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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子異俠]黃易 -【尋秦記】《全文完》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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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11:18 AM|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卷 第05章 三絕美人


    伍孚雙膝一軟,跪了下來。

    事實上,他一時之間仍弄不清楚眼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只知自己心中想著的事,被項少龍一口揭破,由于作賊心虛,那就像一個以為把自己包藏在密封厚衣的人,忽然變成了赤身裸體教人一覽無遺。

    項少龍看穿的雖只一點,但伍孚在感覺上卻像所有事全給看破了。

    一時間他雖仍末能意識到確實的後果,但潛意識中卻知道若自己卑鄙的行為被看破,等若開罪了儲君和項少龍,必將惹來滅族大禍。

    所以他跪下來乃是近乎下意識的反應。

    繆毒勃然色變的原因是伍孚騙了他。

    早先伍孚謊稱單美美身體不適,必須早退,當然今晚亦不能陪他度夜,豈知竟是因要去陪呂不韋,此事確是孰不可忍。

    他雖奇怪項少龍為何會知道美美是去陪呂不韋一事,但憤怒卻蓋過了求知心。

    除單美美猜到了一點點外,其他人都愕然望著跪伏地上的伍孚,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項少龍訝道︰"伍樓主不是做了什麼錯事吧?所謂生平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也不驚。樓主看來卻剛剛相反,聽了區區一句話便跪了下來。這是為什麼哩?"

    伍孚亦是老堅巨猾的人,定過神來,暗罵自己膽小心虛,忙爬了起來,干咳道︰"小人只是一時失足,跪了下來,教各位大人爺們見笑了。"

    繆毒冷哼一聲道︰"樓主來此,不是有如項大人所言,要把美美護送與仲父吧?"

    伍孚對繆毒,遠不如對項少龍的畏忌,忙道︰"實情確是如此,不過若內史大人不高興,小人這就回去推掉仲父好了。"

    伍孚此時驚魂未定,只想迅快離開,以查證為何項少龍竟會知穿這件事。其中一個可能性,自然是因項少龍的人發覺呂不韋來了。

    單美美發出一陣清脆的嬌笑,沖淡了不少凝重的氣氛後,嬌嗲地道︰"項大將軍剛才出去打了一個轉,是否踫到仲父來了?"

    項少龍知道單美美是借機通知伍孚,教他不用憂心,以為給項少龍識破了所有機密。只從這點,就可知單美美實在是呂不韋的人。淡淡道︰"我沒有見到仲父,但我的手下卻見到他的隨從,所以隨口一猜,怎知卻累得伍樓主摔了一跤。"

    伍孚和眾人這才釋然,項少龍則心中好笑。

    繆毒探手過去,挽著單美美的小蠻腰,向伍孚喝道︰"樓主該知眼下應怎麼做吧?"

    伍孚垂頭應是,狼狽地退出堂外。

    蒲鵠舉杯笑道︰"生平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也不驚。這極有意思的詞句我蒲鵠尚是初次得聞,項大人妙語如珠,蒲鵠敬你一杯。"

    眾人均有同感,齊齊舉杯向項少龍致敬。

    項少龍心中暗笑,知道自己又引用了超越這時代的名句。蒲鵠故意重提這兩句話,自是看穿了伍孚作賊心虛。

    此時各人都有幾分酒意,繆毒笑道︰"不若就讓我們暫忘明天要發生的事,先欣賞三大名姬之一的石素芳色聲藝三絕的津彩演出吧!"

    項少龍舉杯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愁來明日當,我們再喝一杯。"

    包括單美美等諸女在內,人人屏息靜氣,等待石素芳的出場。

    連項少龍也懾于她的三絕聲名,生出期待之心。

    那隊由十八名女子組成的樂隊,此時已置身近門的一端,在吹奏敲擊各式樂器發出纏綿樂韻的同時,訓練有致地擺舞著身體,舞姿曼妙,教人悅目賞心。

    她們都是綺年玉親,身穿彩衣,配上舞樂,引人之極。

    忽然鼓樂一變,兩隊各八人的美艷歌姬,手持羽扇,身穿輕紗,分由兩邊側門舞進堂來,乍合倏分,變化出各種不同的人造圖案,看得在場男女,均嘆為觀止。

    秦國雖是當時頭號強國,但若論文化風流,那是其他六國對手。

    單美美等已是秦國第一流的歌舞姬,但見到這來自東方的歌舞團,亦只好自槐不如。

    最津彩是輊紗下隱見淡紅色的褻衣短掛,香肩勝雪,玉臂粉退,擺曳生姿,看得眾男兩眼放光,繆肆這色欲之徒更是口涎直流。

    項少龍乘機觀察眾人反應,繆毒和令齊、韓竭等雖未像繆肆的失態,但亦是目瞪口呆。只有蒲鵠神色沉冷,可知此人擺出來的姿態,只是眩惑別人的一種假像。

    兩隊舞姬,在千變萬化後,由分而合,站成一個大圓,櫻唇輕吐,發出曼妙無輪的歌聲。

    項少龍半句也聽不到她們在唱什麼,正思量閑,眾舞姬忽地蝴蝶般飛散四方,一位絕色美女赫然出現在眾女的正中處。

    眾人都不知這俏佳人何時來到,怎樣躲在歌姬陣中,到蒲鵠帶頭鼓掌喝彩,才如夢初醒般附和起來。

    這美女身著鮮黃繡花的羅裙,足登絲織錦花繡鞋,頭上的釵簪以玳瑁瓖嵌,雙耳戴了明珠做的耳墜,粉頸掛上寶石綴成的珠鏈,混身光環流轉,配起她顫顫巍巍的聳挺酥胸,縴細得僅盈一握的腰肢,潔白如絲鍛的皮膚,胖瘦適中的身材,妖艷婀娜,動人至極。

    瓜子般的俏臉上嵌了一對顧盼生輝的明眸,在兩個美麗的酒窩襯托下香唇像一抹由老天爺那對妙手勾畫出來的丹紅胭脂,艷麗濃郁,卻一點不落于塵俗。

    她雖坐在地上,未有任何動作,但只坐姿已使人感到她體態嫻雅,輕巧無輪。

    最令項少龍印象深刻的是她長秀而潔白的脖子,那使她在妖艷中透出無比高貴的氣質,比之琴清和紀嫣然,亦不會遜色多少。

    石素芳這一亮相仿佛如艷陽初升,光華奪目,不論男女,均被她美絕當世的扮相震懾得不能自己。

    其他舞姬以她為中心坐了下來,輕輕遙向她而揮動羽扇,使人清楚知道她才是歌舞團的核心和靈魂。

    石素芳像一點不知自己成了眾人眼光的唯一目標,像獨坐深閨之內,顧影自憐地作了幾個使人心跳情動的姿態表情後,才優優唱了起來。

    石素芳的口唇放送出縹緲優美、如雲似水的歌聲,反覆如波推浪湧,仿佛勾留在纏綿的氣氛中,不但自己欲舍難離,也教人走不出去。

    項少龍本是不懂音律之人,但這些年因受紀嫣然的影響,已略諳一二,這時聽到她的淒優的歌聲,腦海泛起一幅美麗的圖畫,若似夢境里有位活在深邃優谷內的仙子,正徘徊水畔,對著自己美麗的倒影探情詠吟,其動人處比之紀嫣然的簫音,亦是不遑多讓。

    她唱的是詩經中的《采薇》,是描寫將士出征的寫懷特,不斷重唱"采薇采薇",然後是一段將士感懷的描寫,那種纏綿哀怨的歌聲感情,誰能不為之傾倒。

    她的歌聲雖是若斷若續,似實還虛,但偏是異常清晰,咬字明確,教人聽得一字不漏。當她唱到"若我往矣,楊柳依依,令我來思,術雪霏霏,仃道遲運,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聲音轉細,與樂音同時消沒,化入千山萬水外的遠處時,眾舞姬又把她圍攏遮掩起來,羽扇顫震間,全體退出門外去。

    眾人感動得連拍掌喝彩都忘掉了。

    項少龍亦神為之奪,傾倒不已。

    眾人迷醉無言時,一名四十余歲的華服大漢走了進來,一揖倒地道︰"金成就參見蒲爺和各位大人。"

    蒲鵠回過神來,笑道︰"這位就是金老大了,全賴他的苦心訓練,各位才能聽到剛才比仙籟還動人的歌聲。"繼而把各人介紹給金老大。

    繆毒欣然道︰"人來,給我賞金老大十兩黃金。"

    當下,自有人拿錢給金老大。

    項少龍暗忖繆毒近來定是刮了狠多銀兩,否則怎能隨手大筆打賞。

    金老大千恩萬謝時,蒲鵠識趣地道︰"石姑娘今晚心情如何?可否請她來陪我們閑聊兩句,並讓我等表達仰慕之情。"

    金老大顯然應付慣這種場面,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道︰"我這女兒絕不能對她躁之過急。待小人我到時機,再安排她和諸位大人見面,此事可包在小人身上。"

    眾女均松了一口氣。

    單美美等醉風四花更露不屑之色,表面似不屑石素芳擺的架子,骨子里自然因為她能傾倒眾人妒忌得要命。

    若論姿色,單美美比之石素芳,實是不遑多讓。但若論聲藝卻至少遜了一籌。至于包裝形像,更輸了一大截,假如這都是金老大這"經理人"設計出來,那金老大就大不簡單了。

    金老大轉向項少龍道︰"我這女兒一向眼高于頂,但對項大人卻特別留心。今晚就因知道大人有份出席,特別開心,選唱了她的首本名曲。"

    項少龍連忙謙讓。同時心中大罵,剛才石素芳唱曲時,眼尾都沒看過自己,而金老大卻偏要這麼銳,擺明是蒲鵠的囑附,以挑起繆毒對自己妒忌之意,其心可誅。

    果然繆毒雙眼閃過嫉恨之色,哈哈笑道︰"既是如此,金老大只須安排石小姐和項大人私下相見就可以了,有我們這些旁人,反為礙事。"

    項少龍恨不得痛摑金老大兩巴掌,同時亦暗懍蒲鵠兵不血刃的毒辣手段。這一招離間計,用在什麼人身上都比不上用在繆毒身上生效。因為繆毒一向妒忌項少龍和朱姬的關系,所以金老大這幾句話可說正中要害。

    項少龍回頭向身側的繆毒苦笑道︰"繆大人切勿對金老大的謊話為真,我看石小姐對任何人都不在意才是真的。"

    繆毒干笑兩聲,顯是仍難以釋然。

    最高興的當然是蒲鵠,舉杯勸飲。

    金老大乘機退了出去。

    不一會伍孚又來了,還有呂不韋、管中邪和許商三人,且把金老大扯了回來。

    眾人均大感意外,愕然以對。

    呂不韋來到堂心,眼光掃過各人,最後落到繆毒身上,哈哈笑道︰"我今朝來是要罰內史大人三杯酒。"

    繆毒、項少龍等紛紛起立施禮,單美美諸妓則拜伏地上。

    繆毒一向在呂不韋瀅威下過活,近來雖因有朱姬撐腰,飛黃騰達,但舊主余威猶在,不見面時還可逞威風,現在面對著面上立時像矮了半截似的,囁嚅道︰"仲父為何要對卑職興師問罪呢?"

    呂不韋持須長笑道︰"少龍、蒲老板和諸位美人兒可作見證,讓我逐項罪一一數出來,看是否罰得有理。"

    在呂不韋身後的許商喝道︰"還不給內史大人先斟第一杯罰酒?"

    呂不韋欣然道︰"美人們請坐!"

