少龍你好好與中邪理好王城防務,勿要辜負了我對你的期望。"

    項少龍表面唯唯諾諾,心內卻把他祖宗十八代全罵遍了。

    午宴的氣氛大致融洽。

    那管中邪不但說話得體,恰如其分,最厲害處是捧托起人來時不露絲毫痕,是那種你可在背後罵他,但臉對臉傾談時令你永不會沉悶生厭的人。

    鹿公等亦覺得這人不錯,只是錯跟了呂不韋。

    朱姬表現出她老到的應對手腕,對群臣關懷備致,使人如沐春風,與呂不韋、蔡澤三人一唱一和,使得宴會生色不少。

    這時項少龍逐漸看出左監侯王綰和右監侯賈公成都傾向呂不韋,成為他那一黨的人。

    當然,這只是當呂不韋得勢時的情況,若呂不韋倒下,這些大臣可能只會心中高興。

    蒙驁雖然吃了敗仗,但卻是由他和王一手打下了三川、太原、上黨三郡,使秦人的國土往東方大幅擴展,建立了東進的基地,立了大功。所以在軍方吐氣揚眉,一手提拔他的呂不韋地位當然更為穩固。

    至于敗給信陵軍所率的五國聯軍,那可說是非戰之罪,換了任何人去,都非吃敗仗不可。

    秦國三虎將里,王在呂不韋的悉心籠絡下,與他關系大有改善,對項少龍的態度,反沒有鹿公與徐先般友善親切。

    只有杜壁不時與呂不韋唇槍舌劍,擺出壁壘分明的格局,對儲君太後亦不賣賬。可是由于他乃軍方重臣,呂不韋一時間莫奈他何。

    這時蔡澤侃侃而論道︰"自呂相主政後,令我大秦驟增三郡,除原本的巴、蜀、漢中、上、北地、河東、隴西、南、黔中、南陽十郡外,又多了三川、太原、上黨共十三郡,這是我大秦前所未有的盛況,全國人口達一千二百萬之眾,帶甲之士百余萬,車千乘,騎萬計。東方諸國,則勢力日蹙,強弱之勢,不言可知。"

    這番話當然是力捧呂不韋。

    呂不韋聽得眉花眼笑,表面謙讓,把功勞歸于先王和眼前的小盤,但心實喜之。

    其他人啞口無言,蓋這確是不移的事實。

    大將軍杜壁眉頭一皺,朝與朱姬同居上座的小盤道︰"我大秦聲勢如日中天,不知儲君有何大計呢?"

    此言一出,人人都皺起眉頭。

    問題非關他只是個十三歲許的孩子。

    要知身為儲君者,自幼有專人教導經國之略,但問題是小盤"長于平常百姓之家",來鹹陽不及兩年,便登上王座,憑這樣的"資歷",那能給出什麼令人滿意的答案呢?

    而杜壁是擺明看不起他,蓄意為難。

    出乎眾人料外,小盤微微一笑,以他還未脫童稚語調的聲音從容道︰"若論聲威之盛,莫有過于我大秦先君穆公,其不能一統天下者,皆因周德未衰,諸侯仍眾。但自孝公以還,眾國相兼,而我大秦卻因而得到休養生息,日漸強大,此是彼弱我自強之勢。故現今乃萬世一時之機,假若任東方諸國汰弱留強,又或相聚約從,縱使黃帝復生,也休想能兼並六國。"

    眾人聽得目定口呆,想不到這小小孩兒,竟如此有見地。

    只有項少龍知道這是來自李斯的見地,但小盤能加以消化,再靈活說出來,實在非常難得。

    杜壁啞口無言,呆看著這尚未加冕的秦國君主。

    就是這番話,奠定了小盤在臣將心中的地位。

    呂不韋呵呵笑道︰"儲君高見,也不枉老臣編寫《呂氏春秋》的苦心,但致勝之道,仍在自強不息,以仁義治國,不可一時或忘。"

    他不但把功勞全攬在自己身上,還擺出慈父訓子的姿態,教眾人都眉頭大皺。

    朱姬嬌笑道︰"政兒仍是年幼,還得靠呂相和各位卿家多加匡助。"

    這麼一說,其他人自然更沒有話說。

    呂不韋又道︰"新近敝府得一舍人,乃來自韓國的鄭國,此人津通河渠之務,提出若能開鑿一條溝通涇水和洛水的大渠,可多闢良田達百萬頃,此事對我國大大有利,請太後和儲君能準不韋所請。"

    只此一項,便可知呂不韋如何專橫。

    開鑿這樣長達百里的大渠,沒有十來年工夫,休想完工。其中自是牽涉到整個秦國的人力物力。

    由于此事由呂不韋主理,如若批準,等若把秦國的物資人力全交由呂不韋調度,當然使他權力更增。

    如此重大的事,該當在早朝時提出,供群臣研究,他卻在此刻輕描淡寫說出來,蔡澤、王綰、賈公成三位大臣又擺明支持他,顯是早有預謀。

    朱姬欣然道︰"呂相認為對我大秦有利的事,絕錯不了。諸位卿家有何意見?"

    蔡澤等立即附和。

    徐先尚未有機會說話,朱姬宣布道︰"這事就交由呂相主持,擬好計劃後,遞上王兒審閱,若沒有問題,立即動工。"

    就幾句話,呂不韋手上的權力立時激增數倍。

    項少龍這時心中只想到莫傲,這麼兵不血刃的奪權妙計,這諸葛亮式的人物的壞腦袋才想得出來。

    一天不殺此人,休想能斗垮呂不韋。

    而在朱姬和呂不韋互唱對台的場合,不用說其他臣子,連小盤都沒有說話的余地。

    唯一可破去這太后權相合成的堅強陣營,就是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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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nomad231 於 2010-3-23 08:56 PM 編輯

第十二卷 第09章 基本沖突


    小盤在項少龍和李斯兩人前,大發呂不韋的脾氣,怒道︰"我要看他的'呂氏春秋'?滿口仁義道德,他又是什麼料子,李廷尉你來給我說,他的什麼以仁義治國,什麼'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人之天下也',究竟道理何在?不若把我也廢了,由他來當家好了。"

    項少龍和李斯臉臉相覷,想不到這大孩子發起怒來這麼霸氣迫人。

    宴後項少龍尚未踏出宮門,便給小盤召了來書齋說話。

    朱姬這些時日來終日與毒此一新升任的內侍官如膠似漆,倒沒余暇來管自己不斷成長的王兒。

    不過小盤始終疼愛這個假母親,他只是罵呂不韋,對朱姬尚沒有半句惡言。

    李斯嚇得跪了下來,叩頭道︰"儲君息怒!"

    小盤喝道︰"快站起來給我評理。"

    李斯起立恭敬道︰"秦四世興盛,兵強海內,威行諸侯,非仁義為之也。致勝之道,惟有以武力打天下,以法治國,民以吏為師,舍此再無他途。"

    小盤冷靜下來,道︰"那為君之道又如何?"

    李斯對答如流道︰"據微臣多年周游天下,研究各國政治,觀察其興衰變化,首要之務就是王命通行,權力必須集中到君主手里,再由君主以法治國,才能上下歸心,國富兵強。像呂相所說的'為天下之國,莫如以德、莫如以義。以德以義,不賞而民動,不罰而邪止',只是重復孔丘那不切實際的一套,說來好聽,施行起來卻完全行不通。"

    對項少龍這來自二十一世紀法治社會的人來說,李斯立論正確,說的乃針對人性千古不移的真理。唯一的問題就是君權凌駕于法律之上,不過現實如此,沒有二千多年的進步,誰都改變不了這情況。

    小盤來秦後,接受的教育都是商鞅那君權武力至上的一套,加上自幼在趙宮長大,深明權力凌駕一切的重要性,自然與呂不韋對他的期望背道而馳了。

    這些日來他接觸小盤多了,愈發覺這小子已開始建立他自己的一套想法,尤其有外人在旁,更是舉手投足,都流露出未來秦始皇的氣魄和威勢。

    小盤顯然對李斯的答案非常滿意,點頭道︰"由今天開始,李卿家就當我的長史官,主管內廷一切的文書工作,每天都到朝聽政。"

    李斯大喜謝恩。

    項少龍看得目定口呆,這才有點認同小盤成了大秦一國之主的感覺。

    對于宮內的人事任命,目下只有朱姬有資格發言,但她當然不會為區區一個長史官與兒子不和,何況這寶貝兒子還剛提拔了她的秘密情人。

    小盤揮手道︰"我還有事和項太傅商議。"

    李斯知趣告退。

    小盤坐了下來,嘆了一口氣道︰"你也看到了,母後和那堅賊聯成一氣時,根本沒有我這小小儲君發話的余地。"

    項少龍搖頭道︰"不!儲君今天表現得很好,使人刮目相看。現在儲君只是欠點耐性吧了!"

    小盤道︰"呂不韋現在將一切功勞都攬在自己身上,既要爭勢,又要爭威,最後不過是想自己登台吧!"

    頓了一頓不忿道︰"呂氏春秋里的所謂君主,要'誅暴而不私,以封天下之賢者'。那個賢者,指的正是他自己。就是他以權謀私,由藍田的十二縣食邑,到今天的十萬戶,而君主反應節衣縮食,以作天下之模範。"

    項少龍知道小盤年事日長,對呂不韋的不滿日漸增加,一旦小盤掌權,呂不韋那還有立身之地。

    小盤道︰"你看過李斯的同門韓非的著作沒有?他說'秦自商鞅變法以來,國富而兵強,然而無術以知堅,則以其富強也資人臣而已。'又說'穰侯越韓、魏而東攻齊,五年而秦不益尺寸之地,乃城其陶邑之封。應侯攻韓八年,成其汝南之封。自此以來,諸用秦者,皆應、穰之類也。戰勝則大臣尊,益地則私封立,主無術已知堅也'。如此灼見,真恨不得立與此人相會。"

    項少龍當然未看過韓非的著作,想不到他文字如此津警,思想這麼一針見血,訝道︰"是否李斯介紹儲君看的?"

    小盤搖頭道︰"是琴太傅教我看的。"

    項少龍暗忖這才是道理,李斯雖是他好友,但他卻知道李斯功利心重,非是胸懷若海,闊可容物的人。

    沉默了一會後,項少龍道︰"我們已挑起了毒的野心,只要有機會再給他多嘗點甜頭,保證他會背叛呂不韋,自立門戶。那時只要太後站在他那方與呂不韋對抗,我們就有可乘之機了。"

    小盤沉吟道︰"還有什麼可以做的?我真不想批準他建渠的事,如此一來,我國大部分的軍民物力,都要落入他手內。"

    項少龍淡淡道︰"這些計策,都應是一個叫莫傲的人為他籌劃出來,只要除去此人,呂不韋等若沒了半邊腦袋,對付起來容易多了。"

    小盤喜道︰"師傅終肯出手了嗎?"

    項少龍眼中閃過森寒的殺機,冷然道︰"呂不韋的詭計既是出自此人,那他就是我另一個大仇人,倩公主他們的血仇怎能不報?我保證他過不了那三天西郊田獵之期。"

    項少龍正要離開太子宮,後面傳來女子甜美的嬌呼道︰"項太傅!"

    項少龍心中一顫,轉過頭去,怯生生的寡婦清出現眼里。

    她迎了上來,神情肅穆道︰"琴清失禮了,應稱項先生都騎統領才對。"

    項少龍苦笑道︰"琴太傅語帶嘲諷,是否仍在怪我那晚說錯了話呢?"

    琴清想不到他如此坦白直接,微感愕然,那種小吃一驚的表情,真是有多麼動人就那麼動人,看得項少龍這見慣絕色的人,也泛起飽餐秀色的滿足感。

    可是她的態度卻絲毫不改,冷冷道︰"怎敢呢?項太傅說的話定是錯不了。男人都是那樣子的了,總認為說出來的就是聖旨,普天下的人都該同意。"

    項少龍想不到她發起怒來詞鋒如此厲害,不過她既肯來和自己說話,則應仍有機會與她維持某一種微妙的關系。

    舉手投降道︰"小人甘拜下風,就此扯起白旗,希望琴太傅肯收納我這微不足道,絕不敢事事認第一的小降卒。"

    開始的幾刻,琴清仍成功地堅持著冰冷的表情,但捱不了半晌,終忍不住若由烏雲後冒出的陽光似的笑意,低頭嗔道︰"真拿你這人沒辦法。"

    項少龍叫了聲"天啊"!暗忖若她繼續以這種似有情若無情的姿態對著他,可能他真要再次沒頂在那他不願涉足的情海里。

    幸好琴清旋又回復了她招牌式的冷若冰霜,輕嘆道︰"我最難原諒你的,是你不肯去向太後揭破呂不韋的謀。不過想想也難怪,現在人人都在巴結呂不韋,多你一個又有何值得奇怪?"

    項少龍心叫冤枉。

    又是啞子吃黃連。

    難道告訴她因自己知道改變不了"已發生了的歷史",所以不去作徒勞無功的事嗎?

    啞口無言時,琴清不屑地道︰"我真為嫣然妹不值,嫁的夫君原來只是趨炎附勢之徒。"

    轉身便去。

    項少龍向著她天鵝般優美的背影怒喝道︰"站著!"

    守在宮殿門口處的守衛均聞聲望來,但見到一個是儲君最尊敬的太傅,鹹陽的首席美女,另一個則是當時得令的都騎統領,惟有裝聾扮盲,不聞不見。

    琴清悠然止步,冷笑道︰"是否要把我拿下來呢?現在你有權有勢,背後又有幾座大靠山,自然不須受氣了。"

    項少龍差點給氣炸了肺,搶到她背後怒道︰"你!"

    琴清淡淡道︰"你是否想把整個王宮的人都吵出來看鬧呢?"

    項少龍無名火已過,洩氣道︰"算了!別要這麼看我項少龍,但也任憑你怎麼看吧!只要我自己知道在干什麼就行了。"

    琴清輕輕道︰"你不是呂不韋的走狗嗎?"

    項少龍覺若被這美女誤會他是卑鄙小人,實是這世上最令人難以忍受的事情之一,沖口而出道︰"我恨不得把他嘿!沒什麼了。"

    琴清旋風般轉回來,欣然道︰"終于把你的真心話激出來了,但為何項先生明知呂不韋借毒迷惑太後,仍只是袖手旁觀呢?"

    項少龍這才知道她剛才的情態,全是迫他表露心意的手段,不由愕在當場,不能相信地呆瞪著她只有紀嫣然始可匹敵的絕世嬌容。

    琴清出奇地沒因他的注目禮而像以前般的不悅,露出雪白整齊的皓齒,淺笑道︰"請恕琴清用上了心計。可是你這視女人如無物的男子漢大丈夫,事事都不肯告訴人家,例如那天大王臨終前,你究竟和他說了什麼話呢?"

    項少龍把心一橫,壓低聲音,湊近她白璧無瑕的完美香頰,看著她晶瑩如玉的小耳珠和巧致的掛飾,沙啞著聲音道︰"我請大王放心離去,終有一天,我要教呂不韋死無葬身之地,為他報仇。"

    琴清淚狂湧而出。

    在模糊的淚影里,項少龍雄偉的背影迅速遠去。

    為了晚上要到相府赴宴,項少龍離開王宮,立即趕回家中,沐浴更衣。

    田氏姊妹自是細心侍候。

    後園處隱約傳來紀嫣然弄簫的天籟,曲音淒婉,低回處如龍潛深海,悲沉郁結,悠揚處如泣如訴,若斷若續,了無止境。

    項少龍心中奇怪,匆匆趕到後園去見愛妻。

    紀嫣然奏罷呆立園中小亭,手握玉簫,若有所思。

    項少龍來到她身後,手往前箍,把她摟入懷內,吻著她香氣醉人的粉臉道︰"嫣然為何簫音內充滿感觸呢?"

    紀嫣然優優道︰"今天是故國亡國的忌日,想起滄海桑田,人事全非,嫣然便難以排遣。國有國爭,人有人爭,何時才能出現大同的理想天地?"

    項少龍找著她的香唇,重重吻了一下,嘆道︰"這種情況,幾千年後都不會變,每一個人都是利益中心,由此推之,無論團體、派系、國家都各有各的利益,一天只要有這分異存在,利益永患不均,你爭我奪更不能避免。例如紀才女只有一個,我項少龍得到了,便沒其他人的份兒,你說別人要不要巧取豪奪。"

    紀嫣然給他引得啞然失笑,伸手探後愛憐地撫著他臉頰,搖頭苦笑著。

    項少龍道︰"今天有沒有作午間小睡呢?我第一趟在大梁見你時,才女剛剛睡醒,優香四溢。"

    紀嫣然終給愛郎逗得"噗哧"嬌笑,道︰"怎麼啦?今天夫君的心情挺不錯哩?"

    這回輪到項少龍苦笑道︰"不用提了,我給你的閨友琴清耍弄得暈頭轉向,舞得團團轉,還有什麼愉快心情可言?"

    紀嫣然訝道︰"怎會呢?你是她這心高氣傲的人少有看得起的男人之一,加上我和她的交情,她怎也該留點顏面給你啊!"

    項少龍摟著她到亭欄擁坐,把事情說了出來。

    紀嫣然聽得嬌笑連連,花枝亂顫,那迷人嫵媚的神態,縱使是見慣見熟,項少龍仍是心醉神蕩,忍不住不規矩起來。

    這才女拿著他作惡的手,嗔道︰"轉眼你又要拋下人家到相府赴宴,仍要胡鬧嗎?"

    項少龍一想也是,停止了在她嬌軀上的活動,道︰"琴清如何會變成寡婦呢?你知否她的出身和背景?"

    紀嫣然輕輕一嘆道︰"清姊是王族的人,自幼以才學名動宮廷,十六歲時,遵照父母之命,嫁與一位年輕有為的猛將,可恨在新婚之夜,她夫婿臨時接到軍令,趕赴戰場,從此就沒有回來。"

    項少龍嘆道︰"她真可憐!"

    紀嫣然道︰"我倒不覺得她可憐,清姊極懂生活情趣,最愛盆栽,我曾看著她用了整天時間去修剪一盆香芍,那種自得其樂的專注和沉醉,嫣然自問辦不到,除非對著的是項少龍哩!"

    項少龍嘆道︰"我剛聽到最甜蜜的諛媚話兒,不過你說得對,琴清確是心如皓月,情懷高雅的難得淑女。"

    紀嫣然笑道︰"可是她平靜的心境給你這壞人擾亂了,原本聞說她平時絕不談論男人,偏偏忍不住數次在我面前問起你的事,告訴她時眼楮都在發亮,可知我紀嫣然並沒有挑錯夫郎。"

    項少龍一呆道︰"你這樣把她的心底秘密洩漏我知,是否寒有鼓勵成分呢?"

    紀嫣然肅容道︰"恰恰相反,清姊身分特別,在秦國婦女里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乃貞潔的化身,除非你帶她遠走高飛,否則若給人知道你破了她的貞戒,會惹來很多不必要的煩惱,對你對她均沒有好處。"

    項少龍愕了一愕,頹然道︰"放心好了!自倩公主和春盈等慘遭不幸後,我已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我的嬌妻愛婢外,再不願作他求了。"

    紀嫣然嬌軀輕顫,念道︰"曾經滄海難為水,唉!為何夫君隨口的一句話,便可教嫣然情難自禁,低不已呢?"

    項少龍心叫慚愧,自己知道所以能把這絕世佳人追到手上,又例如把冰清玉潔的琴清打動,憑的就是比她們多擁有二千多年的歷史文化經驗。

    那也是他與呂不韋周旋的最大本錢,否則早就要卷鋪蓋往閻皇爺處報到了。

    這時帶著項寶兒往外玩耍的烏廷芳和趙致剛好回來,項少龍陪她們戲耍了一會,直至黃昏,才匆匆出門,到都騎衛所與滕荊兩人會合,齊赴呂不韋的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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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3 06:04 P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nomad231 於 2010-3-23 09:22 PM 編輯

第十二卷 第11章 各有陰謀


    嫣然諸女前往琴清處時,項少龍解下從不離身的佩劍,換上平民服飾,在家將掩護下,溜往城北的鳳凰橋會晤圖先。

    自到邯鄲後,他一直都與權貴拉上關系,到鹹陽後更是過著高高在上的生活,與平民百姓隔著一道鴻溝,出入時前呼後擁,甚少似今趟般回復了自由身,變成了平民的一分子,分享著他們平實中見真趣的生活。

    他故意擠入了市集里,瀏覽著各種售賣菜蔬、雜貨和工藝品的攤肆。

    無論鐵器、銅器、陶器、木漆器、皮革,以及紡織、雕刻等手工藝,均有著二十一世紀同類玩意所欠缺的古天趣。

    忍不住買了一堆易于帶的飾物玩意,好贈給妻婢,哄她們開心。

    市集里人頭湧湧,佔了大半都是女子,見到項少龍軒昂英偉,把四周的男人都比了下去,忍不住貪婪地多盯了他幾眼。

    賣手環給他的少女更對他眉目傳情,笑靨如花。

    項少龍大感有趣。想起若換了參年多前初到貴境的心情,定會把這里最看得入眼的閨女勾引到床上去。

    秦國女子的開放大膽,實是東南各國所不及。

    項少龍硬著心腸,不理那少女期待的眼光,轉身欲去時,人群一陣蚤動,原來是幾名大漢,正追著一個小伙子拳打腳踢,另有一位看來像是他妹妹或妻子的嬌俏女郎,哭著要阻止那群惡漢,卻給推倒地上。

    那小伙子身手倒硬朗,雖落在下風,卻沒有滾倒地上,咬緊牙齦拚死邊退邊頑抗。

    其中一名惡漢隨手由旁邊的攤檔拿到一擔挑,正要對小伙子迎頭痛打時,項少龍來到小伙子前,一掌把打得最凶的惡漢推得跌退幾步,張開手道︰"好了!這事就到此為止,不要再動手動腳了,若弄出人命,誰擔當得起。"

    那俏女郎乘機趕了過來,擁著被打得臉青白的小伙子哭道︰"周郎!你沒事吧!"

    項少龍這才知道對方是對小夫妻,更是心生憐惜。

    那群惡漢共有七、八人,都是橫行市井的惡棍,雖弄翻了幾個攤檔,卻沒有人敢出言怪責他們,見到有人多管事,勃然大怒,總算不過他們打斗經驗豐富,見到項少龍高大威猛,氣定神閑,不敢怠慢,紛紛搶來屠刀擔挑等物,聲勢地圍著項少龍。

    其中最粗壯的帶頭者暴喝道︰"小子何人?看你臉生得很,定是未聽過我們鹹陽十虎的威名,識相的跪下叩參個頭,否則要你的好看。"

    項少龍沒好氣地看他一眼,懶得理他,別過頭去看後面的小夫妻,微笑道︰"小兄弟沒事吧?"

    那小伙子仍未有機會回答,他的嬌妻尖叫道︰"壯士小心!"

    項少龍露出瀟的笑容,反手奪過照後腦打來的擔挑,一腳撐在那偷襲者下處。

    那人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嘶,松開擔挑,飛跌開去,再爬不起來。

    項少龍另一手也握到擔挑處,張開馬步、擔挑左右掃擊,有兩個沖上來的大漢左右耳分被擊中,打著轉翻跌兩側。耳鼓乃人身最脆弱處,他們的痛苦完全反映在表情上。

    其他漢子都嚇呆了,那還敢動手,扶著傷者以最敏捷的方式狼狽溜掉。

    圍觀者立時歡聲雷動。

    項少龍身有要事,不能久留,由懷里掏出一串足可買幾匹馬的銀子,塞入那小伙子手里,誠懇地道︰"找個大夫看看傷勢,趕快離開這里吧!"

    小伙子堅決推辭道︰"無功不受祿,壯士已有大恩于我,我周良還怎可再受壯士恩賜。"

    他的妻子不住點頭,表示同意夫郎的話。

    項少龍心中歡喜,柔聲道︰"若換了我們易地而處,你又是手頭寬裕,會否做同一樣的事呢?"

    周良昂然道︰"當然會哩!"

    項少龍笑道︰"那就是了!"把銀子硬塞入他手里,大笑而去。

    在眾人贊嘆聲中,他匆匆走出市集,正要橫過車水馬龍的大道時,後面有人喚道︰"壯士留步!"

    項少龍訝然轉身,見到一個衣著光鮮,腰佩長劍,似家將式的大漢趕了上來道︰"壯士剛才的義行,我家小姐恰好路過,非常欣賞,動了愛才之心,請壯士過去一見。"

    項少龍啼笑皆非,不過見此人談吐高雅,顯是在大貴人家執事。婉言拒絕道︰"小弟生性疏狂,只愛雲野鶴的生涯,請回覆貴家小姐,多謝她的賞識了。"

    言罷飄然去了。

    那家將喃喃的把"雲野鶴"這新鮮詞句念了幾遍,記牢腦內後,才悵然而回。

    圖先把項少龍領進看去毫不起眼,在橋頭附近一所布置簡陋的民房內,道︰"這是我特別安排供我們見面的地點,以後若有事商量,就到這里來好了!"

    項少龍知他津明老到,自有方法使人不會對這所房子起疑心,坐下後道︰"呂不韋近來對圖兄態度如何?"

    圖先淡淡道︰"有很多事他仍要靠我為他打點,其中有些他更不願讓別人知道,像那批燕女便是由我向燕國的太子丹勒索回來。說來好笑,太子丹本是要自己大做人情,好巴結鹹陽的權貴,不幸給呂不韋知道了,只向我暗示了幾句,我便去做丑人給他完成了心願。還裝作是與他全無關系,你說好笑嗎?"

    項少龍聽得啞然失笑,對太子丹的仇恨立時淡了不少。想起他將來會遣荊軻來行刺小盤這秦始皇,事敗後成了亡國之奴,只感覺他不外是一條可憐吧!

    當然!他太子丹現在絕不知道未來的命運是如此淒慘的。

    圖先的聲音在他耳內響起道︰"有月潭的消息了!"

    項少龍從未來的馳想醒過來,喜道︰"肖兄到了那里去?"

    圖先道︰"他改名換姓,暫時棲身在韓國權臣南梁君府中作舍人,我已派人送了五十黃金予他了。韓國始終非是久留之地。"

    項少龍同意道︰"秦人若要對東方用兵,首當其沖就是參晉,其中又以韓國最危險,根本沒有反抗之力。"

    圖先笑道︰"韓國雖是積弱,卻非全無還手之力。你該知鄭國的事了,此人並不簡單。"

    項少龍凝神一想,才憶起鄭國是韓國來的水利工程師,要為秦國開鑿一條貫通涇洛兩水的大渠,好灌溉沿途的農田,訝道︰"有什麼問題呢?"

    圖先道︰"我認識鄭國這人,機巧多智。由于韓王有大恩于他,故對韓國忠誠不貳,他來求見呂不韋,說出大計時,我還以為他是想來行刺呂不韋的,故意不點醒這堅賊,豈知鄭國真是一本正經地陳說渠的方法、路線和諸般好處。莫傲知道這乃增加呂不韋權力的良機,大力聳恿之下,才有這條鄭國渠的計劃。"項少龍不解道︰"既是如此,對呂不韋應是有利無害才對。"

    圖先分析道︰"或者確對呂不韋和秦人都有好處,但對東征大業卻絕對于利,沒有十年八年工夫,尚要動員過百萬軍民,才可建成這麼一條大渠。在這樣的損耗下,秦國那還有余力發動東侵,充其量都是由參晉多搶幾幅就手的土地吧了!你說鄭國這一招夠不夠辣呢?"

    項少龍恍然大悟。不過他雖是特種部隊出身,卻絕非好戰份子,暗忖趁小盤未正式登基前,大家歇歇邊爭也該是好事吧!

    點頭道︰"今次圖管家約我來見,就是為了這兩件事吧。"

    圖先沉聲道︰"當然不是為了這些小事,呂不韋定下計劃,準備在那參天田獵期間,把你殺死。烏廷威的失,惹起了他的警覺,知道你和他勢成水火,再沒有合作的可能性。除非你肯娶呂娘蓉,以這方式表示屈服,否則呂不韋定不會容你這心腹大患留在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你的厲害了。"

    項少龍暗叫好險,原來呂不韋昨天那一番話和贈送燕女,擺出與他"誤會冰釋"的格局,只是為了安他的心,教他不會提防。自己差點上當了!

    苦笑道︰"真巧!我湊巧也想趁田獵時干掉莫傲這壞家伙。"

    圖先笑道︰"我早知你不是易相與的了。少龍看得真準,若除去此人,等若斬了呂不韋一條臂膀。"

    項少龍奇道︰"這些機密,圖兄是如何探來的呢?"

    圖先傲然道︰"有很多事他還得通過我的人去做,而且他絕想不到我知道紅松林事件的真相。更猜不到我這一向對他忠心的手下會和外人串通,有心算無心之下,當然給我看穿他們的謀了。"

    項少龍點頭道︰"若能弄清楚他對付我的手段,我便可將計就計了。"

    圖先搖頭道︰"這事由莫傲和管中邪一手包辦,故難知其詳。最心殺你的人是管中邪,一來他想取你而代之,更主要是他不想心中的玉人呂娘蓉嫁給你,若他能成為呂府快婿,身價更是不同了。"

    項少龍嘆道︰"他太多心了,你應看到呂參小姐昨晚對我恨之入骨的神情了。"

    圖先笑道︰"女人的心理最奇怪,最初她並不願嫁你,可是你拒絕了呂不韋的提婚後,她反對你刮目相看。無論愛又好,恨又好,不服氣也好,總之對你的態度不同了。那天的舞劍,是她自己向呂不韋提出來的,我看她是想讓你看看她是多麼美麗動人,好教你後悔。"

    項少龍不知好氣還是好笑,嘆道︰"要我娶仇人的女兒,那是殺了小弟都辦不到的了。"

    圖先笑道︰"呂娘蓉是呂不韋的心肝,若非政太子可能是他的兒子,他早把她嫁入王宮去了。"

    看到項少龍詢問的眼光,圖先聳肩道︰"不要問我政太子究竟是誰的兒子,恐怕連朱姬都不清楚。因為她在有孕前,兩個男人她都輪番陪過。"

    項少龍心中暗笑,天下間,現在除他項少龍、滕翼和烏廷芳外,再沒有人知道小盤的真正身分。

    項少龍前腳踏進都騎衛所,便接到儲君要召見的訊息,匆匆趕赴王宮,小盤正在書齋內和改穿了長史官服的李斯在密議。

    見項少龍來,小盤道︰"將軍的說話對毒果然大有影響,今早母後把我召去,說這家伙實乃難得人材,理該重用,問我有何合適位置,不用說母後是給他纏得沒有辦法,才要做點事來討好他。"

    項少龍心中嘆息,知道朱姬陷溺日深,不能自拔。

    不過也很難怪她,這美女一向重情,否則不會容忍呂不韋的惡行。而莊襄王之死,對她心理造成強烈的打擊,使她內心既痛苦又矛盾,失去了平衡,加上心靈空虛,又知想和自己搭上一事沒有希望,在這種種情況下,對女人最有辦法的毒自然有機會可乘虛而入了。

    她需要的是肉欲的補償和刺激!

    小盤嘆道︰"這家伙終是急進之徒,當了內侍官不到幾天,已不感滿足,剛才我和李卿商量,看看該弄個什麼官兒給他哩!"

    說到最後,嘴角逸出一絲笑意。

    成了小盤心腹的李斯道︰"照微臣看,定要弄個大得可令呂不韋嫉忌的職位給他,最好是能使呂不韋忍不住出言反對,那就更堅定了毒要背叛呂不韋的決心了。"

    項少龍這時才有機會坐下來,啞然失笑道︰"恐怕任天下人想破腦袋,也猜不到我們和儲君商議的竟是這種事。嘿!有什麼職位是可由官擔當,但又在權力上可與呂不韋或他的手下發生正面沖突的呢?"

    李斯靈機一觸道︰"何不把他提升為內史,此職專責宮廷與城防兩大系統都騎和都衛的聯系,有關這兩方面的文書和政令,均先由內史審批,才呈上給儲君定奪,權力極大,等若王城的城守,管轄城衛的廷官。"

    小盤皺眉道︰"但這職位已由騰勝負責,此人德望頗高,備受軍方尊敬,如若動他,恐軍方會有反對的聲音。"

    李斯道︰"儲君可再用升調的手法,以安騰勝之心。"

    小盤煞費思量道︰"現時內廷最重要的職位,首推禁衛統領,那已由昌平君兄弟擔當,其次是李卿的長史,負責一切奏章政令的草議,接著就是內史官了。其他掌管田獵的佐戈官,負責禮儀的佐禮官,主理賓客宴會的佐宴官等諸職位,均是低了幾級,我倒想不到有什麼位置可令騰勝滿意。"

    在這些事上項少龍並沒有插口的資格,因對于內廷的職權,他可說是一竅不通。

    尚幸聽到這里,他突然想起了包公,靈光一現道︰"既有內史,自然也應有外史,這新職等若王廷對外的耳目,專責巡視各郡的情況,遇有失職或不當的事,可直接反映給太子知曉,使下情能上達,騰勝當對此新肥缺大感興趣。"

    小盤拍案叫絕道︰"就如此辦,此事必得母後支持,呂不韋亦難以說話。不過他若是反對就更理想了。"

    李斯贊嘆道︰"項大人真是思捷如飛,下官佩服之致。"

    項少龍道︰"最好能在王宮內撥出一間官署,作毒辦事之所,那毒便可聚眾結黨,與呂不韋打對台了。"

    小盤失笑道︰"那不如就在新相府對面找個地方好了,打對台自然須面對著面才成。"

    參人對望一眼後,終忍不住捧腹笑了起來。

    呂不韋這回可說是作法自弊,他想出了以毒控制朱姬的詭謀,怎知不但使朱姬對他"變心",還培養了個新對頭出來。

    這時內侍入稟,說琴太傅來了,正在外間等候。

    小盤露出歡喜神色,先吩咐李斯如剛才商議的去準備一切,待李斯退下後,長身而起,向項少龍低聲說心事道︰"不知如何,自王父過世後,我特別歡喜見到琴太傅,看到她的音容顏貌,心中一片平寧,有時給她罵罵,還不知多麼舒服,奇怪是以前我並沒有這種感覺。"

    又再壓低聲音道︰"除師傅和琴太傅外,再沒有人敢罵我了,先王和母後都從不罵我。"

    項少龍忍不住緊擁著他長得相當粗厚的肩頭,低嘆道︰"孩子!因為你需要的是一位像妮夫人般值得尊敬的娘親。"

    小盤身軀劇震,兩眼紅了起來,有點軟弱地靠入他懷里,像小孩要躲進父親的保護之下。

    項少龍明白他的心態,自充當了贏政的角式後,這孤苦的小孩很自然地把疼愛他的父王母後當作了父母,對朱姬更特別依戀。可是莊襄王之死,卻使這幻覺破滅了。

    朱姬終是重實際的人,並不肯為莊襄王與呂不韋反目,再加上毒的插入,使小盤知道朱姬代替不了正氣凜然的生母妮夫人。

    而琴清則成了他最新寄托這種思母情懷的理想處所了。

    項少龍亦因想起趙妮而心若刀剜,低聲道︰"等心情平復後,該出去讀書了。"

    小盤堅強地點頭應是。

    項少龍放開了他,步出門外。





第十二卷 第12章 帛圖撕心


    穿過連廊,來到外堂,琴清修長玉立的優美嬌軀,正憑窗而立,凝視著外面的園林,若有所思。

    項少龍忍不住來到她身後,輕輕道︰"琴太傅在想什麼呢?"

    琴清應早知他會路經此處,沒有絲毫驚奇的表現,亦沒有別過身來,淡淡道︰"項大人有興趣想知道嗎?"

    只是這句話,可見她對項少龍非是無情,因語意已超越一般男女的對話界限。尤其在她這一向對異性拒諸千里的人來說,情況更不尋常。

    項少龍吃了一驚,但勢不能就此打退堂鼓,兼之心內實在喜歡與她接近,硬著頭皮道︰"嘿!若沒有興趣也不會問了。"

    琴清倏地轉過嬌軀,冰冷的俏臉就在項少龍伸手可觸處,美眸射出銳利的神色,淡然自若道︰"琴清正在想,項大人知道琴清在這里時,會不會繞道而走呢?"

    項少龍登時招架不住,干笑道︰"太傅太多心了,唔!你見著了嫣然她們沒有?"

    這性子剛烈執著的美女寸步不讓道︰"不要顧左右而言他,琴清最恨的當然是害主欺君的堅佞之徒。其次就是你這種自以為是,又以保護女性為己任作幌子之輩,其實卻是視我們女子如無物的男人,我有說錯你嗎?"

    項少龍早領教過她的厲害,苦笑道︰"看來在琴太傅心中,小弟比呂不韋好不了多少。唉!我早道歉了,只是說錯一句請太傅到巴蜀陪華陽夫人的話吧!到現在仍不肯放過小人嗎?"