    眾女依言坐了起來。

    單美美和楊豫一人提壺,另一人取杯,斟滿了一杯酒,遞到像見到貓的老鼠般的繆毒手上。

    項少龍不由心中暗贊,呂不韋一入場,便憑其身分氣勢把各人全壓住了,完全躁控了主動之權。

    那被"押"回來的金老大則一頭霧水的站在伍孚之旁,弄不清楚目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繆毒的手下韓竭、令齊、繆肆等見項少龍和蒲鵠亦是啞口無言,更是沒有播嘴的余地。

    卓立呂不韋另一旁的管中邪則臉帶微笑,神態自若,令人一點看不出幾天前他曾敗在項少龍的百戰寶刀之下。

    呂不韋負手身後,悠然舉步來到繆毒席前,微微一笑道︰"首項罪名,就是明知本仲父來了醉風樓,竟不過來打個招呼,何時我們的關系變得和陌路人沒有任何分別了?"

    繆毒大感尷尬,哭笑不得應道︰"該罰!該罰!"舉杯飲了第一杯罰酒。

    蒲鵠看著單美美為繆毒斟第二杯罰酒時,哈哈笑道︰"仲父這第一杯罰酒,罰的該是我們全體才對。"

    呂不韋搖頭笑道︰"本仲父怎敢怪蒲老板,但責怪小繆卻是理所當然,是嗎?內史大人?"

    繆毒眼中怒火一閃即逝,這幾句話當然是暗指他忘恩負義了。垂頭沉聲道︰"仲父的話自然錯不了。只不知第二杯罰的又是什麼?"

    呂不韋目光落到項少龍身上,微笑道︰"少龍料事如神,不若由你來猜猜看。"

    項少龍與繆毒交換了個眼色,笑道︰"仲父行事出人意表,教我如何猜測呢?"

    呂不韋大感得意,在眾人注窺下于場心來回踱起方步,最後來到大堂向門的一端,環顧全場笑道︰"第二杯仍是與第一杯罰的事有關,剛才踫上金老大,問起來始知小繆私下安排了在此欣賞三絕女的聲色藝,如此難逢的機會,小繆怎可漏了我呂不韋的一份兒?"

    管中邪附和道︰"我當然沒責格責罰小繆,但仍忍不住要怪小繆不夠老朋友。"

    繆毒給他們你一句我一句,諷刺奚落,又口口聲聲像從前般喚他作小繆,臉色開始難看起來,但又礙于形勢仍遠及不上呂不韋,惟有哽咽下這口惡氣,忍氣吞聲地把第二杯罰酒喝了,嘆了一日氣道︰"這第三杯罰酒,恕卑職真想不到原因了。"

    蒲鵠皺眉看著呂繆兩人,一頭霧水,顯想不通為何呂不韋要來公然落繆毒的面子。

    只有項少龍隱隱猜到原因,皆因呂不韋以為已通過伍孚蠱惑了項少龍,陷害了繆毒,故蓄意制造出聯手打擊繆毒的聲勢,矛頭更是直指朱姬。

    假若小盤肯和呂不韋聯起手來對付繆毒,就算朱姬都包庇不了他。

    再想深一層,呂不韋顯然是在試探項少龍是否中了他的反間之計。

    想到這里,項少龍心中一動道︰"若第三項罪名是與美美小姐有關,可否請仲父暫時放過內史大人,不再說出來,那就皆大歡喜,大家可以各自快活地回家睡覺了。"

    今趟輪到呂不韋、管中邪等臉色微變,顯是給項少龍說中了心事。

    單美美花容失色,瞥了項少龍一眼後,跪伏地上,嬌軀微顫。

    繆毒立即恍然大悟,知道呂不韋是要公開宣布納單美美為侍妾,那他若仍要和呂不韋爭奪這美人,自是罪大惡極,有負呂不韋提拔之恩了。

    堂內一時靜得落針可聞。

    呂不韋終是一代人杰,提得起放得下,向項少龍豎起拇指贊道︰"還是少龍了得,就因你這兩句話,本仲父收回第三杯罰酒。"

    接著冷喝道︰"美美你先回小樓,轉頭本仲父就來見你。"

    單美美惶然望了氣得臉色鐵青的繆毒一眼,低頭站了起來,忽然淚如泉湧,掩臉奔了出去。

    韓竭手按到劍柄上,望向繆毒,顯是只要繆毒一個眼神,就立即動手了。

    管中邪和許商亦手握劍柄,但卻故意不看韓竭,裝出不屑之狀。

    大堂內立即殺氣騰起。

    繆毒雙目凶光一閃,倏又斂去,嘆了一口氣,緩緩道︰"夜了!大家早點休息也好。"

    呂不韋仰天打了個哈哈,向蒲鵠和項少龍分別打了個招呼,掉頭便走,管許兩人隨他去了。

    繆毒沉吟半晌後,搖頭苦笑道︰"現在我只想到外面吸兩口清新的空氛。"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卻是因心情輕松而發,因為知道呂不韋和繆毒的對抗和沖突,終因單美美這導火線而表面化了。





第十九卷 第06章 光芒四射


    繆毒和項少龍兩人並騎而馳,在鹹陽的古代大街緩緩而行。

    十八鐵衛在前方開路,繆毒的親衛則隨在身後。

    由于不久前才發生了暗刺事件,故人人提高警覺,不敢掉以輕心。

    韓竭、繆肆和令齊三人緊跟于後,不過仍隔了一段距離,好讓兩人可放心說密話。

    甫離妓寨,繆毒最後一絲的卑容立時消失,臉寒如冰,一言不發。

    走了半盞茶的路後,繆毒呆望前方燈籠光映照下的街道,沉聲道︰"呂不韋實在欺人太甚。"項少龍慣性地聽著馬蹄的響音在空廣無人的長街回蕩,嘆了一口氣道︰"目前形勢下,內史大人還是忍一時之氣吧,犯不著為一個女人與他正面沖突。"

    繆毒咬牙切齒道︰"項兄看到美美的無奈和痛苦嗎?她的心是向著我的。"

    項少龍想起單美美哭著離開時瞥他的眼神,不由勾畫出一幅這美女美麗的胴體被緊壓在呂不韋臭體下的情景,欲語無言。

    繆毒像自說自話般低吼道︰"我要殺了呂不韋!"

    項少龍抬頭往他望去,剛好繆毒的目光往他射來,兩人對望了一會後,項少龍道︰"先不說能否殺死他,但若呂不韋真的死了,秦國會立即陷進亂局里,繆兄還是三思才好。"

    繆毒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頹然一嘆。

    項少龍亦心中暗嘆。

    自己實在太重感情,雖明知繆毒是狼心狗肺的人,對他項少龍更是不安好心,但現在見到他被呂不韋多方迫害,仍興起同情之念。看來自己真不是搞政治的料子。對敵人都這麼容易心軟。

    此時來到一個十字街頭,左方可通往城南的甘泉宮,向前則是項少龍歸家之路,繆毒勒馬停定,整隊人隨之停了下來。

    項少龍心知肚明繆毒要往甘泉宮去找朱姬,好在臥榻上向她訴苦,心中立時不舒服起來。

    繆毒勉力振起津神,道︰"項兄明天是否打算殺死邱日升?"

    項少龍怎也不能不在此事上給他一點面子,微笑道︰"這事由繆兄作主好了。"

    繆毒想不到項少龍如此肯賣賬,一震道︰"項兄真夠朋友,這事情我是明白的。邱日升實在太過份。但此人目前對我仍有點用處,項兄給他一些挫折吧!"

    項少龍淡淡道︰"就依繆兄之言好了。"

    頓了頓乘機問道︰"繆兄和蒲鵠究竟是怎麼樣的關系呢?"

    繆毒皺起眉頭,好一會才道︰"現在他致力巴結我,我見沒有什麼害處,便敷衍一下他。此人在奏趙均有龐大的勢力,以前一直和陽泉君勾結,現在失去了靠山,又見杜璧沒有什麼作為,自然要另外找人支撐了。"

    這麼一說,項少龍立知蒲鷗給了他很多好處,也不揭破。兩人道別後,各自走了。

    回到烏府時,已是二更時分,宅內燈火遇明,大多數人仍出奇地尚未就寢,原來是護送鄒衍出境的烏果回來了。此人乃烏家的開心果,上上下下無不歡喜他。此時正在大廳內口沫橫飛的說起旅途的趣事見聞,聽得紀嫣然諸女和趙大等人不時爆出哄笑。他就是那種能把完全不好笑的事弄得令人忍俊不住的說話高手。

    周薇小鳥依人般待在他旁,神情歡喜,眾人中以她和田氏姊妹笑得最是厲害。只要烏果來個表情,不用說話她們早笑彎了蠻腰。

    滕翼和善蘭則坐在一角,感受著廳內融洽的氣氛。荊俊今晚因要值夜,故不在此。

    經過了外間的爾虞我詐、勾心斗角,回到這溫馨天地的項少龍心中頓生溫暖。

    烏果見他回來,忙起立致禮道︰"項爺巡夜回來了!"

    此語一出,眾人再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滕翼站了起來,笑道︰"夜了!明天再談吧!"

    烏果一把拖著周薇的縴手,嚷道︰"夜了!大家去睡覺吧!"

    周薇在眾人的笑聲中,掙脫了烏果的手,羞紅著小臉溜往後宅,而烏果卻裝出個急色的模樣,追著去了。

    眾人一哄而散,只剩下紀嫣然諸女和滕翼夫婦。

    紀嫣然白了他一眼道︰"我還以為夫君大人今晚不回來呢。"

    項少龍呼冤道︰"賢妻以為我想去與繆毒這種人鬼混嗎?不過今晚卻有盛大收獲。"

    滕翼追間下,項少龍把今晚發生的事如盤托出。

    滕翼怒道︰"呂不韋真是卑鄙無恥,但繆毒亦非好人,最好是他兩個都死掉了。"

    烏廷芳關心的卻是別的事,問道︰"那石素芳是否長得很美?"

    項少龍識相答道︰"算得相當不錯的,但總不及芳兒的明艷。"

    烏廷芳立時眉開眼笑,不再糾纏。

    滕翼沉聲道︰"明天三弟真要為繆毒而放棄鏟除邱日升的良機嗎?"

    項少龍嘆了一日氣道︰"想深一層,現在仍不宜除去邱日升,多個人與呂不韋作對該是好事。"

    岔開話題,問起紀嫣然試演黑龍的情況。

    紀嫣然秀眸閃亮,油然道︰"有嫣然主持,夫君大人放心好了。"

    滕翼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道︰"大家早點休息,養足津神,明天便到那破行館大鬧一場,使人知道我們絕不好惹。"

    趙致笑道︰"現在我們的項爺慣了在開戰前都要到醉風樓逛逛,不過今次恐怕沒有人敢再下重注買項爺輸了。"

    嘻笑聲中,各人回房去也。

    次日早朝時,由于立春將至,新的一年快將來臨,秦廷上下集中討論有關財政開支的各項間題。

    呂不韋掌管財務,早準備充足,于一個月前已向小盤提交了洋洋萬言的"預算案"。

    總的來說,呂不韋都是加重賦稅,增加國庫收入,主要用以應付即將而來大規模軍事行動和建造鄭國渠的開支。

    這些天來小盤、李斯、昌平君和王陵不時密議,就是討論這財政的預算。項少龍對此一竅不通,又因要應付管中邪之戰,故免了參與之苦。

    呂不韋再詳細解釋了一趟整個預算案後,文武百官已站了足有兩個時辰,小盤格外開恩,使人搬來地席,賜各人坐了下來。

    呂不韋解說完畢後,意氣風發道︰"理財之道,在于應加則加,應減得減,用得其所。今找大秦國庫充盈,積粟如山,民以殷盛,國以富強,百姓樂用,諸侯親服,自應多開財路,廣增賦稅,奮勇東進。只有多佔土地,我大秦才可繼續強國強兵的策略,此實我大秦開國以來,從所未有統一天下的良機。"

    呂不韋坐下來時,朝臣紛紛附和。

    朱姬始終非是這方面的專門人才,只有點頭的分子。

    項少龍聽出呂不韋隱有秦國之所以有今日,全歸他功勞之概。他當然不希望秦國全力東進,不過卻沒有駁斥呂不韋的口實,只有暗暗氣惱。

    幸好小盤顯然與李斯等商議後,另有想法,一直沒有表示同意。

    蔡澤、王綰等紛陳己見,歌頌呂不韋的英明神武、治國有方後,小盤淡淡道︰"左相有何意見?"