    琴清在項少龍前,不知是否打開始那趟養成條件反射式的習慣,分外忍不住笑,俏臉堅持了不到眨幾下眼的工夫,玉容解凍,我不服氣,你怎麼賠罪都補償不了。

    項少龍還是首次遇上她肯打情罵俏的機會,心中一,正要說話,足音傳來。

    兩人知是儲君駕臨,慌忙分了開來。

    項少龍連忙施禮告退,但剛才琴清那似是向情郎撒嬌的神態,已深深鐫刻在心底里,再抹不掉。

    在十八鐵衛擁持下,項少龍策騎馳上通往外宮門的御道,剛巧昌平君正在調遣負責守護宮門的一營禁衛,把他截往一旁,低聲道︰"燕女真是津彩了!"

    項少龍只好寒糊應過。

    昌平君年輕好事,問道︰"呂相的三小姐真是生得標致,想不到還使得一手好劍法。我到今朝醒來腦袋里仍閃現著她那條水蛇腰肢。嘿!她與你是什麼關系?有虛招來試探你的反應之舉呢?"

    項少龍湧起親切的感覺,就像以前在二十一世紀時和隊友的閑聊,總離不開女人、打架和罵長官的話題,笑道︰"這恐怕就叫樹大招風吧!"

    昌平君哈的一笑,道︰"說得好,你這新發明的詞語兒對項大人真是貼切之極。所以我的刁蠻妹知我們和你稔熟後,硬纏著我們要把你擒回去讓她過目。"

    項少龍大感頭痛道︰"這事遲些再說好嗎?你也該知我最近有多忙。"

    昌平君笑道︰"你怎也逃不了她的魔掌的,讓她顯點威風便行了,當作是給臉子我們這兩個可憐的哥哥。否則田獵時,她定會教你好看。"

    項少龍訝道︰"她也參加田獵嗎?"

    昌平君道︰"那是她的大日子,到時她領導的娘子軍會空群而出,鶯飛燕走,不知多麼威風。"

    項少龍愕然道︰"娘子軍!"

    昌平君嘆道︰"那就是鹹陽城像舍妹那種嬌嬌女組成的團隊,平時專去找劍術好的人比試,連王翦都給她們纏怕了。我看這小子溜去守北疆,主要還是為了這原因。若非你整天躲在牧場,怕也會有你好受的。"

    項少龍這才有點明白,啼笑皆非時,昌平君道︰"谷這小鬼明天去守東關,我兩兄弟與他份屬至交,定了今晚為他餞行,你也一道來吧!順便敷衍一下嬴盈。"

    項少龍一來對昌平君這完全沒有架子,年紀又相近的軍方要人大有好感,二來亦理應為安谷送行,微笑著答應了。

    昌平君這才欣然放他離去。

    回到都騎衛所,給荊俊截著,拉到一旁道︰"有三件事!啊!"接著打了個呵欠。

    項少龍瞪著他道︰"忙足了整晚嗎?"

    荊俊若無其事道︰"我依足三哥吩咐,用了半晚來哄慰她,下半晚則善待她,當然有點眼了。"

    項少龍為之氣結,又拿他沒法,爽然道︰"快說!是那三件事?"

    荊俊煞有介事道︰"首要之事,就是三位嫂子著你若抽得出空閑,請到琴府陪她們吃午飯,項寶兒也很掛念著你,我看最好你今晚也去那里陪她們睡覺。"

    項少龍瞪著他道︰"小俊你為何今天說話特別貧嘴?"

    荊俊裝出謙虛的樣子道︰"小俊怎敢,只是這些天來見三哥笑容多了,才忍不住想再多看一點。"說到最後,兩眼一紅,垂下頭去。

    項少龍深切感受到兩人間深厚的兄弟之情,摟著他肩頭,欲語無言。

    可能是因莊襄王之死,全面激起了他的斗志,所以趙倩諸女慘死所帶來的嚴重創傷,也被置諸腦後。

    畢竟那是一年前的事了。

    荊俊道︰"另外兩件事,就是龍陽君正在大堂候你和田單派人來說有急事請你到他的賓館一晤。"

    項少龍心中打了個疙瘩。

    田單為何要見他呢?

    以他的神通廣大,該聽到自己與呂不韋不和的傳言。若他想與呂不韋保持良好關系,對自己應避之則吉才對。

    想到這里,一顆心不由劇烈地抖動了幾下。

    與龍陽君在類似休息室的小偏廳坐下後,龍陽君祝賀道︰"恭喜項兄,坐上了人人艷羨的都騎統領之職。"

    接著又神色一黯道︰"只是想到有一天或會和少龍你對陣沙場,便有神傷魂斷的感覺,人生為何總有這麼多令人無奈的事?"

    項少龍誠懇地道︰"放心吧!我會盡量回避那種情況,在這群雄割據的時代,連父子兄弟都可大動干戈,君上看開點好了。"

    龍陽君滿懷感觸道︰"回想當年在大梁初遇時,我倆勢若水火之不相容,現在少龍反成了奴家最肝膽相照的好友。想起明天要離開,可能永無再見的一日,便郁結難解,千情萬緒,無以排遣。"

    項少龍一呆道︰"君上不待田獵後才走嗎?"

    龍陽君眼中閃過殺機,不屑道︰"呂不韋現在擺明連結齊楚來對付我們三晉,多留幾天只是多受點白眼,我才沒有那麼愚蠢。"

    項少龍心知此乃實情,更不願以假話哄他。想起鄭國築渠的事,道︰"君上暫時不用那麼擔心,沒有十年八年,秦國亦沒有能力大舉東侵,只要你們能繼續合從之策,這期間內應可安然無事,最多也是在疆土上小有損失吧了!"

    龍陽君眼中射出銳利的光芒,道︰"少龍憑何說出此言?"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忍不住把鄭國築渠一事說了出來。

    龍陽君感動地道︰"少龍竟肯把這天大秘密告訴奴家,奴家定會守口如瓶,連大王都瞞著,以示對少龍的感激。"

    旋又恍然道︰"難怪韓闖如此春風得意,我憂慮得茶飯不思時,他卻去花天酒地,夜夜笙歌,戀而不去,原來是胸有成竹。"

    再壓低聲音道︰"少龍為何不點醒秦儲君,不但可立一個大功,還可使呂不韋顏面掃地。"

    項少龍苦笑道︰"我也不想秦人這麼快打到大梁去啊!"

    龍陽君凝神想了一會,道︰"有一件事,我本不打算告訴你,可是見少龍對奴家如此推心置腹,令我心生慚愧。"

    又咬牙切齒道︰"韓晶那賤人完全不顧大體,我亦不必為她守秘。"

    項少龍訝道︰"什麼事?"

    龍陽君沉聲道︰"你見過那龐暖了,此子乃韓晶的面首和心腹,極懂權謀之術,口才了得。今次他來秦,實居心不良。最近他頻與高陵君嬴接觸,你大可猜到不會是好事吧!"

    高陵君就是王位給莊襄王由手內奪走的子,他一直不服此事,有心謀反是必然的了,只不過想不到會與趙人勾結。

    項少龍明白到龍陽君知道了韓人的謀後,又放下了秦國大舉進攻的顧慮,兼之痛恨趙國太後韓晶,才在背後射她一記暗箭。若龐暖失陷鹹陽,最受打擊的當然是韓晶了。

    政治就是這麼錯綜復雜和黑暗的了。

    明有明爭,暗有暗斗。

    各展奇謀,未到最後,不知鹿死誰手。

    雖然這定律對項少龍這預知未來的人不生全效,但個人的斗爭,其結局如何,仍是撲朔迷離,無從預知,比如他就不知道自己會否敗在呂不韋手上。

    項少龍想了一會後,道︰"田單要見我,君上知否所因何事?"

    龍陽君愕然道︰"有這種事?照我看田單和呂不韋間應有密約,三晉歸秦,燕國歸齊,重履當年西東二帝瓜分天下的大計。雖然誰都知道這是互相欺騙,但短時間內對雙方均是有利,故而兩人現在如膠似漆。他要見你實在令人費解。"

    項少龍知不能在他處問出個所以然來,依依話別之余,把他送出衛所,便帶同十八鐵衛,往見田單。

    賓館守衛森嚴。

    旦楚在正門處迎接他,神情肅穆,只說著禮貌上的門面話。

    把他引進田單所在的內廳時,這齊國的超卓政治家正在專心彈奏古琴。

    "仙翁"之聲有如淙淙流水,填滿了整個廳堂。

    那對與他形影不離的劉氏兄弟,虎視眈眈的望著項少龍。

    旦楚退後兩步,卻沒有離開。

    項少龍知道不妥,但任田單如何大膽,也絕不敢在鹹陽暗算他。

    不過若田單是奉了呂不韋之命,真要殺他,他和十八鐵衛便休想有一人能活著離開。

    田單忽然半途而止,大笑道︰"董馬癡別來無恙。"

    這才起立轉身,一對鷹隼般的利目箭般往他射來。

    項少龍早知瞞他不過,但亦知他因不能肯定,才詐他一句。

    無論呂不韋和他如何親密,前者當不致蠢得把這秘密告訴他,因為這正是由呂不韋一手策劃,累得田單謀不成,還損兵折將,顏面無光的狼狽溜回齊國。

    裝作愕然道︰"田相的話,請恕末將不明白了。"

    田單胸有成竹地過來,到了近處才道︰"想不到威名震天下的項少龍,竟沒膽量承認所做過的事,你雖可瞞過其他人,但怎瞞得過我田單?"

    接著嘴角逸出一絲莫測高深的笑意,右手一揮道︰"讓我給你看一件津彩的東西。"

    旦楚應命來到兩人之側,由懷中掏出一卷帛畫,展了開來。

    劉氏兄弟同時來到田單兩旁稍前處,擺出防備項少龍出手突襲的姿勢。

    氣氛登時緊張起來。

    項少龍往那帛畫望去,登時手足冰冷,有若給掉進了萬丈冰淵里,渾身劇震。

    帛畫上赫然是善柔的臉容,有七、八分相像,只是眼神有點奇怪,予人一種柔弱的感覺,與她一向的堅強截然有異。

    田單冷笑道︰"不用說,項兄也該知此女是誰,竟敢來行刺田某,被我所擒,聽聞她曾當過董焉癡的夫人,項兄是否仍要推說不知此事呢?"

    項少龍感到落在絕對下風,但隱隱又感到有點不妥,只是想起善柔已入敵手,早心亂如麻,腦筋不能有效運作。

    田單淡淡道︰"區區一個女人,田某就算把她送回給項兄也沒有什麼關系,只要項兄肯為田某做一件事,此女可立即回到項兄懷抱里。"

    項少龍腦際靈光一閃,忽然把握到問題關鍵處。

    一股無可抗拒的悲傷狂湧心頭。

    他知道善柔是因行刺不成,自殺殉死,所以畫者才無法把一對死人的眼楮傳神地表達出來。

    項少龍眼中射出仇恨的火焰,狂喝道︰"不用說了,若田單你能活著返回齊國,我項少龍這三個字從今以後倒轉來寫。"

    在田單四人的目定口呆下,項少龍滿腔悲憤,不顧而去。

    現在他終于有了殺死田單的最好理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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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nomad231 於 2010-3-23 08:54 PM 編輯

第十三卷 第01章 太子燕丹


    滕翼聽罷,整個人呆若木,良久說不出話來。

    面對善柔時,確是沒有人不頭痛,可是自她離開後,又沒有人不苦苦牽掛著她。

    她卻在芳華正茂的時間慘遭不幸。

    善柔是這時代罕有獨立自主的女性,堅強而有勇氣,只要她想做的事,不達目的誓不干休。

    而她正是為自己的心願而犧牲了!

    項少龍雙手捧臉,默默流下了英雄淚,卻沒有哭出聲來。

    這時有手下要進來報告,給滕翼喝了出去,吩咐鐵衛不許放任何人進來。

    滕翼伸手拍著項少龍肩頭,沉痛地道︰"死者已矣,現在我們最重要是如何為她報仇!我的親族等若死在田單手里,這兩筆賬一起和他算吧!"

    當項少龍冷靜了點,滕翼道︰"你猜田單會否把這事告知呂不韋,又或直接向儲君投訴,所謂兩國相爭,不斬來使,秦人勢不能坐視田單被人襲殺。"項少龍悲戚地道︰"不知是否善柔在天有靈,在我想到她自殺之時,腦筋忽地變得無比清晰,在剎那間想到了所有問題,才有此豪語。"

    頓了頓續道︰"秦人就算派兵護送田單離去,只是限于秦境,一出秦境,就是我們動手的良機。問題是我們先要弄清楚田單的實力,在秦境外有沒有接應他的軍隊,這事只要我找龍陽君一問,立可盡悉詳情。"

    沉吟半晌後,嘆道︰"田單可說是自作孽獨善其身,沒有參加最近一次的合從。趙人固因上趟他密謀推翻孝成而對他恨之刺骨,韓人則因與趙國太後關系密切,不會對他特別優容。在這種種情況下,他只有取魏境或楚國兩途,前者當然近多了,卻不及楚境安全,若我猜得不錯,他會偕同李園一齊離開,那麼我的安排就似乎應萬無一失了。"

    滕翼愕然道︰"若他在秦境有秦人保護,楚境有楚人接應,我們那還有下手之機?"

    項少龍露出一個冷酷的笑容,淡淡道︰"為了善柔和二哥的深仇,我將會不擇手段去對付這惡人,首先我要設法把李園迫離鹹陽,田單總不能未和呂不韋談妥便匆匆溜走。"

    滕翼皺眉道︰"先不說你有什麼方法迫走李園,你是如何知道呂不韋和田單尚未談妥呢?"

    項少龍道︰"這只是一種直覺。一來昨晚宴會時兩人仍不斷交頭接耳;又因他想借善柔威脅我去為他做事,凡此種種,均顯示他仍有事未曾辦妥。現在多想無益,讓我們去分頭行事,二哥負責查清楚田單身邊有多少人,我則去找龍陽君和太子丹,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獲。"

    滕翼愕然道︰"太子丹?"

    項少龍道︰"在鹹陽城內,沒有人比他更該關心田單的生死了,不找他找誰呢?"

    再輕輕道︰"派人告訴致致,今天我實在難以抽出任何時間了。"在這一刻,他下了決心永遠都不把善柔的遇害告訴趙致。

    龍陽君見項少龍來找他,喜出望外。把他引到行府優靜的東軒,聽畢後為他很感難過,安慰了幾句,知是于事無補,轉入正題道︰"齊國最近發生馬瘟,我看他只是想你給他一、二千匹上等戰馬,以濟燃眉之急吧!當然,他也有可能要你做些損害呂不韋的事;對呂不韋,他比對秦人更顧忌。只看呂不韋上場不到參年,竟為秦人多取得參個具有高度戰略性的郡縣,可知道呂不韋的厲害,若秦國變了呂家天下,誰都要飲恨收場。"

    項少龍沉聲道︰"君上會否反對我殺死田單呢?"

    龍陽君搖頭道︰"不但不會,高興還來不及。你猜得對,田單將取道楚境返齊。有支一萬人的軍隊,由他的心腹田榮率領,正在那里等他。你須在他們會合之前,發動襲擊。除秦國外,對我們最大的威脅就是齊人,若可除去田單,參晉無人不額手稱慶。上趟獨他不加入合從軍,早惹起公憤,他分明是想坐收漁人之利。"

    旋又嘆道︰"只恨我們現在的兵力都集中防守魏秦邊境,實難抽調人手助你,大王更未必答應。不過我可使人偵查楚境齊軍和楚人的虛實,保證準確妥當。"

    項少龍感激道︰"這幫我很大的忙了。我有把握憑自己手上的力量教他死無葬身之地,不知田單今次來了多少人?"

    龍陽君道︰"在城內約有參百許人,城外駐有一支齊國騎兵,人數在千人之間,是齊軍的津銳,若加上李園的人,總兵力將超過參千人。少龍萬勿輕敵,尤其你只能在他們離開秦境始能動手,一個不好,就要給田單反噬一口。"

    項少龍道︰"我當然知道田單的厲害,但我也有些能耐是他夢想難及的。"龍陽君怎知他指的是二十一世紀的戰術和技術。還以為他有足夠實力,順口道︰"少龍你有王命在身,怎可隨便溜開幾個月呢?"

    這又是難以解釋的事,難道告訴他自己和儲君關系特別嗎?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我會有辦法的。"

    商量了聯絡的方法後,項少龍告辭離去,把疾風和鐵衛留在龍陽君處,徒步走往隔太子丹寄住的行府,向門衛報上官餃名字,不到片刻功夫,太子丹在幾名從人簇擁下,親身出迎。

    項少龍暫時擱下徐夷亂兩次偷襲他的恩怨,施禮道︰"丹太子你好,請恕項少龍遲來問候之罪。"

    見到他不由想起了荊軻。

    若沒有刺秦一事,恐怕自己不會知道有太子丹這麼一號人物。

    風度絕佳的太子丹欣然施禮,道︰"項將軍乃名震宇內的人物,燕丹早有拜會之心,只恐將軍新拜要職,事務繁忙,才擬苦待至田獵之後,始登門造訪,將軍現在來了,燕丹只有倒屣相迎。"

    搶前拉著他的手,壓低聲音道︰"說句真心話,燕丹對紀才女花歸項府,實在妒忌得要命。"

    言罷哈哈大笑起來。

    項少龍陪他大笑,心中有點明白,為何荊軻會甘心為他賣命了。

    能名垂千古的人物,均非簡單的人。

    太子丹又把身旁諸人介紹他認識。

    其中印象特別深刻的有參個人。第一個是大夫冷亭,此君年在四十許間,樣貌清瞿,一對長目閃動著智慧的光芒,身量高頎,只比項少龍矮上兩寸許,手足特長,予人靜如處子,動若脫兔的感覺,應是文武兼資的人物。

    接著是大將徐夷則,只聽名字,當是徐夷亂的兄弟,參十來歲,五短身材,但頭顱特大,骨骼粗橫,是擅于徒手搏擊者最顧忌的那種體型。兼之氣度沉凝,使人不敢對他稍生輕忽之心。

    另一個則是像太子丹般風度翩翩公子哥兒模樣的尤之,介紹時燕丹尊之為先生,此人只比太子丹大上兩參歲,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給人極佳的印像。但項少龍卻看穿他是太子丹的首席智囊。

    客氣話後,太子丹把他引進大廳內。

    分賓主坐下後,兩名質素還勝呂不韋送出的燕國歌姬的美女,到來侍候各人,奉上香茗。

    隨燕丹陪坐廳內的除剛才參人外,還有燕闖和燕軍這兩個應屬燕國王族的將軍,侍從都撤往廳外。

    項少龍呷了一口茶後,開門見山道︰"小將想和太子說幾句密話。"

    太子丹微感愕然,揮退了兩名美女後,誠懇地道︰"這些都是燕丹絕對信任的人,項將軍無論說的是什麼事,都可以放心。"

    項少龍心中再贊太子丹用人勿疑的態度。在六對眼楮注視下,若無其事道︰"我想殺死田單!"

    太子丹等無不駭然一震,目瞪口呆。只有尤之仍是那從容自若的態度。

    項少龍盯著太子丹,細察他的反應。

    太子丹眼中射出銳利的光芒,與他對視了一會後,驚魂甫定地道︰"將軍有此意不足為奇,只是為何要特別來告訴我。"

    項少龍虎目環掃眾人,緩緩道︰"在解釋之前,先讓我項少龍把太子兩次派徐夷亂偷襲小將的事一筆勾銷,俾可衷誠合作,不須互相隱瞞。"

    這幾句話更如石破天驚,連六人中最冷靜的尤之亦禁不住露出震駭神情,其他人更不用說了。

    到此刻太子丹等當然知道董匡和項少龍二而為一,是同一個人了。

    雙方間籠罩著一種奇異的氣氛。

    好一會後,燕丹一聲長嘆,站了起來一揖道︰"項兄請勿怪燕丹,為了敝國,燕丹做了很多違心之事。"

    項少龍慌忙起身還禮,心慶沒有挑錯了人。假若太子丹矢口否認,他以後都不用理這個人了。

    兩人坐下後,氣氛已大是不同。

    冷亭眼中閃過欣賞之色,點頭道︰"到這刻我才明白,為何將軍能縱橫趙魏,在秦又能與呂不韋分庭抗禮了。"

    尤之淡然道︰"項將軍知否要殺田單,實乃難比登天的事,且將軍身為秦將,此事不無顧忌。"

    項少龍知道他在試探自己的底細,若他只是想借燕人之手去除掉田單,自己則躲在背後,自然會教這六個人看不起他。

    說到底這仍是一宗交易,事成與否完全關乎利益的大少。

    項少龍微笑道︰"現在李園和田單狼狽為堅,前者通過乃妹李嫣嫣,生下王儲,若孝烈歸天,李園這新之人,不得不借助齊人之力,對付在楚國根深蒂固的春申君;田單則要借助李園之力,拖著參晉,好讓他能向邦拓展勢力。故要對付田單,不得不把李園計算在內。至于秦國軍方,除呂不韋外,我均有妙法疏通,各位可以放心。"

    太子丹吁出一口長氣道︰"到現在燕丹才親身體會到項兄的厲害,對各國形勢洞察無遺。我不再說多余話,請問項兄如何解決楚人的問題。要知田單若與李園同行,實力大增,到楚境時又有雙方大軍接應,可說是無懈可擊,我們縱有此心,恐怕亦難達致目的。"

    項少龍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從容自若道︰"李園的事,包在小將身上,我會教他在田獵之前,離秦返楚,破去兩人聯陣之勢,李園乃天性自私的人,自顧不暇時,那還有空去理會自己的拍檔。"

    各人聽得一頭霧水。

    徐夷則忍不住道︰"項將軍有什麼錦囊妙計呢?"

    項少龍油然道︰"請恕我賣個關子,不過此事在這兩天內將可見分曉,若我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到,也無顏來見諸位了。"

    太子丹斷然道︰"好!不愧是項少龍,假若李園果然于田獵前溜回楚國,我們便手合作,使田單這狗賊永遠都回不了齊境。"

    項少龍早知這結果。

    燕齊相,一向水火不容,互謀對方土地,加上燕人曾入侵齊國,被田單所破,致功敗垂成,自對田單恨之入骨,若有除去田單的機會,那肯放過。

    對他們來說,最顧忌的就是李園。

    若把李園一並殺死,等若同時開罪了齊楚兩個都比燕人強大的國家,可不是說著玩的一回事。

    現在若少了對楚人這顧慮,事後又可把責任全推在項少龍身上,此事何樂而不為。

    項少龍與太子丹握手立誓後,匆匆趕往找鹿公,推行下一步的大計。

    自出使歸來後,他還是如此積極的去辦一件事。

    至此他才明白自己是如何深愛著善柔。

    項少龍沉聲道︰"我要殺死田單。"

    鹿公嚇了一跳,駭然道︰"你說什麼?"

    這已是項少龍今天第五次說要殺死田單。第一次是當著田單本人說,接著是對滕翼、龍陽君、太子丹,現在則在鹿公的內軒向這秦國軍方第一把交椅的上將軍說出來。

    如此明目張膽去殺一個像田單這種名震天下的人物,若非絕後,也應是空前了。

    項少龍以充滿信心和說服力的語調道︰"這是唯一破去秦廷變成呂家天下的手段。"

    鹿公大惑不解道︰"這與田單有什麼關系呢?"

    項少龍淡淡道︰"東方諸國最近一趟合從來攻我大秦,為何獨缺齊國呢?"鹿公露出思索的神色,好一會後才道︰"少龍是否指呂不韋和田單兩人互相勾結?"

    項少龍胸有成竹道︰"以前呂不韋最怕是沒有軍功。現在先後建立東方參郡,功勛蓋天,陣腳已穩,又受到五國聯軍的深刻教訓,故眼前要務,再非往東征伐,而是要鞏固在我大秦的勢力,鄭國渠的事只是他朝這目標邁出的第一步。"

    鹿公聞言動容。

    這兩天他曾多次在徐先和王等軍方將領前發牢蚤,大罵呂不韋居心叵測,為建渠之事如此勞民傷財,損耗國力,阻延統一大業。

    項少龍知他意動,鼓其如簧之舌道︰"所以現在呂不韋連楚結齊,孤立參晉和燕人,為的就是由外轉內,專心在國內建立他的勢力,如若成功,那時我大秦將會落入異國外姓人手里了。"

    這一番說話,沒有比最後一句更能對鹿公這大秦主義者造成更大的震撼了。鹿公沉吟半晌後,抬起頭來,雙目津芒閃動,一瞬不瞬地瞪著銅鈴巨目看著項少龍,沉聲道︰"在談此事前,我想先要少龍你解開我一個心結,為何你那麼有把握認為政儲君非是呂不韋的野種呢?"

    項少龍心中暗喜,知道鹿公被自己打動了,所以才要在此刻弄清楚這問題,方可以決定是否繼續談下去。

    坦誠地望著他道︰"道理很簡單,因為我對此事亦有懷疑,故在呂不韋的心腹肖月漂臨終前問起此事,他誓言政儲君千真萬確是先王骨肉,在那段成孕的日子里,姬後只侍候先王一人。"

    鹿公皺眉道︰"我知肖月潭是誰,他應是知情者之一,只是他既為呂不韋心腹,至死為他瞞著真相,乃毫不稀奇的事。"

    項少龍兩眼一紅,淒然道︰"肖月潭臨死前不但不是呂不韋的心腹,還恨他入骨,因為害死他的人正是呂不韋。"

    鹿公並沒有多大震駭的神情,探出一手,抓著項少龍的肩頭,緊張地道︰"這事你有否人證物證?"

    項少龍悲憤搖頭。

    鹿公放開了他,頹然道︰"我們曾對此事作過深入調查,可是由于活著返來的對此事均一無所知,屈斗祁和他的人則不知所,所以雖是疑點重重,我們仍奈何不了呂不韋。不過只看你回來後立即退隱牧場,便知不妥。"

    嘆了一口氣後續道︰"我深信少龍之言不假,看來再不須滴血認親了。"

    項少龍堅決地搖頭道︰"不!此事必須照計劃進行,只有這樣,才可肯定儲君乃先王的骨肉。"

    鹿公深深地看著他道︰"我喜歡少龍這種態度。昨天杜壁來找我,說你在先王臨終前,曾在他耳旁說了一句話,先王就去了,當時少龍說的是什麼呢?"

    項少龍心知肚明杜壁是由秀麗夫人處得知此事,毫不猶豫道︰"我告訴先王,假若他是被人害死的,我就算赴湯蹈火,亦要為他報仇。"

    原本的話當然不是這樣,項少龍故意扭曲少許,避了呂不韋的名字,又變成了只是"假設"。

    鹿公霍地立起,兩眼射出凌厲的光芒,跺足仰天一陣悲嘯,歇下來時暴喝道︰"好!少龍,你須我鹿公如何助你。"

    項少龍忙陪他站起來,恭敬地道︰"呂不韋現在權勢大增,為了避免內亂,首先要破他勾引外人的謀,若能殺死田單,不但對我大秦統一天下大大有利,還可迫使呂不韋窮于應付外患,以保東方參郡,那時我們就可逐步削除他在國內的勢力了。"

    鹿公顯然心中憤然,抓著項少龍的手臂,來到後花園里,緊繃著老臉,咬牙切齒道︰"我們何不召來大軍,直接攻入呂不韋的老巢,殺他一個片甲不留呢?只要儲君點頭,我可輕易辦到此事。"

    項少龍低聲道︰"千萬不可,現在呂不韋頗得人心,若漏出風聲,給他先發制人,就大事不妙,說不定儲君太後都給害了。其次即管成功了,成蟲喬和高陵君兩系人馬必乘勢爭奪王位,秦室若陷此局,再加東南六國煽風點火,大秦說不定分崩離析,參家分晉,正是可的前車。"

    鹿公容色數變後,有點軟弱地按在項少龍肩頭上,低聲道︰"說吧!要我怎樣助你呢?"

    項少龍湧起狂喜,知道鹿公這麼的點了點頭,田單至少有半條命落入了自己的掌握之內。





第十三卷 第02章 秦女刁蠻


    離開上將軍府,項少龍馬不停蹄,幸好琴清府在同一條的王宮御道上,只隔了二十多座王侯將相的府第。

    此時由于不想那麼惹人注目,鐵衛們早被他遣回都騎衛所,疾風也隨之回去。

    為了方便走路,他脫下了笨重的戰甲,改穿一般的武士服,不過由于他體型異于常人,說不惹人注目只是偽話,但在心理上總安心一點。

    此時太陽逐漸往西山落下去,道上行人車馬疏落,項少龍想起善柔,不由湧起淒涼悲痛!

    只有不斷地去為她的大仇努力奔走布置,始能舒緩心中的悲郁苦楚。

    蹄聲驟響。

    一隊十多騎,由前方疾馳而至。

    項少龍警覺性極高,定楮一看,立時愕然。

    原來竟是一隊全女班的騎士,五顏六色、爭妍斗麗的武士服,把這批美娘子襯得像一團彩雲,由長街遠處飄了過來。

    她們像在比拚馬速騎術,逢車過車,遇騎過騎,瞬眼間來至近前。

    項少龍想起昌平君說起以乃妹嬴盈為首的女兒軍,禁不住好奇心,用神打量。

    一馬當先的是位身穿黃白色夾雜武士服的少女,生得美賽天仙,比之呂娘蓉亦毫不遜色。策馬疾馳,更盡顯她的青春和活力。

    她有一對趙致般的長退,嬌美處可與烏廷芳爭一日之短長,膚色雪白晶瑩有如紀嫣然。腰身縴幼美好,但胸脯脹鼓豐腴,非常誘人,活色生香,是擁有魔鬼身材的美麗天使。

    項少龍不由心中喝彩。

    隨行的女兒軍隊員,比起她來遜色多了。

    最特別處是她秀美的俏容常掛著一絲既驕傲又自得的笑意,像是世上所有男人,只配給她作踏腳的馬蹬,引人之極。不過街上的男人看到她,都紛紛垂下目光,不敢行注目之禮。

    項少龍差不多可肯定這使人矚目的美女便是嬴盈時,她也看到了他,一對亮如夜空星辰的點漆美眸,立時亮了起來。

    項少龍嚇得垂下頭去,避開她的眼光。

    嬴盈一聲嬌叱,整隊十五人的女兒軍如響斯應,一起勒馬停定,整齊一致,比訓練有素的軍隊不遑多讓。

    項少龍心知不妙,低頭疾走,同時頗感茫然。

    難到這批女兒軍惡至隨街挑選像樣的男人尋嗎?

    這想法仍在腦海中盤旋時,風聲響起,嬴盈的馬鞭在頭上旋了一圈,在蓄滿力道時,照著他的厚背揮打過來。

    項少龍心中大怒。

    這刁蠻女真是太過霸道,自己與她不但無怨無仇,還互不相識,竟見人便打。

    聽準鞭勢,反手一抓,鞭端落在手上。

    若對方是男子,他會用力反拉,讓對方翻跌馬下,當場出丑。但對方是如此嬌美動人的青春玉女,憐香惜玉之心使他手下留情。

    嬴盈嬌呼一聲,用力回扯。

    項少龍轉過身來,用力相抵。這美嬌娃的力道可不賴,馬鞭挺得筆直時,兩人打了個照面,目光交擊,相隔只有六尺,是馬鞭加上兩條手臂的長度。

    街上行人紛紛避難似的逃開去。

    那批女兒軍嬌叱聲中,散開了扇形圍了上來,把項少龍迫在牆角處。

    嬴盈嘴角露出一絲滿足的甜美笑容,另手一抽馬,戰馬如臂使指,往後退去

    項少龍心中暗贊,放開鞭梢。

    "鏗鏘"聲中,眾女同時拔劍,在馬背上遙指項少龍,嬌呼叱罵,其中竟夾雜了幾聲"狗雜種""你的娘"那類只有市井之徒才說的粗話。

    項少龍大感頭痛,才知遇上了古時代的"飛女黨"。

    嬴盈收回馬鞭,大感得意,又沖前少許,向眾女喝道︰"想殺人嗎?快把劍收起來!"

    項少龍和眾女同時大惑不解,後者們聽話得很,長劍回到鞘內去。

    嬴盈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道︰"果然了得!好家伙!乖乖的隨本姑娘來,讓我試試你的劍法。"

    項少龍愕然道︰"姑娘知我是誰嗎?"

    嬴盈不耐煩地道︰"你又沒有告訴我,誰知道你是那里來的不識舉的狂妄之徒?"

    眾女這時看清楚了他的英偉模樣,見他傻愣愣的樣子,敵意大減,開始對他評頭品足。

    項少龍聽她口氣,似是曾與自己有點瓜葛,可是遍搜枯腸,卻想不起任何事,歉然道︰"對不起,在下身有要事,請恕不能奉陪。"

    嬴盈不屑地翹起可愛驕傲、角分明的小嘴,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人來!給我把他拿下!"

    項少龍對著這刁蠻女,哭笑不得時,眾女兒軍已奉命出手,其中兩女揮手一揚,兩張捕獸網當頭罩下,其他諸女劍再出鞘,迫了過來。

    遠處雖有圍觀的人,不過可能平時領教慣這些刁蠻女的霸道手段,又不清楚項少龍是誰,沒人敢干涉。

    項少龍哈哈一笑,滾倒地上,恰恰在網沿外逸去,來到嬴盈的戰馬蹄前。

    戰馬受驚下跳起前蹄,眼看再踏下時要蹬在項少龍身上,項少龍一個前翻,到了馬側處。

    嬴盈反應神速,手中馬鞭繡頭繡腦的往項少龍抽下來。

    項少龍大喝一聲,彈了起來,移到馬尾處,避過鞭抽。

    豈知嬴盈穿上長靴的美退由馬蹬處脫了出來,往後一伸,撐往項少龍胸口處。

    項少龍那想得到她如此了得,一時輕敵下,勉強側退少許,但左肩已給她的靴底擦過,留下了一小片污漬。

    其他女兒軍大為興奮,呼嘯追來。

    項少龍見勢不妙,搶過車道,擠入了對面正四散"逃命"的看鬧人群中,由一條橫巷趁"兵荒馬亂"之際溜走了。

    到了琴清的府第時,項少龍仍有啼笑皆非的感覺,開始有點明白昌平君兩兄弟的感受。

    管家方叔來到廳中,把他領往內軒去。

    琴清和紀嫣然兩人正在廳中撫琴弄簫,樂也融融。

    烏廷芳、趙致、田貞田鳳等和琴府的十多個婢女,則聚在軒外的大花園里,在夕陽的余暉下,輪流抱著已懂走上幾步的項寶兒千秋,不時傳來歡樂的笑聲。

    只恨項少龍想到的卻是善柔,眼前歡樂的情景,適足使他更添創痛。

    他先到園里與烏廷芳和趙致打了個招呼,抱著項寶兒了幾下千秋,才回到軒內,逕自坐到兩女同一席上,只隔了張長幾,免去了一切禮數。

    琴清欣然道︰"寶兒玩了整天,不肯睡午覺,真奇怪他撐得住。"

    項少龍凝望著窗外的夕照,聽諸女逗玩寶兒的嬌笑聲,有感而發道︰"孩童的想像力最是豐富,什麼東西落到他們眼里,都通過想像把它們轉化成多采多姿、妙境無窮的事物。所以在我們大人看來平平無奇的東西,他們都可樂而不疲。只恨日後長大了,想像會被殘酷的現實代替,那或者就是認識到現實必須付出的代價了。"

    兩女對望一眼,均被他這番發人深省的話深深地打動了,一時說不出話來。項少龍收回目光,移到兩女處,立時看呆了眼。

    她們宛若兩朵爭妍斗麗的鮮花,誰都不能壓倒對方。

    紀嫣然嬌艷,與琴清的雅秀,確是人間極品。

    琴清俏臉微紅,垂下螓首,輕柔溫婉地道︰"項先生終找到時間來探看妻兒了嗎?"話完後才知出了語病,玉臉更紅了。

    紀嫣然向項少龍使了個曖昧的眼色,低聲道︰"項郎為何滿懷感觸呢?"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欲言又止。

    琴清識趣的借口溜出了花園,讓他們說話。

    項少龍沉聲道︰"還記得春申君寫給趙穆的那封信嗎?你能否著你的家將照筆弄一封出來呢?"

    紀嫣然道︰"這個沒有問題,他們中有此能手,但內容寫什麼呢?"

    項少龍道︰"那是春申君給李園的密函,通知他楚王病危,著他立即趕返楚都,但卻千萬要瞞著秦人,以免秦人知道楚政不穩,其他詞語,由你斟酌吧!"

    紀嫣然愕然道︰"發生了什麼事?"

    項少龍的淚不受控制的湧出眼角,沉痛地道︰"善柔死了!"

    小盤在寢宮接見他,揮退宮娥內侍後,訝道︰"發生了什麼事?"

    項少龍把對鹿公說的那一套搬了出來,特別強調呂不韋勾結齊楚的害處。

    小盤沉吟半晌,皺眉道︰"可是遠交近攻的政策,一向是我大秦的國策,呂不韋只是循著這條路線發展,理應沒有不妥當的地方。"

    項少龍這時清楚體會到小盤再不是個任人擺布的孩子,點頭道︰"儲君說得不錯,但問題是呂不韋另有居心,若讓他穩住了國外的形勢,他便可以專心國內,誅除異己,若有一天鹿公、徐先等大臣都給他害死,那時我們還憑什麼和他斗爭呢?"

    小盤一震道︰"最怕師傅都給他害死了。"

    項少龍倒沒想過自己。

    雖說他要殺死田單,主要因善柔而起。但他對呂不韋的懷疑,卻非是無的放矢。

    試過五國合從軍迫關之禍後,呂不韋調整了他的策略,轉而謀求鞏固在國內的勢力。

    莊襄王對他已失去了利用價值,反成為障礙,這無情無義的人便下毒手把他除去,好扶植以為是親生子的小盤。

    現在他須要的是喘一口氣的時間。

    若與東方六國仍處在交戰的狀態,他絕不敢動搖秦國軍方的根本,例如撤換大批將領,改為起用無論聲望或資歷經驗全部欠奉的自己人。

    可是若能穩住東方六國,只要有幾年時間,他便可培植出心中理想的人選,在文武兩方面都把秦國控制在手內。那時他就算要把秦國變作呂家的天下,亦非沒有可能的事。

    而對東方六國,參晉由于有切膚之痛,呂不韋不論用那種懷柔手段,均不會生效。所以他索性置諸不理,只聯齊結楚,訂立以例如燕歸齊、魏歸楚,而趙韓歸秦一類的密約,那他就可放心對付國內所有反對勢力了。

    經過一番解說,小盤終幡然大悟。

    由這可看出,項少龍和小盤的關系已不同了。

    換了以前,無論項少龍說什麼,小盤只有聽命的份兒。現在他開始會由自己以君主的角度,去考慮和決定。

    他愈來愈像歷史上的"秦始皇"了。項少龍趕到昌平君兄弟的將軍府,比約定時間遲了半個時辰,不過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在他現在的心情下,能來赴約已是對他們兄弟相當不錯了。

    他抱著丑婦必須見嬴盈的心情,帶著肩膊那點許她靴底留下的污漬,在下人引領下,舉步進入正舉行晚宴的大廳,立時嚇了一跳。

    那非是人多人少的問題,而是廳內左右兩旁的十席里,只有昌平君、昌文君和安谷參個男人,其他是清一色的女將。

    門衛宣布"都騎統領項少龍到"時,原本吵得像把墟市搬了來的大廳,立時靜得落針可聞。

    昌平君跳了起來,迎出大門,先把項少龍扯了出去,愁眉不展道︰"我也想不到舍妹竟召來了大批女兒軍,把其他的客人都嚇得逃命去了,只有小安還算老友。唉!若非他是今天的主賓,恐怕也溜掉了。幸好你今晚來了,否則唉!來!進去再說。"

    今次輪到項少龍一把扯著他,吁出一口涼氣道︰"她們來干什麼?"

    昌平君道︰"還不是要見你這紅人。"

    項少龍囁嚅道︰"她們是誰?"

    昌平君低聲道︰"都是未出嫁的閨女,沒有一個年紀超過十八歲的,最厲害的就是舍妹嬴盈和鹿公的寶貝孫女鹿丹兒。若不能教她們滿意,今晚你休想脫身。"

    項少龍正想問怎樣才能教她們滿意時,嬴盈嬌甜的聲音在昌平君身後響起道︰"大哥啊!你不是想教項統領臨陣逃走吧?"

    她的視線被昌平君擋著,一時間看不清楚項少龍模樣,說完這句話後,才與項少龍打了個照面,一對美目立時亮了起來,嬌叱道︰"原來是你!"

    項少龍微笑道︰"不就是小將嗎?"

    昌平君訝道︰"你們認識的嗎?"

    嬴盈跺足道︰"他就是那個在市集出手抱不平,後來又不肯留步一見的可惡家伙了。"

    項少龍這才恍然。

    那天來請他去見主人的家將,口中的小姐原來就是這刁蠻貴女,尚幸沒有見到自己和圖先在一起,否則可要糟透了。難怪今天一見自己即動手拿人。

    昌平君倒沒有懷疑,笑道︰"那好極了,舍妹回來後,雖惱你不肯見她,可是"

    嬴盈起蠻腰,大怒道︰"你敢再說下去!"

    昌平君嚇了一跳,陪笑道︰"不說便不說。來!我們進去喝杯酒,以前的事,全是誤會。"

    嬴盈雀躍道︰"快來!"喜孜孜的在前領路。

    項少龍看著她美麗的背影,特別是這時代罕有的修長玉退,禁不住有點意亂情迷。

    忽然間,他再不感到要應付這批女兒軍是件苦差事。

    在某一程度上,他有點怕回到家里,見到任何與善柔有關的人和事。

    自知道善柔凶多吉少後,他不住找事情來做,就是要麻醉自己,以最刺激的方式來令自己沒情去痛苦。

    直至善柔死了,他才知道她在他心中佔了多麼重要的一個席位。

    `那是趙倩之死後,對他最嚴重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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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3 06:11 P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nomad231 於 2010-3-23 09:23 PM 編輯

第十三卷 第03章 女兒兵團


    在近百位少女注目禮的迎接下,項少龍與昌平君隨在嬴盈粉背之後,進入大廳里。

    項少龍那堪稱是當代最完美的體型,一身素淡灑逸的武士服,偏是肩頭處有小片礙眼的污漬,右手握在劍柄上,左手隨意在另一旁擺動著,就像是首席模特兒正步過天橋,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今天有份對他動粗的,見到原來他就是打動了鹹陽城所有女性芳心的項少龍,都看呆了眼。

    嬴盈逕自往自己的席位走去,與她同席的絕色美女,不待她回席便奔了出來,拉著她邊耳語,邊歸席。

    項少龍與昌平君,先來到昌文君、安谷擺滿酒食的長幾前,昌平君嘆道︰"少龍終于來了,總算我們這兩個做哥哥的,可以交差了。"

    昌文君失望地道︰"少龍為何不帶紀才女來給我們一開眼界,大兄又說曾提醒過你了。"

    安谷失笑道︰"少龍!現在你該知這兩個家伙的煩厭了,幸好小弟遠行在即,忍受他兩兄弟的責任,惟有卸在項兄的肩頭上了,真是萬二分的抱歉。"

    項少龍縱有千般煩惱,萬種傷心,在這充盈著火青春的地方,面對著眼前這三位相識未久,但已彌漫著真誠味兒的朋友,聽著後方有若搗破了蜂巢的嗡嗡少女耳語聲,整天繃緊著的神經,倏地放松下來,隨手抓起個酒時,後面傳來嬴盈的嬌笑道︰"千萬別喝酒!否則項統領輸了時,會硬不認賬了。"

    項少龍愕然凝住,拿著酒,轉過身去,大惑不解道︰"喝酒和輸贏有何關系?"

    大廳靜了下來。

    嬴盈和與她同席的美麗少女,並肩來到項少龍身前,一副挑釁惹事的刁蠻樣兒。

    安谷在後面嘆道︰"少龍現在該知道這群丫頭的厲害了,若她們明刀明槍的來,勝敗分明,要宰要搶,小弟認命。偏是這麼多古靈津怪的主意,教人防不勝防。"

    那美麗的少女杏目一瞪,接著又笑靨如花,嘴角掛著一絲得意洋洋的表情,淡淡道︰"剛升了官發了財的安將軍啊!我們本來也算你在鹹陽城算是個人物!哼!從少到大都是那樣,輸了便賴賬,項統領才不會學你那樣,連接受評選的勇氣都欠缺。"

    項少龍別回頭去,與安谷對視無奈苦笑時,昌平君湊到他耳旁低聲道︰"她們自封為內王廷,舉凡外王廷,嘿!即不是她們鬧著玩的那個王廷封出來的將軍,都須經她們作二度評選,以決定是否有那個資格。"

    嬴盈不耐煩地道︰"少說廢話,項少龍你快出來和丹兒比拚誰好酒量。"說到"丹兒"時,神氣地翹起拇指,朝身旁的美少女指點著。

    項少龍的眼楮不由落到鹿丹兒的俏臉上,首次凝神打量這鹿公的刁蠻孫女兒。

    鹿丹兒亦起眼楮對他行注目禮,嘴角笑吟吟的,美目則閃著興奮、愛鬧和驕傲的神色。

    不過她確生得很美,年紀絕不超過十六歲,在這時代來說,剛到了出嫁的年齡,可是只要看到她野在骨子里的厲害樣兒,少點斤的丈夫恐怕難制得住她。

    比起嬴盈,她矮了小半個頭,可是身段均勻,腰肢因大量運動的關系,沒有半點多余脂肪,見到他的男人若不湧起摟上手溫存一下的沖動,就不是正常的了。

    她和嬴盈都是渾身青春火、活力無限、皮膚吹彈得破,白里透出嬌艷健康的酡紅,誘人至極。

    比對下嬴盈稍勝秀氣,她卻多了一份艷媚。

    看戲看全套,項少龍慣性地目光下移,落在她傲然聳挺的酥胸上。

    正暗贊"秦女豐隆"時,鹿丹兒粉臉微紅,垂下了目光。

    安谷正籌謀反擊之法,見狀大笑道︰"哈!丹兒害羞臉紅了,這真是鹹陽最罕有的異事。"

    嬴盈愕然往身旁的拍檔望去,跺足嗔道︰"丹兒!"

    鹿丹兒狠狠瞪了令她失態的項少龍一眼,昂然道︰"誰臉紅?只是天氣太吧!拿酒來!"

    項少龍這時已摸清楚這批女兒軍,只是鹹陽城愛玩鬧事,來自各王族大臣的貴女團,由于她們身分均非同小可,又被寵縱慣了,故能"橫行無忌",弄致人人頭痛。

    當下擁出了十多個嘻嘻哈哈的女孩子軍,搬來長幾酒,準備戰場。

    安谷來到項少龍旁,笑道︰"你的酒量如何?這妮子的酒量可不是說著玩的。"

    項少龍奇道︰"為什麼要斗酒呢?"

    嬴盈踏前兩步,興奮地道︰"凡你們男人自以為勝過我們女子的,我們都要和你拚個高低,明白了沒有?"

    安谷發出一連串嘲弄的"啐啐"聲,哂道︰"神氣什麼?不過是想灌醉項統領後,再趁他醉時迫他比試,勝了便可到處宣揚了,這種詭計,我安谷大把的有得出賣。"

    鹿丹兒正心嗔安谷揭破了她失態的事,以令人恨得牙癢癢的挪揄神態笑嘻嘻道︰"敗軍之將,何足言勇?那趟射箭比輸了,不怪自己學藝不津,只懂賴在別人身上,真沒有出息。"

    安谷向項少龍苦笑道︰"現在你該明白了。"

    項少龍惟有以苦笑回報。

    嬴盈威風凜凜地指揮道︰"除比試者外,其他人全給回席。"帶頭領著手下女兒兵們,返回席位去。

    昌平君在項少龍耳旁道︰"好自為之了!"與昌文君和安谷返席去也。

    鹿丹兒有點怕項少龍的眼光,坐了下來,取起放在她那方的酒道︰"我們先喝掉一酒,然後到後園在月色下比箭術,快點啊!究竟你是否男人,扭扭擰擰的!"

    女兒軍那里立時爆出一陣哄笑,交頭接耳,吵成一團。

    項少龍摸摸肚皮,暗忖自己由今早到現在,沒有吃過半點東西,空肚子喝酒乃是大忌,自己又非豪飲之人,比試下必敗無疑,把心一橫道︰"女娃兒這麼沒有耐性,只是這項,已輸了給我。"故意狠狠盯了她胸脯一眼,往獨佔一席的嬴盈走去,在她對面坐下,踞幾大嚼起來。

    嬴盈蹙起黛眉道︰"你餓了多少天哩?"

    眾女孩又是一陣震天嬌笑。

    項少龍懶得理會她,自顧自狼吞虎咽,同時心中奇怪,安谷乃好酒量的人,為何竟喝不過一個年輕女娃兒。

    忽地靈機一觸,想起二十一世紀的酒吧女郎,喝的都是混了水的酒,既可避免喝醉,又可多賺點錢。

    想到這里,長身而起,回到"戰場"處,在鹿丹兒對面坐了下來,順手把身旁那酒拿起放到這刁蠻女身前幾上,指了指她抱著的那道︰"我喝你那酒,你喝我這!"

    全場立時變得鴉雀無聲。

    鹿丹兒方寸大亂,嬌嗔道︰"那一都是一樣,快給本小姐喝!"

    安谷哈哈大笑跳了起來,捧腹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我上趟竟比輸了!"

    鹿丹兒氣得俏臉通紅,怨懟地橫了項少龍一眼,旋又"噗哧"嬌笑,放下子,溜了開去。

    昌平君等一聲歡呼,擁出來把項少龍這大英雄迎回席內,比打了場勝仗更興高采烈。

    眾女全笑彎了腰,一點沒有因被揭破堅謀感到羞愧。

    嬴盈與鹿丹兒一輪耳語後,走過來道︰"這個算兩下扯平吧!"

    昌文君奇道︰"明明是少龍贏了,怎來個兩下扯平?"

    嬴盈不屑地道︰"二哥有眼無珠,連統領肩上被本小姐的靴底印下的坭漬都看不到,怎麼不是兩下扯平?要定勝負,還須重新比過。"

    安谷奇道︰"這是什麼一回事!"

    嬴盈橫蠻地道︰"是好漢的就不準賴賬,來!我們現在比力氣。"

    項少龍愕然道︰"比力氣!"

    嬴盈嬌笑道︰"當然什麼都要比,看你們還敢否整天說'弱質女流'這類不自量力的氣人話兒。"言罷返回己方去。

    昌平君向項少龍道︰"千萬不要輕敵,男婆子天生蠻力,鹹陽城沒有多少人斗得贏她。"

    這時項少龍看到對席走了個生得比男人還要粗壯的女子出來,另有人取出長索,又畫地為界,顯是要來一次拔河競賽。

    項少龍心中奇怪,無論女人生得如何粗壯,總受先天所限,或可勝過一般男人,但怎都不能壓倒像昌平君這類武技強橫之輩,不由朝她的鞋子望去,又見地上鋪上了層滑粉一類的粉末狀東西,登時心中有數,昂然步出場心,向男婆子道︰"為了防範舞弊營私,我提議雙方脫掉鞋子,才作比拚!"

    眾娘子軍靜了下去,無不露出古怪神色。

    嬴盈像首次認識到他般,呆瞪了一回後,跺足嗔道︰"又給你這家伙看破了,你讓讓人家不可以嗎?"那種嬌憨刁蠻的少女神態,連她兩個兄長都看呆了眼。

    話尚未完,眾女笑作一團,嘻哈絕倒,充滿游戲的氣氛。

    項少龍啼笑皆非的回到席上,三位老朋友早笑得東翻西倒。

    安谷喘著氣辛苦地道︰"今晚的餞行宴真是津彩,什麼氣都出了。"

    鹿丹兒在那邊嬌呼道︰"不準笑!"

    雙方依言靜了下來。

    昌平君道︰"看你們還有什麼法寶?"

    項少龍此刻才明白到這批女兒兵,只是一群愛鬧的少女,終日千方百計的去挫折男人的威風,其實並無惡意,故此人人都對她們愛憐備致,任她們胡為。

    鹿丹兒道︰"假功夫比過了,算項少龍你過關,現在我們來比真功夫。"

    安谷哂道︰"還有什麼好比,你們能贏得王翦嗎?少龍至少可與老翦平分秋色,你們還是省點功夫算了。來!丹兒先唱一曲我安大哥聽聽,看看有沒有進步?"

    鹿丹兒扮了個鬼臉,不屑道︰"我們剛才只是要試試項統領是否像你那般是個大蠢蛋吧!現在卻是來真的。"

    安谷為之氣結。

    項少龍笑道︰"比什麼都可以,但題目要由我來出,否則拉倒算了。"

    鹿丹兒嬌媚地道︰"先說來聽聽!"

    嬴盈再不敢小覷項少龍,扯了扯鹿丹兒的衣袖。

    鹿丹兒低聲道︰"不用怕他!"

    今次輪到安谷等爆出一陣哄笑,氣氛鬧之極。

    項少龍取起酒盅,喝了兩大口。

    火辣的酒灌入喉嘴里,不由又想起善柔,心中一痛,嘆了一口氣。

    昌文君湊到他耳旁道︰"少龍是否有心事呢?"

    項少龍搖了搖頭,勉力振起津神,朝鹿丹兒道︰"首先我要弄清楚,你們派何人出戰,不過無論是誰,我都當她代表你們全體,輸了就是你們全體輸了,以後再不能來纏我比這比那的。"

    眾女聚在一起,低聲商議起來,對項少龍再不敢掉以輕心。

    項少龍向擠在他那席的三人道︰"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你們看著吧!"

    安子贊嘆道︰"少龍真行,為我們鹹陽城受盡欺壓的男兒漢吐氣揚眉。"

    眾女這時已有定計,嬴盈站了起來,挺起聳彈的酥胸,昂然道︰"若是動手過招,由本小姐一應接過。不過你只可以設法打掉我的劍,不可以踫到我身體,免得傷了我時,你負擔不起那罪責。"

    項少龍早領教夠了她們為求得勝,不講道理和公平的蠻來手段,不以為怪道︰"由你來與我動手過招嗎?好極了!讓我們先摔個跤玩兒看!"

    眾女一起嘩然。

    嬴盈氣得臉也紅了,怒道︰"那有這般野蠻的。"

    昌平君等則鼓掌叫好。

    安谷顯然與她們"怨隙甚深",大笑道︰"摔完跤後,盈妹子恐要退出女兒兵團,嫁入項家了,否則那麼多不能踫的地方給人踫過,少龍不娶你,怕才真承擔不起那罪責呢?"

    項少龍切身體會到秦人男女間言笑不禁的開放風氣,禁不住有點悔意,若如此挑動了嬴盈的芳心,日後將會有一番頭痛。

    另一方面卻大感刺激,似是回到了二十一世紀,與浪女們調笑挑逗的狂野日子里。

    鹿丹兒"仗義執言"道︰"若是征戰沙場,自是刀來劍往,拚個死活,但眼前是席前比試,難道大伙兒互相廝扭摔角嗎?當然要比別的哩!"

    眾女嘩然起,自然是幫著嬴盈,亂成一片,吵得比墟市更厲害。

    項少龍一陣長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後,從容道︰"戰場之上,無所不用其極,例如要擒下敵酋,有時自然要借助其他手段,難道告訴對方,指明不準摔跤才動手嗎?"

    眾女聽得好笑,一時忘了敵我,哄堂嬌笑,氣得鹿丹兒跺腳嬌嗔,才止住笑聲,不過間中忍俊不住的"噗哧"失笑,卻是在所難免。

    項少龍步步進迫道︰"給我拿席子來,你們既說男人能做到的,你們女兒家都可做到,便莫要推三推四,徒教人笑掉牙齒。"

    嬴盈先忍不住笑了起來,白了他一眼道︰"算你厲害,不過此事尚未完結,我們暫時鳴金收兵,遲些兒再給你見識我們大秦女兒家的厲害。撤退!"

    在四人目定口呆中,眾女轉瞬走得一干二淨,不過沒有人泛上半點不愉之色,都是嘻嘻哈哈的,顯是對項少龍大感滿意。

    四人大樂,把酒談心。

    直至兩更天,才依依不舍地結束了歡聚。

    項少龍與安谷一道離開,走在街上時,項少龍收拾情懷後正容道︰"有一事想請安兄幫忙!"

    與他在夜靜的街道上並騎而行的安谷笑道︰"我和少龍是一見如故,喚我作谷便成了,說出來吧!只要力所能及,我定會為少龍辦妥。"

    項少龍見前後侍衛都相隔不遠,壓低聲音道︰"我想谷你為我封鎖與楚境連接的邊防,任何想與那邊通信的齊人,都給我扣留起來。"

    安谷微震道︰"少龍想對付田單嗎?"

    只此一個反應迅捷的推斷,就知安谷能當上禁軍統領,絕非僥幸。

    項少龍低聲道︰"正是如此,但真正要對付的人卻是呂不韋。儲君和鹿公均知此事,不過此乃天大秘密,有機會安兄不妨向他們求個證實。"安谷道︰"何須多此一舉,少龍難道會陷害我嗎?這事可包在我身上。"

    沉吟片晌又道︰"我有方法可令現時駐于楚國邊疆的齊楚兩軍,後撤十多里,這樣做會否有用處呢?"

    項少龍奇道︰"谷怎能做到此事?"

    安谷胸有成竹道︰"我們和楚人的邊境,是山野連綿的無人地帶,誰都弄不清楚邊界在那里,大約以河道山川作分野。只要我泡制幾起意外沖突,再找來齊楚將領談判,各往後撤,那田單離開我境後,仍要走上大段道路才可與己方人馬會合,那時就算楚境的齊人收到風聲,迫近邊界,我仍可借他們違約之實,把他們圍起來或加以驅趕,方便少龍行事。嘿!我們大秦怕過誰來?"

    項少龍大喜,與他擬定了行事細則後,才依依分手。

    回府途中,項少龍又生出來到這時代那種夢境和真實難以分辨的感覺。

    想起自己由一個潦倒街頭的落泊者,變成了秦始皇身邊的首席紅人,又與權傾大秦的呂不韋形成分庭抗禮之勢,現在還用盡了手上籌碼,與名震千古的田單展開生死之爭,不由百感叢生。

    命運像一只無形之手,引導他以與史書上的事實吻合無間的方式,創造著歷史。

    可是史書上明明沒有他項少龍這號人物,這筆賬又該怎麼算呢?

    他的下場又是如何?他禁不住糊塗起來了。





第十三卷 第04章 有情無情


    回到烏府,滕翼仍未睡覺,一個人在廳中獨自喝悶酒,卻沒有點燈。

    項少龍知他仍在傷痛善柔的噩耗,坐到他身旁,默然無語。

    滕翼把酒遞給他道︰"田單今天到相府找呂不韋,直至午飯後才離開,應是向呂不韋告你的狀了。後來田單又找了李園,三弟一句話,就嚇得田單屁滾尿流了。"

    項少龍灌了一口酒下肚,淚水又不受控制地淌下來,沉聲道︰"那就最好不過了。呂不韋為了安他的心,必然告訴他會在田獵時把我除去,那樣縱使李園先一步回楚,田單亦不會離開,因為他怎也要待我被害身亡後,才放心經楚返齊。"

    滕翼酒氣薰天地道︰"我倒沒有想到這點,可見柔兒在天之靈,正在冥冥中向這堅賊索命。"

    項少龍問道︰"嫣然那封假信起草了嗎?"

    滕翼點頭道︰"收到了,我立即以飛鴿傳書,寄返牧場,據嫣然說。只須一晚工夫,清叔等便能依據那封春申君給趙穆的舊信,假冒一封出來,保證李園看不出任何破綻。"

    飛鴿傳書,是項少龍引進到烏家兵團的秘密武器之一,使訊息能在牧場和鹹陽烏府間傳遞,最近才實際應用。

    項少龍默默再喝了兩口酒後,抹掉眼淚沉聲道︰"告訴了荊俊嗎?"

    滕翼嘆了一口氣道︰"明天吧!總要給他知道的,他得了那燕女後心情大佳,就讓他多快樂一天吧!"

    旋又問道︰"李園接信後,真的會立即趕返楚國嗎?"

    項少龍冷笑道︰"李園之所以拿美麗的妹子出來左送右送,就是為了效法呂不韋女色奪權,異曲同工。若聞得考烈垂危,那還有空理會田單,呂不韋更會慫恿他立即趕回去,進行堅謀,不過今次他要殺的卻是自以為是第二個呂不韋的春申君,此君真是既可憐復可笑。"

    滕翼嘆道︰"三弟你愈來愈厲害了。每一個環節都照顧得到,絲毫不漏。"

    項少龍冷笑道︰"為了善柔和二哥的血仇,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和田單分出生死。而能否殺死莫傲,乃事情關鍵所在。否則若有此人出主意,我們可能會一敗塗地,被呂不韋借田單來反咬我們一口。"

    滕翼道︰"這正是我擔心的問題,若呂不韋派出人馬,護送田單往楚境與齊軍會合,事情勢將非常棘手。"

    項少龍胸有成竹道︰"記得我和二哥說過高陵君嬴與趙將龐暖暗中勾結嗎?若我猜得不錯,這兩人應會在田獵這段時間內發動叛變,那時呂不韋自顧不暇,怎還有空去理會田單,只要我們令田單覺得鹹陽是天下間最危險的地方,他惟有立即溜往楚境,那時我們機會就到了。"

    說到這里,天色逐漸亮了起來,兩人卻半點睡意都欠奉。

    項少龍長身而起道︰"不知如何?我心中很掛著嫣然她們,趁天色尚早,我到琴府去探望她們,二哥好應回去陪嫂子了。"

    滕翼哂道︰"你去便去吧!我還想思索一些事情。"

    琴清正在園內修理花草,見項少龍天尚未全亮,便摸上門來,訝異地把工具小心翼翼地放入一個津致的銅盒子里,著下人拿回屋內,淡然道︰"她們尚未起榻,聽說項統領有夜睡的習慣,累得然妹等都慣了遲登榻,不若陪我走兩步好嗎?"

    項少龍難道可說不行嗎?惟在陪著她在這花香滿溢、處處奇花異卉的大花園里,漫步于穿林渡溪、連亭貫榭、縱橫交錯的小道上。

    鳥鳴蟬叫中,園內充滿生機。

    琴清神色漠然地領著路,帶點責怪的口氣道︰"項統領頭發蓬亂、衣冠不整、肩帶污漬,又兩眼通紅,滿身酒氣,是否昨晚沒有闔過眼呢?"

    項少龍倒沒有想過這些問題,愕然道︰"你只偷瞥了我一眼,竟能看出這麼多事來?"

    琴清別過俏臉,白了他一眼道︰"你這人用詞既無禮又難聽,誰偷瞥你了?"

    項少龍聽她嗔中帶喜,知她並非真的怪責自己,苦笑道︰"我現在的頭腦仍不大清醒,唉!我這樣子實不配來見琴太傅,免得我的酒臭,污染了太傅的優香哩!"

    琴清倏地止步,轉過身來,尚未有機會說話時,宿酒未消,失魂落魄的項少龍撞入了她懷里。

    兩人齊聲驚呼,往後退開。

    看著俏臉火炙的琴清,項少龍手足無措道︰"唉!真的對不起!是我糊塗!有沒有撞痛你呢?"說這些話時,琴清酥胸那充滿彈跳力和軟如棉絮的感覺,仍清晰未褪地留在他胸膛處。

    琴清狠狠橫了他一眼,回復淡然的樣兒,輕輕道︰"大家都是無心之失,算了吧!不過舊帳卻要和你計較,一個守禮的君子,怎能隨便提及女兒家的體香呢?"

    項少龍搔頭道︰"我根本就不是什麼君子,亦沒有興趣做君子,坦白說!我真有點怕見琴太傅,因怕犯了無禮之罪,自己還不知道哩!"

    琴清俏臉沉了下來,冷冷道︰"是否因為怕見我,所以才勸琴清到巴蜀去,好來個眼不見為淨呢?"

    項少龍大感頭痛,投降道︰"只是說錯一句話吧!琴太傅到現在仍不肯放過在下嗎?不若我跪下叩頭謝罪好了。"

    琴清大吃一驚,忙阻止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哼!你在耍無賴。"

    項少龍伸了個懶腰,深吸了一口氣後,離開小路,越過花叢,到了附近一條小橋下的溪流旁,跪了下地,用手掬起清水,痛快地敷上臉孔。

    琴清來到他身後,皺起眉頭看著他粗放豪邁的動作,俏目卻閃著大感有趣的光芒。

    項少龍又用水濕了頭發,胡亂撥了幾下,津神大振地站了起來,仰望天上的藍天白雲,舉手嚷道︰"今天是我項少龍余下那半生開始的第一天,我定不可辜負它。"

    琴清細念了兩遍,才把握到他的意思,嬌軀輕顫道︰"難怪嫣然常說你是個深不可測的人,隨口的一句話,都可啟人深思,回味無窮。"

    項少龍灼灼的目光打量了她一會後,笑道︰"想不到無意中竟得到與琴太傅一席話的機會,可惜我有要事趕著去辦,不過已心滿意足了。"

    琴清綻出一個罕有清甜親切的笑容,柔聲道︰"是琴清的榮幸才對,其實我是有事想和項統領商量,統領可否再撥一些時間給琴清呢?"

    項少龍其實並沒有什麼迫切的事,只是怕對著她久了,忍不住口花花出言挑逗,惹來煩惱。琴清魅力之大,可不是說笑的一回事。現在看到她那似有情若無情的動人神態,心中一,沖口而出逗她道︰"原來是另有正事,我還以為琴太傅對我是特別好了一點。"

    琴清立時玉臉生霞,杏目圓瞪,嬌嗔道︰"項統領!你怎可以對琴清說這種輕薄話兒哩?"

    嬌羞中的琴清,更是使人心動。

    項少龍雖有點悔意,又大感刺激。

    換了以前的琴清,聽到這番話,必會掩耳疾走,以後都不會再見他,但現在琴清似嗔還喜的神態,適足以挑起因昨夜的情緒波動和失眠,仍是如在夢中的他的靈覺。

    幸好尚有一絲理智,項少龍苦笑道︰"琴太傅請勿生氣,是我糊塗,致口沒遮攔吧!"

    琴清平靜下來,低聲道︰"昨天太後向我提及儲妃的人選問題,還詢問我意見。"

    項少龍清醒過來,微震道︰"太後有什麼想法?"

    琴清移前少許,到離他探手可及處俏生生立定,美目深注地道︰"她說呂不韋力陳儲君迎娶楚國小公主的諸般好處,可破東方六國合從之勢,只是因以鹿公徐先等為首諸大臣的反對,才使她有點猶豫難決。"

    項少龍不自覺地朝她移近了點,俯頭細審她像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麗容顏,沉聲道︰"琴太傅給了她什麼意見呢?"

    琴清顯然受不住他那"侵略性"的距離,挪後了小半步,垂頭輕輕道︰"琴清對她說,政儲君年紀雖少,但很有主意和見地,何不直接問他呢?"

    項少龍鼻端處滿是由她嬌軀傳過來的芳香,神魂顛倒地再踏前半步,柔聲道︰"我猜太後定會拒絕詢問儲君的意見。"

    琴清再退後了少許,訝道︰"你怎猜得到的呢?"

    項少龍忽然很想看到她受窘的羞嗔樣子,不能控制地迫前了少許,使兩人間達致呼吸可聞的近距離,有點放肆地巡逡著她起伏轉快的酥胸,因低垂著頭,由後衣領似天鵝般探了出來優美修長的粉頸,輕輕道︰"這叫作賊心虛,這些天來,她都盡量避免面對政儲君。"

    今趟琴清再沒有移後躲避,但連耳根都紅透了,低聲道︰"琴清最怕酒氣哩!"

    項少龍一震下醒了過來,抹了一額冷汗,知道自己差點情不自禁侵犯了她,歉然退後兩步,頹然道︰"我還是告退好了。"

    琴清起霞燒雙頰的玉臉,美目閃動著前所未有的異采,默默地凝視著他,卻沒有說話。

    項少龍立時招架不住,手足無措道︰"嘿!琴太傅為何這樣看著我?"

    琴清"噗哧"嬌笑道︰"我想看看你為何話尚未說完,又像以前般嚷著要走呢?是否也是作賊心虛哩!"

    項少龍暗叫了聲"我的媽啊!"

    這與紀嫣然齊名的美女,不但豐姿獨特、高貴優雅,最引人的卻是她的內涵,每與她多接觸一次,愈覺得她美麗誘人,難以自持。

    他今天晨早到這里來,是要借紀嫣然等的魅力來沖淡心中的傷痛,而潛意識中亦有點希望見到琴清。那是一種非常復雜和矛盾的心態。

    正如紀嫣然所說,琴清乃秦人高高在上的一個美的典範,玉潔冰清的象征,是沾惹不得的絕世佳人。

    但偏是她這特別的地位和身分,卻使他有著偷吃禁果那無與輪比的興奮和刺激。

    對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那並不存在道德上的問題。

    琴清並非屬于秦人,而只是屬于她自己。

    項少龍勉強壓下內心的沖動,口上仍忍不住展開反擊,瀟灑地聳肩擺手道︰"我尚未偷過任何東西,何來心虛的問題哩?"

    琴清顯是控制情緒的絕頂高手,回復了止水不波的雅淡,若無其事道︰"項統領問心無愧就成了!怎樣哩?你仍未表示對秦楚聯婚的意見啊!"

    項少龍苦惱地道︰"對這種事我不大在行,琴太傅可否點醒末將其中關鍵所在呢?"

    琴清嗔道︰"你這人有時津明厲害得教人害怕,像是有先見之明的異能;有時卻糊塗得可以。儲妃的問題,自是關系重大,徐先王均屬意鹿公的孫女鹿丹兒,好使未來的太子能有純正的血統,而呂不韋則蓄意破壞他們這願望,因為他本身並非秦人,故望能借此事來擊破我們秦人這心態上的堤防,項統領明白了嗎?"

    項少龍恍然大悟。

    說到底這仍是來自大秦的種族主義和排外的微妙情緒,對他這"外人"來說,自是沒有相干。但對秦人來說,卻是代表秦族的堅持,及與呂不韋的斗爭,一個不好,會使小盤陷進非常不利的處境。

    琴清嘆道︰"我勸太後切勿倉猝決定,至少要待一段日子,看清形勢,才可以定下儲妃的人選。"

    項少龍道︰"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那鹿丹兒確長得很美,但卻是頭雌老虎,非常厲害。"

    琴清失笑道︰"你終遇上那批紅粉兵團了!"

    項少龍苦笑道︰"那是昨晚的事。"

    琴清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陪她們通宵達旦吧!"

    項少龍淡淡道︰"我那來這樣的閑情呢?"

    琴清低聲道︰"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故,昨夜嫣然獨自一人在園內弄簫,簫音淒怨激憤,令人聞之欲淚。是否仍把琴清當作外人,不肯說出來讓人家為你們分憂?"

    項少龍淒然道︰"這是因剛接到故人的噩耗,不過此事只有嫣然知曉,琴太傅"

    琴清點頭道︰"明白了!項統領要不要去看看嫣然她們呢?該起來了吧!"

    項少龍搖頭道︰"我想先回衙署打個轉,若有時間再來看她們吧!"

    琴清道︰"統領最好和政儲君談談關于儲妃的事,我相信他有能力作出最好的決定。"

    項少龍點頭答應,告辭去了。

    心中卻多添了一種沒法說出來的悵惘。

    但其中又隱隱然夾雜著難以形容的刺激和興奮。

    無論是他自己又或琴清,均知道兩人正在一條"非常危險"的路上偷偷的著,而雙方都快沒有自制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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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nomad231 於 2010-3-23 09:25 PM 編輯

第十三卷 第05章 巧布圈套


    項少龍回到都騎衙署時,腦際仍充滿了對琴清的甜美回憶。

    亦在生著自己的氣。

    不是打定主意再不涉足情關嗎?

    但偏在善柔噩耗傳來,心情惡劣、徹夜無眠、宿酒未醒這種最不適當的時候,反情不自禁,有意無意地挑惹琴清,真是沒來由之極。

    人確是難解的動物,他對自己的行為感到莫明其妙。

    假若琴清擺起一向的架子,直斥己非,那倒"相安無事",偏是這以貞潔美行名著天下的絕代佳人,也是神態曖昧。

    似嗔還喜、欲迎還拒。

    兩人間現在那種微妙的關系,本身已具有最強大的誘惑力。

    神思恍惚時,在大門處撞上荊俊,這小子神秘地道︰"三哥!昨夜釣到了一條大魚!"

    項少龍一呆道︰"什麼大魚?"

    荊俊得意洋洋道︰"你聽過呂邦這人嗎?"

    項少龍清醒了點,低聲道︰"是否呂不韋的人?"

    荊俊道︰"不但是呂家賊子之一,還是呂雄的寶貝兒子,這家伙不知如何,看上了人家美麗的嬌妻,竟當街調戲,剛好徐先路過,才解了圍。那知這小子心有不甘,人家小夫妻已離城避開他了,這色鬼仍鍥而不舍,漏夜率領十多名家將追出城去,截著人家,打傷了男的,正要對女的行瀅時,給我及時趕到,將他和一眾從犯當場逮著。哈!你說這條魚夠大嗎?"

    項少龍訝道︰"你怎能去得那樣及時呢?"

    荊俊更是眉飛色舞,笑道︰"這全賴陶公的情報組,知道了此事後,立即通知小弟。我最清楚呂邦的性格,他看上了的東西,從不肯罷休。于乎著人監視著他,這小子果然給逮著。今趟確是萬分津彩,秦人對堅瀅之徒,刑法嚴峻,只要將呂邦解送都律所,他怎樣都逃不了刑罰,最好給他來個閹刑,只要想想呂雄那心痛的樣子,就可為倩公主她們稍出一口惡氣了。"

    項少龍思索半晌後,問道︰"現在呂邦等人被扣押在那里,相國府的人知道了這件事嗎?"

    荊俊拉著他穿過衙堂,往後堂走去,興奮地道︰"昨夜我把有關人等,包括那對年輕夫婦,全部秘密運到這里來,呂邦和他的人給關在牢里。唉!不過卻有個頭痛的問題,這小子當然矢口不認,推得一干二淨,最糟糕是那對受害的小夫妻,知道呂邦是相國府的人後,慌了起來,不肯挺身作證,只是求我放他們走,說以後再不想踏足鹹陽城了。"

    項少龍立即頭痛起來,若沒有人證,給呂邦反咬一口,可能會弄到周身是蟻。問道︰"二哥呢?"