    昌平君振起津神,站了起來,移到殿心,面向朝階上高踞而坐的小盤、朱姬、呂不韋三人道︰"我大秦朝自孝公敗楚魏之師,舉地千里,惠文王拔三川之地,西並巴、蜀,北牧上郡,南取漢中,包九夷,制俞、郢。昭襄王強公室,杜私斗,蠶食六國之從,使之西面事秦。至今更新得東三郡,誠宜先行富民之策,鞏固所得之地。兼之現在鄭國渠築建需財,大批農民因被征作渠工,致荒廢生產,故增賦之議,還請儲君三思。"

    小盤尚未有機會表示意見,王綰冷笑一聲道︰"左相此言差矣,我大秦乃天府之國,進可攻,退可守,關中左骰、函,右隴、蜀,沃野千里,甫有巴蜀之饒,北有故苑之利,阻三面而固守,獨以一面東制諸侯,兵源糧草補充無缺,建鄭國渠只是九牛一毛,只巴、蜀兩郡,已足可應付。請儲君明鑒。"

    蒙驁接口道︰"我大秦自昭襄王以選,奮力東進,不僅取得了趙、魏、韓、楚的大片土地,且大少戰數百次,殲敵將士百萬以上,大大削弱了東方諸國的戰斗力量。目下東方六國民不聊生,族類離散,亂極思治,在此眾弱而我獨強之時,找大秦佔盡天時、地利、人和之勢,若不趁機舉財擴軍,錯失良機,豈對得起諸先王乎?"

    項少龍見昌平君不住色變,心知不妙。

    昌平君雖是饒有智謀之士,但礙于經驗,仍非是呂不韋、王綰等人的對手,到了某一階段,便難以為繼。

    今趟呂不韋的新財政預算案,實在是個奪權的周詳計劃,使呂不韋有更大的自由度去征收賦稅,添加新稅項,及擴展軍隊。

    一旦小盤和朱姬批了下來,呂不韋將可為所欲為,利己損人,像桓奇這類將領,則更要看他臉色做人了。

    小盤或可管得到鹹陽的三大軍系,但鹹陽外的軍隊,則變相地由呂不韋控制了。

    所以這事是非爭不可。

    昌平君發了一陣呆後,忽地哈哈笑道︰"有請李斯大人,把研究所得,奏稟儲君。"竟把李斯擺上台來。

    項少龍和小盤登時放下了心,知此乃沒有計策中的最佳計策。

    本來以李斯的長史身分,只等若小盤的秘書長,負責為小盤處理文書,但昌平君既點名由他出來表達意見,旁人亦很難反對。

    王齒、王陵等屬武將,帶兵打將,自是出色當行,但說到政治經濟,卻遠非呂不韋、王綰等的對手,都像項少龍般幫不上忙。

    只有李斯這名垂千古的名臣,才是最適合的人選。

    李斯心中暗喜,欣然走了出來,到了殿心,代替了昌平君後,先依足禮數,才油然奏道︰"統一天下,乃我大秦國策,此事當無人心懷異議。惟施政有若怒海躁舟,稍一不慎,重則舟覆人亡,輕亦民變禍連,故絕不可躁之過急,其要在體察民情,因情施政。"

    蔡澤顯然一點都看不起李斯,帶點不屑口吻道︰"老臣等在仲父指示下,遍察我大秦各郡,因地制宜,厘定賦稅,總不會疏忽從事,長史大人實在過慮了。"

    呂不韋捋須笑道︰"長史大人若有機會親體政情,方能明白本仲父今次呈上儲君的建議書,實是窮無數人力物力而得來千錘百煉的成果,我大秦之興,盡在其中矣。請儲君太後賜準,好立即推行。"

    眾臣紛紛附和。

    昌平君等則眉頭大皺。

    只有項少龍心中篤定,知道李斯必有反擊妙法。

    果然李斯從容笑道︰"所謂體察民情,必須有實據支持,始能令人信服。若照仲父提議,諸郡之中,以巴、蜀兩郡增稅最苛,此便是萬萬不可行。"

    呂不韋想不到李斯竟敢公然頂撞他這個舊老板,色變不悅道︰"富者增之,貧者減之,此乃賦稅之金科玉律,巴蜀乃天府之地,我大秦貧其富,用兼天下。長史何有此言?"

    李斯絲毫沒有被他的疾言厲色嚇倒,好整以暇地昂然辯道︰"巴蜀不但是我大秦根本,還是戰咯重地,其地兵甲上右由岷江順流而下,五天可達楚郢,乃統一西南和伐楚的必爭之地,為能鞏固巴蜀,必須因情施政,政采優寵之策。但微臣卻在仲父的建議書看不到此點。"

    頓了頓更胸有成竹般道︰"要知巴蜀雖資源豐富,卻是地廣人稀,民智較低,很多地方還是處于刀耕火種的原始階段,若驟增其賦,恐怕一旦超過其負擔能力,反因加得減。其次巴蜀土著種族眾多,勇悍善戰,若激起民變,縱能平定,亦必大傷元氣,加深仇隙。故不若減免賦租,使人心所向,始是上策。微臣之議,立足點在于巴蜀的戰咯性更勝于其經濟上的考慮,請儲君、太後和仲父明察。"

    小盤龍目立時亮了起來,奮然道︰"李卿所言有理,先送富于民,然後再取富于民,始是正路。爭天下豈在乎一年兩年之短長。何況左相言及鄭國渠耗費一事,絕非九牛一毛,若抽空了巴、蜀兩地資源,會激起民變,那寡人就真的愧對先王了。"

    項少龍暗暗叫絕。

    李斯厲害處就是改由戰略方面批評呂不韋,且集中彈藥只攻一點,但卻予人感覺到整份建議書都是處處漏洞,皆因未能真的體察民情之故。

    小盤更不愧未來一統天下的名主,打蛇隨棍上,借機以鄭國渠來否定呂不韋的增稅政策,他這麼說出口來,除了呂不韋等有限幾人外,誰還敢堅待異議。

    呂不韋仍未有機會說話時,李斯續道︰"現今初得東三郡,只是減稅,仍未足以安民,微臣之議,最好能減輕刑罰。我大秦目下不患無刑,而是患刑重。盜一錢者重罰,知情不報者又罪同,啟罪重罰,刑何以苛,對巴、蜀等蠻夷眾多又或新郡新民之地,刑苛只會釀成民變,于我大秦一統天下大大不利。"

    這番話已超出了呂不韋建議書的範疇,但在一統天下這大前題上,卻沒有分毫離軌,顯示出李斯的瞻矚,實非呂黨能及。

    呂不韋雙目凶光連閃,手足無措時,李斯侃侃續言道︰"富國之策,千變萬化,但萬變不離其宗,用之得所是也。像巴、蜀之地,地廣人稀,人才缺乏,但如能徙富民于巴蜀,刺激工商、固我本土,兩地振興有望。我大秦始能得其利,才足用之以並天下。"

    小盤聞之大喜,拍案叫絕道︰"李卿之言對極。眾卿還有何話可說?"

    呂不韋等措手不及,臉臉相覷,無詞以對時,出乎眾人料外,繆毒離座而出,跪伏地上,恭敬道︰"李大人之賢,可比商鞅而尤有過之。微臣斗膽請儲君破格賜準李卿,依仲父之議,重新厘定賦財之策,請儲君明鑒。"

    此語一出立時全殿嘩然。

    只有項少龍明白繆毒如此幫手,實是要報呂不韋昨夜的三箭之仇。

    呂不韋雙目厲芒電射,狠狠瞪著繆毒,恨不得把他生吞下肚。

    王綰等此時方知一向低調的李斯的高明手段。

    自入秦以來,李斯此時此刻才吐氣揚眉,大放異采,奠定了以後屹立不倒的政治地位。

    小盤那還不知機,忙向朱姬請示。

    朱姬雖覺得這樣擺明削呂不韋的權勢,大是不妥,但卻不能不支持繆毒,點頭道︰"皇兒看著辦好了。"

    小盤大感痛快地欣然道︰"李卿立即著手進行此事,完成後須一式二份,分別呈上寡人和仲父,待寡人和仲父商量後,再在廷上商討。"

    項少龍心中暗贊,小盤雖是明削呂不韋之權,但卻予了呂不韋下台的機會,保存了少許顏臉。

    此時人人目光均集中到呂不韋身上,看他是否肯接受。

    呂不韋顯然理屈詞窮,再難找到駁斥李斯的說話,不過他終是頭老狐狸,竟仍能呵呵笑道︰"長史大人果然不負本仲父所望,為我大秦立下大功,理該獎賞,不若就到本仲父處來來,負責賦役之務,使長史得以盡展抱負。"

    小盤微微笑道︰"仲父所言甚是,不過寡人心中早有更適合李卿的職位,春祭時會有公告。"

    接著朗聲道︰"今天到此為止,其他事留待明天稟上,退廷!"

    項少龍醒覺過來,才知早過了與邱日升約好的午時了。

    這回廷議出奇地津彩,亦出奇地冗長,足有五個時辰,亦即十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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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 第07章 高手雲集


    小盤打了場漂亮的勝仗,心情大佳,邀了一批心腹大臣共進午膳,除桓奇提早離開鹹陽未能參與外,連正興高采列在殿外苦候項少龍去武士行館鬧事的滕荊兩人都邀來了。

    尚有王齒、王陵、昌平君兄弟、李斯當然是座上客。

    午宴在後宮的內廷舉行,沒有了朱姬,小盤要怎樣就怎樣,痛快之極。

    宮娥奉上酒饌後,立被趕了出去,好讓眾人可暢所欲言。

    小盤和各人衷心贊賞了李斯後,輪到項少龍把昨夜發生的事情原本本詳細道出。

    聽到呂不韋玩的把戲時,王齒勃然大怒道︰"這麼說以前鹿公和徐先指責呂賊毒害先王之事,非是無的放矢了。現在竟敢故技重施,不若我們先發制人,把呂賊和堅黨殺個半個不剩,請儲君賜準。"

    小盤嘆了一口氣,道︰"若可以如此容易,寡人早把他召人宮內,令人把他殺掉。只是現在呂黨勢大,又有杜璧、蒲鵠等人虎視眈眈,亂事若起,杜璧等勾結外人作亂,首先東三郡就難以保存。最忌的尚有蒙驁,一天不削去他軍權,吾等仍未可輕舉妄動。"

    王陵這穩重派也道︰"現今之計,最佳莫如待黑龍出世,再捧繆毒以制呂不韋,雙管齊下,才是妙策。"

    說到一半,只見李斯等朝他猛打眼色,才醒覺過來,立即臉如死灰。

    王齒果然愕然道︰"什麼黑龍出世!"

    小盤曾有嚴令,禁止任何人透露黑龍之事,現在王陵發覺說漏了口,自是嚇得臉無人色。

    小盤笑道︰"陵卿不用介懷,但只此一趟。"

    王陵松了一口氣,離席跪叩謝罪。

    項少龍見小盤威勢日增,既驚又喜,自己都弄不清楚那感受。

    小盤親向王齒解釋了這事後,王齒大喜向項少龍贊道︰"只有少龍才有這種妙想天開又確切可行的妙計,以繆毒牽制呂不韋更是妙不可言。剛才已有實例。異日任繆毒聲勢如何增大,閹狗始終是閹狗,不能像呂不韋般收買人心,就算他三頭六臂,也絕飛不出老將的指縫。"

    王齒乃蒙驁外掌握最大實力的大將,自不會把繆毒放在眼內。

    呂不韋的厲害皆因在文武兩方都生了根,若在尚未部署妥當時動搖了他,必出亂子。而繆毒說到底只是朱姬的男寵,除去他並不會帶來什麼後果,充其量只是一場動亂吧了;尤其現在小盤安插了茅焦到他身旁,還怕他亂得出什麼樣兒來。

    昌平君冷哼道︰"反而邱日升是個禍根,少龍你橫豎下午有閑,雖答應繆毒不殺他,但挫挫他的威風亦是快事。"

    項少龍到現在仍弄不清楚武士行館的意義,順口問了起來。

    王陵道︰"行館之風,實是由陽泉君自楚國引入我鹹陽來的,主要是訓練劍手,以供公卿大臣雇用,乃武士晉身官途的捷徑,故頗為興旺。亦有公卿大臣把子女送往行館受訓。少龍對上邱日升時,切勿掉以輕心,因行館常要應付各地來的劍手挑戰,邱日升能穩坐館主之位,確有真材實學。"

    小盤笑道︰"他難道比管中邪更高明嗎?"