    荊俊嘆道︰"他今早的心情看來不佳,問了呂邦沒夠兩句,就賞了他一個耳光,現在去了對那小夫妻軟硬兼施,真怕他會忍不住揍人。"

    項少龍最明白滕翼現時的心情,忙道︰"先去看二哥再說!"

    加快腳步,隨荊俊往扣押那對小夫妻的內堂走去。

    尚未跨過門檻,傳來了滕翼悶雷般的喝罵聲,守在入門處的烏言著等人,都是一面無奈的神色,不用說是到現在尚沒有結果。

    項少龍步進等若辦公室的內堂,與那對呆立在滕翼跟前的年輕夫婦打個照面,同時愕然。兩人叫道︰"恩公!"

    項少龍暗忖又會這麼巧的,原來是那天赴圖先約會時,在市集遇到給惡漢追打的那對夫婦,當時項少龍不但給他們解了圍,還義贈了他們一筆錢財。

    滕翼愕然道︰"你們認識項大人嗎?"

    項少龍誠懇地道︰"這事遲點再說!賢夫婦差點為堅人所害,何故卻不肯指證他們?豈非任由惡人逍遙法外。說不定很快又有別的人遭他們的毒手了。"

    周良和嬌妻對望一眼後,毅然道︰"只要是恩公吩咐,愚夫婦縱使為此事送命,亦不會有半點猶豫。"

    滕翼大喜道︰"兩位放心,事後我們會派人送兩位離去,保證沒有人能傷害你們。"

    項少龍淡然道︰"最遲明天早上,賢伉儷應可遠離險境了。"

    就在這刻,他擬好了對付呂雄的整個計劃。

    趙倩等人之死,呂雄是主要幫凶之一,現既有此千載一時的報復良機,他肯放過嗎?

    小盤聽畢整件事後,皺眉道︰"犯事的只是呂邦,況且他又沒有真的堅瀅那婦女,只可將他重重打上幾杖,很難真的拿他怎樣。"

    李斯笑道︰"微臣看項統領胸內早有奇謀妙計了!"

    項少龍失笑道︰"想瞞過李大人確是難比登天,我現正安排把消息巧妙地傳入他爹呂雄的耳內,騙呂雄說他的寶貝兒子犯了堅殺良家婦女的頭等大罪,只要他情急下闖進都騎衙署來要人,我或有方法教他入彀。"

    小盤深思熟慮地緩緩道︰"呂雄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項少龍和李斯對望一眼,交換了心中驚異之意。

    這政儲君愈發不簡單了,開始有自己的思考方式和見地。

    項少龍從容道︰"此人其實只是個急功近利、好大喜功的庸材,自到秦國後,便以呂不韋之下呂族中的第二號人物自居,氣焰迫人,據聞今趟他雖當上都衛副統領,卻是非常不服氣給管中邪騎在頭上,見到他都不肯致敬施禮。"

    小盤訝道︰"項卿怎能對相府的事如此清楚?"

    項少龍當然不會把圖先這大內鬼抖露出來,輕描淡寫道︰"呂不韋可以收買我的人,臣下自不會對他客氣了。"

    小盤沉吟片晌,思索著道︰"呂雄若是這麼一個人,確是可以利用。"

    轉向李斯道︰"李卿家立即使人把呂不韋、鹿公、徐先、王、蒙驁、蔡澤、王綰等數人召入宮來議事,寡人務要令呂雄求助無門,好教他魯莽行事。"

    李斯欣然領命去了。

    小盤等書齋內只剩下他和項少龍後,才露出興奮之色道︰"此事鬧得愈大愈好,我可借此事立威,一殺呂不韋的氣焰,這堅賊最近得到太後的支持,更是趾高氣揚,竟向太後進言,要正式把他策封為攝政大臣,確是無恥之尤。"

    項少龍皺眉道︰"太後怎麼說呢?"

    小盤忿然道︰"太後給那毒迷得神魂顛倒,除了在師傅的事上不肯讓步外,對他總是言聽計從,曾兩次找我去說這件事,唉!為了這事,我兩晚睡不安寢了。"

    項少龍想起在電影里的呂不韋,人稱"仲父"。"仲"喻指的是春秋時齊國的一代賢相管仲,又寒有是另一個父親的意思,乃呂不韋自比賢如管仲、又儼然以儲君父親身分自居之意。忍不住笑了出來道︰"那不如給他打個折扣,只封他為仲父,順便害害他了。"

    小盤津神大振,連忙追問。

    項少龍道︰"此事必須在滴血認親後才可進行,否則會招來反效果。"

    于是把"仲父"的喻意說了出來,又解釋了這稱謂的另一意思。

    小盤皺眉道︰"那我豈非真的認賊作父了嗎?"

    項少龍輕松地道︰"這只是個虛餃,全無實質的權力,但卻有兩個好處。首先是安了這堅賊的心,教他再難提出更狂妄的要求;另一方面卻可使鹿公等對他更是不滿,由于有滴血認親這如山鐵證,鹿公等大臣只會認為是呂不韋硬把自己捧作'假王父',使他更是位高勢危,沒有好日子過。"

    小盤大訝道︰"師傅為何竟能隨意想出這麼特別的名餃呢?"

    項少龍有點尷尬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腦海里忽然冒出了這個名詞。"

    小盤看了他好一會後,徐徐道︰"此事待我想想,師傅啊!我並非不采納你的意見,只因事關重大,還該聽聽李斯的想法。"

    項少龍欣然道︰"儲君開始有自己的灼見,我高興還來不及,怎會不高興呢?看著你長大成人,已是我最大的欣慰了。"

    起立告退道︰"呂雄應接到消息了,我該回去應付他。"

    小盤站了起來,有點難以啟齒地低聲道︰"師傅可否見見母後,只有你才可使母後脫離毒的控制。"

    項少龍苦笑道︰"看看怎辦吧!"

    剛離開書齋,立即給昌文君截著,這家伙道︰"少龍先原諒我洩露你行的過錯,舍妹正在宮門處候你,嘿!你該知她不會有什麼好事做出來的了。"

    項少龍急著趕回都騎署對付呂雄,聞言嚇了一跳,道︰"那我只好由別處溜走了。"

    今次輪到昌文君嚇了一跳,道︰"萬勿如此,那樣她就知是我洩露了她的伎倆,你還是去敷衍敷衍她吧!就當是賣個人情給我,今晚我來找你去喝酒,以作贖罪。"

    項少龍失笑道︰"我聽過有對子女二十四孝的老爹,似你般對妹子二十四孝的親兄,就從所未聞了。"

    昌文君以苦笑回報,低聲道︰"我看舍妹對少龍很有好感,當然哩!她嘴上怎也不肯承認,但只要看到她昨晚見過你後興奮雀躍的樣子,便瞞不過她哥哥我這對銳利的眼楮。哈!她算不錯吧!"

    項少龍搖頭苦笑道︰"莫要說笑了,先讓我去看她又有什麼耍弄我的手段吧。"

    兩人談笑著往正宮門走去,穿廊過殿,轉入正門廣場前,昌文君才溜掉。

    項少龍硬著頭皮往正守待著他的十八鐵衛走過去,隔遠看到嬴盈和鹿丹兒這兩個刁蠻秦女,正在試騎他的愛騎疾風,旁邊烏舒等鐵衛對她們沒有半點辦法。

    嬴盈隔遠看到了他,一抽馬韁,朝他奔來,笑意盈盈地道︰"項將軍你好,我們姊妹不服氣,又來找你較量了。"

    看著她那刁蠻可愛、充滿青春活力的誘人樣兒,項少龍真想跳上馬背,箍著她的小蠻腰,靠貼香背,繞城痛快地馳上一個大圈,可惜此事只能在腦中想想,苦笑道︰"這事何時才能完結呢?"

    疾風在他旁停下,伸長馬頸,把頭湊過來和他親。

    項少龍愛憐地摟拍疾風,拉著它和馬上的嬴盈朝鹿丹兒等人走去,苦笑道︰"我認輸投降好了,大小姐可否高抬貴手,放過在下。"

    嬴盈不悅道︰"那有這麼無賴的,項少龍你是否男子漢大丈夫?我不管你,快隨我們到城外去先比騎術,再比其他的。"

    鹿丹兒笑著迎上來道︰"是否又多了個膽怯沒用的家伙哩!"

    項少龍為之氣結,忽地心中一動道︰"算我怕了你們,比什麼都可以,但我要先返衙署,處理了一些事後,才陪你們玩耍。"

    嬴盈矯捷地跳下馬來,嗔道︰"誰要和你玩耍?只是見你還勉強像點樣兒,本姑娘才有興趣秤秤你的斤。"

    鹿丹兒接口道︰"男人都是這樣,給點顏色便當作大紅,嘿!臭美的!"

    項少龍擺出毫不在乎的高姿態道︰"不讓我回去衙署便拉倒,你們不稀罕就算了!"

    兩女失聲道︰"稀罕?"

    大笑聲中,項少龍躍上馬背,大嚷道︰"不管你們要怎樣也好!弟兄們,我們回署去了。"

    輕夾疾風,箭般往大門馳去。

    項少龍和兩個刁蠻女跳下馬來時,無不感受到衙署內有股特別的氣氛。

    大堂處擠滿了都騎軍,人人臉露憤慨之色,堂內隱約傳來喝罵的吵聲。

    項少龍心中暗喜,領著兩女往大門舉步走去,擠在入口處往里望的都騎軍,見項少龍回來,忙讓出路來,有人低聲道︰"統領,都衛的人來鬧事了。"

    "統領大人到"的聲音響起時,項少龍在開始感到有趣的兩女陪伴下,昂然進入大堂。

    堂內壁壘分明。

    一端是以滕荊兩人為首的十多個都騎軍高級將領,另一邊則是呂雄和二十多名都衛親兵。

    項少龍使個眼色,烏舒等十八鐵衛扇形散開,包圍了呂雄等人的後方處。

    呂雄頭也不回,冷笑道︰"可以說話的人終于回來了。"

    這句話配合著呂雄的神態姿勢,可看出他不但不將項少龍當作高上兩級的上司,甚至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內。

    嬴盈對秦國軍制相當熟知,把小嘴湊到項少龍耳旁低聲道︰"都衛不是你轄下的人嗎?"

    給她如蘭的芳香口氣吹進耳內,又癢又舒服,項少龍柔聲道︰"你兩個乖乖留在這里,不要讓他們知道,好給我作個見證。"

    兩女更是興奮,並不計較項少龍吩咐的口吻,擠在入門處看鬧。

    布置妥當,項少龍來到滕荊兩人中間,對著臉如火炭般的呂雄故作驚奇道︰"呂大人口中那個'可以說話的人',未知指的是何人呢?"

    滕翼和荊俊為了挑起他的怒火,故意哄笑起來,其他都騎軍也合拍地附和著。

    呂雄眼中閃過充滿殺機的怒火,一字一字地道︰"指的當然是項統領,你不是可以話事的人嗎?"

    項少龍目光一凝,毫不留情喝道︰"好膽!"

    堂內的細語和笑聲,立時斂去,變得鴉雀無聲,氣氛更趨緊張。

    呂雄想不到項少龍竟敢對自己這個相府紅人如此不客氣,臉色大變,但又知自己確是說錯了話,逾越了身分,一時間失了方寸,不知如何應付。

    項少龍淡淡道︰"呂雄你見到本將軍,不施軍禮,已是不敬,還口出狂言,沒有上下尊卑,是否知罪?"

    呂雄自有他的一套,傲然冷笑道︰"統領若認為我呂雄犯錯,大可向呂相投訴。"

    在場的都騎將士,全體嘩然。

    荊俊嬉皮笑臉道︰"異日呂雄你若被派往沙場,是否亦只聽呂相一人的話,只有他才能管你呢?或事事都要派人回鹹陽找呂相評理呢?"

    都騎軍又發出一陣哄笑,夾雜著嬴盈和鹿丹兒的嬌笑聲。

    呂雄被人連翻哂笑,面子那掛得住,勃然大怒道︰"荊俊你算什麼東西,竟敢"

    滕翼截斷他哂道︰"他若不算東西,你更不算東西,大家都是副統領,說起來荊副統領還比你要高上半級。"

    這些話出來,登時又是哄堂大笑,兩女竟然鼓掌叫好,一副惟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呂雄和他的手下們的臉色更難看了。

    項少龍不容他有喘息定神的機會,大喝道︰"呂雄你太放肆了,給我跪下!"

    堂內外處雙方近七十人,立時靜了下來,屏息以待。

    呂雄愕然退後一步,聲色俱厲道︰"項少龍你莫要迫人太甚?"

    滕翼知是時候了,下令道︰"人來,給項統領把這違令狂徒拿下!"

    眾都騎軍早摩拳擦掌,登時撲出了十多人來。

    呂雄目的本是來要回被扣押的寶貝兒子,豈知在項少龍等蓄意挑惹下,陷入進退維谷的境地里,兼又一向恃著呂不韋這大靠山,看不起任何人,此時怎容給人當犯人般拿著,"鏘!"的一聲拔出佩劍,失了理智的狂嚷道︰"誰敢動手?"

    他的隨從都是來自呂族的親兵,平時橫行霸道,心想有呂不韋作後盾,那怕你小小一個都騎統領,全體亮出兵器,布陣護著呂雄。

    項少龍與滕荊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後,先喝止了不知應否動手的都騎兵,搖頭嘆道︰"呂副統領若不立刻放下手中兵器,跪地受縛,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呂雄獰笑道︰"你能拿我怎樣呢?"

    項少龍從容一笑,打出手勢。

    十八鐵衛敏捷一致地解下背上的弩弓,裝上勁箭,搶往戰略性的位置,瞄準敵人,把呂雄一眾硬迫往一邊牆壁處。

    到退無可退時,呂雄醒覺過來,喝止了手下們示弱的行為,厲聲道︰"項少龍!你這是什麼意思?"

    荊俊怪笑道︰"你手上的長劍是什麼意思,我們手上的弩箭就是那種意思,你說是什麼意思了?"

    由于氣氛有若箭在弦上,一觸即發,沒有人敢弄出任何聲音來,只有嬴盈和鹿丹兒兩女那理得這麼多,給荊俊的語調說話逗得"噗哧"嬌笑。

    今趟呂雄當然察覺到她們的存在,往入門處望去,沉聲道︰"這兩個女娃兒是誰?"

    其中一個都騎軍的校尉官叱喝道︰"連這兩個鼎鼎有名的女英雄嬴盈小姐和鹿丹兒小姐都不識芳駕,呂雄你還當什麼都衛副統領。"

    呂雄總算有點小聰明,聞言臉色劇變,大感不妥。

    若沒有都騎軍以外的人在場,無論他犯了什麼錯誤,事後總可推個一干二淨,但現在當然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項少龍監貌辨色,知他生了退縮之意,豈容他有反悔機會,大喝道︰"呂雄你若不立即棄劍下跪,我會教你後悔莫及!"

    他始終堅持呂雄下跪認錯,就是要教他難以接受。

    呂雄猶豫了片晌,尚未有機會答話,項少龍下令道︰"射腳!"

    機括聲響,十八枝弩箭電射而出。

    在這種距離和室內的環境里,根本避無可避,呂雄的手下登時倒下了十八個人,都是給勁箭透穿了大退。

    弩箭再次上弦架好。

    呂雄雖沒有受傷,不過已銳氣全消,更怕項少龍公報私仇,憤然擲下長劍,厲聲道︰"算你狠!我倒要看看你怎樣向呂相交待。"

    他身後七名尚未受傷的手下,紛紛棄劍投降。

    嬴盈和鹿丹兒想不到項少龍真敢痛下辣手,都看呆了美麗的大眼楮。

    項少龍打了個手勢,都騎軍擁了上去,把呂雄等八個沒有受傷的人綁個結實,硬迫他們跪了下來。

    在鹹陽城里,都騎軍一向自視高于都衛軍,怎受得這種閑氣。項少龍這種敢作敢為的手段,正大快他們心懷。

    項少龍不理那些倒在血泊里聲吟的人,來到呂雄面前,淡淡道︰"呂副統領,這是何苦來由?令郎只不過是打傷了個人,為何要鬧得動刀動槍的呢?"

    呂雄劇震

    頭,失聲道︰"什麼?"

    項少龍柔聲道︰"你聽不清楚嗎?不過什麼都沒有關系了。現在我就和你到呂相處評評理,看看是誰不分尊卑?是誰以下犯上?"

    呂雄臉上血色盡退,剎那間,他知道一時不慎下,掉進了項少龍津心設計的陷阱里。





第十三卷 第06章 始皇立威


    鹹陽宮西殿的議政廳中,小盤高踞三級台階最上一層的龍席,負責文書紀錄的李斯的席位設于他後側處。

    次一層坐著太後朱姬。

    其他大臣分列兩旁,席地而坐。

    一邊是呂不韋、蔡澤、王綰和蒙驁,另一邊是徐先、鹿公、王三人。

    當討論到鄭國渠一事時,昌平君神色凝重地進來稟告,說項少龍有急事求見,眾人大感愕然。

    小盤自然心中有數,立即命昌平君把項少龍召入來。

    項少龍昂然進廳,行過君臣之禮後,把整件事陳說出來,然後道︰"此事本屬臣下職權範圍內的事,可是呂雄口口聲聲說要由呂相評理,由于事關呂相清譽,臣下不敢私自處理,故報上來望由儲君、太後和呂相定奪。"

    呂不韋氣得臉都青了,大怒道︰"這混賬家伙現在那里?"

    只看這麼一句話,就可知呂不韋的專橫。

    在這種情況下,只有在身為儲君的小盤表示意見後,才輪得到其他人說話,呂不韋如此霸氣迫人地發言,實犯了不分尊卑先後之罪。

    而他雖表示出對呂雄的不滿,卻仍是以家長責怪下輩的口氣,非是秉公處理的態度。

    小盤早有準備,從容道︰"右相國請勿動氣,首先讓我們把事情弄個一清二楚。"

    轉向朱姬道︰"太後!王兒這麼做對嗎?"

    朱姬望著階下傲然挺立的項少龍,鳳目射出無比復雜的神情,又瞥了正瞪著她打眼色的呂不韋,優優嘆道︰"照王兒的意思辦吧!"

    在這種情況下,她只有支持自己的愛兒。

    鹿公徐先等露出訝異之色,想不到這年輕的儲君,竟有應付復雜危機的大將之風。

    任何明眼人都可看出,此事牽涉到呂不韋和項少龍的斗爭,事情可大可小。

    小盤壓下心中興奮,不理呂不韋,向項少龍平靜地道︰"呂邦所以尚未犯下瀅行,只是因及時被人揭發,不能得手,此乃嚴重罪行,不知項卿家是否有人證?"

    項少龍道︰"那對夫婦正在廳外候命,可立即召來,讓儲君問話。"

    蔡澤插入道︰"儲君明監,此等小事,盡可發往都律所處理,不用勞神。微臣認為當前急務,應是弄清楚呂副統領是否因出于誤會,一時意氣下與項統領發生沖撞,致冒犯了項統領。都騎都衛兩軍,乃城防兩大支柱,最重要是以和為貴,化干戈為玉帛,請儲君明察。"

    這番話自是明幫呂雄。

    蔡澤乃前任宰相,地位尊崇,換了在一般情況,小盤會給他一點情臉,但現在當然不會就此了事。

    本要發言的徐先和鹿公,一時間只好把到了咽喉的話吞回肚內去。

    呂不韋容色轉緩,當其他人除李斯和項少龍外,均以為小盤會接受蔡澤的提議時,這未來的秦始皇一拍龍幾,昂然長身而起,負手步下龍階,到了朱姬席前,冷然道︰"蔡卿家此言差矣!我大秦自商鞅變法,最重將遵軍法,稟守尊卑之序,故能上令下行,士卒用命,使我軍縱橫無敵,稱雄天下。"

    再移前步下最低一級的台階,銳目環視眾臣,從容自若道︰"若有人違反軍法,公然以下犯上,而我等卻視若罔見,此事傳了開去,對軍心影響之大,誰能估計?故對此事寡人絕不會得過且過,如真證實呂副統領確有犯下此等重罪,定須依軍法處置,不可輕饒。"

    廳內人人聽得目定口呆,想不到這仍是個大孩子的儲君,能如此侃侃而論,言之成理,充滿一代霸主的氣概。

    呂不韋和朱姬像是首次認識到小盤般,愕然聽著。

    只有俯頭作卑微狀的李斯眉飛色舞,因為這兩番話的撰稿人就是他。

    鹿公振臂喝道︰"好!不愧我大秦儲君,軍令如山,賞罰分明,此正是我大秦軍屢戰不敗的憑依。"

    小盤微微一笑後,見人人目光全投在自己身上,不由一陣心怯,忙回到龍席坐下,稍有點洩氣地道︰"眾卿有何意見?"

    蔡澤被他間接罵了一頓,還怎敢作聲?噤若寒蟬地垂下了頭。

    呂不韋雖心中大怒,對這"兒子"又愛又恨,終還是不敢當著眾人公然頂撞他,而事實上他亦心知肚明這小儲君言之有理,惟有往朱姬望去,希望由她解圍。

    朱姬明知呂不韋在求她相幫,若換了不是項少龍,她會毫不猶豫地這麼做,現在只好詐作視如不見了。

    蒙驁干咳一聲,發言道︰"少龍和呂副統領,均是微臣深悉的人,本不應有此事發生。照微臣猜估,其中可能牽涉到都騎都衛兩軍一向的嫌隙,而由于兩位均上任未久,一時不察,致生誤會,望儲君明監。"

    朱姬終于點頭道︰"蒙大將軍之言有理,王兒不可魯妄行事,致傷了軍中和氣。"

    呂不韋見朱姬終肯為他說話,松了一口氣道︰"這事可交由本相處理,保證不會輕饒有違軍法的人,儲君可以放心。"

    小盤、項少龍和李斯三人聽得大叫不妙時,一直沒有作聲的徐先長身而起,來到項少龍旁,淡然道︰"微臣想和少龍到外面走一轉,回來後始說出心中的想法,請儲君賜準!"

    除了項少龍三人外,其他人都大為錯愕,不知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項少龍欣然隨著徐先去了後,王綰待要趁機說話,給小盤揮手阻止道︰"待左相國回來後再說吧!"

    王綰想不到小盤如此威霸,只好把說話吞回肚內去。

    議政廳在奇異的靜默里。

    眾人都不由把眼光投到小盤這未來的秦始皇身上,像首次認識他般打量著。

    他仍帶童稚的方臉露出冷靜自信的神色,坐得穩如泰山,龍目生芒,教人摸不透他心內的想法。

    朱姬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兒子長大了。

    這些天來,她正如項少龍那久旱逢甘露的形容般,與毒如膠似漆,旦旦而伐,極盡男歡女愛,好借情欲來麻醉自己,避開這冷酷的現實。

    在她傳奇性的生命里,最重要的四個男人就是莊襄王、呂不韋、項少龍和眼前的愛兒,但命運卻使她與他們形成了復雜難言的關系。

    尤其是呂不韋下毒手害死了莊襄王,使她不知如何自處,令她愧對小盤和項少龍。最要命的是切身的利益迫得她不得不與呂不韋聯成一氣,力保自己母子的地位。

    只有毒能令她忘掉了一切。

    在這剎那,她直覺感到與兒子間多了一道往日並不存在的鴻溝,使她再難以明白自己的儲君兒子了。

    呂不韋則更是矛盾。

    一直以來,他都和小盤這"兒子"保持著非常親密的關系,對他戮力栽培,望他成材,好由父子兩人統治大秦,至乎一統天下,建立萬世不朽的霸業。

    這亦是他要不擇手段置項少龍于死地的原因,他絕不容任何人分薄了小盤對他的敬愛。

    可是他卻從未想過小盤會因王權而與他發生沖突,在這一刻,他卻清楚地感覺到了。

    他此時仍未看破整件事是個津心設計的布局,只以為小盤在秉公處理這突發的事件。

    呂雄的無能和愚蠢,他早心中有數,否則就不會以管中邪為主,呂雄為副了。

    諸萌命喪于項少龍之手,對他的實力造成了嚴重的打擊,使他在人手上的安排陣腳大亂。現在終給呂雄攪出個難以收拾的局面來。

    他此際心中想到唯一的事,就是殺死項少龍,那他的霸業之夢,才能不受干擾。

    至于蔡澤和王綰這兩個傾向呂不韋的趨炎附勢之徒,則有如給當頭棒喝般,首次認識到小盤手上躁縱著的王權,始終是凌駕于呂不韋之上,非是任由太後和權相躁縱。隨著他的成長,終有一天他會成為主事的君王。

    蒙驁的想法卻較為單純。

    他之所以有今天,是拜呂不韋所賜,對呂不韋可說是死心塌地,現時他手中兵權之大,比之王有過之而無不及,成為了呂不韋手上最大的籌碼。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他都只會向呂不韋效忠。

    王的想法則比他復雜多了。

    這位秦國的大將軍是個擴張主義者和好戰的軍人。

    只有南征北討,方可使他感到生命的意義。這令他逐漸靠向呂不韋,因為在呂不韋膽大包天的冒險津神下,正好能使他盡展所長,東侵六國。

    但忽然間,他體會到這尚未成年的儲君,已隱焉表現出那種胸懷壯志,豪情蓋天的魄力和氣概,使他不得不重新考慮自己的立場。

    鹿公這軍方最德高望重的人,是個擁護正統的大秦主義者,打一開始便不喜歡呂不韋這外人。且由于項少龍的關系,使他釋去了懷疑,深信小盤乃莊襄王的骨肉,現在見到小盤表現出色,更是打定主意,決定全力扶助這未來的明主。

    殿內眾人各想各的,一時間鴉雀無聲,形成了怪異的氣氛和山雨欲來前的張力。

    頃刻後徐先和項少龍回來了。

    項少龍到了王旁止立不前,剩下徐先一人來到龍階之下。

    徐項兩人施禮後,徐先朗朗發言道︰"稟告儲君太後,微臣可以絕對保證,此事非關乎都騎都衛兩軍下面的人的派系斗爭,致生誤會沖突。"

    呂不韋不悅道︰"左相國憑何說得這麼有把握呢?"

    徐先以他一向不亢不卑、瀟灑從容,令人易生好感的神態道︰"呂邦在鹹陽街頭,曾當眾調戲人家妻子,為微臣路過阻止,還把呂邦訓斥了一頓,當時已覺得呂邦心中不服。剛才微臣往外走上一轉,就是要看看那對小夫妻,是否乃微臣見過的人,現經證實無誤,可知此事有其前因後果,非是都騎里有人誣害呂邦,制造事端。至于呂雄硬闖都騎衙署,強索兒子,先拔刀劍,以下犯上一事,更是人證俱在,不容抵賴。"

    眾人至此才明白他要往外走一轉的原因,連蒙驁也啞口無言。

    呂不韋則恨不得親手捏死呂邦,經徐先的警告後,這小子仍是色膽包天,干出這種蠢事來。

    小盤冷哼一聲道︰"呂邦定是想在事後殺人滅口,才敢如此不把左相國的說話放在心上。"

    眾人心中一寒,知道這年輕儲君,動了殺機。

    這正是整個布局最微妙的地方,由于有徐先的指證,誰都不會懷疑是荊俊蓄意對付呂雄父子了。

    朱姬蹙起黛眉,沉聲道︰"呂邦是蓄意行事,應無疑問;可是左相國怎能肯定呂雄確是首先拔劍,以下犯上呢?"

    徐先淡淡道︰"因為當時嬴盈和鹿丹兒均在場,可作見證。"

    鹿公一呆道︰"小丹兒怎會到了那里去?"

    呂不韋冷笑一聲道︰"這事真是奇怪之極,不知少龍有何解釋?"

    眾人的眼光,全集中到立于左列之末的項少龍處。

    徐先道︰"這事微臣早問過少龍,不若把昌文君召來,由他解說最是恰當。"

    小盤下令道︰"召昌文君!"

    守門的禁衛立時將上諭傳達。

    候命廳外的昌文君走進殿來,下跪稟告,把嬴盈和鹿丹兒守在宮門,苦纏項少龍比斗一事說了出來。

    呂不韋的臉色變得難看之極,撲了出來,下跪道︰"儲君明監,呂雄如此不分尊卑上下,違抗上級命令,微臣難辭罪責,請儲君一並處分。"

    今次連項少龍都呆了起來,不知應如何應付,呂不韋這樣把事情攬到身上,朱姬怎也不會容小盤令呂不韋難以下台。

    朱姬果然道︰"相國請起,先讓哀家與王兒說幾句話,才決定如何處理此事。"

    呂不韋心知肚明朱姬不會容許小盤降罪于他,仍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地道︰"太後請頒布處分,微臣甘心受罰!"

    朱姬見他恃寵生驕,心中暗罵,又拿他沒法,低聲對小盤道︰"右相國于我大秦勞苦功高,更由于日理萬機,有時難免管不到下面的人,王兒務要看在相國臉上,從寬處理此事。"

    小盤臉無表情的默然不語,好一會後才在眾人期待下道︰"既有右相國出面求情,呂雄父子死罪可免。但今趟之事關系到我大秦軍心,凡有關人等,包括呂雄在內,全部革職,永不準再加入軍伍。呂邦則須當眾受杖五十,以儆效尤。管中邪身為呂雄上級,治下無方,降官一級,至于統領一位,則由項卿家兼任。右相國請起。"

    朱姬固是聽得目定口呆,呂不韋亦失了方寸,茫然站了起來,連謝恩的話也一時忘了。

    項少龍趨前跪倒受命,暗忖這招連消帶打,使自己直接管治都衛的妙計,定是出自李斯的腦袋。

    小盤猛地立起,冷喝道︰"這事就如此決定,退廷!"

    眾人忙跪倒地上。

    小盤把朱姬請了起來,在禁衛和李斯簇擁下高視闊步的離開。

    項少龍心中湧起怪異無輪的感覺,同時知道廳內這批秦國的重臣大將,如他般終于真正體會到"秦始皇"睥睨天下的氣魄和手段。

    而他卻只還是個未成年的大孩子。

    項少龍為了怕給鹿丹兒和嬴盈再次纏著,故意與鹿公、徐先、王等一道離開。

    踏出殿門,呂不韋和蒙驁正在門外候著,見到項少龍出來,迎過來道︰"今趟的事,全因呂雄而起,儲君雖赦了他的死罪,本相卻不會對他輕饒,少龍切勿把此事放在心上。"

    鹿公等大為訝異,想不到呂不韋如此有度量。

    只有項少龍心知肚明因呂不韋決意在由後天開始的三天田獵期內,務要殺死自己,才故意在眾人前向他示好,好讓別人不會懷疑他的謀。當然,那個由莫傲和管中邪兩人想出來的殺局,必定是天衣無縫,毫無破綻痕跡可尋。

    項少龍裝出不好意思的樣兒,歉然道︰"這事小將是別無他法,呂相請勿見怪。"

    呂不韋哈哈一笑,與鹿公等閑聊兩句後,親地扯著項少龍一道離宮,氣得守在門外的鹿丹兒和嬴盈只有干瞪眼的份兒。

    看著呂不韋談笑自若,像沒有發生過什麼事的神態表情,項少龍不由心中佩服。

    笑里藏刀才最是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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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nomad231 於 2010-3-23 09:26 PM 編輯

第十三卷 第07章 絕處逢生


    呂不韋堅持要送項少龍一程,後者欲拒無從下,惟有坐上他的豪華座駕。

    車子經過已大致完成,只欠些修飾的新相國府時,呂不韋躊躇志滿地指點著道︰"田獵大典後,我會遷到這風水福地來,這是鹹陽地運的眼,不過鄒老師卻說由于天星轉移,八年後地氣將會移進鹹陽宮去,哈!那正是儲君加冕的時刻。多麼巧!"

    項少龍對風水一竅不通,但對歷史卻有"未卜先知"的能耐,聞言呆了起來,對鄒衍的學究天人,更是驚嘆。

    呂不韋伸了個懶腰,笑道︰"有八年當頭的鴻運,可給我完成很多事了!"

    項少龍不由心中佩服,呂不韋剛打了一場敗仗,眼下卻像個沒事人般,一副生意人的本色,不怕賠本的生意,只要能從別處賺回來就行了。

    呂不韋忽然探手親切地摟著他的肩頭,微笑道︰"新相府萬事俱備,只欠了位好女婿,少龍明白我的意思吧!現在你見過娘蓉了,還不錯吧!我呂不韋最疼惜就是這寶貝女兒了。"

    項少龍心中暗嘆,這可說是最後一次與呂不韋修好的機會了。

    這以大商家出身的秦室權相,最初是因利益與他拉上關系,亦因利益而要以辣手對付他,現在再次把他拉攏,仍是"利益"這兩個字。

    他可說是徹頭徹尾的功利主義者,只論利害關系,其他的都可以擺在一旁。

    換了別人,遭到剛才那種挫折,多少會有點意氣用事,他卻毫不計較,反立即對項少龍示好。

    如此類推,即使成了他的女婿,又或像小盤的"親生骨肉",在利害關系下,他亦可斷然犧牲,呂雄正是個例子。

    項少龍直覺感到,呂不韋不但要通過小盤,把秦國變成他呂家的天下,說不定還會由自己來過過做君主的癮兒。

    呂不韋見他沒有斷然拒絕,只是沉吟不語,還以為他意動,拍了拍他肩頭道︰"少龍考慮一下吧!下趟定要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無論如何,呂雄這蠢材的事不用放在心上了。"

    馬車停了下來,原來已抵達衙署正門。

    項少龍道謝後走下馬車。心里明白,呂不韋將會于田獵時再問他一趟,若答案是"否"的話,就會照原定計劃在田獵時對付自己了。

    回到衙署,人人對他肅然致敬,項少龍才想到今趟不但小盤立了威,自己亦在都騎軍內立了威,以後指揮起這些出身高貴的都騎時,試問誰敢不服?

    滕翼和荊俊早回到署內,三人相見,禁不住大笑一番,暢快至極。呂雄的政治前途就此完蛋,實比殺了他更令這滿懷野心的人更難過。

    滕翼笑罷,正容道︰"今次連帶將管中邪都給害了,這小子必定心中大恨。"

    項少龍苦笑道︰"有一事將會使我和他更是勢成水火,因為呂不韋剛向我重提婚事,限我在下趟見他時答覆。"

    荊俊眨眼道︰"這呂娘蓉可算美人胚子,不若把她娶過來玩玩,先報點仇也好。"

    滕翼怒喝道︰"你當你三哥是什麼人?"

    荊俊立時閉口。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這事確令人頭痛,坦言拒絕的話,呂不韋可能受不了,不過亦顧不得那麼多了。"

    滕翼待要說話時,近衛來報,嬴盈和鹿丹兒又找上門來了。

    項少龍與兩女放騎馳出城門,沿著官道奔下山坡,來到一望無際的平原處,際此仲春時節,漫野翠綠,又有這兩位刁蠻的美女作伴,不由煩憂盡去,心懷大放。

    嬴盈興奮地來到他旁,指著地平處一座小山巒道︰"那是著名的'歇馬坡',山上有株參天古柏,旁有清泉,我們就以那里為目標,誰先抵達,就算誰贏了,以後見面,都要執下屬之禮,為期三個月。"

    另一邊的鹿丹兒嬌笑道︰"當然不止是比賽馬力那麼簡單,比賽者可以用任何方法,阻止對手得勝,但可不準傷害對手或馬兒,明白了嗎?"

    項少龍愕然道︰"馬兒跑得那麼快,那來余暇對付別人呢?"

    嬴盈橫了他媚態橫生的一眼,長退一夾馬腹,馳了開去,嬌笑像春風般吹回來道︰"那我們便不知道了!"

    鹿丹兒同時馳出。

    項少龍慣了她們的"不擇手段",更沒有時間計較兩女"偷步",策著疾風,箭般追去。

    說到騎術,項少龍屬半途出家,比起王翦這種似可在馬背上吃飯睡覺的人,當然萬萬不及。但若只比速度,憑著疾風,應該不會輸于任何人,問題是念在兩女在倒呂雄一事上幫了個大忙,今趟好應讓她們贏回一仗,好哄兩位小姐開心。在美女前認認低威,可視為一種樂趣。

    有了這想法後,再無爭雄斗勝之心,作個樣子,遠遠吊著兩女的馬尾,朝目的地輕松馳去。

    草原山野在蹄起蹄落間往後方退去。

    項少龍不由想起了趙雅。

    假若真能成功殺了田單為善柔報仇,回來時她應抵達鹹陽了。

    經過了這麼多波折,他定要好好待她,使她下半生能過點舒適幸福的日子。

    前方兩女沒進了一片疏林里。

    項少龍的思索又來到了琴清身上。

    感情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往往愈是克制,誘惑力便愈強大,他和琴清間的情況就是這樣。根本不用男歡女愛,只要兩人相對時那種微妙的感覺,已有偷吃禁果的動人滋味。假設能永不逾越那道無形的界限,這種形而上之的津神偷情,實在更是美麗。問題是若有某一剎那忽然一發不可收拾,就糟糕透了。

    假若仍在二十一世紀,有人告訴他自己會在美色當前時苦苦克制,他絕不會相信,但現在終于發生了,可知他的轉變是多麼厲害。

    神思飛越中,林木掩映間,人馬闖進了疏林內。

    兩女的背影在疏林深處時隱時現。

    這時代的女子出奇地早熟,或者是由于十四歲已可嫁人的關系,風氣如此,像嬴盈和鹿丹兒才不過十五、六歲,已是盛放的鮮花,更因自少學習騎射劍術,體態健美,比之別國美女,多添了一份矯捷輕盈的味兒,要說她們不誘人,只是捫著良心說謊話。

    但項少龍卻絕不想招惹她們。

    一來是因既無暇亦無心于攪新的男女關系,尤其是鹿丹兒,更是儲妃人選之一,若他拈手,就是與小盤爭風了,這是他絕不肯做的事。

    這並非二十一世紀,一夕之緣後大可各散東西。特別是這些有身分地位的貴女,弄上手必須負上責任,而他項少龍現在最怕的就是對美女負責任,只是個琴清,已使他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善處了。

    正思索間,忽感不妥。

    眼角黑影一閃,項少龍警覺望去,一面網子似的東西迎頭罩來,撒網的人卻躲在一叢矮樹後。

    項少龍本能地拔出血浪,一劍劈去。

    豈知網子倏地收緊,把血浪纏個結實,還往外猛扯。

    項少龍心中暗笑,盡管兩女加起上來,恐仍難敵自己的神力。

    想都不想,用力抽劍,還使了下巧勁,欲順勢把這特制的怪網割斷。

    豈知一股無可抗拒的大力狂扯而來,項少龍大惑不解時,連人帶劍給拉下馬去,跌了個四腳朝天。

    疾風空馬馳出十多步後,停了下來,回頭奇怪地瞪著他。

    對方扯力不斷,項少龍無奈下惟有放手,任由從未脫手的配劍被人奪走。

    兩女的嬌笑聲立時由草叢後傳來。

    項少龍心中明白,對方必是借馬兒之力,以巧計奪劍,為之氣結,索性躺在草地上,看著樹頂上的藍天白雲。

    不旋踵,兩女的如花玉容出現在上方處,俯頭往他這敗將看下來,笑得花枝亂顫,得意洋洋。

    嬴盈雀躍道︰"原來你是這般不中用,以後我們再沒有興趣理會你了。"

    項少龍感受著疲倦的脊骨,平躺地上那舒服入心的滋味,微笑道︰"真不再理我嗎?那真是求之不得了。"

    鹿丹兒把奪得的血浪插在他臉旁,不屑道︰"臭美的男人,人家稀罕你嗎?真不明白紀嫣然為何要嫁你,連佩劍都保不住。"

    嬴盈跺足嗔道︰"丹兒!你還要和他說話嗎?你是否耳朵聾了,聽不到他說恨不得我們不理睬他。走吧!以後我都不要再見到他了。"

    鹿丹兒略作猶豫時,早給氣苦了的嬴盈硬扯著去了。

    待蹄聲遠去後,疾風馳了回來,低頭察看主人。

    項少龍苦笑著坐了起來,暗忖這樣也好,怕只怕這兩個刁蠻女仍不肯放過他。

    嬴盈這麼受不了他的說笑,其實正因是稀罕和看重他,故份外下不了氣。

    就在此時,疾風露出警覺的神色,豎起了兩只耳朵。

    完全基于戰士的直覺,項少龍一掌拍在疾風的馬股上,大喝道︰`走!"

    疾風與他心意相通,放開四蹄,往前奔去。

    同一時間,項少龍撲地滾入剛才兩女藏身的矮樹叢中。

    機括聲響。

    十多支弩箭勁射入樹叢里。

    此時項少龍已由另一邊滾了出來,橫移到一顆大樹後,順手由腰內拔出兩枚飛針。

    對方應是一直跟在他們身後,俟兩女離開,才現身施襲。

    他沒有防範之心,皆因呂不韋理該不會在這種微妙的時刻使人襲擊自己。因為若他遇襲身亡,最大的凶嫌自是非他莫屬了。

    風聲響起,一支弩箭由左側樹後電射而來。

    項少龍猛一閃身,弩箭貼臉而過,插在身後樹上,其險至極。

    他一個翻騰,就地向箭發處滾了過去。

    樹後的蒙面敵人正要裝上第二支弩箭時,項少龍的血浪已透腹而入。

    眼角人影閃掠,項少龍連轉頭看一眼的時間也欠奉,揮手擲出飛針,兩聲慘叫,先後響起。

    項少龍知道不可停下來,又就勢滾往一堆草叢里,剛才立身處掠過了四支弩箭,可見敵人的凶狠和必要置他于死地的決心。

    足音由後方響起,來犯者不會少于二十人。

    項少龍收起長劍,左右手各握著兩枚飛針,憑聲往後連珠擲出,又橫滾開去。

    一聲淒厲的慘叫由後方傳來,四枚飛針,只有一枚建功。

    敵人紛紛找尋隱起身形的戰略地點。

    直到此刻,敵人仍只是以弩箭對付他,幸好敵人對他的飛針非常顧忌,不敢強攻,否則他早已送命。

    不過這並非辦法,敵眾我寡下,只要敵人完成包圍網,他將必死無疑。

    他唯一的優點,就是驅走了疾風,只要再翻上馬背,便有希望逃生了。

    項少龍再往前滾去,快要來到另一株大樹時,大退火辣般劇痛,一枝弩箭擦退而過,連褲子帶走了大片皮肉,鮮血立時涔涔淌下。他悶哼一聲,移到樹後。

    步聲驟響。

    項少龍探頭後望,只見一個蒙面大漢,正持弩弓往他撲來,忙擲出飛針。

    那人臉門中針,仰後翻倒,弩箭射到了半空。

    三枝弩箭由樹後疾射而至,幸好他及時縮了回來。

    鮮血不受控制地狂流出來,劇痛攻心。

    項少龍知道這是關鍵性的時刻,振起求生的意志,勉力往前滾去,躲到一堆亂石之後,頭腦一陣暈眩,知是失血過多的現象,忙拔出匕首,割下了一截衣袖,緊在退傷處。

    敵人處傳來移動時帶動草葉的響聲。

    項少龍心中大愁,現在他的行動力因退傷而大打折扣,更無力在偷襲者完成包圍網前,逃出去與疾風會合。

    就在此時,他看到了前方兩樹間連接著一條絆馬索。

    項少龍心念電轉,明白了這是嬴盈和鹿丹兒兩女布下對付他的第二重機關。再環目一掃,竟發現另外還有兩條絆馬索,把前方去路攔著。

    足音再次迫來。

    項少龍又氣又喜,暗忖幸好疾風沒有經過此處,亦知道這是目下唯一的逃生機會,津神大振,跳了起來,往前狂奔而去,同時嘬唇發出尖銳呼喚疾風的哨聲。

    風聲勁起。

    項少龍飛身撲過絆馬索,翻滾而去。

    勁箭在頭頂呼嘯而過。

    他再彈起來時,疾風的蹄聲由遠而近。

    後方一聲呼嘯,敵人再顧不得隱起身形,扇形般狂追而來。

    項少龍在樹叢間左穿右插,把速度提至極限,引誘敵人發放弩箭。

    要知為弩弓裝上弩箭,是既費力又耗時的事,很多時還要借助腳力,所以發放了一箭後,敵人若不想讓他溜走,就必須暫時放棄裝上弩箭,好全力追趕他。

    少了弩箭的威脅,比的就是腳力了。

    疾風此時出現在左前方百丈許外,全速奔來。

    項少龍由于退傷的關系,走得一拐拐的,愈來愈慢,幸好不出所料,弩箭攻勢停了下來,只余下敵人急驟的奔跑聲。

    接著是驚呼倒地的叫響,當然是給絆馬索摔倒了。

    項少龍趁機大叫道︰"敵人中伏了!快動手!"

    後方一陣混亂。

    這時疾風奔至身前,項少龍撲上馬背,打橫沖出。

    順勢回頭瞥了一眼,只見蒙面敵人翻倒了七、八個在地上,未倒下的仍有六、七人,其中一人的身形非常眼熟,正擲出手中長劍,往疾風插來,手勁與準繩,均無懈可擊。

    項少龍揮劍橫格,同時大笑道︰"旦楚將軍不愧田相手下第一猛將!"

    一夾疾風,像一片雲般飛離險境。





第十三卷 第08章 糾纏不清


    烏府內,滕翼親自為他包傷口,駭然道︰"這箭只要歪上一寸,三弟莫想能逃回來。"

    荊俊此時回來道︰"查過了!旦楚仍沒有回來,那兩位刁蠻小姐早安全歸家了。"

    項少龍皺眉苦思道︰"我敢肯定今日有份與會的大臣里,必有人與田單暗通消息,否則他怎能把握到這麼好的時機。"

    一旁的陶方點頭道︰"假若少龍遇害,人人都會以為是呂不韋下的手,那時秦國就有難了。"

    荊俊插口道︰"會不會真是呂不韋通過田單向三哥下毒手,事後大可推說是別人陷害他哩!"

    滕翼道︰"應該不會,對方擺明連嬴盈和鹿丹兒都不放過,只因她們走早了一步,才沒遇上旦楚和他的人吧!"

    項少龍暗吁出一口涼氣,剛才情況的凶險,乃平生僅遇,若非因兩女布下的絆馬索,再詐得敵人陣腳大亂,現在休想能安坐在此。

    陶方道︰"幸好箭上沒有淬毒,可見由于事起倉猝,旦楚等亦是準備不足,否則結果就完全兩樣了。"

    頓了頓又道︰"只要我們查出有那位大臣,離開議政廳後立即找田單,就知是誰與田單暗中勾結。一天找不出這人來,始終是心腹之患。"

    項少龍道︰"我看不會那麼容易查出來吧!為了掩人耳目,他們會有一套秘密的聯絡手法,不愁被別人看破。"

    滕翼接入道︰"只憑他能猜到嬴盈和鹿丹兒會纏你到城外較量,就知此人不但深悉鹹陽城的事,還須是與嬴盈等相當接近的人。若這立論正確,呂不韋蒙驁均該與此事無關。"

    荊俊正想發表高見時,烏舒奔進來道︰"牧場有信來了!"

    項少龍大喜,取過竹筒,拔開蓋子,把一封帛書掏了出來,果然是那封冒充春申君寫給李園的偽信。

    眾人看過,都嘆為觀止。

    陶方道︰"少龍準備怎樣把這封偽信交到李園手上?"

    項少龍微笑道︰"備車,今趟要由你們扶我去見鹿公了。"

    步下馬車時,項少龍才領教到滋味,當受傷的左退踏到地上去時,傷口像裂了開來般痛入心脾。

    烏言著和另一鐵衛荊別離,忙左右扶持著他,朝鹿公將軍府的主宅走去。

    門衛都訝然看著他。

    項少龍報以苦笑,登上門階,到廳內坐下,才令兩人到門外等候他。

    俏婢兒來奉上香茗,瞪著好奇的大眼偷瞥著他,有點欲言又止的樣兒。

    項少龍心中奇怪,想問她時,一團黃影,旋風般由內進處沖了出來,到了他幾前坐了下來,得意洋洋地看著他,原來是聞風而至的鹿丹兒。

    只見她小嘴一翹,神氣地道︰"想不到堂堂都騎大統領,只不過摔了一跤,就那麼跌斷了狗退子,真是笑死天下人,羞家極了。"

    項少龍看著她嬌俏的模樣,苦笑道︰"你們不是打定主意不理睬我這沒用的手下敗將嗎?為何丹兒小姐又這麼有興致了?"

    鹿丹兒微一愕然,接著大發嬌嗔道︰"誰理睬你了,只是你摸上門來吧!還要說這種話?"

    項少龍微笑道︰"算我不對好了,丹兒小姐請勿動氣。"

    鹿丹兒氣鼓鼓地瞪著他,向身旁掩嘴偷笑的美婢道︰"看什麼!給滾入去!"

    嚇得那小俏婢慌忙溜掉。

    此時氣氛頗為微妙,兩人都不知說些什麼話才好,這刁蠻美麗的少女更是進退兩難,項少龍心中一軟,為她解圍道︰"後天就是田獵大典了,丹兒小姐作好了準備嗎?"

    鹿丹兒愛理不理地道︰"誰要你來管我的事。哼!你這人最不識舉,累得盈姐哭了,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項少龍失聲道︰"什麼?"

    鹿丹兒愈想愈氣,怒道︰"什麼什麼的?你當自己是什麼東西?我們要來求你嗎?我恨不得一劍把你殺了。"

    項少龍暗自心驚,眼前的鹿丹兒,乃鹹陽琴清外絕對踫不得的美女,因為她正是儲妃人選之一。

    愛的反面就是恨。

    像嬴盈和鹿丹兒這種心高氣傲的貴女,份外受不起別人的冷淡,尤其這人是她們看得上眼的人。

    正不知說什麼時,鹿公來了。

    鹿丹兒低聲道︰"項少龍!我們走著瞧吧!"一陣風般溜了。

    鹿公在上首坐下時,搖頭嘆道︰"這小娃子很難侍候,我也拿她沒法兒。"

    項少龍惟有以苦笑回報。

    鹿公正容道︰"你的退是什麼回事?不是給丹兒弄傷了吧。"

    項少龍低聲把遇襲的事說了出來。

    鹿公勃然大怒道︰"田單真是好膽,到了這里仍敢行凶,真是欺我秦國無人耶?"

    項少龍道︰"這事很難追究,呂不韋亦會護著他。"由懷里掏出那封偽造的書信,交給鹿公過目。"

    鹿公看後,點頭道︰"這事包在我身上,我會在今晚把信送到李園手上,最近有位原本在春申君府作食客的人來投靠我,就由他作信使好了,保證李園不會起疑心。"

    項少龍大喜道︰"這就最好了!"

    鹿公沉吟片晌後,有點難以啟齒地道︰"小丹真令我心煩!"

    項少龍訝道︰"令孫小姐有什麼問題呢?"

    鹿公道︰"你不知道了,這幾天小丹除了你外,還找上管中邪,對他的劍法和人品氣度贊不絕口,這小子又懂討女兒家的歡心,你說我應否心煩?"

    項少龍聽得心中一沉,皺眉道︰"婚嫁之事,不是由你老人家作主嗎?"

    鹿公搖頭道︰"我大秦族自古以來,一直聚族而居,逐水草以為生計。男女自幼習武,更有挑婿的風俗,任由女子選取配得上自己的情郎,有了孩子才論婚嫁。自商鞅變法後,情況雖有改變,但很多習慣仍保留下來,所以若丹兒真的看上了管中邪,老夫也很難阻止。"

    今次輪到項少龍大感頭痛。

    這可說管中邪打進秦人圈子的最佳方法,若給他把鹿丹兒弄上了手,成了鹿公的孫女婿,不但使鹿丹兒當不成儲妃,亦使他的身分地位大是不同,對付起來困難多了。

    這種男女間的事,外人根本無權過問。

    管中邪無疑是很有魅力的人,就算自己亦沒有把握能在這方面勝得過他。

    苦笑道︰"鹿公不是有意把孫小姐嫁入王宮嗎?"

    鹿公嘆道︰"這是徐先和騰勝的主意吧了!丹兒往時也有入宮陪儲君讀書,這兩天纏上了管中邪後,便失去了這興致。呂不韋這招真辣,使我再不敢向太後提出丹兒的婚事。"

    鹿公雙目閃過殺機,沉聲道︰"我派人警告了管中邪,若他真的敢踫丹兒,就算有呂不韋作他靠山,我也要找人把他生了,但問題是幾乎每趟都是丹兒自己送上門去找他,教我無計可施。"

    頓了頓忽道︰"少龍和他交過了手嗎?"

    項少龍搖頭表示尚未交手。

    鹿公道︰"此人劍術非常厲害,昨晚在送別龍陽君的宴會上,大展神威,連敗各國著名劍手,連田單的貼身衛劉中夏都敗在他手上,大大的露了一手。現在鹹陽已有傳言,說他的劍法在你和王翦之上,嘿!好小子!"

    項少龍動容道︰"鹿公看過他出手,覺得怎樣?"

    鹿公沉聲道︰"他的劍法非常怪異,以緩制快,以拙克巧,比起你的劍法,可說各擅勝場,但我卻怕你在膂力上遜他一籌。"

    項少龍開始感到管中邪對他的威脅,而這種形勢,極可能是那莫傲一手營造出來的,此人不除,確是大患。

    假若嬴盈和鹿丹兒兩位鹹陽城的天之驕女,都給他弄了上手,那他將能融入秦人的權力圈子里,對他項少龍更是不利。

    只要呂不韋派他再打兩場勝仗,立下軍功,就更加不得了。

    想深一層,如果自己拒絕了呂娘蓉的婚事,肯定呂不韋會把愛女嫁給管中邪,而此君將會成為呂不韋手下的第二號人物。

    是否該把他干掉呢?那會是非常困難和危險的事,或者要和他來一趟公平的決戰,不過只是想起他比得上囂魏牟的神力,勝過連晉的劍法,項少龍便心中打鼓,難以堅持這"解決"的方法。

    離開上將軍府後,他強烈地思念著妻兒和愛婢,不過礙于那拐行的左腳,怕她們擔心,才放棄了這沖動。

    而他深心處,隱隱知道自己其實很想再見到琴清,縱使沒有肉體的接觸,只要能看到她的音容笑貌,雅致的豐姿,已是最大的享受。

    回到烏府後,項少龍向滕荊兩人告知了鹿公府之行的情況,提到了鹿丹兒和管中邪的事,嘆道︰"呂不韋這一招實令人難以招架,男女間的事誰都插手不得,最糟是秦女風氣開放,又可自選嬌婿,連父母都管她不著。"

    荊俊聽得心癢癢地道︰"鹿丹兒和嬴盈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女,若全被管中邪弄上手,令人想起都心中不服氣,唉!我說起來都是個堂堂副統領,為何她們不來尋我開心呢?"

    滕翼沉聲道︰"不要說這些無聊話了,在現時來說,我們根本沒有余暇去理這方面的事,亦不到我們理會,還有一天就是田獵大典,我們要擬好計劃,好對付那莫傲,同時要應付呂不韋的謀。"

    項少龍道︰"小俊摸清楚了田獵場的環境嗎?"

    荊俊興奮起來,取出一卷帛圖,攤在幾上,陶方這時剛好返來,加入了他們的密議。

    荊俊解釋道︰"田獵場佔地近百里,界于鹹陽和梁山之間,一半是草原和縱橫交錯的河流,其他是山巒丘谷,營地設在田獵場最接近鹹陽城的東端一處高地上,涇水由東而來,橫過北方,檢閱台就設在營地下方的大草原處,分早獵和晚獵,如要動手,當然是在有夜色掩護時最佳了。"

    陶方擔心道︰"少龍的退傷,多少會有些影響。"

    項少龍道︰"這事是斗智而非斗力,而且坐在馬背上,退傷應沒有太大影響。"

    滕翼道︰"田獵有田獵的規矩,首先是禁止使用弩弓,亦不準因爭逐獵物而進行私斗,人數方面也有限制。最受人注目是第三天的晚獵,由狩獵最豐的單位派出人選,到西狩山行獵較量,該處盛產虎豹等猛獸,誰能取回最多的獸耳,就是勝利者。"

    所謂單位,指的是軍中的單位,例如禁衛軍、都騎軍、都衛軍便是三個獨立的單位,其他如上將軍府、左右丞相府,都是不同的單位,用意是提拔人材,就像一場比拚騎射的考試。

    為了展示實力和激勵斗志,像田單這些外人亦會被邀參加,好比拚高低。

    荊俊道︰"布置陷阱並不困難,問題是如何把莫傲引到那里去,這家伙的壞心術最多,恐怕很難令他上當。"

    項少龍道︰"有些什麼陷阱,可否說來聽聽?"

    荊俊津神大振道︰"其中一著手段,就是把一種取自蜂後的藥液沾點在莫傲身上,只要他經過蜂巢附近,保證可要了他的命。"

    陶方皺眉道︰"若他穿上甲冑,恐怕只手臉有被螫的可能,未必能致他于死地。"

    滕翼道︰"陶公有所不知了,在西狩山一處斜坡旁的叢林里,有十多巢劇毒的地蜂,只要叮上十來口,人就要昏迷,多幾口的話,神仙怕都難打救,問題就是怎樣誆他到那里去,因為他只是文官,不會直接參與狩獵,這計劃對付管中邪反容易一點。"

    陶方色變道︰"這麼說,呂不韋對付少龍亦應不是太困難的了。"

    項少龍苦笑道︰"只要想想那毒計是由莫傲的腦袋里走出來,便知非是易與,看來我可暫且拖著呂娘蓉的婚事,待殺了莫傲後,才與他計較,始是聰明的做法。"

    滕翼嘆道︰"三弟肯這樣做嗎?"

    項少龍雙目神光一閃道︰"兵不厭詐,否則就要吃大虧,或者佯作答應後我們再利用管中邪,破壞呂不韋這如意算盤,此事隨機應變好了。"

    陶方省起一事道︰"我差點忘了,圖先著你明天黃昏時分去會他,應有新的消息。"

    滕翼長身而起道︰"夜了!少龍早點休息吧!若仍走得一拐一拐的,怎樣去與圖先會面。"

    項少龍在兩人扶持下,朝寢室走去。

    心中一片茫然。

    由與呂不韋斗爭到現在,雖然不斷落在下風,但從沒有像這刻般的心亂如麻,無論是呂娘蓉、鹿丹兒又或嬴盈,每個都令他大感頭痛,有力難施。

    他清楚地感覺到,即管成功除去了莫傲,這個管中邪仍有可能使他一敗塗地。

    這刻他只希望能摟著紀嫣然她們好好睡一覺,自己未來的命運實太難以逆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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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3 06:16 P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nomad231 於 2010-3-23 09:27 PM 編輯

第十三卷 第09章 拒婚之恨


    翌日起床時,退傷疼痛大減,傷口處還消了腫。

    項少龍大贊滕翼的山草藥了得,滕翼警告道︰"這兩天你絕不可作激烈的動作,否則傷口爆裂時,手尾就長了。"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我想到最佳應付莫傲和管中邪謀的方法了,就是因傷退出狩獵,橫豎說起打獵,我比你們差遠了。"

    滕翼笑道︰"那會使很多人失望了。"

    吃早點時,呂不韋忽然派人召他往見。

    項少龍想起呂娘蓉的事,大感頭痛,無奈下只好匆匆趕往相府。

    在府門處遇上前往南門都衛衙署的管中邪,後者全無異樣神態地向他執下屬之禮,笑道︰"這幾天很想找項大人喝酒聊天,只恨公私兩忙,抽不出時間來,今天出門遇貴人,相請不若偶遇,不如今晚由我請客,加上昌文君兄弟,大家歡敘一夜。"

    由于兩人間那種微妙的關系,反使項少龍難以拒絕,無奈答應後,裝出抱歉的神態道︰"因呂雄的事,累得管大人降官一級,我"

    管中邪哈哈一笑,拉著他走到一旁低聲道︰"項大人勿將此等小事放在心上,呂雄是自取其咎,怨不得任何人。小弟降職亦是難卸罪責。"

    項少龍聽得心中生寒,這人城府之深,確教人心中檁然。

    定下了今晚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後,項少龍才往書齋拜見呂不韋。

    呂不韋正在吃早點,著項少龍坐下與他共進早膳後,肅容道︰"聽城衛的報告說,少龍昨天黃昏在城外遇襲,受了箭傷,這究竟是什麼一回事,知否是誰人做的?"

    項少龍道︰"他們都蒙著了頭臉,不過假若我沒有猜錯,其中一人應是田單手下的猛將旦楚。"

    呂不韋臉色微變,借吃糕點掩飾心中的震蕩。

    項少龍明白他動容的原因,因為假設田單成功了,最大的嫌疑者將是他呂不韋本人,那等若田單在陷害呂不韋。

    項少龍索性坦然道︰"田單已識破了我董馬癡的身分,由于我有位好朋友落到他手上,他竟以此威脅我,幸好當時給我看穿那位朋友早給他害了,所以一時氣憤下,當著他的臉說要殺他報仇,他自然要先發制人了。"

    呂不韋沉吟不語,好一會才道︰"他怎能把時間拿捏得這麼天衣無縫,就像我為了呂雄這蠢材的事,心懷不忿,派人去找你算賬的模樣。幸好當時我是和你一道離開,在時間上趕不及遣人吊著你和那兩個刁蠻女,否則我也脫不了嫌疑。"

    項少龍心中佩服,呂不韋無論氣魄風度,均有使人為之懾服,甘心向他賣命的魅力,像眼前這番說話,便充滿推心置腹的坦誠味道。

    項少龍道︰"當日在邯鄲時,田單曾暗示在鹹陽有與他勾結的人,還表示蠻有對付我的把握,那人當然不應是指呂相,該是昨天與會的其他六位大臣之一。"

    呂不韋點頭道︰"鹿公、徐先、王和蒙驁四人都應該沒有問題,余下的就只有蔡澤和王綰兩人,其中又以蔡澤嫌疑最大,說到底他仍是因我而掉了宰相之位,哼!竟然擺出一副依附于我的模樣,看我如何收拾他吧!"

    項少龍吃了一驚道︰"還是查清楚一點才決定吧!"

    呂不韋冷笑道︰"這事我自有分寸,是了!娘蓉的事你決定好了嗎?"

    項少龍想起"無毒不丈夫"這句話,把心一橫道︰"呂相如此看得起我項少龍,我怎敢不識舉,此事"

    就在此時,窗外傳來一聲嬌叱道︰"且慢!"

    兩人同時嚇了一跳時,愛穿紅衣的呂娘蓉像一團烈焰般推門而入,先對呂不韋道︰"爹不要怪守衛有疏職守,是我不準他們張聲的。"

    項少龍忙站起來行禮。

    呂不韋皺眉道︰"爹和項統領有密事商量,蓉兒怎可在外面偷聽?"

    呂娘蓉在兩人之前亭亭玉立,嬌憨地道︰"只要是有關娘蓉的終生,娘蓉就有權來聽,入鄉隨俗,秦人既有挑婿的風俗,娘蓉身為堂堂右相國之女,自應享有這權利,娘蓉有逾禮嗎?"

    呂不韋和項少龍臉臉相覷,都不知應如何應付這另一個刁蠻女。

    呂娘蓉眼神移到項少龍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傲然道︰"若想娶我呂娘蓉為妻,首先要在各方面都勝得過我,才可成為我呂娘蓉的選婿對象之一。"

    呂不韋不悅道︰"蓉兒!"

    呂娘蓉跺足嗔道︰"爹!你究竟是否疼錫女兒?"

    呂不韋向項少龍攤攤手,表示了無奈之意,柔聲道︰"少龍人品劍術,均無可挑剔,還說爹不疼愛你嗎?"

    項少龍卻是心中暗笑,剛才他並非要答應婚事,只是希望以詐語把事情拖到田獵後才說,亦好使呂不韋不疑心是他殺死莫傲,豈知這位曾被他拒婚的三小姐竟躲在窗外偷聽,現在到來一鬧,反是正中他下懷。

    呂娘蓉蓮步輕搖,婀娜多姿地來到項少龍身前,仰起美麗的俏臉打量他道︰"我並沒有說一點都不喜歡他呀!只是有人更合女兒心意,除非他能證明給我看他才是更好的,否則休想女兒會挑他為婿。"

    她對著項少龍,卻是只與她爹說話,只是這態度,就知她在有冤報冤,向項少龍討回曾被拒婚的屈辱。

    她雖是明媚動人,但由于與呂不韋的深仇,項少龍對她並沒有愛的感覺,微微一笑道︰"三小姐心中的理想人選是誰呢?"

    呂娘蓉小嘴微翹,惱恨地白他一眼道︰"我的事那到你來管,先讓我看看你在田獵的表現吧!"

    項少龍向呂不韋苦笑道︰"那恐怕要教小姐失望了。"

    呂不韋皺眉道︰"蓉兒不要胡鬧,少龍受人暗算,傷了大退,明天"

    呂娘蓉不屑地道︰"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有什麼資格作女兒的丈夫,爹!以後都不可再提這頭婚事了,女兒寧死都不會答應。"

    嬌哼一聲,旋風般去了。

    項少龍心中大喜,表面當然裝出失望的神態。

    呂不韋著他坐下後嘆道︰"這女兒是寵壞了,少龍不須放在心上,過幾天我再和她說說看。"

    項少龍忙道︰"一切聽呂相吩咐!"心中卻在想要設法使管中邪知道此事,他會有方法使呂娘蓉不對他"變心",例如把生米煮成熟飯那類手段,那自己就可化解了呂不韋這一招了。

    呂不韋沉吟片晌後,低聲道︰"少龍是否真要殺死田單?"

    項少龍苦笑道︰"想得要命,只是相當困難,當時是氣憤沖口而出,事後才知太莽撞了。"

    呂不韋點了點頭,苦思頃刻,待要說話時,下人來報,李園有急事求見。

    呂不韋大感愕然,長身而起道︰"此事容我再想想,然後找你商議,我要先去看看李園有什麼事?"

    項少龍忍住心中喜意,站了起來。

    李園終于中計了。

    離開相府,項少龍立即入宮謁見小盤,這大秦的小儲君在寢宮的大廳接見他。

    侍候他的宮女均年輕貌美,有兩三個年紀比小盤還要少,但眉目如畫,已見美人兒的坯形。

    小盤和他分君臣坐好後,見他對她們留神,低笑道︰"這都是各國津挑來送給我的美人兒,全都是未經人道的上等貨色,統領若有興趣,可挑幾個回去侍候你。"

    項少龍想起當日自己制止他非禮妮夫人的侍女,不禁感觸叢生,搖頭道︰"儲君誤會了,我只是怕你沉迷女色,傷了身體。"

    小盤肯定地道︰"統領放心好了。"伸手揮退眾宮娥,才淒然道︰"自母親受辱慘死後,我曾立誓把心神全放在復仇之上,再不會把津神荒廢在女人身上了。"

    項少龍暗忖這或者是小盤能成為一統天下的霸主原因之一,環顧其他六國君主王太子,誰不于酒色逸樂,只有小盤因母親妮夫人之死,立下復仇壯志,視身旁美女如無物。

    點頭道︰"女人有時亦可調劑身心,但最緊要有節制。"小盤道︰"受教了,琴太傅亦常提醒我這方面的事。"

    頓了頓道︰"聽昌文君說你受了箭傷,去探你時師傅卻早睡了覺,害得我擔心了一晚,究竟是什麼一回事呢?"

    項少龍把事情說出來後,小盤亦想到呂不韋指出的問題,動容道︰"這事必有內堅,否則不會曉得那兩個女娃子會纏你出城比斗?"

    項少龍道︰"這事交由呂不韋去煩惱吧。是了!昨天你擺明不聽你母後的話,事後她有沒有責怪你。"

    小盤冷笑道︰"她自搭上了毒後,就有點怕我,教訓是教訓了幾句,還著我借田獵的機會,把管中邪升回原職,我已答應了,犯不著在這種小事上和她爭。"

    提起管中邪,項少龍記起了鹿丹兒的事,說了出來。

    小盤眼中閃過森寒的殺機,冷然道︰"呂不韋真膽大包天,竟敢派人來和我爭女人,看他日後有什麼好下場。"

    項少龍暗忖︰當然是給你迫死了。順口問道︰"你歡喜那鹿丹兒嗎?"

    小盤笑道︰"那是估相當難服侍的丫頭,若論美麗,我身邊的女人比得上她的大有人在,只不過非是鹿公的孫女吧!哼!我不歡喜任人安排我的婚姻,話事的人該是我這儲君才對。"

    項少龍皺眉道︰"我看太後是不會由你自己拿主意的。"

    小盤得意地道︰"我早有應付之策。"

    項少龍待要追問,李斯捧著大卷宗公文來了。

    行禮後,李斯將文件恭敬地放到幾上,道︰"儲君在上,微君幸不辱命,趕了兩晚夜,終弄好了外史的職權,請儲君過目。"

    項少龍才省起這外史是自己根據包公想出來給內史騰勝的新職位,想不到牽涉到這麼繁重的文書工作。

    小盤欣賞地望著李斯道︰"那個燕國美女是否仍是完璧?"

    李斯偷看了項少龍一眼,尷尬地道︰"微臣這兩天連看她一眼的時間都找不到。"

    項少龍聽得一頭霧水時,小盤欣然道︰"大前天呂不韋送了個燕女來給寡人,寡人遂轉贈李卿家,那知李卿家為了公事,竟可視美色如無物,寡人非常欣賞。"

    李斯忙下跪謝小盤的贊語,感動之情,逸于言表。

    至此項少龍才明白有明君才有明臣的道理,換了別人,怎會從這種地方看出李斯的好處。

    坐定後,小盤伸手按著幾上的卷宗道︰"這就是寡人和太後的交易了,我送她的堅夫一個大官,又附贈大屋,她自然要在寡人的婚事上作出讓步。那個楚國小公主,寡人可收之為妃嬪,至于誰作儲妃,則要待寡人正式加冕再作決定。"

    項少龍心叫厲害,秦始皇加上李斯所產生的化學作用,確是擋者披靡,至少歷史已證明了這是"天下無敵"的組合。

    李斯關心地道︰"聽說項大人受了箭傷哩!現在見到你才安心點。"

    小盤插入道︰"項卿不若由御醫檢視傷口好嗎?"

    項少龍婉言拒絕了,正要說話時,昌文君來報,呂不韋偕李園求見。

    三人心知肚明是什麼一回事,項少龍遂與昌文君一道離開,李斯則留下陪小盤見客。

    溜出後殿門,來到御園里,昌文君把項少龍拉到一角,不安道︰"都是我妹子不好,扯了你到城外,累少龍遭人暗算了。"

    項少龍笑道︰"怎可錯怪令妹,這種事誰都想不到呀!"

    昌文君道︰"我本想找你去逛青樓,才知你受傷後提早就寢。今晚由我請客,管大人說你已答應了。哼!若讓我找出是誰做的,保證他人頭落地。"

    項少龍道︰"不要說得這麼口響,敢對付我的人不會是善男信女,嘿!你的好妹子怎樣了?"

    昌文君嘆道︰"昨天由城外回來後,就關上門大發脾氣,又不肯吃飯,你也知我們兄弟倆公務繁忙,爹娘又早死,我們那來這麼多時間去哄她。"

    接著有點難以啟齒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項少龍苦笑道︰"我只是承認被打敗了,請她們高貴手再不要理會我,令妹便大發嬌嗔,扯著鹿丹兒走了。"

    昌平君喜上眉梢道︰"看來她真的喜歡上了你,嘿!你對她有意思嗎?"

    項少龍嘆道︰"自倩公主慘遭不幸後,我已心如死水,只希望能專心為儲君辦事,再不願有感情上的風波。"

    昌平君同情地道︰"三年前我的一名小妾因病過世,我也有你這種心情,不過男人就是男人,很快就會復原過來,或者少龍需要多點的時間,只要你不是對她全無意思就成了。不過我最明白嬴盈的性格,報復心重,她定會弄些事出來,使你難過,唉!我也不知該怎麼說了。"

    今趟輪到項少龍來安慰他。

    昌平君把項少龍送至宮門,兩人才分手。

    項少龍返回衙署,滕荊兩人均到了西郊去,聯同昌文君布置明天田獵大典的事宜。

    他處理了一些文書工作後,有人來報,周良夫婦求見。

    項少龍還以為他們今早已被送離鹹陽,至此才知他們仍留在衙署里,忙著人把他們請進來。

    坐定後,項少龍訝道︰"賢夫婦為何仍留此不去呢?"

    周良不好意思地道︰"小人和內人商量過了,希望能追隨項爺辦事,我家三代都是以造船為業,不知項爺有否用得著小人的地方?"

    項少龍凝神打量了兩人,見他們氣質高雅,不似普通百姓,禁不住問道︰"賢夫婦因何來到鹹陽呢?"

    周良道︰"實不相瞞,我們原是宋國的貴族,國亡後流離失所,她"看了乃妻一眼後,赧然道︰"她並非小人妻子,而是小人的親妹,為了旅途方便,才報稱夫婦。今次到鹹陽來是踫踫運氣,希望可以弄個戶籍,干點事情,安居下來。"

    項少龍為之愕然。

    周良的妹子垂首道︰"小女子周薇,願隨項爺為奴為婢,只希望大哥有出頭的日子。"

    項少龍細審她的如花玉容,雖是不施脂粉、荊釵布裙,仍不掩她清秀雅逸的氣質,難怪呂邦不肯放過她,心中憐意大起,點頭道︰"賢兄妹既有此意思,項某人自會一力成全,噢!快起來!折煞我了。"

    兩人早拜跪地上,叩頭謝恩。

    項少龍這二十一世紀的人最不慣這一套,忙把他們扶了起來。

    深談了一會後,手下來報,太子丹來了,項少龍著人把周良兄妹送返烏府,由陶方安置他們後,才到大堂見太子丹。

    與太子丹同來的還有大夫冷亭、大將徐夷則和那風度翩翩的軍師尤之。

    命親衛退下後,項少龍微笑道︰"太子是否接到消息了?"

    太子丹佩服地道︰"項統領果有驚人本領,李園真個要立即趕返楚國,不知統領使了什麼奇謀妙計呢?"

    項少龍避而不答道︰"些微小事,何足掛齒,只不知太子是否決定與項某共進退呢?"