    眾人一想也是,舉杯痛飲。眾人話題轉往三大名姬上,談談笑笑,到午膳完畢,項少龍酒飽食足,那還有興趣去找邱日升動手動腳而又不能殺他,遂回官署去了。

    酒意上湧時,項少龍就在官署睡了個午覺,醒來時,荊善來報,內史府有人找他。

    項少龍出廳一看,原來是繆肆。滕翼正在有好氣沒好氣的聽他說話,見頂少龍來到,忙借機遁走了。

    繆肆見到項少龍,一面諂媚道︰"小弟今趟是奉兄長之命而來,專程約大將軍到內史府出席晚宴。"

    項少龍暗中叫娘,難道今晚又要面對繆毒捱他媽的一個晚上。連忙在動腦筋找借口推辭。

    繆肆俯近了點,故作神秘道︰"今晚兄長約了三絕女石素芳來喝酒,自然不可漏了大將軍的一份哪。"

    項少龍腦際立時"嗡"的一聲,亂成一團,說再不動心,就是騙人了。

    像石素芳和"柔骨美人"蘭宮嬡那類罕有的絕色,縱是敵對的立場,但若能有機會接觸,包括他項少能在內,實沒有多少個男人能拒絕。

    繆毒當然不會那麼大方,肯制造他項少能與石素芳親近的機會,其中定有例如石素芳指定須他出席,才肯答應這次邀約等一類的條件,想到這里,不由大感自豪。

    唯一的問題,是昨晚才到醉風樓胡混了一晚,今夜又去見石素芳,嬌妻們會怎樣看自己呢?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令兄好意,恕我無福消受了。因今晚我要在家中陪伴妻兒,請告訴令兄,我項少龍覺得他很夠朋友就是。"

    繆肆臉色微變,顯得非常失望,顯見頂少龍所猜的雖不中亦不遠矣。

    繆肆落足嘴頭仍不得要領後,無奈走了。

    項少龍心里忽地強烈的思念著家中的嬌妻愛兒,忙返家去了。

    回到烏府,紀嫣然差不多同一時間回來,原來是到了渭水躁演後天便要"獻世"的黑龍。

    田氏姊妹欣然侍候他兩人沐浴更衣,其中旖旎妙境,難以盡述。

    與嬌妻愛兒在後園里享受黃昏前和煦的陽光時,項少龍早把石素芳一事拋諸九霄雲外。

    不知是否年歲長了,又或經歷過太多生離死別的打擊,他現在非常戀棧那暖得人心都要融化了的家庭之樂。

    與紀嫣然、趙致和烏廷芳三位嬌妻閑話家常,看著田貞、田鳳兩女與剛學曉走路的項寶兒在草地上嬉玩,那種樂趣實非任何東西所能替代。

    烏廷芳可能由鐵衛處得來消息,知到早朝中,曾有爭吵之事,問了起來。

    項少龍怎會隱瞞她們,把早上發生的事一並說了出來,還告訴她們今晚推掉了可與石素芳共膳的機會。

    烏廷芳奇道︰"項郎不怕開罪了繆毒和那位沒有任何男人不想親近的美人兒嗎?只看柔骨女蘭宮嬡的姿色,可想見石素芳的才藝了。"

    項少龍此時與三女坐在亭內,田氏姊妹和項寶兒的笑聲,不時由亭外的草地上飄送耳內,心中充盈著幸福的感覺,衷心誠意地道︰"只要有三位賢妻任何一位相伴,我項少龍已心滿意足,何況現在竟得老天爺開恩,教我區區凡夫得擁三位來自天上仙界的仙子,我項少龍還怎敢另有妄求呢?"

    三女嬌軀同時輕顫,美目纏來,亮出熾情火。

    趙致心迷神醉道︰"得夫如此,妾復何求,與項郎在一起,每天都像剛開始相戀那樣子,啊!致致開心得不知怎麼說了。"

    紀嫣然嘆道︰"可惜清姊到了蜀郡去,否則這一刻就更完美無缺了,真希望夫君大人永遠不用出征,離別的滋味真不好受。"

    秦軍法紀,出征的將士均不可帶同妻妾,故出征是所有妻子最害怕的事。

    項少龍想起戰爭的殘酷,深深嘆了一口氣。

    烏廷芳移了過來,坐入他懷里,摟上他脖子道︰"少龍今趟爽約,邱日升必振振有詞,會說你怕了他呢!"

    紀嫣然情動起來,到了他身後,伏到他虎背上去,柔聲道︰"只要見過我們大將軍百戰刀法的人,只會認為邱日升不知行了什麼好運呢。哼!我紀嫣然已對國興手下留情,這些人仍不知感激,夫君大人若往武士行館時,嫣然也要去!"

    項少龍豪興大發道︰"那不若就明天朝會後去找他算帳吧!"

    烏廷芳和趙致同時叫好時,紀嫣然"哎喲"一聲道︰"要晚點才行!儲君要人家明天到王宮教他讀書,唉!清姊不在,只好由嫣然頂替。聽說清姊對儲君是很嚴苛的,但我卻是不行!要我板著臉孔實在太辛苦了。"

    項少龍這才記起她也被封了作太傅。

    同時心生感觸。

    小盤雖沒有表現出來,但事實上他對亡母妮夫人的思念,是深刻之極的創痛。

    故而極需代替的對象,先是朱姬,按著是琴清。現在則是紀嫣然了。

    否則以他現時的才智,那須旁人來教他讀書呢?

    烏廷芳吻了項少龍的臉頰,香軟的紅唇,雖只蜻蜓點水的一觸,已令他舒服心甜得直沁心脾,只聽這仍像少女般嬌癡的美妻子柔聲道︰"項郎知否清姊在巴蜀有很大的生意,清姊對賺錢是非常有本事的。"

    項少龍對琴清的出身來歷一直很模糊,只知她是王族的人,大訝下追問起來。

    此事紀嫣然最是清楚,答道︰"清姊本是巴郡大族,其祖得丹砂之,可作藥物和染料之用,故累數世之積,到清姊時琴族已成巴郡的首富。秦人為與其修好,遂以王族顯貴向清姊提親。卻想不到丈夫婚禮剛成,便要領兵出征並客死異地,清姊為了躲避其他權貴的糾纏,返回巴蜀,主理生意,做得有聲有色,到儲君由趙返秦,方在華陽夫人提議下,返回鹹陽,作了儲君的太傅,更遇上你這多情郎君,致再陷情關。"

    項少龍這才明白琴清的身分地位為何這麼超然,不但因華陽夫人和小盤的寵信,更因她在巴蜀有家族作大靠山。

    正如李斯所說,對巴蜀這種地方勢力龐大的特殊地區,只有采懷柔的政策才行。

    同時亦明白了她為何與華陽夫人這來自楚國的美女關系如此密切,皆因巴蜀地近楚境,像琴族那種富甲一地的大族,自然與楚王朝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娶得琴清,不但可得到這千嬌百媚的人兒,還可得到她龐大的家財,問誰都眼紅。所以琴清才不敢公然和自己相愛。

    即使琴清之嫁來鹹陽,成為王族,底子里仍是一項充滿政治味道的婚姻交易。

    神思飛越時,烏光來報,國興來找他。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走出亭外,抱起項寶兒親了親他的小臉蛋後,才交給田貞,往大廳去見國興。

    正在喝茶的國興見他來到,竟跪了下來連叩三個響頭,嚇得項少龍忙把他扶了起來,心中明白道︰"國先生折煞項某了。"

    兩人坐好後,國興苦笑道︰"今趟卑職來此,本是不懷好意的。"

    項少龍心知肚明他有投誠之意,但已學曉了不輕易信人,微笑道︰"副統領是否奉邱館主之命來尋我項少龍晦氣呢?"

    國興顯然和邱日升在拗氣,冷哼道︰"他憑什麼來找大人晦氣,今天大人因朝會遲了,他表面雖裝出不滿狀,其實誰都看出他是如釋重負,還趁機和蒲鵠溜了到郊外打獵,我們都知他是怕項大人會尋上門去。看過項大人的百戰刀法後,誰還有膽量來捋項大人的虎須?項少龍訝道︰"那他為何又著你見我?"

    國興愧然道︰"實不相瞞,我們本都是暗中為二王子出力的人,行館的開支亦是由蒲鵠暗中支持,否則沒有了陽泉君,早關門大吉了。但表面上卻不得不依附內史大人,呂不韋數次要取締行館,都由內史大人一力架著。"

    又嘆了一口氣道︰"呂不韋很有辦法,把我們的武士大量吸納了過去,又明里暗里表示朝廷不會選用我們訓練出來的人。累得我們銀根短缺,到繆大人關照我們後,行館才略有起色。"

    項少龍知他不明白自己和繆毒的關系,故說到繆毒時,語氣尊敬,小心翼翼。

    在目下的情況,他當然不會把實情透露給國興,點頭道︰"國兄以後有什麼打算?"

    國與再撲跪地上,叫道︰"國興以前做了很多對不起項爺的事,又曾以卑鄙手段傷了荊爺,罪該萬死。只希望以後能將功贖罪,為項爺盡心盡力辦事,死而無悔。"

    有了伍孚的教訓,項少龍再不會因對方幾句話而盡信不疑。先把他扶起來,通︰"國兄有話好說,再不要如此了。"

    國興激動道︰"自那天紀才女手下留情,我國興已想了很多天,現在鹹陽城誰不知項爺義薄雲天,薄己厚人,項爺請讓小人追隨你吧!"

    項少龍苦笑道︰"原來我的聲譽那麼好嗎?"

    國興道︰"項爺兩次有機會當丞相都輕輕放過,又提拔了李斯、桓奇和昌文君,對由邯鄲隨你來的舊人恩寵有加,義救燕國太子丹,豪事義行不勝枚舉。我們早心中有數。只因被私利蒙蔽了眼楮,但紀才女那幾槍使我完全驚醒過來,只望能追隨項爺左右,再不用整天與人勾心斗角,更不用愁明天會給那個人出賣了。"

    項少能認真考慮了一會後,點頭道︰"好吧!我便如你所願,但記著我絕非可輕易欺騙的人,若發覺你有一字口不對心,立殺無赦。"

    國興大喜,撲往地上。

    項少龍讓他叩了頭後,命他坐好,道︰"剛才你似乎有些話想告訴我,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國興柙色凝重起來,壓低聲音道︰"這些事我完全是憑一些跡象猜測出來的,因為我尚未有資格參與杜璧、蒲鵠和館主他們的密會,可是有很多事卻須交下來由我們去做,所以才給我猜了個大概出來。"

    項少龍是經慣風浪的人,淡然道︰"說吧!"