    太子丹識趣地沒有尋根究底,把手遞至他身前。

    項少龍伸手和他緊握了好一會,兩人才齊聲暢笑,兩對眼神緊鎖在一起,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對太子丹來說,眼前最大的威脅,並非秦國,而是田單這充滿亡燕野心的強。

    放開手後,太子丹道︰"此事我不宜出面,若我把徐夷亂的五千軍馬,交與統領全權調度,未知統領是否覺得足夠呢?"

    尤之接入道︰"鄙人會追隨統領,以免出現調度不靈的情況。"

    項少龍喜出望外,想不到太子丹這麼爽脆和信任自己,欣然道︰"若是如此,田單休想能保著項上人頭。"

    又商量了行事的細節後,太子丹等才告辭離去。

    項少龍心情大佳,忽然強烈地思念著嬌妻愛兒和田氏姊妹,遂離開衙署,往琴府去也。






第十三卷 第10章 東郡民變


    趕到琴府,寡婦清在大廳接待他,道︰"嫣然妹她們到了城外試馬,準備明天田獵時一顯身手,我有點不舒服,所以沒有陪她們去。"

    項少龍關心地道︰"琴太傅沒有事吧?"表面看來,她只是有點倦容。

    琴清垂首輕搖道︰"沒有什麼!只是昨夜睡不好吧!"

    起頭來,清澈若神的美目深深注視著他道︰"我有點擔心,昨天黃昏時我由王宮返來,遇上到鹹陽來參加田獵的高陽君,打了個招呼,他表現得很神氣,真怕他會弄出事來。"

    高陵君就是因華陽夫人看上了莊襄王,致王位被奪的子了。項少龍吃了一驚,知道由于自己忙于對付田單,把這個人忽略了。龍陽君曾說高陵君與趙使龐暖有密謀,當時並不太放在心上,究其原因,皆因沒有把龐暖當是個人物,現在給琴清提醒,不由擔心起來。

    琴清道︰"或者是琴清多疑吧!有你保護儲君,我還有什麼不放心哩!"

    項少龍暗忖︰若要公然起兵叛變,怎也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最怕是謀詭計,防不勝防吧!唔!這事應該通知呂不韋,分分他的心神,對自己亦是有利無害。他應比自己更緊張小盤的安危。

    琴清見他沉吟不語,優優一嘆道︰"昨天陪太後共,那討厭的毒整天在身旁團團轉,惡形惡狀,真不明白太後怎會視他如珠如寶。"

    項少龍苦笑道︰"他是名副其實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可惜沒有多少人能像琴太傅般,可看穿其中的敗絮。"

    琴清嬌軀微顫,秀眸亮了起來,訝然道︰"難怪嫣然妹說和你交談,永遠都有新鮮和發人深省的話兒,永遠都不會聽得厭倦哩!"

    項少龍心中一,忍不住道︰"琴太傅是否有同感呢?"

    琴清俏臉一紅,赧然白了他一眼後,垂下螓首,微微點頭。那成熟美女的情態,動人至極。

    項少龍的心神被她完全吸引,但又有點後悔,一時間無以為繼,不知說什麼話才好。

    頃刻的靜默,卻像世紀般的漫長。

    琴清低聲道︰"項統領吃過了飯嗎?"

    項少龍沖口而出道︰"吃過了!"

    琴清"噗哧"嬌笑,橫了他風情萬種的一眼道︰"終給我抓著統領說的謊話了,現在才是巳時,那有這麼早開午飯的?不想陪琴清共膳,找個什麼公務繁忙的借口,便不用給琴清當場揭破了。"

    項少龍大感尷尬,期期艾艾,一張老臉火燒般紅了起來。

    琴清出奇地沒有絲毫不悅,盈盈而起道︰"我沒時間理你了,現在琴清要把膳食送往城外給你的眾嬌妻們,項統領當然沒有空一道去吧!至少要抽空去吃飯啊!"

    項少龍愈來愈領教到她厲害起來時咄咄逼人的滋味,囁嚅道︰"確是有些事嘿!琴太傅請見諒則個。"

    琴清綻出個寒蓄但大有深意的笑容後,看得大開眼界的項少龍失魂落魄時,又回復了一貫清冷的神情,淡淡道︰"項統領請!"竟是對他下逐客令。

    項少龍隨著她手勢的指示,往大門走去,琴清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默不作聲。

    項少龍湧起惡作劇的念頭,倏地停了下來,琴清那想到這一向謹守禮數的人有此一著,嬌呼一聲,整個嬌軀撞在他背上。

    那感覺要怎樣動人就那麼動人。

    項少龍在這剎那回復了初到貴境時的情懷,瀟灑地回身探手挽著她不盈一捻的小蠻腰,湊到她耳旁低聲道︰"琴太傅!小心走路了。"

    琴清也不知多久沒有給男人的手探到身上來,渾體發軟,玉頰霞燒,像受驚的小鳥般抖顫著,兩手便來推他。

    項少龍不敢太過分,乘機放開了她,一揖到地說︰"請恕項少龍無禮,琴太傅不用送客了。"

    在琴清一臉嬌嗔,又惱又恨的表情相送下,項少龍心懷大暢的離開了。

    在這一刻,他恢復了浪子的心情。

    由于縛手縛腳的關系,這些日子來他給琴清、嬴盈、鹿丹兒諸女弄得左支右絀、暈頭轉向、反擊無力。

    到現在才有出了一口氣的感覺。

    想起剛才摟著她縴柔腰肢的享受,一顆心登時躍動起來。

    這或者就是情不自禁了。

    忽然湧起的沖動,最是難以控制啊。

    項少龍來到相府,接見他的是圖先,後者道︰"平原郡發生民變,相國接到消息後,立即趕入王宮見太後和儲君。"

    項少龍心中一檁,平原郡是由趙國搶回來的土地,在這時候發生了事情,極可能是龐暖一手策劃的,其中有什麼謀呢?

    呂不韋的反應,當然是立即派出大軍,趕往維護自己一手建立出來的郡縣,否則說不定連毗的上黨和三川兩郡,會有樣學樣,同時叛變,再有韓趙等國介入時,形勢可能一發不可收拾,那東方這三個戰略重鎮,就要化為烏有,白費心血了。

    為了應付這種情況,呂不韋必須把可以調動的軍隊全部派往平原郡鎮壓民變,那時鹹陽就只剩下禁衛、都騎、都衛三軍了。

    在一般的情況下,只是三軍已有足夠力量把守鹹陽城,但若在田獵之時,朱姬和小盤都到了無城可恃的西郊,就是另一回事了。

    假設高陵君能布下一支萬人以上的伏兵,又清楚兵力的分布和小盤的位置,進行突襲,並非沒有成功的機會。

    愈想愈心寒,又不便與圖先說話,遂起身告辭。

    圖先把他送出府門,低聲提醒了他到那間民房見面後,項少龍忙朝王宮趕去。

    快到王宮時,一隊人馬迎面而至,其中最觸目是嬴盈和鹿丹兒兩女,左右伴著管中邪。

    項少龍雖對兩女沒有野心,但仍禁不住有點酸溜溜的感覺。

    兩女若論美色,可說各有千秋,但嬴盈的長退、縴幼的腰肢和豐挺的酥胸,卻使她更為出眾,誘人之極。

    兩女見到項少龍,都裝出與管中邪親的神態,言笑甚歡,對項少龍當然是視若無睹。

    管中邪自不能學她們的態度,隔遠領著十多名手下向他行禮致敬。

    項少龍回禮後,管中邪勒馬停定,道︰"平原郡出了事,儲君太後正和呂相等舉行緊急會議。"

    兩女隨著管中邪停了下來,擺出愛理不理的氣人少女神態,不屑地瞪著項少龍。

    項少龍心中好笑,先向她們請安,才說︰"管大人要到那里去?"

    管中邪從容瀟灑地道︰"兩位小姐要到西郊視察場地,下屬陪她們去打個轉,順道探訪昌文君他們,天氣這麼暖,出城走走亦是樂事。"`項少龍哈哈笑道︰"有美相伴,自然是樂事了!"不待兩女有所反應,策騎去了。

    唉!若非與呂不韋如此關系,管中邪應是個值得結交的朋友,那時他只會為朋友有美垂青而高興。但現在卻感到棋差一著,給管中邪佔了上風,而他則是束手無策。

    抵達王宮時,會議仍在議政廳內進行著。

    昌平君把項少龍拉到一角道︰"你見到嬴盈嗎?"

    項少龍點了點頭。

    昌平君道︰"是否和管大人在一起。"

    項少龍再點頭,道︰"聽說是要到西郊視察田獵場的地勢。"

    昌平君嘆了一口氣道︰"今早我給左相國徐大將軍找了去訓話,要我管教妹子,不要和呂不韋的人這麼親近,今趟我是左右做人難,項大人能否救救我?"

    項少龍當然明白這小子的意思,苦笑道︰"你該知管中邪是個對女人很有辦法的人,本身條件又好,無論體魄外貌劍術談吐,均無可挑剔,明刀明槍我亦未必勝得過他,何況現在貴妹子視我如大仇人,這事還是聽天由命罷。"

    昌平君愕然道︰"怎能聽天由命,我們這一輩的年輕將領,最佩服就是徐先的眼光,他看的事絕錯不了,若嬴盈嫁了給管中邪,將來受到株連怎辦才好。呂不韋現在的地位還及不上以前的商鞅君,他不是也要給人在鬧市中分了屍嗎?外人在我大秦沒多少個能有好收場的,官愈大,死得愈慘。"

    項少龍倒沒從這角度去想這個問題,一時間啞口無言。

    兩兄弟之中,以昌平君較為穩重多智。昌文君則胸無城府,比較愛鬧事。

    昌平君嘆道︰"現在你該明白我擔心什麼了,問題是與管中邪總算是談得來的朋友,難道去執著他胸口,警告他不可踫嬴盈,但又交待不出理由嗎。"

    項少龍為之啞然失笑,昌平君說得不錯,難道告訴管中邪,說因怕他將來和呂不韋死在一塊兒,所以不想妹子和他好?

    昌平君怨道︰"枉你還可以笑出來,都不知我是多麼煩惱。"

    項少龍歉然道︰"只是聽你說得有趣吧了!說到婚嫁,總要你們兩位兄長點頭才能成事,管中邪膽子還沒有那麼大吧。"

    昌平君忿然道︰"像你說得那麼簡單就好了,假若呂不韋為管中邪來說親,甚或出動到太後,我們這兩個小卒兒可以說不嗎?"

    項少龍一想也是道理,無奈道︰"你說了這麼多話,都是想我去追求令妹吧了!何不試試先行巧妙及婉轉點地警告管中邪,鹿公已這麼做了。"

    昌平君苦笑道︰"鹿公可倚老賣老,不講道理,四十年後我或者可學他那一套,現在卻是十萬個行不通。嘿!難道你對我妹子一點意思都沒有嗎?在鹹陽,寡婦清外就輪到她了,當然,還有我們尚未得一見的紀才女。"

    項少龍失笑道︰"你倒懂得算賬。"

    昌平君伸手拿著他手臂道︰"不要顧左右而言之了,怎麼樣?"又看著他手臂道︰"少龍你長得非常粗壯。"

    項少龍心中實在喜歡昌平君這朋友,無奈道︰"我試試看吧!但卻不敢包保會成功。"

    昌平君大喜,此時會議結束,呂不韋和蒙驁、王神色凝重地步下殿門,邊行邊說著話。

    呂不韋見到項少龍,伸手召他過去。

    項少龍走到一半時,呂不韋已與蒙王兩人分手,迎過來扯著他往御園走去,低聲道︰"少龍該知發生了什麼事,現經商議後,決定由蒙驁率兵到平原郡,平定民變。王則另領大軍,陳兵東疆,一方面向其他三川、上黨兩郡的人示威,亦可警告三晉的人不可妄動。"

    頓了頓再道︰"這事來得真巧,倉猝間駐在鹹陽的大軍都給抽空了,又踫上田獵大典,少龍你有什麼想法?"

    項少龍淡淡道︰"高陵君想謀反了!"

    呂不韋劇震道︰"什麼?"

    項少龍重復了一次。

    呂不韋回過神來,沉吟頃刻後,來到御園內一條小橋的石欄坐了下來,示意他坐在對面後,皺眉道︰"高陵君憑什麼策反了平原郡的亂民呢?"

    項少龍坐在另一邊的石欄處,別過頭去看下面人工小河涓涓流過的水,隱見游魚,平靜地道︰"高陵君當然沒有這本領,但若勾結了趙將龐暖,便可做到他能力以外的事。"

    呂不韋一拍大退道︰"難怪龐暖葬禮後急急腳的溜了,原來竟有此一著。"

    接著雙目閃過森寒的殺機,一字一字緩緩道︰"高陵君!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再轉向項少龍道︰"他若要動手,必趁田獵這大好良機,這事就交給少龍去處置,若我猜得不錯,高陵君的人將會趁今明兩天四周兵馬調動的混亂形勢,潛到鹹陽附近來,高陵君身邊的人亦不可不防,但那可交給中邪去應付。"

    項少龍心中暗笑,想不到高陵君竟無意中幫了自己一個大忙,呂不韋怎麼蠢也不會在這微妙的形勢下對付自己,這當然亦因他似是答應了呂娘蓉的親事有關系。

    呂不韋站了起來道︰"我要見太後和儲君,少龍要不時向我報告,使我清楚情況的發展。"

    項少龍扮出恭敬的樣子,直至他離開後,才策馬出城,往西郊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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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nomad231 於 2010-3-23 08:50 PM 編輯

第十三卷 第11章 識破陰謀


    項少龍偕十八鐵衛抵達西門處時,剛好遇上紀嫣然等回城的車隊。

    馬車在寬敞的西門大道一旁停下,項少龍跳下馬來,先到烏廷芳、趙致、田氏姊妹和項寶兒所乘坐的馬車前問好。

    烏廷芳等都是俏臉紅撲撲的,使項少龍感覺到她們因大量運動帶來的活力。

    項寶兒見到項少龍,揮著小手喚爹。

    趙致怨道︰"你這幾天很忙嗎?"

    項少龍陪笑道︰"田獵後我找幾天來陪你們吧!"

    烏廷芳嬌憨道︰"致姐莫要管他,我們和清姐游山玩水,都不知多麼寫意。"

    項少龍伸手入窗擰了她和項寶兒兩張同樣嫩滑的臉蛋,又關心地與田氏姊妹說了幾句話後,才往後面一輛馬車走去。

    簾子掀了起來,露出紀嫣然和琴清的絕世容姿,後者俏臉微紅,狠狠的盯著他,似嗔還喜。

    項少龍看得心跳加速。

    紀嫣然露出一個千嬌百媚的甜蜜笑容,柔聲道︰"項郎到西郊去嗎?"

    項少龍點頭應是,順口向琴清道︰"平原郡發生民變,平亂大軍將于明天出發,此事極可能與高陵君有關,現在呂不韋已知此事,還著我全權處理,琴太傅可以放心了。"

    琴清抵敵不住他的目光,垂下俏臉,情況非常微妙,充滿了男女間的吸引張力。

    紀嫣然嬌軀微顫,低聲道︰"呂不韋這幾天是否不斷對你示好哩!"

    項少龍想起他重提婚事,點了點頭。

    紀嫣然湊到他耳旁以僅可耳聞的聲音道︰"他真的要殺你哩!所以才作出種種姿態,使人不會懷疑到他身上,你若不信,可向太後和政儲君試探,當會發覺呂不韋清楚地給了他們這種錯覺,唉!夫君你太易相信別人了。"

    項少龍心中一檁,但仍是有點不太相信,茫然點了點頭。

    紀嫣然伸手重重在他手臂了一把,嗔道︰"想想吧!以呂不韋的津明,怎會不密切監視高陵君,何須你去提醒他?高陵君如若造反,最高興的人就是他哩!"

    這幾句話琴清亦聽到了,露出注意關懷的神色。

    項少龍虎軀一震,終于醒覺過來,施禮道︰"多謝賢妻指點,項少龍受教了。"

    紀嫣然望往琴清,後者正怔望著項少龍,被紀嫣然似能透視人心的清澈眼神射過來,作賊心處的再次粉臉低垂。

    紀嫣然嗔怪地白了項少龍一眼,深情地道︰"小心了!"

    待車隊遠去後,項少龍才收拾情懷,往西郊趕去,心情與剛才已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了。

    出城後,項少龍策著疾風,領著十八鐵衛,沿著官道往田獵場馳去。

    運送物資到獵場的車隊絡繹不絕,非常鬧。

    道旁是原始林區,數百年樹齡的老松、樺樹直指天空。

    離城三里許處,地勢開始起伏不平,每登上丘巒,可見到涇水在東南方流過,隱見伐下的木材順水漂往下游處的田獵場,以供搭建臨時營地之用。

    際此春夏之交,長風陣陣,拂過草原山野,令項少龍頓覺神清氣爽,聽著樹葉對風聲的應和,心頭一片澄明。

    涇河兩岸沃野千里,小河清溪,縱橫交錯。

    森森莽莽、草原遼闊,珍禽異獸,出沒其中。

    穿過了一個兩邊斜坡滿布雲杉的谷地後,眼前豁然開朗,涇水在前方奔流而過,林木蔥蔥郁郁,松樹的尖頂像無數直指天空的劍刃。在如茵的綠草坪上,搭起了大大小小的營帳,井然有序,以千計的都騎和禁衛軍,正在河旁忙著,兩道木橋,橫跨涇水。

    項少龍在一處小丘上停了下來,縱目四顧。

    草浪隨風起伏,疏密有致的樹林東一遍西一塊,不時冒起丘巒,一群群的鹿、馬、翎羊等野生動物,聚在岸旁處,不時發出鳴叫,一點不知道明天將會成為被追逐的獵物。

    太陽移向西處,山巒層疊高起,那就是盛產猛獸的西狩山了。

    項少龍暗忖若要在這種地方隱藏一支軍隊,由于有丘谷樹木的掩護,該是輕而易舉的一回事。

    他以專家的眼光,默默審視了地勢後,心中有點把握時,才馳下山坡,往近河高地的主營方向奔去。

    犬吠馬嘶之聲,在空中蕩漾著。

    繡著"秦"字的大 ,正隨風飄揚,與天上的浮雲爭妍斗勝。

    工作中的人員,見到他這位統領大人,均肅然致敬。

    與眾鐵衛旋風般馳過一座座旗幟分明,屬各有身分地位的重將大臣的營房,才來到高起于正中處的主營。

    昌文君正監督手下在四周斜坡頂設立高達兩丈的木柵,加強對主營的保護。

    在這平頂的小丘上,設了十多個營帳,除小盤和朱姬外,其他都是供王族的人之用。

    項少龍跳下馬來,道︰"為何現在才加上高木柵?時間不是緊迫了點嗎?"

    昌文君道︰"是呂相的意思,今早接到平原郡民變的消息後,他便下令我督建木柵,限我明早前完成。"

    項少龍暗叫好險,紀嫣然說得不錯,呂不韋對高陵君的謀早智珠在握,還裝模作樣來騙他,好教他失了防備之心,以為呂不韋仍倚重著他。

    昌文君指著近河處的一堆人道︰"兩位副統領正在那里與獵犬戲耍為樂,我的刁蠻妹子也在該處,穿白色捆綠邊武士衣的就是她了,黃紫間色的是鹿丹兒。"

    接著低聲道︰"大哥和少龍說了嗎?"

    項少龍微一點頭,道︰"鹹陽這麼多年青俊彥,令妹沒一個看得上眼嗎?像安谷便是個比我更理想的人選。"

    昌文君嘆道︰"谷確是個人材,與少龍各有千秋,問題是他們自幼就在一起玩耍,像兄妹多過像情侶,所以從沒涉及男女之事。"

    頓了頓續道︰"我們大秦和東方諸國很不相同,婚娶前男女歡好是很平常的事,贏盈亦和不少年青小子好過,但沒有一段關系是長的,到遇上你後才認真起來。"

    項少龍哂道︰"她對管中邪認真才對,你兩兄弟硬把我架了上場,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昌文君陪笑道︰"那只因我兩兄弟欣賞你吧了!嘿!我們都不知多麼寶貝這妹子。其實老管也不錯,看他的身手多麼矯捷,他只是錯跟了呂不韋吧。"

    遠處傳來喝彩聲,管中邪戴起甲制的護臂,閃動如神地與其中一頭獵犬戲耍著。

    項少龍召來疾風,道︰"我去了!"

    昌平君忙教人牽馬來,陪他往眾人圍聚處馳去。

    在大隊親衛追隨下,兩人來到人堆外圍處下馬。

    滕翼正聚津會神觀察著管中邪蹤躍的步法,見到項少龍,神色凝重地走了過來,與昌文君打了個招呼後,示意項少龍隨他遠遠走開去,來到河旁一堆亂石旁,道︰"這家伙城府極深,在這種情況下仍可把真正的實力收藏起來,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項少龍回頭望去,點頭同意道︰"他是我們所遇的劍手中最危險的人物,使人莫測高深,我從未見過他動氣或有任何震驚的表情,只是這種沉著的修養,我已自問不及。"

    滕翼微笑道︰"但你的長處卻是不會輕敵,換了荊俊,便怎都不信有人可勝過他了。"

    項少龍笑道︰"是了!這小子到那里去了。"

    滕翼道︰"踩場去了,愈能把握田獵場的形勢,就愈有對付莫傲的把握,你的退傷怎樣了?"

    項少龍道︰"好多了,但仍是不宜奔走,否則會爆裂流血。"

    滕翼道︰"今早我給你換藥時,見已消了腫,以你的體質,過兩天該好的了。"

    項少龍欣然道︰"現在我倒要多謝齊人這一箭,呂不韋要殺我,怕沒那麼輕易了。"

    滕翼愕然道︰"三弟不是說呂不韋想與你修好嗎?"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把紀嫣然的話說出來,順帶告訴他東郡民變和高陵君的事。

    滕翼沉吟片刻後道︰"高陵君的事交由我去辦,必要時就動用我們的津兵團,這個功勞絕不能讓管中邪搶去。"

    說時兩人眼角瞥見管中邪、昌文君、鹿丹兒和嬴盈等朝他們走過來,滕翼向他打了個眼色,低聲道︰"我去找小俊!"先一步脫身去了。

    昌文君隔遠向他擠眉弄眼大聲道︰"項大人,我們到箭場去試靶看,管大人有把鐵弓,聽說少點力氣都拉不開來。"

    項少龍心中叫苦,昌文君當然是想制造機會,好讓他在兩女前一殺管中邪的威風,只是他卻有自知之明,他的箭術雖可列入高手之林,但實遜于王翦或滕翼,甚至及不上死鬼連晉。管中邪只要差不過連晉,則出丑的定會是自己。

    管中邪瀟灑地舉手以示清白道︰"我絕無爭勝之心,只是兩位小姐和嬴大人興致勃勃,亦想項兄給小將一開眼界吧了!"

    項少龍心中暗罵,裝出抱歉的表情道︰"怕要教管大人失望了,我退上的傷口仍未復原,不宜用力,還是由管大人表演好了。"

    管中邪愕然道︰"請恕小將魯莽了,小將見大人行走如常,還以為沒有什麼大礙哩!"

    贏盈俏臉一寒道︰"項大人不是砌詞推搪吧!"

    鹿丹兒則低聲吐出"膽小鬼!"三個字,拉著嬴盈,不屑地掉頭而去,並向管中邪嬌聲道︰"管大人!我們自己去玩耍吧!"

    管中邪謙然施禮,隨兩女去了。

    剩下項少龍和昌文君兩人對視苦笑。

    項少龍想起圖先的約會,乘機告辭,返鹹陽城去了。

    在路上想起兩女不留情臉的冷嘲諷,並不覺得難受,只奇怪自己變了很多。

    以前在二十一世紀混日子時,什麼都是爭強斗勝,酒要喝最多,打架從不肯認第二。

    但現在這好勝心已大大減弱,事事均從大局著想,不會計較一時的成敗得失。所以兩女雖對他態度惡劣,仍不覺得是什麼一回事。

    或者這就是成熟了吧!

    回到鹹陽,趁尚有點時間,先返烏府,向陶方問了周良兄妹的住處後,遂往看視兩人。

    他們給陶方安置在東園供鐵衛住宿的一列房舍其中之一內,環境相當不錯。

    項少龍舉步進入小廳時,秀美的周薇正在一角踏著紡布機在織布,周良則坐在一張小幾旁把弄著一個似是手鐲的奇怪鐵器,見他進來,兄妹忙起立施禮。

    不知是否出于同情心,項少龍特別關懷他們,先向周薇笑道︰"周小姐是否為令兄織新衣哩!"

    周薇俏臉倏地紅了起來,垂頭"嗯!"了一聲。

    項少龍大感奇怪,卻不好意思追問她畏羞的原因,坐到幾子的另一邊,著兩人坐下後,向周良問道︰"周兄把弄的是什麼寶貝。"

    周良把那鐵器遞給他,道︰"這是供獵鷹抓立的護腕,你看!"

    捋起衣袖,把左腕送至他眼下,上面縱橫交錯著十多道疤痕。

    項少龍大感有趣道︰"原來周兄除造船外,還是養鷹的專家。只是既有護腕,為何仍會給鷹兒抓傷了呢?"

    周良道︰"護腕是訓練新鷹時用的,到最後練得鷹兒懂得用力輕重,才算高手,這些疤痕都是十五歲前給抓下來的,此後就再沒有失手了。"

    項少龍道︰"這麼說,周兄是此中高手了。"

    周良頹然道︰"是以前的事了,現在我有點愧對鷹兒,在它們迫人的目光下,我再不敢作它們的主人。"

    項少龍想了一會後道︰"由今天起,周兄再不用為口奔馳,更不怕被人欺負,應繼續在這方面加以發展,說不定會對我有很大幫助。"

    周良興奮起來,雙目發光道︰"項爺吩咐,小人無不遵從,嘿!以後喚我作小良便成了,小人不敢擔當給項爺喚作周兄哩!"

    項少龍正容道︰"我從沒有把周兄視作外人,你不該叫我作項爺才對。敢問養鷹有什麼秘訣呢!要多久才可培養出一只獵鷹來,它們可干些什麼事?"

    周良整個人立時神氣起來,傲然道︰"首要之事就是相鷹,只有挑得鷹中王者,能通人性,才不致事倍功半。接著就是耐性和苦心,養鷹必須由少養起,至少要一年的時間才成。嘿!使它打獵只是一般的小道,養鷹的最高境界,是培育出通靈的戰鷹,不但可在高空追敵人,偵察虛實,還可攻擊偷襲,成為厲害的武器。"

    今趟輪到項少龍興奮起來,道︰"那就事不宜遲,周兄明天立即去尋找這鷹王,我派幾個人陪著你,使你行事上方便一點。"

    周良欣然領命。

    項少龍見時間差不多,道別離去,剛步出門口,周薇追上來道︰"項大人!"

    項少龍轉身微笑道︰"周小姐有何指教?"

    周薇垂著俏臉來至他身前,赧然道︰"大哥有著落了,周薇做些什麼事才好哩?"

    項少龍柔聲道︰"令兄是養鷹高手,小姐是第一流的織女,不是各司其職嗎?"

    周薇的粉臉更紅了,優優道︰"妾身希望能侍候大人,請大人恩準。"

    只看她神態,就知不是侍候那麼簡單,而是以身侍君,這也難怪她,自己確是她理想的對象,加上她又有感恩圖報的心意。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這太委屈你了,讓我想想吧,明天再和你說。"

    周薇倔強地搖頭道︰"除非項大人真的嫌棄我,怕妾身粗手粗腳,否則妾身決意終身為大人作牛作馬,侍候大人。"

    給這樣秀色可餐的女孩子不顧一切地表示以身相許,要說不心動,實在是騙人的事,項少龍大感頭痛,暗忖暫時答應她吧!以後再看著辦好了。

    輕嘆一聲道︰"真的折煞我項少龍了,暫時照你說話辦吧!不過"

    話尚未說完,周薇已喜孜孜地截斷他道︰"謝大人恩準!"

    盈盈一福,轉身跑回屋內。

    項少龍惟有苦笑著出門去了。





第十三卷 第12章 飛龍神槍


    到達會面的民居時,圖先早在恭候,兩人見面,自是歡喜,經過了這大段共歷憂患的日子,他們間建立起了真正的信任和過命的交情。若非有圖先不時揭呂不韋的底牌,項少龍恐怕已死于非命。

    圖先笑道︰"少龍你對付呂雄這一手確是漂亮,使呂不韋全無還手之余地,又大大失了臉子。回府後,這堅賊大發雷霆,把莫傲召去商量了整個時辰,不用說是要重新部署對付你的方法。"

    項少龍道︰"呂雄父子怎樣了?"

    圖先道︰"呂雄雖沒像兒子般皮開肉裂,卻被呂不韋當眾掌摑,臭罵一番,顏臉無存。現在給呂不韋派了去負責造大渠的工作,並負責助他搜刮民脂。最高興的人是管中邪,呂雄一向不服從他的調度,與他不和,呂雄去了,他的重要性也相應提高,只要再有點表現,呂娘蓉該屬他的了。"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管中邪不過是求權求利,圖兄認為有沒有可能把他爭取過來呢?"

    圖先正容道︰"千萬不要有這種想法,此人城府之深、野心之大,絕對比得上呂不韋,而且他清楚自己始終不是秦人,只有依附呂不韋,才可出人頭地。且由于連晉的事,他與你之間仇怨甚深,該沒有化解的可能,少龍還是不要在這方面白費心思了。"

    項少龍點頭答應了。圖先乃老江湖,他的看法當然不會錯。

    圖先道︰"近日我密切注視莫傲的動靜,發現他使人造了一批水靠和能伸出水面換氣的銅管子,我看是要來對付你的工具了。"

    項少龍心中檁然,這一著確是他沒有想及的,在田獵場中,河湖密布,除了涇水設了木橋外,其他河道都要靠木筏或涉水而行,若有人由水底施以暗算,以莫傲制造的特別毒器,如毒針一類的事物,確是防不勝防。深吸了一口氣道︰"幸好我的退受了箭傷,什麼地方都不去就成了。"

    圖先失笑道︰"這確是沒有方法中的辦法,不過卻要小心,他要對付的人里,包括了滕兄和小俊在內,若他兩人遇上不測,對你的打擊將會非常巨大。"

    頓了頓續道︰"我雖然不知他們如何行事,但以莫傲的才智,應可制造出某種形勢,使他們有下手的機會,此事不可不防。"

    項少龍暗抹了一把冷汗,他倒沒有想過滕荊兩人都會成為對方刺殺的目標,現在得圖先提醒,才知自己多麼粗心大意。

    圖先沉聲道︰"莫傲這人最可怕的地方,就是躲在背後以無聲無息的暗箭傷人,又懂得保護自己,不貪虛名小利,真乃做大事的人。"

    項少龍道︰"這人難道沒有缺點嗎?"

    圖先答道︰"唯一的缺點就是好色吧!聽說他見到寡婦清後,就有點神魂顛倒,不過這事呂不韋也無計可施,否則呂不韋自己早把寡婦清收入私房了。我尚未告訴你,呂不韋對少龍得到了紀才女,非常妒忌,不止一次說你配不上她。"

    又道︰"比起上來,管中邪的自制力便強多了,從不踫呂府的歌姬美婢,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練習騎射劍術,又廣閱兵書,日日如是,此人意志的堅定,教人吃驚。最厲害是從沒有人知道他渴望什麼,心中有何想法。他或者是比莫傲更難應付的勁敵,若有機會就把他也干掉,如此你我才睡可安席。"項少龍聽得心驚肉跳,比起上來,自己是好色和懶惰多了。

    像管中邪這種天生冷酷無情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對手。

    莫傲至少還有個弱點,就是寡婦清。

    這或者足以使他喪命。

    圖先嘆了一口氣道︰"呂不韋的勢力膨脹得又快又厲害,每日上門拍他馬屁的官員絡繹不絕,兼之又通過毒間接控制了太後,這樣下去,秦國終有一天會成為他呂家的天下。若非他防範甚嚴,我真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一杯毒酒把他殺了。"

    項少龍笑道︰"毒這一著,未必會是好事哩!"

    接著把捧毒以抗呂不韋的妙計說了出來。

    圖先聽得目定口呆,好一會才嘆道︰"少龍你可能比莫傲更懂耍手段哩!毒確是這種只顧自己,無情無義的人。"

    項少龍心叫慚愧,問起呂娘蓉。

    圖先道︰"在呂府內,我唯一還有點好感的就是這妮子,呂不韋另外的三個兒子都沒有什麼用,只懂花天酒地,其他兩個女兒又貌丑失寵,只有呂娘蓉最得呂不韋歡心,誰能娶得她,等若成了呂不韋的繼承人,若你能令她喜歡上你,將會教呂不韋非常頭痛。"

    項少龍苦笑道︰"縱是仇人之女,我亦不能玩弄她的感情,何況我根本爭不過管中邪,連我都覺得他很有吸引人的魅力。"

    圖先道︰"管中邪若想謀取一樣東西,無論是人是物,都有他一套的手段,最難得是他謙恭有禮,從不擺架子,不像莫傲般難以使人接近,故甚得人心,連呂娘蓉身邊的人都給他收買了,呂娘蓉更不用說,給他迷得神魂顛倒,你確是沒有機會。"

    旋又皺眉苦思道︰"但實情又似不全是這樣,自你拒婚後,三小姐反而對你因不服氣而生出了興趣,她最愛劍術高明的人物,若你能在這方面壓倒管中邪,說不定她會移情別戀。"

    項少龍嘆道︰"那可能比由他手上奪得呂娘蓉更困難,你知否他們間有了親密的關系嗎?"

    圖先道︰"管中邪絕不會干這種會令呂不韋不快的蠢事。"

    看了看窗外漸暗的天色,道︰"少龍這三天田獵之期,最緊要打醒津神做人,首要自保,莫要教呂不韋謀得逞,現在呂不韋前程最大的障礙就是你,千萬別對他有任何僥幸之心。"

    項少龍點頭受教後,兩人才分別離開。

    項少龍走到街上時,剛是華燈初上的時刻,鹹陽城的夜生活及不上邯鄲、大梁的鬧,但街上仍是行人熙攘,尤其是城中青樓酒館林立的那幾條大街,行人比白天還要多。

    約會的地點是鹹陽城最大的醉風樓,是間私營的高級妓院,項少龍雖不清楚老板是何許人,但想必然是非常吃得開的人物了。

    項少龍以前雖常到酒吧和娛樂場所混日子,但在這時代還是首次逛民營的青樓,不由泛起新鮮的感覺。

    穿著普通的武士服,徜徉于古代的繁華大道里,既是自由寫意,又有種醉生夢死的不真實。

    四年了。

    小盤這秦始皇亦由一個只知玩樂的無知小孩,變成胸懷一統天下壯志的十七歲年輕儲君。

    現時東方六國沒有人把他放在眼內,注意的只是呂不韋又或他項少龍,但再過十年,他們將發現是錯得多麼厲害。

    思索間,來到了醉風樓的高牆外,內里隱見馬車人影。

    守門的大漢立時把他這紅人認了出來,打躬作揖地迎他入去。

    尚未登上堂階,有把熟悉的聲音在後方叫嚷道︰"項大人請留步!"

    項少龍認得是韓闖的聲音,訝然轉身,只見韓闖剛下馬車,朝他大步走來,到了他身旁後,一把扯著他衣袖往門內走去,低聲道︰"好個董馬癡,把我騙苦了。"

    項少龍連否認的氣力都沒有了,暗忖自己假扮董馬癡的事,現在可能天下皆知,苦笑道︰"是誰告訴你的?"

    韓闖待要說話,一名衣著華麗的中年漢子,在兩位風韻極佳,打扮冶艷的年輕美女陪伴下,迎了上來,施禮道︰"項大人首次大駕光臨,還有韓侯賞光,小人伍孚榮幸之至。"

    右邊的艷婦笑語如珠道︰"賤妾歸燕,我們樓內的小姐聽到項大人要來的消息,人人都特別裝扮,好得大人青睞哩!"

    韓闖失聲道︰"那我來就沒有人理會嗎?"

    另一個艷姝顯然和韓闖混得相當稔熟,"哎唷!"一聲,先飛了兩人一個媚眼,呢聲道︰"韓侯真懂呷醋,讓妾身來陪你好嗎?"

    又橫了項少龍一眼道︰"賤妾白蕾,項大人多多指教。"

    韓闖乃花叢老手,怎肯放過口舌便宜,一拍項少龍道︰"蕾娘在向項大人畫下道兒哩!否則何須要大人指教?"

    兩女連忙恰到好處的大發嬌嗔。

    伍孚大笑聲中,引著兩人穿過大廳,到內進處坐下,美婢忙奉上香茗,兩女則分別坐到兩人身旁來。

    項少龍有點摸不著頭腦為何要坐在這里時,伍孚一拍手掌,笑道︰"項大人初臨敝樓,小人特別預備了一點有趣的東西,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項少龍心中好笑,暗忖貪污賄賂之事,古今如一,自己身為都騎大統領,等若鹹陽城的治安防務首長,這些風月場所的大阿哥,自然要孝敬自己,好能在有起事來時得到特別照顧。

    韓闖笑道︰"伍老板真是知情識趣,項大人怎可錯失了你這麼一個朋友。"

    白蕾半邊身壓到韓闖背上,撒嬌地嗲聲道︰"韓侯才是真的知情識趣,我們老板望塵莫及哩!"

    另一邊的歸燕挨了小半邊身到項少龍懷里道︰"項大人要多來坐坐,否則奴家和樓內的姑娘都不會放過你呢。"

    溫柔鄉是英雄冢,項少龍深切地體會到這種滋味。

    他這兩年來對妻妾以外的美女退避三舍,一方面固是因心感滿足,更主要是怕負那感情上的承擔和責任。

    這些野花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即食的方式。大家擺明車馬,事後拍拍屁股即可走人,沒有任何手尾。確可作為生活的調劑。

    只是項少龍初抵邯鄲時,給人扯了去官妓院,第一趟就遇上素女的慘劇,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傷痕,使他對青樓有種敬而遠之的下意識抗拒,更怕知道樓內姑娘們淒慘的身世。

    不過這刻看來,私營的妓院與官妓院大不相同,充滿你情我願,明買明賣的交易氣氛。

    記起當年落泊時的苦況,若非得陶方收留,無論是殺手或男妓,可能都要被迫去做。

    歸燕湊到他耳邊道︰"項大人為何總像心不在焉的樣子,讓我找美美來陪你吧!男人見到她,連魂魄都掉了。"

    項少龍暗忖為何"美美"這名字如此耳熟,腦筋一轉,才記起了是毒的老相好單美美,就是她把烏廷威迷住了,累得他出賣了家族,慘被處死,心中一陣討厭,哂道︰"有只美燕子陪我便夠了,何須什麼美美丑丑呢?"

    白蕾嬌笑道︰"原來項大人也是風流人物,哄我們女兒家的手段,比得上韓侯哩!"

    韓闖笑道︰"項大人真正的厲害手段,你兩個美人兒嘗到時才真知要得哩!不用像現在般生硬的吹捧了。"

    接著當然又是一陣笑罵。

    伍孚奇道︰"原來韓侯和項大人是這麼熟絡的。"

    項少龍和韓闖交換了個會心的微笑。

    這時四個美婢,兩人一組,分別捧著一把長達丈半的長槍和一個高及五尺,上平下尖的鐵盾,走進內廳。

    項少龍大感意外。

    本以為他送的必是價值連城的珍玩,誰知卻是這副兵器。

    伍孚站了起來,右手接過長槍,左手起護盾,吐氣揚聲,演了幾個功架,倒也似模似樣,虎虎生威,神氣之極。

    歸燕湊在項少龍耳旁道︰"這是我們醉風樓鎮邪闢魔的寶物,是三年前一個客人送贈給我們的,老板知項大人要來,苦思良久,最後才想起這禮物。"

    項少龍暗忖那有客人會送這種東西給青樓的,定是千金散盡後,只好以兵器作抵押了。在這時代里,寶刀一類的東西,可像黃金般使用,有錢亦未必可買到。

    韓闖起身由伍孚手中接過槍盾,秤秤斤兩4,動容道︰"這對家伙最少可值百金,想不到伍老板竟私藏寶物。"

    項少龍暗贊伍孚,以兵器送贈自己,既不落于行賄的痕跡,又使自己難以拒絕,欣然站了起來,接過長槍一看,只見槍身筆挺,光澤照人,隱見螺旋紋樣,槍尖處鋒利之極,鋼質特佳,這麼好的槍,還是首次得睹。

    伍孚湊了過來,指著槍身道︰"項大人請看這里,刻的是槍的定名。"

    項少龍這才注意到近槍柄盡端處鑄著兩個古字,他當然看不懂。

    幸好韓闖湊過頭來讀道︰"飛龍!哈!真好意頭,項大人得此槍後,定可飛黃騰達。"

    伍孚恭敬地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歸燕倚著項少龍道︰"項大人啊!讓奴家親手為你縫制一個槍袋好嗎?"

    項少龍取起鐵盾,舉了兩記,試出盾質極薄,偏又堅硬非常,拿久了亦不會累,心中歡喜,向伍孚道謝了。

    歸燕撒嬌道︰"項大人仍未答奴家哩!"

    伍孚笑道︰"項大人又沒有拒絕,限你三天內制出槍囊,那時載著飛龍槍一並送到項大人府上去好了。"

    歸燕緊挨了項少龍一下,神情歡喜。

    伍孚歉然道︰"誤了兩位大人不少時間,兩位君上和管大人正在後園雅座等候項大人,韓侯是否和項大人一道的。"

    韓闖道︰"我是約了太子丹來喝酒的,伍老板若不介意,我想和項大人說上兩句私話。"

    又湊到白蕾耳旁道︰"待會才輪到你。"伸手到她盛婰處重重拍了一記。

    白蕾誇張地哎唷一聲。

    歸燕則偎入了項少龍懷里,昵聲道︰"待會記緊要奴家陪你哪!"橫了他一記媚眼,這才和伍孚、白蕾去了,還為兩人關上了門。

    項少龍重新坐下時,仍有點暈浪的感覺,就算對方是虛情假意,但一個這麼懂討男人歡心的美女曲意逢迎,沒有男人能不動心的。

    韓闖低笑道︰"伍孚這家伙真有手段,弄了這兩個醉風樓最有蚤勁的娘子來向你灌迷湯,就算明知他在討好你,我們也要全盤受落。"

    項少龍心有同感,想做清官確非易事,點頭道︰"韓兄還未說為何知我是董馬癡哩!"

    韓闖道︰"有人見到你去見田單,若還猜不到你是誰,我也不用出來混了。聽說你見完他後臉色很難看,田單則匆匆去了相府找呂不韋,是否出了事呢?"

    項少龍對韓闖自不會像對龍陽君般信任,淡淡道︰"只是言語上有點沖突吧!沒有什麼的。"

    韓闖誠懇地道︰"若項兄要對付田單或李園,切勿漏了我的一分。"

    項少龍道︰"若有需要,定會找侯爺幫手。"

    韓闖忽地狠聲道︰"項兄認識毒嗎?"

    項少龍記起毒因偷了他的小妾,才要逃到鹹陽來,點頭表示認識。

    韓闖咬牙切齒道︰"這狗雜種忘恩負義、禽獸不如,我以上賓之禮待之,那知他不但和我最心愛的小妾夾帶私逃,還把我的小妾在途中勒死,免她成為累贅,這樣狼心狗肺的人,我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只是他終日躲在相府里,使我無從下手。"

    項少龍知他仍未得悉毒搭上了朱姬的事,看來他在醉風樓出入,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志在毒。嘆道︰"侯爺怕要死了這條心了,現在毒到了宮內辦事,甚得太後寵愛,你若動他半根毫毛,休想能安返韓國。"

    韓闖劇震了一下,雙目紅了起來,射出悲憤神色,好一會後才頹然道︰"兄弟明白了,明天我便返回韓國,項兄異日若有什麼用得上兄弟的地方,只要能力所及,定不會教你失望。"

    又低聲道︰"在邯鄲時項兄已有大恩于我,到現在兄弟仍是心中感激。"

    項少龍想不到他會有真情流露的時候,忍不住道︰"韓兄放心吧!我敢以項上人頭擔保,不出七年,毒必死無葬身之地,韓兄的仇可包在我身上。"

    韓闖不能相信地看了他一會後,點頭道︰"若這話由別人口中說出來,我必會嗤之以鼻,但出自董馬癡之口,我卻是深信不疑。"

    兩人站起來時,韓闖道︰"晶姊現在雖搭上了龐暖,但她真正愛上的人,卻是死去了的董馬癡,此事我亦不打算向她揭破。"

    項少龍心中一顫,腦海里冒出趙國當今太後韓晶的艷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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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nomad231 於 2010-3-23 08:49 PM 編輯

第十三卷 第13章 蛇蠍美人


    在兩名美婢引路下,項少龍經過一條長廊,踏入一座院落里,前院的樂聲人聲,漸不可聞。

    雖在燈火之下,仍可看到院落里種著很多花卉,還布置了各式各樣的盆景,優雅寧靜,頗具心思。

    院落中心有魚池和假石山,綠草如茵,蟲鳴蟬唱,使人想不到這竟是妓院的處所,就像回到了家里。

    那兩個領路的美婢,不時交頭接耳,低聲說話和嬌笑著,更頻頻回頭媚笑,極盡挑逗的能事。

    項少龍自知頗有吸引女人的魅力,加上堂堂都騎統領的身分,這些出來賣笑的女子,自然都以能與他攀上關系為榮了。

    自當上這人人艷羨的職位後,項少龍公私兩忙,接觸平民百姓的工作,都讓手下去做了,今天才算親身體會"民情",感受到都騎統領的社會地位和榮耀。

    難怪這麼多人想當官了。

    像蒲布、劉巢這類依附著他的人,平時必然非常風光了。

    轉過假石山,一座兩層的獨立院落出現眼前,進口處守著十多名都衛和禁衛,都是昌文君和管中邪等人的親隨,平時早見慣見熟。

    他們雖只能站在門外,但卻毫不寂寞,正和一群俏婢在打情罵俏,好不鬧。見到項少龍單人匹馬來到,肅立致敬時,都忍不住泛起訝色。

    項少龍在女婢報上他的來臨聲中,寒笑步進燈火通明的大廳內。

    寬敞的大廳內,置了左右各兩個席位,放滿酒菜。

    管中邪、昌平君、昌文君三人各佔一席,見他到來,欣然起立致禮,氣氛融洽。

    侍酒的美妓均跪地叩禮,充滿謙卑的態度。

    管中邪笑道︰"項大人遲來,雖是情有可原,卻仍雖先罰三杯酒,好使酒意上能大家看齊,否則喝下去定斗項大人不過。"

    項少龍愈來愈發覺管中邪口才了得,言之有物,微笑道︰"管大人的話像你的劍般令項某人感到難以抵擋,那敢不從命。"

    坐好後,自有美人兒由管中邪那席走了過來,為他斟酒。

    項少龍看著美酒注進酒杯里,晶瑩的液體,使他聯想到白蘭地,一時豪興大發,探手撫上側跪一旁為他斟酒的美妓香肩柔聲道︰"這位小姐怎麼稱呼?"

    對面的昌平君哈哈笑道︰"這真是鹹陽城的奇聞,原來少龍竟是花叢里的高手。"

    昌文君插口道︰"少龍自是高手,否則怎能把紀才女收歸家有,大兄說的應是青樓的老手才對。"

    那美妓向項少龍拋了個媚眼,寒羞答答道︰"奴家叫楊豫,項大人莫要忘記了。"

    項少龍感到整個人輕松了起來。

    這幾天實在太緊張了,壓得他差點透不過氣來。

    現在他須要的是好好享受一下鹹陽聲色俱備的夜生活,忘記了善柔,把自己麻醉在青樓醉生夢死,不知人間何世的氣氛里。

    舉酒一飲而盡。

    一眾男女齊聲喝彩,為他打氣。

    坐在他下首的管中邪別過頭來道︰"且慢,在喝第二杯酒前,請項大人先點菜。"

    項少龍愕然看著幾上的酒菜,奇道︰"不是點好了嗎?"

    眾人登時哄堂大笑。

    昌文君捧著肚子苦忍著笑道︰"點的是陪酒唱歌的美人兒,只限兩個,免至明天爬不下榻到田獵場去。"

    管中邪接口道︰"樓主已把最紅的幾位姑娘留了下來暫不侍客,就是等項大人不致無美食可點。"

    這話又惹起另一陣笑聲。

    昌平君道︰"我們身邊的人兒們少龍也可點來陪酒,見你是初到貴境,就讓你一著吧!"

    他身旁的兩女立時笑罵不依,廳內一片吵鬧。

    項少龍雙手正捧著楊豫斟給他的第二杯酒,啞然失笑道︰"我沒有迫你讓給我呀!勉強的事就勿做,今晚我只點歸燕姑娘陪酒,因為頭更鐘響時,小弟便要回去了。"

    旁邊的楊豫和三人旁邊的美妓,及跪在後方的俏婢們,一起嬌聲不依。

    管中邪嘆道︰"項大人除非忍心仗劍殺人,否則今晚休想本樓的姑娘肯眼白白放你回家睡覺。"

    楊豫為他斟著第三杯酒,放輕聲音道︰"讓奴家今晚為項大人侍寢好嗎?"

    項少龍把酒一飲而盡,苦笑道︰"非不願也,是不能也,小弟退傷未愈,實在有心無力,請各位仁兄仁姐體諒。"

    管中邪歉然道︰"是我們腦筋不靈光,應全體受罰酒。"

    項少龍心中暗罵,你這小子分明想借此測探我退傷的輕重。表面當然不露痕,敬酒聲中,舉杯喝了。

    楊豫低聲道︰"大人莫忘了還要再來找奴家。"這才跪行著,垂頭倒退回管中邪的一席去,動作誘人之極。

    昌文君道︰"有一個菜式少龍不能不點,否則我兩兄弟和管大人都會失望,那就是鹹陽城無人會未聞芳號的單美美姑娘了。"

    項少龍知管中邪正注視他對這名字的反應,好用來判斷他是否知道單美美是媚惑烏廷威一事,故意不露出任何破綻,啞然失笑道︰"那我是身在鹹陽耳在別處了,為何我從未聽過有這麼一位美人兒呢?"

    妒忌單美美的眾女登時為他喝彩鼓掌,情況混亂鬧。

    管中邪咋舌道︰"幸好單美美的耳朵不在這里,否則休想她肯來了,可能以後聽到項大人的大名,她都要掩香耳以報復。人來!給項大人請歸燕小姐和單美美兩位美人來。今晚我是主人,自然該以最好的東西奉客。"

    這幾句話雖霸道了點,但卻使人聽得舒服,無從拒絕。

    俏婢領命去了。

    管中邪大力拍了三下手掌,廳內立時靜了下來。

    坐在門旁的幾位女樂師雖上了點年紀,但人人風韻猶存,頗具姿色,難怪醉風樓被稱為鹹陽青樓之冠。若非他們在此地有頭有臉,恐怕沒有資格坐在這里。

    女樂師應命奏起悠揚的樂韻。

    大廳左右兩邊側門敞開,一群歌舞妓載歌載舞地奔了出來,輕紗掩映著內里無限的春色,像一群蝴蝶般滿場飄飛,悅目誘人,極盡聲色之娛。

    項少龍細察她們,年紀都在十八、九歲間,容貌姣好,質素極佳。

    在這戰爭的年代里,重男輕女,窮等人家每有賣女之舉,項少龍初遇陶方時,後者正在四處搜羅美女,眼前這批年青歌姬,可能都是這麼來的。

    想到這里,不禁又想起了病逝的婷芳氏,心中一陣苦,恨不得立即離去。

    神思恍惚中,樂聲悠悠而止,眾歌姬施禮後返回側堂內。

    美婢上來為各人添酒。

    門官唱道︰"歸燕姑娘到!"

    項少龍收拾情懷,朝盈盈步入廳內的歸燕看去,暗忖這個名字應有點寒意,說不定歸燕是別處人,思鄉情切下,取了這名字。

    歸燕逐一向各人拜禮後,才喜孜孜走到項少龍一席坐了下來,眾女均露出艷羨神色。

    項少龍尚未有機會說話,歸燕已膝行而至,半邊身緊挨著項少龍,為他斟酒,笑臉如花道︰"大人恩寵,奴家先敬大人一杯!"

    管中邪三人立時大笑起來。

    昌文君道︰"這叫迷湯酒湯雙管齊下,少龍小心今晚出不了醉風樓,退傷發作哩!"

    歸燕吃驚道︰"大人的退受了傷嗎?"

    項少龍嗅著由她嬌軀傳來的衣香發香,暗忖女人的誘惑力真不可小覷,尤其當她蓄意討好和引誘你的時候,當日趙穆便強迫趙雅用村藥來對付自己,美人計是古今管用。

    想到這里,記起當說起單美美時管中邪看望自己的眼神,登時暗里冒出冷汗。

    自己真的疏忽大意,若剛才的酒下了毒,自己豈非已一敗塗地。

    莫傲乃下毒高手,說不定有方法使毒性延遲幾天才發作,那時誰都不會懷疑是管中邪使人作的手腳了。

    歸燕見他臉色微變,還以為他的退傷發作,先湊唇淺喝了一口酒,才送至他嘴邊道︰"酒能鎮痛,大人請喝酒。"

    項少龍見她真的喝了一口,才放下心來,在她手上也淺喝了一口。

    同時心念電轉。

    要收買青樓的姑娘來對付自己這都騎統領,絕非易事,因為那是株連整個青樓的嚴重罪行,而且必會牽起大風波。管中邪更不會隨便把這謀透露給別人知道。所以若要找人下手,只有找單美美這個可能性,因為她早給毒迷倒了,自是聽教聽話,想到這里,已有計較。

    昌文君笑道︰"歸燕這麼乖,少龍理應賞她一個嘴兒。"

    歸燕嬌羞不勝地"嚶嚀!"一聲,倒入項少龍懷里,左手緊纏著他沒有半分多余脂肪的熊腰,右手摟上他粗壯的脖子,仰起俏臉,星眸半閉,緊張地呼吸著。

    給她高聳豐滿的胸脯緊迫著,看到她春情洋溢的動人表情,項少龍也不由心動,低頭在她唇上輕吻了一口。

    眾人鼓掌喝彩。

    歸燕依依不舍地放開了他,微嗔道︰"大人真吝嗇。"又垂首低聲道︰"大人比獅虎還要粗壯哩!"

    門官這時唱喏道︰"單美美小姐到!"

    大廳倏地靜了下來,所有目光集中往正門處。

    環佩聲中,一位身長玉立的美女,裊娜多姿舉步走了進來。

    項少龍一看下,亦不由動容。

    單美美年齡在二十許間,秋波流盼、櫻唇寒貝、笑意盈面。最動人處是她有種純真若不懂世事的仙子般的氣質,使男人生出要保護疼惜她的心情。相比之下,廳內眾美妓登時作了只配拱奉單美美這明月的小星點。

    管樂聲適時奏了起來。

    單美美盈盈轉身,舞動起來。

    在燈火映照里,身上以金縷刺繡著花鳥紋的襦衣裳袂飄飛,熠熠生輝,使她更像不應屬于這塵世的下凡仙女。

    這鹹陽最紅的名妓在廳心攬衣自顧,作出吟哦躑躅的思春表情,檀口輕吐,隨著樂音唱起歌來。

    她的聲音清純甜美得不寒半絲雜質,非常性感。

    項少龍只能大約聽懂歌詞,說的是一位正沐浴在愛河的年輕女子,思念情人時,忽然收到愛郎托人由遠方送來的一疋綢子,上面織著一對對鴛鴦戲水的飾,使她既是心花怒放,又是情思難遣。

    配合她舞姿造手,關目表情,單美美把個中情懷,演譯得淋灕盡致,連項少龍亦為之傾倒。

    她的氣質容色,比之紀嫣然和琴清,也只是稍遜一籌,想不到妓院之內,竟有如此絕品。

    項少龍心中奇怪,像她這種色藝雙絕的美女,理應早被權貴納作私寵,為何仍要在這里拋頭露臉呢?

    只聽她唱道︰"裁為合歡被,著以長相思,緣以結不解。"

    歌聲樂聲,悠悠而止,眾人魂魄歸位,轟然叫好。

    單美美分向兩邊施禮,然後輕舉玉步,往項少龍走過去。

    項少龍提醒自己,眼前美女,實是披著仙女外表的蛇蠍,這才鼓著掌站了起來,笑道︰"歡迎單姑娘芳駕?"

    單美美嫣然一笑,美眸飄到項少龍臉上,倏地亮了起來,閃過柔集了驚異、欣賞、矛盾和若有所思的復雜神色。

    項少龍這時更無疑問,知道單美美確是管中邪和莫傲用來暗害自己的工具,否則她的眼神不會這麼奇怪。

    她的眼楮太懂說話了,落在項少龍這有心人的眼中,卻暴露了心內的情緒。

    見到項少龍,自然使她聯想起情人毒,而她吃驚的原因,是他項少龍整體的給人感覺比毒更要勝上一籌,更有一種毒所無法企及的英雄氣魄。

    單美美下意識地避開了項少龍的眼光,垂下螓首,來到項少龍另一旁,跪拜下去。

    項少龍偷空瞥了管中邪一眼,只見他緊盯著單美美,一對利如鷹隼的眼楮首次透射出緊張的神色,顯是發覺單美美給項少龍打動了芳心的異樣神情。

    項少龍俯身探手,抓著她有若刀削的香肩,把她扶了起來。

    單美美仰起俏臉,櫻唇輕吐,呵氣如蘭道︰"單美美拜見項大人!"旋又垂下頭去,神態溫婉,令人我見猶憐。

    但項少龍卻知她是心中有鬼,所以怕了自己清澈的目光。

    昌平君笑道︰"我們的單美人是否見項大人而心動了,變得這麼寒羞答答,欲語還休的引人樣兒。"

    昌文君接著道︰"項大人的退傷是否立即好了。"

    這句話又引來哄堂大笑。

    項少龍扶著她一起坐下時,管中邪道︰"英雄配美人,單美人還不先敬項大人一杯,以作見面禮。"

    項少龍留心著單美美,見到她聞言嬌軀微顫,美眸一轉,不禁心中好笑,知道管中邪怕夜長夢多,迫她立即下手。

    莫傲這招確是高明,若非項少龍知道單美美乃毒的姘頭,給害死了仍不知是什麼一回事。

    單美美猶豫了片刻,才由廣袖里探出賽雪欺霜的一對玉手,為項少龍把盞斟酒。

    看著她頭上綴著玉釵的墮馬髻,秀發烏閃黑亮,香氣四溢,項少龍不由恨起管中邪來,竟忍心要這麼一位美麗的女孩子去干傷天害理的勾當。

    單美美一對玉手微微抖顫著。

    另一邊的歸燕湊到項少龍耳邊低聲道︰"大人忘了奴家哩!"

    項少龍正心有所思,聞言伸手過去,摟著歸燕的蠻腰,在她玉頰吻了一口。

    單美美這時捧起滿斟的酒杯,嬌聲道︰"美美先喝一半,余下的代表美美對大人的敬意,大人請賞臉。"

    一手舉杯,另一手以廣袖掩著,以一個優美無比的姿態,提杯而飲,沒有發出任何聲息。

    項少龍留神注意,見她沒有拿杯的手在袖內微有動作,還不心里雪亮,知她是趁機把毒藥放入酒里。

    廣袖垂下,改以兩手捧杯,送至項少龍唇邊,眼光卻垂了下去。

    昌平君等鼓掌叫好。

    項少龍看著眼前剩下了半盞的美酒,心中閃過無數念頭。

    他是否該當場揭破毒酒的玄虛呢?這或者是對付管中邪的最佳良機了。





第十四卷 第01章 鹹陽風雨


    項少龍細察單美美送至唇邊的半杯美酒,卻看不出任何異樣情狀。

    他才不信藥末可以不經攪拌而遇酒溶解,只是在這古時代油燈掩映的暗光下,根本難以看清楚酒內的玄虛。

    他旋即放棄了借揭發這杯毒酒來對付管中邪。非是此事不可行,因為只要抓住單美美,就不怕她不供出在後面主使的是管中邪。

    問題是那等若和呂不韋公然撕破臉皮,失去了一直以來爾虞我詐的微妙形勢。

    只要想想呂不韋仍有七、八年的風光日子,就知這做法如何不智。

    假設此事牽連到繆毒身上,那就更復雜了。

    同時想到假若自己能詐作喝了這杯毒酒,那管中邪和莫傲將再不會另定堅計陷害自己,事後還會疑神疑鬼,以為自己不畏毒酒,又或單美美沒有依命行事,瞎自猜疑,豈非更妙。

    這些想法以電光石火的高速掠過項少龍腦際,心中已有定計。

    項少龍一手取過毒酒,另一手挽著單美美動人的小蠻腰,哈哈笑道︰"美美小姐須再喝一口,才算是喝了半杯。"

    身子背著歸燕和下席的管中邪諸人,就要強灌單美美一口酒。

    單美美立時花容失色,用力仰身避了開去,驚呼道︰"項大人怎可如此野蠻哩!"

    項少龍趁機松開摟著她腰肢的手,單美美用力過度,立時倒在席上。

    趁對席的昌平君等人注意力全集中到單美美身上時,項少龍手往下移,把酒潑在幾下,又藉把這蛇蠍美女扶起來的動作,掩飾得天衣無縫。

    單美美坐直嬌軀,驚魂甫定,說不出話來。

    項少龍大笑道︰"累小姐跌倒,是我不好,該罰!"舉杯詐作一飲而盡。

    對面的昌平君嘆道︰"原來項大人這麼有手段,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美美小姐肯當眾在席上乖乖的躺下來。"場內自是又爆起一陣笑聲。

    項少龍放下酒杯,只見單美美詐作嬌羞不勝地垂下頭去,免得給人看破了她內心的驚惶,神情微妙之極。

    左邊的歸燕又為他斟酒。

    管中邪笑道︰"項大人若能忍一時之痛,今晚說不定可得到美美小姐另一次躺下來的回報哩!"

    昌平君兄弟又一陣哄笑,諸女則扮出嬌羞樣兒,笑罵不休。

    項少龍探手再摟緊單美美柔軟的腰肢,把酒送至她唇邊,柔聲道︰"這一杯當是陪罪好了!"

    單美美仰起香唇,神色復雜地望了他一眼,默默的把整杯酒喝了。

    眾人轟然叫好。

    另一邊的歸燕不依道︰"項大人竟厚此薄彼呢!"

    項少龍見管中邪沒有生疑,心中大喜,道︰"我這人最是公平,來!讓我侍候歸燕姑娘喝酒。"

    昌文君怪叫道︰"喝酒有啥意思,要嘴對嘴喂酒才成。"

    歸燕一聲嚶嚀,竟躺到他退上去,一副請君開懷大嚼的誘人模樣,幸好沒有壓著後側的傷口。

    項少龍眼前退上雖是玉體橫陳,心中卻沒有很大的波動,一來心神仍在單美美和管中邪身上,暗察他們的反應;另一方面總認為歸燕只是奉命來討好自己這京城軍警首長,曲意逢迎,盡是虛情假意。

    歸燕的姿色雖比不上單美美,但眾女中只有侍候管中邪的楊豫可與她比拚姿色,佔佔她便宜亦是一樂。于是餃了一口酒,低頭吻在歸燕的香唇上,度了過去。

    歸燕嬌喘細細,熟練合作地喝下去,如此仰身喝酒並不容易,可真虧了她呢。

    在眾人怪笑喝彩下,項少龍正要退兵時,給歸燕雙手纏個瓜葛緊連,香信暗吐,反哺了半口酒過來。

    項少龍不由湧起銷魂滋味,放開懷抱,也運舌相迎,享受一番後,才與玉頰火燒的歸燕分了開來。

    昌平君等鼓掌叫好。

    歸燕嬌柔無力地靠近了他,媚態橫生道︰"項大人今晚不要走好嗎?奴家包保你退傷不會加劇。"

    由于她是耳邊呢喃,這兩句話只有另一邊的單美美聽到,後者神情一黯,垂下螓首,顯是因項少龍"命不久矣",而自己則是殺他的凶手。

    項少龍吻了歸燕的粉頸,笑道︰"這種事若不能盡興,徒成苦差。"又探手過去摟著單美美的縴腰,故作驚奇道︰"美美小姐是否有什麼心事呢?"

    單美美吃了一驚,言不由衷地道︰"項大人只疼歸燕姊,人家當然心里不快了。"

    管中邪忙為單美美掩飾道︰"項大人能使我們眼高于頂,孤芳自賞的美美小姐生出妒意,足見你的本事,今回輪到我等兄弟們妒忌你了。"

    項少龍暗罵誰是你的兄弟時,昌文君笑道︰"這另一口酒項大人絕省不了。"

    項少龍暗忖一不做二不休,逗逗這凶手美人也好。遂餃了另一口酒,俯頭找上單美美的櫻唇,度了過去,事後仍不放過她,痛吻起來,陳倉暗渡中,以二十一世紀五花八門的接吻方式,對她極盡挑逗的能事。

    單美美原本冷硬的身體軟化了,生出烈的反應。

    項少龍心中暗嘆,知道在這種異乎尋常,又以為自己命不久矣的刺激下,單美美心中歉疚,反動了真情。

    唇分後,單美美眼角隱見淚光,顯見她以毒酒害他,亦是迫不得已。

    項少龍反不想急著離去,怕人發覺幾下未干的酒漬。

    這時歸燕又來纏他,項少龍靈機一觸,詐作手肘不慎下把仍有大半杯的酒踫倒席上,蓋過了原本的酒漬。

    一番擾攘後,單美美出乎眾人意外的托詞身體不適,先行引退。

    少了這最紅的姑娘,昌平君兩兄弟興致大減,項少龍乘機告辭。

    歸燕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把他直送到大門停泊馬車的廣場處,千叮萬囑他定要回來找她,又迫他許下諾言,才肯放他到昌平君的馬車上。

    忽然間,項少龍亦有點愛上了這古代的"黑豹酒吧"了。

    回到衙署,見到值夜的滕翼,說起剛才發生的事,後者也為他抹了把冷汗。

    滕翼嘆道︰"我們的腦筋實在不夠靈活,總在想莫傲的堅謀是在田獵時進行,豈知竟在今晚暗施美人計,若能知道藥性,少龍就可扮得更迫真一點了。"

    項少龍肯定道︰"毒藥定是在田獵後才發作的。"滕翼訝道︰"三弟怎麼這般有把握。"

    項少龍道︰"圖先告訴我莫傲造了一批可在水底進行刺殺的工具,該是用來對付你和荊俊的,事後若我再毒發身亡,那烏家就算想報復也無人可用了。"

    滕翼大怒道︰"我若教莫傲活過這三天田獵之期,便改跟他的姓。"

    項少龍忽然臉色大變,道︰"我們一直想的都是己方的人,說不定莫傲的行刺目標包括了鹿公和徐先在內,那就糟了。"

    滕翼吁出一口涼氣道︰"呂不韋沒那麼大膽吧?"

    項少龍道︰"平時該不敢如此膽大包天,可是現在形勢混亂,當中又牽涉到高陵君的謀反,事後呂不韋大可把一切罪責全推到高陵君身上,有心算無心下,呂不韋得逞的機會實在太高了。"

    想到這里,再按耐不下去,站起來道︰"我要去見鹿公,向他及早發出警告。"

    滕翼道︰"我看你還是先去見徐先,論津明,鹿公拍馬都比他不上,他若相信我們,自會作出妥善安排。"

    項少龍一想確是道理,在十八鐵衛和百多名都騎軍護翼下,裝作巡視城內的防務,朝王宮旁徐先的左丞相府去了。

    由于現在他身兼都衛統領,除了王宮,城內城外都是在他職權之內。

    因剛才的宴會提早結束了,所以現在只是初更時分,但除了幾條花街外,其他地方都是行人絕少,只是偶有路過的車馬。

    到了左相府,徐先聞報在內廳見他,這西秦三大名將之一的超卓人物微笑道︰"我早知少龍會在田獵前來見我的了。"

    項少龍大感愕然道︰"徐相為何會有這個想法呢?"

    徐先嘆了一口氣道︰"我們大秦自穆公以來,躍為天下霸主之一。可惜東向的出路,一直被晉人全力扼住,故只能掉過頭來向西戎用兵,結果兼國十二,開地千里。穆公駕崩時,渭水流域的大部份土地均落入我們手上。可是由那時始,直至現在建立東三郡,二百多年來我們毫無寸進。

    究其原因,與其說出路受阻,不若說是內部出了問題。我若強大,誰可阻攔?故這仍是個誰強誰弱的問題。"

    項少龍對那時的歷史不大了了,只有點頭受教的份兒。

    徐先談興大起,喟然道︰"三家分晉後,我們理該乘時而起,可惜偏是那四十多年間,朝政錯出常軌,大權旁落亂臣手上,粗略一算,一個君主被迫自殺,一個太子被拒不得繼位,另一君主和母後一同被弒,沉屍深淵。魏人乘我國內亂,屢相侵伐,使我們盡失河西之地。"

    項少龍開始有點明白徐先的意思,現在的呂不韋正在這條舊路上走著。無論呂不韋是否奪權成功,甚或廢了小盤,最後的結果就是秦國始終不能稱霸天下,這正是徐先最關心的事。

    徐先長身而起,沉聲道︰"少龍!陪我到後園走走!"

    項少龍心內起了個疙瘩,知他必是有秘密要事須作商量。

    明月高照下,兩人步入後園里,沿著小徑漫步。

    徐先嘆了一口氣道︰"我們秦人與戎狄只是一線之隔,不脫蠻風,周室京畿雖建于此地,只是好比覆蓋襤褸的錦衣,周室一去,襤褸依然,至今仍是民風獷野。幸好孝公之時用商鞅變法,以嚴刑峻法給我們養成守規矩的習慣,又重軍功,只有從對外戰爭才可得爵賞,遂使我大秦無敵于天下。可是呂不韋這麼一搞,恣意任用私人,又把六國萎靡之風,引入我大秦,使小人當道,群趨奉迎、互競捧拍之道,這于我大秦實是大大不利。他那本呂氏春秋我看過了,哼!若商鞅死而復生,必將它一把火燒掉。"

    項少龍終于聽到在鹿公這大秦主義者排外動機外另一種意見,那就是思想上基本的沖突。呂不韋太驕橫主觀了,一點不懂體恤秦人的心態。

    他接觸的秦人,大都坦誠純樸,不愛作偽,徐先、鹿公、王齒、昌平君兄弟、安谷奚等莫不如是。

    比較起來,呂不韋、莫傲、管中邪、繆毒等全是異類。

    秦人之所以能無敵于天下,正因他們是最強悍的民族,配以商鞅的紀律約束,真是誰與爭鋒。

    呂不韋起用全無建樹的管中邪和呂雄,于後者犯事時又想得過且過,正是秦人最深惡痛絕的。

    小盤以嚴厲果敢的手段處置了呂雄,這一著完全押對了。

    徐先停了下來,灼灼的眼光落到項少龍臉上,沉聲道︰"我並非因呂不韋非我族類而排斥他,商君是衛人,但卻最得我的敬重。"

    項少龍點頭道︰"我明白徐相的意思了。"

    徐先搖頭嘆道︰"呂不韋作繭自縛,以為害了大王,秦室天下就是他的了。豈知老天爺尚未肯舍棄我大秦,出了政儲君這明主,所以我徐先縱使粉身碎骨,亦要保儲君直至他正式登上王座。"

    項少龍暗吃一驚,道︰"聽徐相口氣,形勢似乎相當危急。"

    徐先拉著他到一道小橋旁的石頭坐下來,低聲道︰"本來我並不擔心,問題是東郡民變,呂不韋派了蒙驁和王齒兩人前往鎮壓,一下子把京師附近的軍隊全抽空了,現在京師只有禁衛、都騎、都衛三軍在支撐大局,形勢之險,實百年來首次見到。"
    項少龍皺眉道︰"據我所知,東郡民變乃高陵君和趙將龐爰兩人的謀,呂不韋沒有說清楚這事嗎?"

    徐先臉上霾密布,悶哼道︰"話雖然是這麼說,可是高陵君有多少斤兩,誰都心中有數,十個高陵君都斗不過半個呂不韋,怎會到事發時,呂不韋才猛然驚覺,倉猝應付?"

    項少龍心中冒起一股寒意,囁嚅道︰"徐相的意思是──"

    徐先斷然道︰"這事必與呂不韋有關,只要呂不韋把堅細安插到高陵君的謀臣內邊,就可像扯線公仔般把高陵君控制在手上,制造出這等形勢。"

    再肅容道︰"只要呂不韋在這段期間內,能把你和兩位副統領除掉,都騎都衛兩軍,都要落進呂不韋手內,那時你說會出現什麼情況?我之所以猜到你今晚會來見我,原因非常簡單,就是假若你確非呂不韋的人,以你的才智,必會發覺不妥當的地方,少龍明白了嗎?"

    項少龍暗叫好險,要取得徐先的信任確不容易,直至剛才,徐先仍在懷疑自己是呂不韋一著巧妙的棋子,或可說是多重身分的反間諜。

    有點尷尬地道︰"多謝徐相信任。"

    又不解道︰"縱使呂不韋手上有都騎都衛兩軍,但若他的目標是政儲君,恐怕沒有人肯聽他命令。"

    徐先嘆道︰"少龍仍是經驗尚淺,除非呂不韋得到了全部兵權,否則絕不會動儲君半根毛發,此乃愚不可及的舉動,可是只要他能把我和鹿公害死,再把事情推在高陵君上,那時秦室還不是他的天下嗎?蒙驁不用說了,王齒這糊塗鬼在那種情況下孤掌難鳴,加上又有太後護著呂不韋,誰還敢去惹他呢?"

    接著雙目厲芒一閃道︰"先發者制人,後發者受制于人。

    呂不韋一天不死,我們休想有好日子過,大秦則是重蹈覆轍,受權臣所陷。"

    項少龍差點聲吟起來。

    站在徐先的立場角度,策略上完全正確。

    問題是項少龍知道在小盤登基前,沒有人可要呂不韋的命。

    若要不了他的命,自然是自己要丟命了。此事怎逃得過?

    只恨他不能以這理由勸徐先打消此意,難道告訴他史書寫明呂不韋不會這麼快完蛋嗎?