    國興道︰"他們應訂下了周詳的計劃,好讓二王子取儲君之位而代之,關鍵處仍在東三郡,蒲鵠雖是秦人,但一向在秦趙間左右逢源,加上家族勢力龐大,又分別與趙王室和我大秦王室通婚,放在兩地都有根深蒂固的影響力,若非他大力支持,二王子亦不能到那里落地生根。"

    項少龍恍然大悟。

    就像異人是呂不韋的奇貨,成喬就是蒲鵠這另一大商家可居的奇貨了。

    當年誰都想不到小盤可回來霸佔了成喬的儲君之位,所以蒲鵠、杜璧、陽泉君等一直全力巴結秀麗夫人和成喬。

    豈知小盤成功離趙返秦,立時粉碎了他們的美夢。

    初時他們可能仍不大看得起呂不韋這商家,到陽泉君被呂不韋害死,才知形勢不妙,但他們亦無法轉舵,而唯一的出路就是助成喬把王位奪回來。

    若小盤的朝廷穩若泰山,他們當然難有可乘之機,偏是日下的秦廷分裂成儲君黨、呂黨和繆黨三大勢力,互相傾軋,于是蒲鵠等就蠢蠢欲動。

    國興續道︰"蒲鵠最厲害的手段,就是勾結現在趙國炙手可的大將龐爰,我雖不知詳細情況,但聽館主的口氣,龐爰正秘密連結三晉、楚人和燕人,以破呂不韋和田單的秘密結盟,同時助二王子登秦王位,而可以想像的,是杜璧必須在鹹陽制造一場動亂,若呂不韋有異動,那就更好了,因為那必會引致秦國軍隊的分裂,那時定會有將領投往二王子的旗下去,配合趙人的支援,聲勢就大大不同了。"

    項少龍暗感自豪,自己早先的猜想,正是和現在國興所說的相差不遠,只沒想到龐爰正密密籌備另一次楚、燕、趙、魏、韓聯盟的密謀。

    同時亦暗自神傷,李園、龍陽君、太子丹雖和自己稱兄道弟,但在國對國的情況下,一點個人間的私情都不存在。

    現實就是那樣殘酷的了。

    國興沉聲道︰"要制造一場大亂,最佳莫如把項爺刺殺,那時人人都把賬算到呂不韋的身上去,後果就可以想見了。"

    項少龍微笑道︰"想殺我的人絕不會少呢!"

    國興正容逋︰"項爺切勿輕忽視之,蒲鵠和龐爰籌備良久,在各地招攬了一批奇人異士,又集中在趙國訓練刺殺之術,現在正分批潛來鹹陽,其中有三個人就是由我親往接應,都是第一流的好手,其中一人叫'赤腳仙'寇烈,乃楚墨近二十年最出類拔萃的高手,只看他竟穿上鞋子,便知他抱有不惜殉身以刺殺項爺的決心。"

    項少龍倒抽了一口涼氣,若整天都要提防這樣一批死士來行刺自己,做人還有什麼樂趣,問道︰"蒲鵠那個歌舞團,是否亦暗藏刺客呢?"

    國與道︰"應該是這樣了,不過我所知有限,故並不太清楚。"

    項少龍道︰"你接應的那三個人,現在是否仍和你保持聯絡?"

    心中同時感到,楚國肯派人來參與這趟刺殺自己的行動,必領得李園同意,那豈非李園也要殺他嗎?頓時心中不舒服起來,再不敢推想下去。

    但忍不住又猜想起來,李園要殺他還沒有什麼,若龍陽君也要殺他,他項少龍使很難消受了。

    或者此是各地劍手的個別行動吧!

    國興答道︰"掩護他們入城後,他們便自行隱去。"

    頓了頓又道︰"我們的行館亦來了幾個生面人,當了館主的貼身隨從,看來都是隱藏了真正身分的高手。"

    項少龍暗嘆這就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現在秦人成了東方諸國的公敵,在戰場既討不了好,惟有潛進來搞顛覆,這類事古今如一,並沒有分別。

    國興道︰"今趟我奉邱館長之命來此,是要約期再戰,不過卻是在十五日後,我猜他以為有這段日子,那批死士該可成功刺殺項爺了。"

    項少龍道︰"那就告訴他,項某人要到時看心情才赴約好了。嘿!你在這里逗留了這麼久,不怕他們起疑嗎?"

    國興笑道︰"我會推說項爺擺足架子,累我苦候了半個時辰吧!回去後,我盡量刺探有關刺客的消息,再設法通知項爺。"

    項少龍拍了拍他肩頭,道︰"要通知我還不容易嗎?快點來報到幫手吧!國副統領。"

    兩人相視大笑,國興才歡天喜地離開了。

    回到內堂,把事情告訴了三位嬌妻,著她們出入小心後,紀嫣然道︰"他們的目標並不是你,而是政儲君,說要殺你只是掩人耳目的煙幕吧!"

    項少龍如夢初醒地一震道︰"我真糊塗,只要殺了儲君,才會立即引起真正大亂,成喬亦可名正言順地成為繼承人。"

    說真的,此時他反而放下心來,因為若小盤死了,歷史上就沒有秦始皇,中國恐怕亦不會出現。

    紀嫣然道︰"此事我們必須采取主動,只恨城衛被緊握在管中邪手中,否則事情就易辦多了。"

    項少龍正沉吟時,鐵衛來報,繆毒大駕光臨。

    項少龍苦起臉來時,烏廷芳笑道︰"若推辭不了,就敷衍他一晚吧!我們最信任項郎的。"。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出去見繆毒。




第十九卷 第08章 三絕名姬


    繆毒站在廳中處,陪他的還有韓竭和四名親衛。

    陶方負起招呼之責,見頂少龍來了,才退入內廳。

    繆毒劈面嘆道︰"少龍你怎可這麼不夠朋友?"

    項少龍與韓竭等打個招呼後,把他扯往一旁低聲道︰"這種美人兒,小弟還是不接觸為妙。昨晚那金老大故意在我們兩兄弟面前暗示石素芳對小弟有意,擺明是要引起繆兄嫉忌之心,更使我深感戒懼,所以才要推了今晚的約會,繆兄明白了我的苦心嗎?"

    繆毒愕然半晌後,老臉一紅道︰"我倒沒有想過這點,嘿!石素芳充其量不過是較難弄上手的藝妓,何來資格離間我們,項兄不要多心了。"

    項少龍心知肚明他是言不由衷,亦不揭破,低聲道︰"照我看這是蒲鵠的毒計,千萬不要小看美麗的女人,可使人連國家都亡了,妲己褒姒都是這種能傾國傾城的尤物,有時比千軍萬馬更厲害,更使人防不勝防。照我看,若我到貴府赴宴,石素芳必會作狀看上了我,同時又勾引繆兄,倘我們心中沒有準備,你說會出現怎麼樣的情況呢?"

    繆毒既充了好漢子,自不能半途而廢,硬撐道︰"少龍放心好了,我繆毒可說是在花叢里打滾長大的人,什麼女人未遇上過。她來媚惑我,我自有應付的手段,保證不會因她而傷了我們的感情。哈!不若我們拿她來作個比試,看誰可把她弄上手,但卻絕不準爭風妒嫉,致著了蒲鵠的道兒。若能俘擄了她的芳心,就可反知道蒲鵠暗里的勾當了。"

    項少龍心中暗笑,知道繆毒始終不是做大事的人,見色起心,不能自制。哈哈一笑道︰"這就是我要推了繆兄今晚酒局的理由,俾可讓繆兄施展手段,把石素芳弄上手。"

    繆毒嘆道︰"現在我當然不會怪責少龍,只是石素芳指明要有少龍在,才肯來赴宴,以她一向的脾性,到時拂袖就走,豈非掃興之極。"

    項少龍正容道︰"看!這就是蒲鵠設的陷阱了,不愁我們不上當。你究竟要我怎麼辦?"

    繆毒有點尷尬道︰"我現在更希望少龍能走上一趟。看看石素芳可弄出什麼把戲來,說不定我會弄點藥給她嘗嘗,使蒲鵠偷雞不著反蝕把米。"

    項少龍暗罵卑鄙,不過想起自己亦曾喂過趙後韓晶吃藥,雖不成功,亦不敢那麼怪責繆毒了。因為說到底石素芳都是不安好心。道︰"若這麼容易弄她上手,她早被人弄上手很多趟了。這種出來拋頭露臉的女人,自有應付這些方法的手段,給她揭破,反為不妙。"

    繆毒拉著他衣袖道︰"時間無多,少龍快隨我去吧!"

    項少龍在"盛情難卻"下,只好隨他去了。

    離開烏府,所取方向卻非繆毒的內史府,項少龍訝然詰問,繆毒嘆道︰"早先知道少龍不肯來,我便使人通知蒲鵠,由他去探石素芳的心意,豈知她立即說不來了。嘿!所以我不得不來求少龍出馬。現在是到杜璧在鹹陽的將軍府去,至于石素芳是否肯見我們,仍是未知之數。"

    項少龍暗忖男人就是天生的賤骨頭,美麗的女人愈擺架子,愈感難能可貴。繆毒一向在女人間予取予攜,現在遇上一個不把他放在眼內的石素芳,卻反心癢難熬。

    和蒲鵠接觸多了,愈發覺這人手段厲害。

    項少龍經過這些年來在這古戰國時代中掙扎浮沉,又不時由紀嫣然這才女處得到有關這時代歷史方面的知識,已非初抵貴境時的糊里糊塗了。

    更因他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故能從一個更超然的角度去看待這時代的一切。

    三晉建侯和商鞅變法可說是眼前這時代的大轉折時期,變化之急劇,即使後來的二千多年,除了鴉片戰爭後列強侵華那段淒慘歲月,亦難有一個時期可與之比擬。

    在這大轉變的時代里,春秋諸霸先後蛻去封建的組織而成君主集權的戰國七雄。而更重要的是好些在春秋末葉已開始的趨勢,例如工商業的發達、都市的擴展、戰爭的激化、新知識階級的崛興、思想的解放,到此時都加倍顯著。

    其中最影響這時代的就是人商家大企業的出現。

    這些跨國的新興階級,憑著雄厚的財力,跑南奔北、見多識廣,又是交游廣闊,對政治有著無可比擬的影響力。

    表表者當然是有異人這奇貨可居的呂不韋,其他如自己的太岳烏氏,鐵冶成業的郭縱,以及正密謀推翻小盤的蒲鵠,都是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叱吒風雲由商而起的大商家。

    甚至琴清亦因承受了獲利數世的丹,而成了秦室王族,可獨立自主,保持貞潔,得到秦人敬仰,若換了是個普通女子,有她那種美麗,早成了不知那個權貴的姬妾了。

    而為了應付戰爭和政治的競賽,文與武逐漸分途,一切都開始專業化起來。

    像王翦和李斯便是兩個好例子。若要把兩人的職權調換,保證秦政大亂,而匈奴則殺到了鹹陽來。

    專業化之風吹遍各地,就兵士來說,戰國之兵再非像春秋時臨時征發的農民兵。

    至乎有像渭南武士行館那種團體的出現,專習武技和兵法以供統治者錄用。

    所以無論外戰內爭,其激烈度和復雜性均非以前所能比擬。

    小盤日後之所以能統一六國,皆因其出身奇特,使他沒有一般長于深宮婦人之手的繼承者諸般陋習,才能在這變化有若奔流湍激的大時代脫穎而出,雄霸天下。

    不過像他這種雄材大略的人確是世所罕有,所以他死後再沒有人可壓下這種種的力量,致大秦朝二世而亡,非是無因。

    思量間,已到了位于城西杜璧的將軍府大門外。

    項少龍這時也很渴望可再見到石素芳,美女的引誘力確是非凡,縱然明知她心懷不軌,但仍忍不住想親近她。

    這正是蒲鵠此計最厲害的地方。

    成功的商家最懂揣摩買家顧客的心意,實是古今如一。

    大廳正中,擺了一圍方席,繞著這方席設了六個席位。

    項少龍較喜歡這種團團圍坐的共席,傾談起來較為親切。

    杜璧親自把項少龍、繆毒和韓竭三人迎入廳內,眾衛都留在上進,另有專人招呼。

    杜璧的態度是前所未有的烈,使人很難想像他以前冰冷和吝于言笑的態度。

    項少龍自然知道他的心意。

    假若他們真能刺殺小盤,又成功嫁禍給呂不韋,便可設法爭取項少龍這集團的人過去,因為那時成喬已變成合法的繼承者。

    那時王齒、王陵等人在無可選擇下,亦只好支持成喬。

    至于繆毒,一來他現在很有利用價值,二來杜璧根本不大把他放在眼內。像王齒般不信他能弄出什麼大事來,所以才一並巴結。

    繆毒最關心的是石素芳是否會出席,問道︰"石小姐……"

    杜璧笑道︰"內史大人放心好了,蒲爺已親自去向石小姐說話。唉!女人的心事真難測,她其實對內史大人也有很好印象的,只是有點惱項大人爽約,才擺擺架子吧!內史大人切勿見怪。"

    繆毒得回少許面子,回復了點自信,登時輕松起來。

    此時蒲鵠來了,隔遠打出一切妥當的手勢,杜璧忙邀各人坐下來,只空出項少龍和繆毒中間的位子,當然是留給石素芳的。

    俏婢們先奉上酒饌,又有美麗的女樂師到場助興,弦管並奏。不旋踵舞姬出場,妙舞翩翩,可惜項少龍、繆毒和韓竭三人均志不在此,無心觀賞。

    舞罷,眾姬和樂師退出大廳,只剩下侍酒的六個華衣美女,都是上上之姿。

    比起這來,鹹陽的公卿大臣,除呂不韋外,沒有人及得杜璧。

    韓竭順口問道︰"蒲爺在鹹陽有什麼生意呢?"