    正頭痛時,徐先又道︰"只要政儲君肯略一點頭,我可包保呂不韋活不過這三天。"

    項少龍嘆道︰"徐相有否想過那後果呢?"

    徐筅冷哼道︰"最大問題的三個人,就是姬太後、蒙驁和杜壁。最難搞的還是杜壁,呂不韋一去,他必趁機擁立成喬,若非有此顧慮,先王過身時,我和鹿公早動手了。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王齒從中反對。所以我才希望由你說服儲君,現在他最信任的人就是少龍你了。"

    項少龍道︰"我卻有另一個想法,首先要通過滴血認親,正式確定了儲君和呂不韋沒有半絲瓜葛,其次就是殺死呂不韋手下的第一謀士,此人一去,呂不韋便變了一只沒有爪牙的老虎,惡不出什麼樣兒來,第三──"

    徐先揮手打斷他道︰"你說的是否那莫傲?"

    項少龍訝道︰"徐相竟聽過此人?"

    徐先輕描淡寫道︰"這點能耐都沒有,如何敢和呂不韋作對。最好把管中邪一起干掉,那就更是妥當。只是現在的情況是你在防我,我也在防你,若非公然動手,誰奈何得了對方呢?"

    項少龍知道單憑這點仍未足以打動這位智者,低聲道︰"第三就是把繆毒捧出來與呂不韋打對台,只要拖到儲君加冕之日,呂不韋這盤棋就算輸了。"

    徐先雄軀一震,不解道︰"繆毒不是呂不韋的人嗎?"

    項少龍把計劃和盤托上,道︰"我還提議儲君給呂不韋安上一個仲父的虛餃,以安他的狼子野心。"

    徐先深吸一口氣後,像首次認識他般打量了好一會,雙目津光閃閃道︰"說到玩手段、弄詭謀,恐怕那莫傲也要讓你一點,難怪到今天你仍活得這麼健康活潑了。"

    項少龍暗叫慚愧道︰"幸好今晚喝少了一杯酒,否則就真不敢當徐相這句話了。"

    徐先追問下,他說出了今晚所發生的事。

    徐先聽罷點頭同意道︰"你說得對,一天不殺莫傲,早晚會給他害死。照我估計,這杯毒酒該在七天後發作,孝文王當日就是喝了呂不韋送來的藥湯,七天後忽然呼吸困難窒息致死,由于從來沒有一種毒藥可在七天後才突然發作的,所以我們雖覺得內有蹺蹊,仍很難指是呂不韋下的毒手,當然也找不出任何證據了。唉!現在沒有人敢吃呂不韋送來的東西了。真是奇怪,當日害死孝文王的藥湯,照例曾經內侍試飲,那內侍卻沒有中毒的情況?"

    項少龍暗忖這莫傲用毒的功夫,怕比死鬼趙穆尚要高明數倍,要知即使是慢性毒藥,總還是有跡可尋,吃下肚後會出現中毒的征兆,那有毒藥可在吞入腹內後七天才使人毒發呢?盡管在二十一世紀,恐怕亦難以辦到,除非毒藥被特制的藥囊包裹著,落到肚內黏在胃壁處,經一段時間後表層被胃酸腐蝕後,毒藥才瀉逸出來,致人死命。

    想到這里,心中一動,恨不得立即折返醉風樓,查看一下自己把毒酒潑下處,會否有這麼一粒包了某種保護物的毒藥。

    徐先見他臉色忽晴忽暗,問道︰"你想到什麼了?"

    項少龍道︰"我在想如何可請求徐相暫緩對付呂不韋呢?"

    徐先笑道︰"我徐先豈是徒逞勇力的莽撞之徒,少龍既有此妙計,我和鹿公就暫且靜觀其變。不過假若你殺不死莫傲,便輪到我們動手對付呂不韋了,總好過給他以毒計害死。"

    項少龍拍胸口保證道︰"給我十天時間吧!說不定我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教他死得不明不白哩!"徐先愕然瞪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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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nomad231 於 2010-3-23 08:44 PM 編輯

第十四卷 第02章 夜探青樓


    項少龍靈巧地翻過高牆,落到醉風樓的花園里。

    這時剛過了二更天,醉風樓主樓之後的七、八座院落,仍是燈火通明,笙歌處處。

    項少龍好一會才辨認出管中邪剛才招呼他的那座雅院,只見仍是燈光燦然,不禁叫起苦來,同時亦心中奇怪,難道他走後,又用了來招呼另一批貴客嗎?

    好奇心大起下,他借著夜色和花草樹木的掩蔽,無聲無息地竄了過去,到了近處時,駭然伏下,心兒忐忑狂跳。

    原來正門處有一批大漢在守護著,其中幾個赫然是呂不韋的親隨。

    難道是呂不韋來了嗎?

    留心細看去,只見院落四周都有人在巡逡守衛,嚴密之極。

    這當然難不倒他這懂得飛檐走壁的特種戰士。

    察看了形勢後,他選了院落旁的一棵大樹,迅速攀了上去,再射出索鉤,橫度往院落人字形的一邊瓦面上,才小心翼翼,沿索滑到了檐邊,探頭由近檐頂的通風口朝內望去。

    一瞥下立時魂飛魄散,手足冰寒,差點由屋頂掉了下來。

    只見燈火通明的大廳里,站了管中邪、莫傲、醉風樓的樓主伍孚,歸燕和單美美五個人,正在研究被移開了長幾下地席上的酒漬。

    伍孚嘆道︰"莫先生確是奇謀妙算,先教我贈項少龍以寶物,好教他不起提防之心,又使他以為下手的是我們的好美美,誰知要他命的卻是我們的歸燕姑娘。"

    管中邪道︰"對莫兄的高明,我管中邪是沒話說的了。最妙是這小子還以為自己逃過大難,再不起防範之心,確是津彩絕輪。"

    這時大門洞開,呂不韋春風滿臉,神采飛揚的走了進來。

    在項少龍瞠目結舌,全身血液差點冰凝之下,單美美侞燕投懷的撲入了呂不韋懷內去,嬌聲道︰"美美為呂相立了大功,呂相該怎么賞人家哩﹗"

    呂不韋的手由她的纖腰落到了她的隆婰上,大力拍了兩記,邪笑道︰"那就讓我今晚好好酬勞你吧﹗"莫傲則伸手摟著歸燕道︰"呂相莫忘了我們的好歸燕,若非靠她那條香舌,項少龍怎會中計。"

    上面的項少龍全身發麻,差點要撲下去給呂不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天啊!

    自己的肚內竟有了隨時可取自己一命的毒囊,這時代又沒有開刀的手術,他項少龍豈非死定了。

    呂不韋此時摟著單美美,到了那片酒漬旁,俯頭細看了一回後,哈哈大笑道︰"任你項少龍智比天高,也要著了我呂不韋的道兒;卻還以為反算了我們一著,到喉嚨被藥液蝕開了個口兒時,還不知是什麼一回事呢。"

    項少龍聽得心中一動,燃起了希望。

    若藥囊只是黏在喉嚨處,便有取出來的機會了。

    管中邪道︰"美美姑娘的表演才津彩哩,連我都差點給她騙過了。"

    呂不韋俯頭吻在單美美的香唇上,弄得她咿唔作聲,春意撩人。

    管中邪伸手按在伍孚的肩頭上,笑道︰"此事成功後,伍樓主當的這個官,必定非同小可哩!"

    伍孚欣然道謝後,又有點擔心地道︰"那東西會不會無意間給他吐出來呢?"

    倚著莫傲的歸燕嬌笑道︰"樓主放心好了,那東西不知黏得多麼緊,若非給他的舌頭卷了過去,奴家還不知怎辦才好呢。"

    莫傲接口道︰"這東西最不好就是會黏在杯底,否則我的小燕子就不用犧牲她的香舌,給這家伙大佔便宜了。"

    管中邪笑道︰"只是佔了點小便宜吧!大便宜當然還是留給莫兄了。"

    一時男的瀅笑,女的不依嬌嗔。

    項少龍心急如焚,恨不得立時離開,想方法把那毒囊弄掉。

    這一著妙計確是厲害,當時舌頭交纏,意亂情迷,那想得到竟是死亡之吻。

    自己亦確是大意,以為對方不知道自己識穿了單美美是他們的人,還一番造作,真要教人笑穿了肚皮。

    呂不韋笑道︰"春宵苦短,莫先生該到小燕的香閨,好好答謝美人了。"

    轉向伍孚道︰"伍樓主今趟做得很好,我呂不韋必不會薄待你。"

    哈哈一笑,擁著單美美去了。

    項少龍知道再不會聽到什麼秘密,悄悄走了。

    項少龍慘哼一聲。

    滕翼由他張開的大口里,把彎曲了的銅條抽了出來,尾端的小圓片上黏著一粒烏黑色的藥丸,只有蒼蠅般大小。

    旁邊的陶方、荊俊、蒲布、劉巢等人齊松了一口氣,抹掉額上的冷汗。

    項少龍咽著被刮損了的咽喉,說不出話來。

    滕翼把毒丸移到眼前,眾人都俯近研看。

    荊俊狠狠道︰"有什麼方法把這毒丸送進莫傲的喉嚨里去呢?"

    項少龍清了清喉嚨,沙啞著聲音道︰"這毒丸若是混在酒里,便會黏在杯底,可是在毒死孝文那碗藥湯里,卻沒有這種情況。"

    陶方大喜道︰"那即是說,只要我們得到那條藥方,當可找到其中某種藥物,可以中和它的黏性,到進入喉內才會黏著,如此一來,要毒殺莫傲再非難事了。這藥方必然會留下紀錄來的。"

    滕翼一震下望往項少龍,兩人同時想起了圖先,旋又搖頭。

    若圖先可輕易向莫傲下毒,早把他毒死了。

    蒲布頹然道︰"就算找到那可中和這毒丸黏性的方法也沒有用,難道捧碗藥湯去哄他喝下去嗎?"

    項少龍道︰"這事大可隨機應變,毒丸由我隨身攜帶,再相機行事。夜了!我們盡量睡一覺好的,否則明天恐沒有津神去應付莫傲另一些謀詭計,二哥和小俊更要打醒十二個津神。"

    眾人無不同意,各自回房休息。

    項少龍回到後堂時,不由想起了紀嫣然等眾嬌妻,神思恍惚間,嬌聲嚦嚦在耳旁響起道︰"大爺回來了!"

    項少龍愕然望去,只見周薇和衣躺在一角地席處待他回來,看樣子是剛給他吵醒過來的,看她釵橫鬢亂的海棠春睡後的神態,心中大叫不妙。

    自趙倩和春盈諸女去世後,他飽受折磨,整整一年有如活在噩夢里,英雄氣短,偏又步步落在下風。使他再不願有男女間新的責任和感情上的承擔。

    對琴清如是,對嬴盈也如是。

    他雖答應昌平君兄弟對嬴盈勉力而為,但卻是敷衍的成份居多,絕不心,亦自知未必斗得過管中邪。

    不過都及不上眼前的周薇使他頭痛。

    看她行事作風,顯是自尊心極重和死心眼的人,敢愛敢恨。

    幸好現在和她關系尚淺,還有轉圜的余地,干咳一聲道︰"這麼夜了,還不回去睡嗎?"

    周薇起身施禮後,溫柔地為他脫下外袍,欣然道︰"早睡過了,現在不知多麼津神,陶公安排了最尾後那間房子給我,現在讓小婢侍候大爺沐浴好嗎?"話完雙頰早紅透了。

    項少龍心中叫糟,自己已多晚沒有妻婢相陪,今晚又曾偎紅倚翠,挑起了情欲,若說不想女人,只是在欺騙自己,給她這麼以身相陪,後果實不敢想像。但如若斷然拒絕,她受得了嗎?

    幸好周薇要為他寬衣時,腳步聲響。

    項少龍回頭望去,見來的是荊俊,大訝道︰"小俊!有什麼事嗎?"

    荊俊仍以為周薇是周良的妻子,奇怪地瞪著她。

    項少龍低聲吩咐周薇退避入房後,才道︰"什麼事呢?"

    荊俊看著周薇消失處,奇道︰"她怎會在這里的?"

    項少龍解釋了她和周良的兄妹關系後,荊俊雙目立時亮了起來,嘿然道︰"三哥真好艷福,這周薇若非荊釵布裙,不施脂粉,艷色絕不會遜于田鳳和田貞。"

    項少龍心中一動,著他在一旁坐下後,笑道︰"小俊對她似乎有點意思哩?"

    荊俊赧然道︰"三哥說笑了,小俊怎敢來和三哥爭女人。"

    項少龍欣然道︰"她並非我的女人,假設你有意思的話,不礙用點功夫,三哥我絕不介意,還非常感激你哩!"

    荊俊大喜道︰"嘿!讓我試試看吧!說到哄女孩,我比以前進步多了。"

    項少龍道︰"此事就這麼決定,你不去休息卻來找我,究竟為了什麼事?"

    荊俊道︰"三哥的退還可以再出動嗎?"

    項少龍道︰"只要不是動手過招,便沒有問題。你有什麼好主意?"

    荊俊道︰"現在離天明尚有兩個多時辰,要殺死莫傲,這是唯一的機會。"

    項少龍皺眉道︰"莫傲身旁能人眾多,呂不韋又在那里,怎麼下手?"

    荊俊道︰"硬來當然不成,不過我對醉風樓的環境非常清楚,更知道單美美和那歸燕的閨房在那里,只要我們能摸到那里去,就有辦法把那顆毒丸喂入莫傲的喉嚨里,然後再輕輕松松等待他毒發身亡,豈非大快人心嗎?"項少龍喜道︰"計將安出?"

    荊俊攤開手掌,現出一截三寸許黑色樹枝似的東西,得意洋洋道︰"這是由迷魂樹采來的香枝,燃點後的煙只要吸入少許,立即昏昏欲睡,若在熟睡時吸入,保證掌摑也醒不過來,三哥明白了吧!"

    項少龍沉吟片晌後,斷然道︰"你最好通知二哥,若這麼令人快慰的事少了他,我們兩個都要挨罵的。"

    憑著勾索,三兄弟悄無聲息地潛入醉風樓東,躲在花叢暗處。

    樹木掩映中,隱見燈光。

    荊俊這識途老馬道︰"竹林內有四座小樓,分別住著醉風樓的四位大阿姐,就是單美美、楊豫、歸燕和白蕾,合稱醉風四花,歸燕的小樓位于左方後座,只要能過得竹林這一關,就有機會摸入樓內去,若我沒有記錯,每座樓旁都種有香桂樹,躲躲藏藏應是易如反掌。"

    滕翼皺眉道︰"既有呂不韋在內,防守必然非常嚴密,竹樹更是難以攀椽,只要有人守著竹林間的出入口,我們怎進得去?"

    項少龍道︰"另一邊是什麼形勢?"

    荊俊苦笑道︰"仍是竹林,所以這地方有個名字,叫'竹林藏優',只要過得這關,莫傲就死定了。"

    腳步聲響,兩名武士提著燈籠走了過來,邊走邊談笑著。三人屏息靜氣,傾耳細聽。

    其中一人道︰"這四個妞兒確是花容月貌,又夠蚤勁,連我們的管大爺也動了心,留宿在那楊豫的小樓里。"

    另一人道︰"聽說還有個白蕾,不知她今晚是否也要陪人,若沒有的話,就由我兩兄弟招呼她好了。"

    先前的大嘆道︰"你付得起渡夜資嗎?何況聽說縱有銀兩,她都未必肯瞅睬你哩!"

    直至他們去遠,項少龍心中一動道︰"白蕾陪的該是韓闖,說不定會有機會。"

    話猶未已,人聲由前院方向傳來,其中一個隱隱認得是老朋友韓闖,還有女子的嬌笑聲,不用說該是白蕾了。滕翼大急道︰"怎樣瞞過那白蕾呢?"

    此時一群人已轉入了這條花間小徑里,領路的是兩個提著燈籠的美婢,接著是四名韓闖的近衛,然後是摟摟抱抱的韓闖和白蕾,最後是另八名親兵。

    看到這種陣勢,項少龍亦是一籌莫展。

    荊俊忽地湊近滕翼道︰"白蕾並不認得二哥的!"

    項少龍靈機一觸道︰"二哥可冒充太子丹的人,韓闖剛和他喝完酒。"

    這時韓闖等剛路過他們藏身處,轉上直路,朝竹林方向走去。

    滕翼先解下佩劍,硬著頭皮竄了出去,低嚷道︰"侯爺留步,丹太子命小人來有要事相告。"

    韓闖等整隊人停了下來,近衛都露出戒備神色。

    滕翼大步走去,眾人雖見到他沒有佩劍,仍是虎視眈眈,手握劍柄。

    韓闖放開了白蕾,冷冷道︰"丹太子有什麼說話。"

    滕翼心知韓闖的手下絕不會任自己靠近他們主子的,遠遠立定,施禮道︰"小人龍善,乃丹太子駕前右鋒將,韓侯這麼快就忘了小人嗎?"

    龍善是當日滕翼在邯鄲時用的假名字。

    韓闖呆了一呆,醒覺過來,哈哈笑道︰"記起了記起了!右鋒將請恕本侯黑夜視力不佳。"

    轉身向白蕾道︰"小蕾兒先回房去,本侯立即就來。"

    白蕾那會疑心,叮嚀了韓闖莫要教她苦候,偕兩個丫環先去了。

    在韓闖的掩護下,三人換上他手下的外裳,無驚無險地進入了守衛森嚴的竹林里,到了與歸燕閨樓只隔了一棵香桂樹的白蕾居所處。

    韓闖向三人打了個眼色,逕自登上樓上去。

    白蕾的四名貼身美婢,分了兩人來招呼他們。

    項少龍、荊俊和滕翼怕給小婢認了出來,早向韓闖的手下關照了,其中兩人匆匆把兩婢拖了到房內去,不片晌已是嬌吟陣陣,滿樓春聲。

    在韓闖布在樓外的親衛放哨把風下,三人先後攀上桂樹,到了歸燕的小樓瓦頂處。

    房內傳來鼾聲。

    若論飛檐走壁的身手,項滕兩人都及不上荊俊,由他覷準機會穿窗進房,頃刻後莫傲的鼾聲變成了沉重的呼吸。項少龍示意滕翼留在屋頂,自己翻了進去。

    荊俊正蹲在榻旁,向他打出一切順利的手勢。

    項少龍心中大喜,竄了過去。

    在幾頭的油燈映照下,荊俊已捏開了莫傲的大口,項少龍忙取出毒丸,以銅枝送入他的喉嘴里,肯定黏個結實後,正要離去時,足音在門外響起。

    項少龍和荊俊大吃一驚,同時跨過榻上兩人,躲在榻子另一端暗黑的牆角里。

    敲門聲響,有人在外面道︰"莫爺!呂相有急事找你。"莫傲和歸燕當然全無反應。

    項少龍人急智生,伸手重重在莫傲腳板處捏了一記。

    幸好荊俊的迷暈香只夠讓莫傲昏上一陣子,莫傲吃痛下,聲吟一聲,醒了過來。

    那人又喚道︰"莫爺!"

    莫傲剛醒過來,頭腦昏沉地道︰"什麼事?"

    叫門的手下道︰"呂相剛接到了緊急消息,刻下正在樓下等候莫爺。噢!呂相和管爺來了。"

    項少龍和荊俊暗叫不妙,卻苦在莫傲已坐了起來,想冒險逃走都辦不到。

    幸好呂不韋的聲音在門外道︰"我們在外廳等你。"

    莫傲推了推歸燕,見她毫無反應,在她雪白的胸脯捏了一把,才起身合衣,腳步穩穩地推門外出。

    今次輪到項少龍和荊俊兩人喜出望外,忙蛇行鼠步到了房門處,貼耳偷聽。

    呂不韋首先道︰"剛接到消息,短命鬼項少龍竟去了找徐先,商量了整個時辰,才返回烏府去。哼!莫先生認為他們會弄些什麼謀出來呢?"

    莫傲顯然因曾受迷魂香的影響,腦筋遠及不上平時靈活,聲吟道︰"不知是否因太高興下多喝了點酒,我頭有些痛。"

    管中邪道︰"莫兄先喝杯解酒茶,定定神就沒事的了。"

    接著是斟茶遞水的聲音,聽聲息,外面應只有呂不韋、莫傲和管中邪三人。

    好一會後,呂不韋道︰"莫先生能否肯定那狗雜種會在最後一天晚田獵時才毒發呢?沒有了高陵君襲營的掩飾,則誰都會猜到是我們動的手腳了。"

    莫傲舒了一口氣,道︰"呂相放心,我曾找了十多個人來作實驗,保證時間上不會出差錯。"

    管中邪笑道︰"沒有了項少龍,他們必然陣腳大亂,而我們則是準備充足,到時我們先護著儲君和太後渡河,等輪到鹿公和徐先時,就弄翻木橋,再在水底把他們刺殺,干手淨腳,誰會懷疑我們呢?"

    呂不韋道︰"最怕是徐先和項少龍等先發制人,提前在這兩天內動手,我們就要吃大虧了。"

    莫傲胸有成竹道︰"放心好了!一天沒有弄清楚高陵君的虛實,他們那敢動手,以免徒便宜了高陵君。諒他們的膽子仍沒有這麼大。"

    呂不韋道︰"現在最頭痛就是政兒,他似是一點都不知道自己乃是我呂不韋的親生骨肉。唉!都是朱姬那賤人不好,我多次催她去和政兒說個清楚,她都一口拒絕了。又不肯接受封我為攝政大臣的提議,哼!繆毒恁地沒用,連這些小事都辦不到。"

    管中邪道︰"我看關鍵處仍是項少龍,有了他,太後就不用完全倚賴呂相了。"

    莫傲啞然失笑道︰"我忽然想出一計,既可討太後歡心,使她接受封呂相為攝政大臣,又可掩人耳目。"

    正在門內偷聽的荊項兩人好奇心大起,暗忖這莫傲果是詭計多端。

    呂不韋大喜追問。

    莫傲笑道︰"只要讓太後知道呂相和項少龍再無嫌隙,就可消除了她心中疑慮。所以只要化解了她這個心結,她對呂相自會言聽計從了。"

    管中邪微帶不悅道︰"莫兄不是又要娘蓉佯作嫁給項少龍吧!"

    莫傲失笑道︰"管兄不是要和一個只有三天命的人爭風呷醋吧!"

    接著壓低聲音道︰"呂相明天可請太後親自宣布三小姐和項少龍的婚事,同時把呂相封為攝政大臣;把這兩事合而為一,等若明示太後只要肯讓呂相坐上此位,就拿最疼愛的女兒出來作為保證項少龍的安全,在這種情況下,太後為了項少龍,自然會讓步的,當然還要著繆毒下點工夫。"

    室內的項少龍到這刻仍未弄得清楚攝政大臣和宰相有何分別,但照想該是進一步削去小盤的自主權了。

    管中邪再沒有出言反對。

    呂不韋欣然道︰"這確是妙計,中邪!由你對娘蓉做點工夫吧!這妮子最聽你的話,上趟你教她來大鬧一場,她的表演真是津彩絕輪了。"

    室內的項少龍這才知道呂娘蓉進來大吵大鬧,破壞婚議,竟是有預謀的行動,不由心中大恨。

    呂娘蓉原來是這樣的一個人,自己也不用再對她有憐惜之心了。

    正如荊俊所說,玩玩她也好,等若向呂不韋和管中邪各捅一刀。

    呂不韋道︰"事情就這麼決定,快天光了!"

    項少龍兩人那敢再聽下去,慌忙離去。

    想不到神推鬼使下,竟得到了這麼關鍵性的情報。整個局勢立時不同了。





第十四卷 第03章 田獵大典


    天尚未亮,韓闖被迫拖著疲乏的身體,好掩護項少龍等離開醉風樓。

    到了街上,兩批人分道揚鑣。

    回到烏府,天已微明,項少龍三人那敢怠慢,匆匆更衣,滕荊兩人先返衙署,準備田獵大典的諸般事宜,項少龍則趕赴王宮。

    途中遇上徐先的車隊,被徐先邀上車去,原來鹿公亦在車內,當然是在商討應付呂不韋的方法了。兩人雖全副獵裝,卻無盛事當前的興奮。

    鹿公見他兩眼通紅,顯是一夜沒睡,點頭道︰"少龍辛苦了。"

    項少龍欣然道︰"身體雖累,心情卻是愉快的。"

    徐先訝道︰"少龍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不知又有什麼新的進展呢?"

    項少龍壓低聲音,把昨晚夜探青樓,聽到呂不韋三人謀與密議的事說了出來。

    兩人大嘆津彩難得。

    鹿公拍退叫絕道︰"黏到了喉嚨的毒丸都教少龍弄了出來,可見老天爺對我大秦確是另眼相看。"

    徐先道︰"既是如此,我們就依少龍之議,以繆毒制呂不韋,實行以毒攻毒。說真的,呂不韋治國的本領確是不錯,就讓他得意多幾年,到將來儲君登位,再把他收拾好了。"

    鹿公道︰"但在這期間我們須牢抓軍權,用心培養人材,對付起這家伙來時,就更得心應手了。"

    項少龍道︰"小將有一建議,就是王翦。"

    徐先笑著打斷他道︰"這個不用少龍提醒,我們早留心此子,讓他再歷練多點時間吧!唉!王齒老得有點糊塗了,好應由後生小子取代。"

    鹿公顯然心情大佳,笑語道︰"少龍是否準備接收呂娘蓉這個女妞,好氣死呂不韋和那管中邪呢?"

    項少龍失笑道︰"為這事頭痛的該是他們了。"

    徐先道︰"但攝政大臣的權勢非同小可,那時他等若儲君,沒有他點頭,什麼政令都批不下來。"

    項少龍道︰"徐相還記得我提過那'仲父'的虛餃嗎?就拿這來騙騙呂不韋,三天後莫傲歸天,那時輪到他陣腳大亂,加上繆毒又當上內史,呂不韋到時才知是什麼一回事呢。"

    此時車隊進入王宮,三人都心懷大暢,恨不得立即過了未來的三天,好看看惡人有惡報那大快人心的結果。

    項少龍原本沉重緊張的心情,已被輕松歡暢的情緒替代。好!

    就讓老子拿這些人開心一下,連鹿丹兒和嬴盈這兩個靠向了管中邪的丫頭也不放過,如此生命才更多采多姿哩!王宮教場上旌旗飄揚,人馬薈聚。

    有份參加田獵者,若非王侯貴族,就是公卿大臣的親屬家將,又或各郡選拔出來的人才,人人穿上輕袍帶革的獵裝,策騎聚在所屬的旗幟下,壯男美女,一片蓬勃朝氣,人數約在五千人間。

    一萬禁衛,則分列兩旁,準備護衛王駕,前赴獵場。

    昌平君、昌文君和管中邪三人忙個不了,維持著場中秩序。

    項少龍離開馬車後,騎上疾風,領著十八鐵衛,以閑逸的心態,感受著大秦國那如日初升的氣勢。

    其中一枝高舉的大旗書了個"齊"字,使項少龍記起了"老朋友"田單,不由心中好笑。若呂不韋告訴田單已經收拾了他的話,田單不但白歡喜一場,還會疏于防範,教自己更有可乘之機。

    徐先、呂不韋、鹿公等宿將大臣,均聚集在校閱台的兩側,貴客如田單、太子丹等亦在該處,卻見不到韓闖,想來他該是起程回國了。

    最觸目的是嬴盈等的女兒軍團,數百個花枝招展的武裝少女,別樹一幟地雜在眾男之中,不時和旁邊的好事青年對罵調笑,帶來滿場春意。

    但最惹人注意的卻非她們,而是他自己的嬌妻美婢和琴清,她們沒有旗幟,在數十名家將擁衛下,站在一側,使得遠近的人,不論男女都伸頭探頸地去看她們過人的風采。

    紀嫣然和琴清當然不在話下,烏廷芳和趙致亦是千中挑一的美女,而田貞田鳳這對連他也難以分辨的姊妹花,也是教人嘆為罕見,議論紛紛。

    項少龍那按捺得住心中的情火,策馬來到眾女旁,笑道︰"你們這隊算作什麼軍哩?"

    紀嫣然等紛紛奉上甜蜜的歡笑。

    琴清反神色冷淡道︰"太後特別吩咐,要我們這三天陪她行獵,項大人說該算什麼軍呢?"

    項少龍見她神態冷淡,猜她是因自己上次惡作劇討她便宜,惹怒了她又或對自已這登徒浪子生出鄙視之心。暗嘆了一口氣,淡淡一笑,沒有答話,來到烏廷芳和趙致間問道︰"寶兒呢?"

    烏廷芳興奮得俏臉通紅,嬌笑道︰"真想抱同他去打獵,卻怕他受不起風寒,只好留在清姊處由奶娘照顧了。"

    趙致道︰"項郎啊!讓我給你介紹兩位新奶娘好嗎?"

    後面的田氏姊妹立時玉頰霞燒,不勝嬌羞,看得項少龍心頭火、想入非非時,烏廷芳在馬上湊過來道︰"項郎啊!今晚到我們帳內來好嗎?人家想得你很苦哩!"項少龍食指大動,忙點頭答應。

    此時鼓聲急響,只見小盤和朱姬在禁衛簇擁下,登上檢閱台。

    全場登時肅然致禮,齊呼我王萬歲。

    田獵在萬眾期待下,終于開始了。

    田獵的隊伍,連綿十多里,聲勢浩蕩。

    沿途均有都騎兵守護道旁高地處,防範嚴密。

    為了顯示勇武的國風,小盤朱姬一律乘馬,在禁衛前呼後擁下,領頭朝田獵場開去。呂不韋、徐先、鹿公、王綰、蔡澤等公卿大臣,則伴在小盤和朱姬左右。

    項少龍陪著烏廷芳等走了一會後,李斯特意墮後來找他。兩人離開官道,沿路側並騎走著。

    李斯低聲道︰"每趟當我見到琴太傅時,都覺得她比紀才女更動人;但當見到紀才女時,又感到琴清及不上她。現在終于能同時看到她們了,才明白什麼是春蘭秋菊,各擅勝場。"

    項少龍道︰"李兄今天的心情很好哩!"

    李斯搖頭道︰"只是苦中作樂吧!這三天田獵外弛內張,危機重重,小弟的心情可以好得到那里去。"

    仔細打量了項少龍一會後,續道︰"項兄昨晚定是睡得不好,兩眼紅筋密布,又聲音嘶啞,教人擔心。"

    項少龍苦笑道︰"我根本沒有睡過,何來睡得好不好呢?

    至于聲音嘶啞,則是因喉嚨給刮傷了,但若沒此一傷,就要小命不保了。"接著簡要的說出昨晚驚險刺激,峰回路轉的經過。

    李斯聽得合不攏嘴來,興奮地道︰"待會定要告訴儲君,唉!我愈來愈佩服項兄了。"

    又道︰"難怪剛才呂不韋來向太後和儲君稟告,說要把女兒嫁與項兄,請太後和儲君作主,太後當然高興,儲君和我卻是大惑不解,原來其中竟有如此微妙境況。嘿!項兄當不會拒絕吧!"

    項少龍失笑道︰"你說我會嗎?"

    兩人對望一眼,齊聲暢笑。

    李斯道︰"我大秦一向慣例,是在田獵時頒布人事上的安排和調動,或提拔新人。項兄向儲君提議封呂不韋為仲父之計,確是津彩,既可堵住他的口,又可使他更招人猜疑。儲君準備當太後再迫他任命呂不韋為攝政大臣時,就以此法應付。"

    項少龍這時眼角處瞥見管中邪策馬趕上來,連忙把話題岔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

    管中邪雖是一晚沒睡,卻比項少龍津神多了,神采飛揚地來到項少龍另一邊,先向李斯打個招呼,隨口道︰"李大人自入宮侍奉儲君,我們便少有聚首機會,趁這三天大家該好好聚聚了。"

    項少龍心中一動,暗忖呂不韋若要完全控制小盤,必須以例如莫傲這樣的人去代替李斯,所以李斯亦會是今次呂不韋要鏟除的目標之一,自己為何以前卻沒有想及此點呢?

    說到底,皆因己方缺乏了一個像莫傲般頭腦清明的謀士。

    李斯本是最佳人選,但由于要助小盤日理萬機,分身不得。想到這里,不由想起紀嫣然,禁不住暗罵自己空有智比孔明的賢妻,也不懂事事求教,讓她發揮。

    管中邪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道︰"項大人為何心神恍惚呢?"

    項少龍生出頑皮作弄之心,向李斯打個眼色後,道︰"管大人請借一步說話。"

    李斯有點明白,一聲告罪,歸隊去了。

    管中邪訝道︰"項大人有什麼話要和卑職說呢?"

    項少龍嘆道︰"剛才李長使來告訴我,呂相有意把三小姐下嫁于我,說不定今天就會由太後正式頒布。但我卻知三小姐傾心的是管兄,坦白說吧!無論我將來和管兄各自立場如何,但對管兄的胸襟氣魄和劍術都是衷心佩服的,亦不會計較管兄異日因立場不同與我對立;要嘛就明刀明槍拚個高下。所以只要管兄一句說話,我項少龍立即去向太後和儲君表明立場,不敢誤了三小姐的終身。"

    管中邪本來雙目厲芒閃閃,聽畢後沉吟不語,臉上透出復雜的神色。

    項少龍亦心中佩服,因他大可一口否認,自己也拿他沒法。但那樣就顯出他是睜眼說謊的卑鄙小人了。

    現在形勢之微妙,除了局內的幾個人外,誰都弄不清楚。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務要置對方于死地,那已是暗著來做的公開事了。

    在管中邪看來,項少龍已有半只腳踏進了鬼門關內,誰都救不了他,只是項少龍自己以為已避過大難吧了。故此項少龍這麼表白心跡,擺明不欲以此來佔呂娘蓉的大便宜,亦可見項少龍乃真正的英雄,不會因自己以毒計害他而利用呂娘蓉來打擊自己。他管中邪豈能無愧于心。

    項少龍卻是心中暗笑,等待這最強對手的反應。

    管中邪忽地苦笑起來,道︰"虛飾的話我管中邪不想說了,不過三小姐下嫁項兄一事,卻非是我可以作主的,更不可因我而破壞。有所求必有所失,人生就是如此。三小姐年紀尚幼,好使性子,但憑項大人的本領,定可使她甘心相從,項大人莫要再為此心煩了。"

    一聲告罪,拍馬去了。

    項少龍心中暗嘆,圖先說得不錯,管中邪始終非是正人君子,縱對著自己這個在他認為必死的人,仍不肯說一句半句真誠的話,可見他是如何無情。

    不過這正是他所預期的,當三天後他項少龍尚未死,而呂娘蓉則成了自己的未過門妻子,偏又是管中邪勸呂娘蓉接受這安排的,那時他的悔恨,將對他造成心理上嚴重的打擊。

    當年他在他師弟連晉手上把烏廷芳和趙雅橫刀奪了過來,就使連晉失去理智,進退失據下,為他所乘。

    想不到同一的情況,會在管中邪身上重演。

    那時他會采取什麼激烈的行動呢?

    想到這里,忙趕上紀嫣然,好向她詳述一切。

    琴清、紀嫣然諸女,正與太後朱姬走在一塊兒,談笑甚歡,再前點就是小盤和呂不韋等人的行列了。

    項少龍怕見朱姬,惟有隨在後側,找尋機會。

    有人叫道︰"項大人!"

    項少龍別頭望去,見到繆毒離開內侍的隊伍,到了他身旁恭敬施禮。

    項少龍回禮後欣然道︰"繆大人神采飛揚,必是官運亨通了。"

    繆毒壓低聲音道︰"全賴項大人厚愛提攜,儲君更明言是項大人全力舉薦小人的。"接著興奮起來道︰"儲君這兩天會正式任命小人作內史,以後與項大人合作的機會可多著哩!"

    項少龍知他的感激出自真心。對繆毒來說,要的只是權力財富,那管服侍的對象是何人。以前要聽呂不韋的話,只是為了得到晉身的機會。對他這寡情薄義、心毒如禽獸的人來說,那會念呂不韋的舊情。

    項少龍低聲問道︰"呂相知悉此事嗎?"

    繆毒忿然道︰"他昨天才知道,還在太後跟前大發脾氣,幸好給太後頂了回去。"

    項少龍故作愕然道︰"繆兄升官發財,他理該高興才對,怎有什麼反對的理由呢?"

    繆毒狠狠道︰"他當然不會說反對我當內史,只說我因犯事入宮,如今連升數級,必會惹人閑言。嘿!說到底,還不是想我這一生都要當奴僕。"

    項少龍心中暗喜,知道他和呂不韋的矛盾終于明顯化了,正容道︰"繆兄放心,我已在徐相和上將軍前為你打點過,保證他們會支持繆兄。"

    繆毒目瞪口呆道︰"嘿!這……這……。"竟是說不出話來。

    項少龍忍住肚內的笑聲,沉聲道︰"呂不韋就是這樣的人,你的官愈大,太後和儲君愈看重你,他就更妒忌你。但繆兄暫可放心,一天他除不去我項少龍,便無暇理你。"繆毒渾身一震,露出深思的表情。

    這時田貞看到了他,墮後來會。

    項少龍拍了拍繆毒的肩頭,才迎了上去。

    繆毒這粒對付呂不韋的奇種籽,終于發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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