    蒲鴿笑道︰"有少龍的岳丈大人在,那到我來爭利。"

    眾人自知他在說笑,杜璧笑道︰"我這老朋友做生意,就像伊尹、呂尚治國之謀,孫武吳起的兵法,商鞅之為政,教人佩服得無話可說。"

    蒲鵠謙讓道︰"還說是老朋友,竟要昧著良心來吹捧我,不過說到做生意,蒲某最佩服約有三個人,第一個就是少龍的太岳烏氏,他養的牛馬多至不能以頭數,而要以山谷去量。第二位就是魏國經營谷米和絲漆業的白圭,荒旱時間向他借糧比向某大國借貸還要方便。第三位就是猗頓,他倉庫里的鹽足夠全天下的人吃上幾年。至于呂不韋嗎?仍未算入流。"

    項少龍心道"來了!"蒲鵠的厲害正在于不著痕跡。像這番蓄意貶低呂不韋的話,既漂亮又有說服力。

    韓竭笑道︰"不過呂不韋卻是最懂投機買賣的人,押對了一著,就受用無窮了。"

    眾人知他意之所指,哄然大笑。

    韓竭自那晚呂不韋壽宴露過一手後,一直非常低調,似怕搶了繆毒的光芒,但其實識見談吐,均非繆毒能及。

    項少龍淡淡道︰"蒲爺不也是投機買賣的專家嗎?"

    蒲鵠苦笑道︰"項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再揭我蒲鵠的瘡疤了,今趟我真的輸得很慘,早知改學齊國的仲孫龍,改行專放高利貸,只要聘得有項大人一半本事的高手去負責收賬,可保證錢財滾滾而來,免了遇上令岳那種賭林高手的危險。"

    今趟連項少龍都忍不住笑起來,生意人的口才果是與眾不同,生動有趣多了。

    繆毒卻只關心石素芳,問道︰"石小姐會否不來了?"

    杜璧笑道︰"大人放心,愈美麗的女人愈難侍候,石小姐雖寄居敝府,但到現在我只亦見過她兩臉,像現在般同席共膳,尚是第一次!全靠叨了三位的光哩!"

    繆毒見杜璧這秦國大將這麼推捧他,人感光彩,忙舉杯勸飲。

    項少龍只作個飲狀,沒有半滴酒入唇。

    蒲鵠訝道︰"項大人是否嫌這酒不合意呢?我可使人換過另一種酒。"

    項少龍微笑道︰"若蒲爺前幾天才給人伏擊過,恐怕亦會像在下般,淺嘗即止了。"

    蒲鵠尚要說話,繆毒的眼亮了起來,直勾勾看著內進入門的方向。

    眾人循著他眼光望去,包括項少能在內,都立即目瞪口呆。

    只見石素芳在兩名女婢扶持下,婕娜多姿地步入廳堂。

    最要命是她看來剛作沐浴更衣,只把烏亮的秀發往上一挽,以一支木簪固定,不施脂粉,身上一領薄薄的白羅襦,袖長僅及掌背,露出水蔥般的縴指,下面是素黃色的長裙,長可曳地,再沒有任何其他飾物,但卻比任何姿色遜于她的女子的華服濃妝要好看上百千倍。

    眾人不由自主站了起來,均泛起自慚形愧之心。

    石素芳神情冷淡,微一福身,在項繆兩人間席位坐下,各人這才魂魄歸竅,陪她坐了下來。

    繆毒揮退要上來侍候的艷婢,親自為她斟酒,看來色授魂與下,早把項少龍的警告全置于腦後。

    項少龍嗅到她身上的浴香,不禁憶起初會紀嫣然時美人浴罷的醉人情景,登時清醒過來,同時瞥見杜璧亦是神魂顛倒,但蒲鵠卻在暗中觀察自己,心中大凜,愈發不敢低估這長袖善舞,識見過人的大商家。

    人的野心是不會滿足的,呂不韋的商而優則仕,正代表蒲鵠的心態,所以才能置美色于不顧。

    杜璧一向對紀嫣然暗懷不軌之心,自然亦擋不了石素芳驚人和別具一格的誘惑力。

    石素芳低聲謝了繆毒,按著清澈晶亮的秋水盈盈一轉,不獨是繆毒,其他人都有銷魂蝕心的感覺。

    繆毒一直苦候她光臨,但到她坐在身旁時,一向對女人舌粲蓮花的他竟有不知說什麼話才好的窘拙感覺。

    石素芳主動敬了眾人一杯,別過頭來淡淡道︰"項大人為何忽然又有空了?"。

    項少龍給她明媚如秋陽的眼神迫得有點慌了手腳,舉杯苦笑道︰"我因不想說謊話來擋塞石小姐的垂問,只好自罰一杯,請小姐放過項某好了。"

    蒲鵠大笑道︰"石小姐若知項大人是冒著生命之險來喝這杯酒,必會心中感動。"

    項少龍痛飲一杯後,放下酒杯,只見石素芳眼中掠過異采,接著避開了他的目光,追問蒲鵠剛才那番話的原因,待蒲鵠解釋後,石素芳欣然道︰"那是素芳失禮,陪項大人飲一杯吧!"

    說是一件事,做又是另一件事。繆毒見石素芳的注意力全集中到項少龍身上,酸溜溜的要向她勸飲。

    杜璧笑道︰"且慢!我們的石小姐向有慣例,每逢飲宴,只喝三杯,現在已有兩杯之數,繆大人定要珍惜。"

    繆毒更不是味道,又不敢表現出有欠風度,惟有干笑兩聲,改口稱贊起她的歌藝來。

    石素芳不置可否地聽著,當繆毒贊得太過份時,便淺淺而笑,看得繆毒這花叢老手渾身內外都癢了起來,偏又拿她沒法。

    韓竭劍術雖高,但在這情況下亦幫不上忙。

    當繆毒說到石素芳歌舞之津,前無古人時,石素芳"噗哧"笑道︰"繆大人實在太過譽了,比之先賢,素芳的歌舞不過靡靡之音,只可供大人等消閑解悶之用。

    先賢舞樂,卻有定國安邦之義。舜作'韶',禹作'大夏'武王作'大武',被孔丘列為六藝之一,豈是我等女子所能比較。"

    繆毒顯在這方面所知有限,愕然陪笑,再說不下去。

    項少龍在這方面比之繆毒更是不如,心中微懍,隱隱感到石素芳的出身來歷大不簡單。

    石素芳平靜地道︰"各位聽過這個故事嗎?楚文王死後,遺下一位美麗的夫人,公子元想勾引她,卻苦于沒有門徑,于是在她宮室旁,起了一所別館,天天在那里舉行執羽的萬舞,希望把她引出來。一天,她終于出來了,公子元還以為引得她動心了。"

    說到這里,賣個關子,住口不說。

    她說話口齒伶俐,口角春生,抑揚頓挫,均恰到好處。連項少龍也不由聽得人神,繆毒更不用說了。

    不過這美女風格獨特,渾身是刺,並非那麼容易相處。在她臉前,很易令人生出自卑的感覺。

    杜璧嘆道︰"這楚文王的遺孀當然沒有心動,公子元怕是表錯情了。"

    美女當前,杜璧忍不住表現一下,好博取她一個好印象。

    唯一可說的話,都給杜璧說了,繆毒再沒有插口附和的機會。

    項少龍暗叫不好,繆毒已被這美女完全控制于股掌之上,若再來一招向自己示好,表示單獨垂青于他,必會惹起繆毒的妒意,破壞了自己和繆毒鑿糧蜜月其涼式良好關系。

    韓竭微笑道︰"請小姐開恩,告訴我們這故事的結局吧!"

    石素芳那對勾魂的翦水雙瞳,滴溜溜的掃過眾人,柔聲道︰"那夫人哭道︰"先君舉行萬舞,原是為整武備,現在公子不拿它來對付敵人,卻拿它用在未亡人的身邊,那可奇了!"公子元聽了,羞慚無地,馬上帶了六百乘車去攻打鄭國。"

    眾人均感愕然,她這故事隱寒暗貶自己的歌舞乃墮落之音的意思,故不堪別人贊賞。寒意既深遠,又充滿哀傷的味道,使人對她立即改觀,再很難只把她當作一個普通的出色歌姬。

    蒲鵠哈哈一笑,沖淡了不少僵著的沉凝氣氛,道︰"石小姐識見之高,迥異流俗,蒲某受教了。"

    石素芳的美眸轉到項少龍處,淡淡道︰"素芳來前,不知諸位大人在談論什麼話題呢?"

    項少龍正在用心細嚼石素芳那個故事,揣測這令他莫測高深的美女所說故事背後的用意。聞言如夢初醒,忍不住搔頭道︰"嘿!好像是有關做生意的事吧!"

    眾人見他神情古怪,哄笑起來。

    石素芳亦掩嘴而笑,神態嬌柔道︰"那這話題定是因蒲爺而起的了。"

    繆毒看得妒意大作,搶著道︰"小姐料事如神,正是如此。"

    項少龍心中苦笑,石素芳甫一出席,便把場面全控制了,像繆毒這種平時口便舌給,辯才無礙的人,對著她只能間中附和兩句,而自己亦感到不知說些什麼才好。這樣的女人,尚是首次遇上。

    杜璧笑道︰"蒲老板說起他最佩服的三個生意人,就是烏氏、白圭和猗頓,不知石小姐最佩服的又是那三個人呢?"

    石素芳抿嘴一笑道︰"有這麼多高賢在座,何時才輪得到小女子發表意見?不如請繆大人先說吧!"

    繆毒看她看得神不守舍,一時間竟不知她和杜璧在說什麼話,尷尬地支吾以對。

    韓竭見主子有難,連忙拔刀相助,道︰"不如由我先說,在下最佩服的就是孫武,不但留下稱絕古今的兵書,當年還以區區數萬吳軍,巧施妙計,深入險境大破兵力十倍于他們的楚兵,直搗郢都,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項少龍不由心中暗念"前不見來者,後不見古人,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名句。暗忖只有親身體會過這時代戰爭的人,才明白孫武那場仗是多麼了不起。

    杜璧嘿然道︰"哈!竟給韓大人把我心里的話說了出來,我生平也是最服孫武。"

    石素芳明媚的秀眸來到繆毒臉上,後者忙道︰"孫武雖是絕代兵法大家,但始終只是效力于某君某主,繆毒最服的卻是晉文公,安內攘外,成就霸業,其功業尤在齊桓之上。"

    石素芳無可無不可地道︰"原來繆大人是胸懷大志的人。"

    蒲鵠和杜璧交換了個眼色,顯像項少龍般聽出了石素芳在暗諷繆毒想當國君。

    繆毒還以為石素芳贊賞他,洋洋自得起來。

    項少龍感到有點氣悶,這酒席里約六個人,人人都各懷異心,沒有半點開心見誠的味道,不但話不投機,還有種牛頭不對馬嘴的情況。忍不住道︰"我和繆大人剛剛相反,胸無大志,我佩服的人多不勝數,卻很難舉出單一個人來。好了!輪到石小姐了。"

    蒲鵠卻搶先笑道︰"我最佩服就是項大人了,揮灑自如得教人無處入手。難怪連管中邪都要在你百戰刀下俯首稱臣。"

    繆毒臉色微變,雖明知蒲鵠捧項抑己,但項少龍確是處處奇兵突出,絲毫不因石素芳厲害的言詞落在下風,而自己則進退失據,要不起妒忌的心,實是難矣哉。

    韓竭插入道︰"不知石小姐心中的人,又是那位明君猛將?"

    眾人均大感興趣,等待石素芳的答案。

    石素芳秀眸像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薄霧,輕吟道︰"師之所處必生荊棘,大兵之後必有凶年。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明主猛將,背後代表的只是人民的苦難,怎會有能使素芳心服的人。"

    今趟連杜璧都吃不消,啞口無言。

    反是項少龍忘了眾人間敵我難分的情況,訝然道︰"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里人。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戰爭從來都只屬少數人的榮譽,真想不到小姐有此體會。嘿!為何你們都以一種異樣眼光望我?"

    他說了頭兩句時,石素芳已嬌軀一震朝他瞧來,蒲鵠等無不動容。

    至此項少龍才知一時口快,又盜用了"前人"的名句。

    他對詩詞雖所知有限,但知道的都是流傳最廣,也是最津彩的名句。

    韓竭皺眉道︰"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里人,兩句話道盡了戰爭的殘酷,只是不知無定河究竟在何國何境?"

    項少龍避開了石素芳瞪得大無可大,異采漣漣的秀目,老臉一紅道︰"那可以是任何一條河,所以叫作無定河。"

    杜璧仔細看了他一會後,長嘆道︰"難怪紀才女獨垂青于項大人了。將功萬骨枯,不過戰爭自古以來就從未平息過,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誰也沒有辦法。"繆毒見頂少龍引得石素芳霍然動容,大感氣餒,亦難壓妒心,岔開話道︰"石小姐仍未說出心中服膺的是那個人哩。"

    石素芳緩緩由項少龍處收回目光,淡淡瞥了繆毒一眼,然後望往堂頂橫梁處,優優道︰"在楚國有一個人,據說楚王知他才德,派人去聘他為相。他便問來使道︰'聽說楚王有一只神龜,死去三千多年了,楚王把它藏在巾筒里。這只龜究竟寧願死了留下骨頭受人珍貴呢?還是寧願活著在爛泥里拖尾巴呢?'來使于是答道︰'當然是寧願活在爛泥里拖尾巴哩。'那人便說︰'去吧!我要在爛泥里拖尾呢?'"

    眾人都聽得臉臉相覷,不明白她為何忽然又說出另一個故事來。

    項少龍心念電轉,暗忖究竟有那位先賢會有個這麼灑脫于名利的故事,只恨所知有限,除了儒墨道法的幾位大家尚記得名字,驀地靈光一閃,拍案叫道︰"原來小姐心儀的是最善用詭奇譬喻解說玄妙道理的莊周,難怪這麼愛說故事了。"

    眾人這才想起莊周,登時對頂少龍刮目相看。

    石素芳更是目泛異采,訝然朝他頻行注目之禮。

    這正是今古之別。

    在這時代,竹書帛書均要靠人手抄寫,故流傳不廣,只屬少數人的專利。那像二十一世紀的人不但可輕易得到任何書刊,更有電子書,與古代的知識難求,實有天淵之別。

    石素芳奇道︰"原來項大人對莊周亦有研究,小女子環顧古今,尚未找到有人能有如他的超卓明見,只有他才真的悟透人生,泯視生死、壽夭、成敗、是非、毀譽的差別,超脫了世間一切欲好的束縛,一切喜怒哀樂的縈擾,視自己與天地萬物為一體,再不有'我'或'非我'之分。"

    今趟輪到項少龍等齊齊動容,只從她對莊子的理解,可推知這美女的智慧是如何超卓。

    韓竭肅然起敬道︰"敢問小姐是何方人士?"

    石素芳秀眸射出無盡的哀色,輕柔地道︰"亡國之民,再也休提。"

    本是帶著一腦色欲之想而來的繆毒,此時亦邪欲全消,心神顫動。

    石素芳忽地站了起來,退後兩步,施禮道︰"雖尚欠各位一杯酒,但只好異日補上,素芳現在只想退往靜處,思索一點問題,各位請了。"

    蒲鵠欲言又止,終沒有出言挽留,神情復雜之極。

    項少龍望著她無限美好的背影,暗忖此女無論才學和美貌,均足以與紀嫣然和琴清相比,但顯然沒有她們的好運道。

    他驀地下了決心,無論如何不與她再接觸,因為他已對她生出了敬重之心,故不忍因敵對的關系而傷害她。

    雖然她成功惹起繆毒對自己嫉忌之心,但他亦無心計較了。

    繆毒要怎樣對付他就任他怎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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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nomad231 於 2010-3-24 11:47 AM 編輯

第十九卷 第09章 小人服了


    回到烏府,項少龍心中仍不時想起石素芳這個奇怪的女子。

    滕翼、荊俊、烏果、趙大四人正和紀嫣然在商議,人人神色凝重。

    紀嫣然見夫君這麼乖,肯在初更而回來,露出一絲笑容道︰"我們正在研究如何把派來行刺政儲君的刺殺團找出來,若任由他們行動,實在太危險了。"

    滕翼皺眉道︰"問題是我們不能把這事情公開,只能暗中去做,愈少人知道愈好,否則國興的身分就會暴露出來了。"

    荊俊冷哼道︰"我才不信任國興呢。"

    紀嫣然抿嘴笑道︰"我們也不會輕易相信國興,但總該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證實自己的話吧!"

    項少龍在荊俊旁坐下,笑道︰"這就叫棄暗投明,改邪歸正,浪子回頭。小俊要記著寬恕比仇恨需要更大的勇氣和愛心。"

    眾人那聽過這類詞句和說話,呆了起來。

    紀嫣然欣然道︰"夫君大人今晚心情不俗。是否又得到了石素芳的青睞呢?"

    項少龍想起石素芳。嘆了一口氣道︰"石素芳只可以奇女子去形容,我看她對男女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她喜愛的是莊周,不屑于自己的歌藝。對事物有深刻獨到的看法。弄得繆毒像老鼠拉龜,無處著手,沒趣之極。而小弟則敬而遠之,報告完畢,才女滿意嗎?"

    聽他說到"老鼠拉龜"時,紀嫣然早笑得喘不過氣來,荊俊等則無不莞爾,不過對頂少龍層出不窮的新詞妙句,他們早習以為常。

    烏果嘆道︰"有誰能此項爺的說話更生動呢?幸好我隨項爺久了,拾了點牙慧,才成功把小薇薇追了上手,不負荊爺之望。"

    項少龍這才知道烏果追求周薇,原來有荊俊在後面支持,轉向趙大道︰"你和一班兄弟在鹹陽過得寫意嗎?"

    趙大露出感激之色,點頭道︰"我們從未試過這麼風光的日子,只要亮出項爺的招牌來,連仲父府的人都要給我們面子,芳夫人又讓我們挑選美姬,成家立室。

    唉,夫人實在太早離開我們了。"說到趙雅,眼楮紅了起來。

    滕翼怕勾起項少龍的傷心事,岔開話題道︰"我們決定把一批人調回鹹陽來,負責找尋這批極之危險的死士。再外又通知了昌文君,要他立即把事情報上儲君,後天就是春祭之期,我怕敵人是要在春祭趁儲君離宮時下手。依照慣例,到渭水的路線早已定下,不能更改,刺客若要雜在夾道歡迎的民眾內,是極難被發現的。"

    項少龍忽地虎軀一震,想起自己在二十一世紀時曾多次保護政要,可說是反恐布行動的專家,在此事上豈非可學以致用,大派用場?眾人見他神情古怪,還以為他想到什麼驚人的事,愕然看他。

    項少龍無意識地揮揮手,興奮地道︰"今次春祭的保安措施,就由我全權負責,明天早朝後,小俊陪我去視察出巡往春祭地方的路線,就讓我們和這批來自各國的刺殺津英,各施各法地正面大斗一場,看看誰有更高的神通。"

    見眾人都呆瞪著他,項少龍微笑道︰"蒲鵠這一招最毒辣處,就是假若儲君在赴春祭場時出事,我和昌文君就是殺頭之罪。一石數鳥,照我看蒲鵠的厲害處,絕不次于呂不韋,只是欠了點運氣,像我和管中邪那次決戰般,押錯了成喬吧!"按著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道︰"今趟他們仍是欠了運氣,因為遇上了我項少龍。"

    次晨項少龍如常在雞鳴前起來練刀,然後才到王宮去,由于特別早了點,所以爭得少許時間,往見小盤。

    小盤可能是秦室歷來最勤力的君主,一邊吃早飯還一邊聽李斯的報告。以應付一會後的廷議。

    見到項少龍來,小盤忙免去禮節,著他坐在下首處,肅容道︰"蒲鵠和杜璧真斗膽,竟敢對寡人圖謀不軌,國興能將功補過,將軍看看該怎樣賞賜他吧!"

    項少龍與李斯對望了一眼後,笑道︰"微臣還是勸儲君喚我作太傅,喚微臣作大將軍,好像要隨時帶兵打仗的樣子。"

    秦國內,恐怕只有項少龍能這樣和小盤說話。

    小盤哈哈笑道︰"只要見到太傅,寡人便愁懷盡去。"轉向李斯道︰"李卿,可給太傅看看我們應黑龍而發的新幣吧!"

    李斯欣然把新錢幣送到項少龍幾案上。

    項少龍拿起一看。錢作圓形,中間有圓孔,文為半兩,隱見抽象的龍紋,卻與心中的錢有頗大的分別。

    李斯退回席去,嘆道︰"紀才女確是名不虛傳,其改朝換制的建議書。不但切實可行,還顧及整個政治經濟的革新,且訂下進行的日期,輕重緩急,無不恰到好處,絕不迫民,請告訴才女,李斯是服得五體投地。"

    小盤顯然極寵李斯,笑道︰"李卿太謙讓了,整個建議李卿亦出了很多方案,輿紀太傅同樣立了大功。"

    李斯忙跪叩謝恩。

    小盤沉吟片晌,對頂少龍道︰"今次刺客來鹹陽,太傅有什麼方法應付呢?"

    項少龍欣然道︰"儲君放心,賊子唯一可乘之機,就是趁儲君明天祭河神時行動,以有心勝無心。但現在讓我們得悉此事,整個形勢便扭轉過來。微臣會與昌文君緊密合作,粉碎敵人的謀,包保儲君不損半根毫毛,還可讓六國有份參與此事之徒,認識到我們的手段。"

    小盤對他敬若神明,大喜道︰"有太傅負責此事,寡人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

    項少龍道︰"但儲君須答應明天將由微臣全權處理,否則妙計難施。"

    小盤哈哈笑道︰"那寡人明天便做太傅一天的下屬,任憑太傅吩咐好了。"

    李斯感受到兩人間毫無懷疑的信任和真誠,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早朝開始時無風無浪,但到呂不韋提出要把鹽鐵官一分為二時,立即引起了激烈的爭論。

    項少龍聽了半天,才勉強明白了個大概。

    原來在孝公以前,秦國幾乎所有工商業都由官府壟斷,但由于社會生產為了應付這局面,秦室成立了官署機構,分門別類去管理各種工商業,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鹽鐵官,分別關系到民生和軍事兩方面的問題。

    但隨著秦國的擴展,東方一些先進的冶鐵中心,逐一落入秦人之手,鹽鐵官事務日趨繁重,更有走私鹽鐵以謀暴利的情況,兼且鹽和鐵基本上是兩不相干的事,所以呂不韋才有此議。

    問題是呂不韋的提議,主要是想起用他的人來負責秦國經濟軍事的兩道命脈,所以昌平君、李斯等才出言拖著,好等黑龍出世後,才借勢一舉把這兩個職位囊括過來。

    拖延自比反對容易,最後仍是沒有定論,小盤下令再作研究後,早朝便結束了。

    項少龍離宮回署,滕翼和荊俊早整裝以待,候他去采察明早小盤出巡的路徑。

    項少龍道︰"情況如何?"

    滕翼道︰"國興剛來報到,烏果陪了他去見其他將領頭目,據他說對刺客一事,仍未有眉目。"

    荊俊道︰"我和昌文君商量過,他說可隨便找個借口,例如有內侍偷了王宮的東西走了出來,把城封了起來逐家逐戶搜索,自商鞅的連坐法後,知情不報者罪同,應該很容易把有問題的人找出來,但若這些人躲在杜璧的將軍府又或某些大臣府內,就有困難了。"

    項少龍道︰"千萬不要輕舉妄動,我們要裝出對此事完全不知道的樣子,更要教國興不要去偵察,以免打草驚蛇。"

    滕翼笑道︰"三弟對明天儲君的安全問題,似乎很有把握呢?"

    項少龍微微一笑,把趙大找來,吩咐了他依言去通知昌文君和國興後。使與滕翼和荊俊出發上路。

    離開了鹹陽城,沿著官道往渭水上游進發,只見草原小丘,無窮無盡地伸展,連結蒼穹。不由津神一振,溜目四顧,一時連此行的目的都差點忘了。

    碧綠的心湖與青蔥的綠草,流光溢彩,清麗迷人。

    草原上不時見到牧人趕著一群群的牛羊和馬,更使大地充滿了生氣和鬧。

    滕翼指著一個長滿了樹木的小石丘道︰"若藏身其上,暗用強弩,可射中由官道經過的任何目標。"

    項少龍這才由迷人的景色驚醒過來,吩咐荊俊在帛卷上記下各處可供刺客利用的戰略地點。

    雖是午後時分,但當來到穿越密林的路段,晨霧仍未盡散,空氣中水份充盈,視野有點模糊不清。滕翼色變道︰"看天氣明日將有大霧,對我們非常不利。"

    項少龍淡然道︰"我看卻並非完全無利,至少我們知道敵人該趁去程之時霧最大的一刻下手,而不會揀選回程,其次就是霧大更有利于黑龍出世。"

    荊俊崇慕地道︰"三哥顯是胸有成竹了。"

    項少龍欣然道︰"我的兩位好兄弟。你們聽過誤中副車的故事嗎?"

    滕荊愕然齊聲道︰"誤中副車?"

    項少龍這才省起"誤中副車"發生在小盤成了秦始皇後,張良以力士運巨石錘錯了車子後忙補救道︰"那是明天將會發生的故事,只要儲君躲在再一輛車內,我們可安心把敵人引出來,再加以殲滅了。"

    滕荊兩人同時叫絕,至此再無心情察看沿途地勢,虛應其事一番後。到渭水與正在那里負責躁演黑龍的紀嫣然會合,一起返城去了。

    回到烏府,上是黃昏時分。

    踏入大門,陶方通知他伍孚剛來了。正在東廳等他。

    紀嫣然半認真地道︰"刺探的人來了,不過勿要隨他到醉風樓,莫忘兩晚有陪我們了,再不早點休息,看你那還有津神去應付刺客"

    項少龍哂道︰"就算我有足夠津神。也不會浪費在那些女人身上,我項少龍早有了整個天下,除了我的嬌妻們外,再沒有任何東西使我動心。"

    紀嫣然甜甜一笑,放他去了。

    到了東廂,只見伍孚等得坐立不安,心中好笑,迎上去道︰"伍樓主實不該來的,說不定會給繆毒和呂不韋的人懷疑呢?"

    伍孚早備好說詞。謙卑道︰"項大人放心,小人會非常謹慎小心的了。"

    兩人坐下後,伍孚低聲道︰"儲君知道那事後,有什麼反應?"

    項少龍心中好笑,淡然道︰"當然是龍心大怒,但礙在太後份上,只能暗中提防,待找到證據,才與繆毒算帳,那時看太後怎樣護他。"

    頓了頓道︰"儲君對樓主的忠義,非常欣賞,正考慮怎樣賞你。"

    伍孚大喜道︰"只要能為儲君和項大人辦事,小人便心滿意足了,絕不會計較賞賜。"

    項少龍故意道︰"不若弄個職位讓樓主遇過做官的癮吧,但你的醉風樓卻須交給別人打理,因為從沒有當官的人可兼營妓院副業的,說出來也不好聽,況且樓主早賺夠了!"

    伍孚喜翻了心,眉開眼笑道︰"那只是件小事,蒲爺一直想買我的醉風樓,如若賣成,小人就把賣出的錢分一半給大人,小人知項大人不會把這些許錢財放在眼內,但卻代表小人一點心意。"

    項少龍暗忖這個禮也算重了。

    忽然心中一動。想到伍孚此子其實是想處處逢源,那無論何方得勢,他亦可得到利益。

    有了這樣的理解後,便覺得這"小人"不是全沒有利用的價值。

    尤其當明天黑龍出世,必會震驚朝野,此長彼消下。小盤聲望劇升,像伍孚這種看風駛舵的人,自該明白該靠向那一方。

    伍孚又諂媚道︰"項大人若對小人樓內那位姑娘有興趣,只要一句話,小人就可把她送來侍候大人,就算美美我也有辦法。"

    項少龍訝道︰"你不怕呂不韋嗎?"

    伍孚嘆了一口氣道︰"怕都沒法子了,美美現在以死威脅,不肯作呂不韋的姬妾。當然啦,若我有美美的姿色,亦不肯嫁入仲父府去。"

    項少龍大感意外,原來單美美只是畏于呂不韋的權勢,而非心甘情願隨他,登時恨意全消,湧起憐意,問道︰"呂不韋對這事怎樣處理呢?"

    伍孚笑道︰"他有什麼辦法?不就是對我威逼利誘吧,可憐繆毒又對我諸般威嚇,小人夾在其中,晚上沒有一覺好睡,項大人只須看看我的樣子就知道了。"

    項少龍細察他臉容,果是兩眼陷而黑,非常憔悴,微笑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呂不韋何有人性可言,但樓主卻偏要幫他來騙我。是否自尋煩惱呢?"

    伍孚先是呆了一呆,按著臉上血色盡退,顫聲道︰"我不明白大人這幾句話。"

    項少龍微笑道︰"連莫傲也騙不到我,伍樓主自問比莫傲高下如何呢?"

    伍孚撲跪地上駭然道︰"項大人誤會小人了,若小人有欺騙……"

    項少龍截斷他道︰"千萬不要又生又死的誓神發願,否則說不定我會替天行道,還你公正的誓願。"

    伍孚慘然道︰"請相信小人,小人真的……"

    "鏘!"百戰寶刀離鞘而出。

    伍孚嚇得滾了開去,滿額豆子般大的冷汗,臉若死灰。

    項少龍好整以瑕把寶刀放在身旁幾上。若無其事輕松地道︰"實不相瞞,呂不韋和繆毒身邊都有我布下的人,所以本人方能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只要樓主再說一句謊話,我項少龍就拿這刀把你的頭斬下來,拿到鬧市示眾,犯的當然是欺君之罪了。"

    伍孚呆了半晌,頹然道︰"小人服了!"




第十九卷 第10章 龍出渭河


    立春日。

    天尚未亮,鹹陽城大部份的子民百姓,人人換上新衣,若趕集般,往渭水上游處參與盛大的春祭。

    道上絡繹不絕,卻是井然有序。

    在滕翼、荊俊、國與三人指揮下,二萬都騎車全體出動,沿途維持秩序。

    所有可偷襲路上車隊的制高點均有人把守,戒備森嚴。

    若有刺客,只有利用道旁的林木掩護來進行刺殺行動。

    朱姬、呂不韋和一眾公卿大臣,天尚未亮使到王宮興小盤會合,先在祖廟祭了先王,才乘車出發。

    小盤在昌文君和一眾禁衛高手的掩護下,依計沒有坐上有王旗的華麗馬車,化身成其中一名禁衛,混在大隊中出發。

    王輦內換上了假扮小盤的荊善,此子身手的靈活可比荊俊,實為應付突變的最佳人選。

    項少龍還怕他有失,特別在馬車廂壁內加上鐵板。就像二十一世紀的避彈車。

    大隊開出宮門,出城後沿渭水而上。

    人民夾道歡呼,表示對君主的支持和愛戴。

    兩隊分別有近百多人的禁衛軍,牽著惡犬,徒步在官道兩邊的山野密林先作地氈式的艘索,防止敵人藏身林內,發放冷箭。

    而烏家戰士則化裝成平民,雜在眾人間,像二十一世紀的便裝密探般,監視群眾內可疑的人物。

    項少龍策騎在王輿之後。不斷指揮禁衛的行動,把二十一世紀學來的一套發揮得淋灕盡致。

    在大隊禁衛軍開路下,王輿領先而行。所到處群眾紛紛讓路,跪地叩拜。

    車隊兩旁護者兩行禁衛,外一排手持高盾,內一排備有弩箭,在防守上可說無懈可擊。

    項少龍墮後了十多個馬位。與小盤,李斯、昌文君等並騎而馳。

    小盤欣然望著左方山丘上的都騎正向他們打出表示安全的旗號,欣然道︰"太傅的布置,教寡人大開眼界。"

    李斯笑道︰"任刺客三頭六臂,照我看亦要無從下手,知難而退。"

    項少龍望往上方。看著繚繞空隙的晨霧,微笑道︰"敵人必是津心策劃,必有應變之法,照我猜主要的突擊會來自上方,只要攀上樹頂,便可以矢石一類的武器作攻擊,假若我們沒有準備。在混于群眾里的刺客支援下,又有明顯的目標,說不定真能得手呢。"

    小盤、李斯和昌文君望往沒在迷霧上的樹頂,無不心中生出寒意。

    項少龍繼道︰"前面有個雲杉林,無論下手或逃走,均為最理想的地點,若要動手,該就是那處了。"

    小盤大感刺激,眼中射出熾的光芒,反是李斯和昌文君緊張起來,再沒興開玩笑。

    項少龍暗忖秦始皇畢竟是秦始皇,膽量亦比一般人大得多。

    一夾馬腹,往王輿追了上去。

    先頭部隊開進雲杉參天的官道內。

    霧氣更濃了,視野到十多步外使模糊不清。

    大隊未至,鼓樂聲首先傳來,民眾紛紛拜倒路旁,候車馬經過。

    歡頌聲中,王輿開進林內。

    禁衛們早得吩咐,打醒津神。準備應付突然而來的突擊。

    項少龍反平靜下來,眼楮找到混在群眾內的烏果,交換了個眼色後,如他沒有發現,並不奇怪。

    敵人若連偽裝的本領也沒有,根本就不用來了。

    當一批高手下了死志,要決定行刺某一目標時,將成為一股可怕之極的力量。

    項少龍向四周的鐵衛發出命令,烏言著等立即散開了少許,迫在王輿後。提高警惕。

    半里長的林路,就像世紀般漫長。

    出乎眾人料外,到林木逐漸稀疏,快將出林時,仍未有刺客出現。

    渭水流動的聲音,在前方隱隱傳來。

    接善前方豁然開朗,大河在前方流過,霧氣只是薄薄一層的似為大地蒙上了輕紗。

    項少龍正松了一口氣時,異變突來。

    奇異的鳴聲起自道旁,項少龍仍弄不清楚是什麼一回事時,護翼王輿的禁衛紛紛掉下馬來,接著是速度驚人的重物猛撞在車廂壁上的可怕聲音。駕車的御者不知給什麼可怕武器連頭都劈去了,倒下車來。拉車的八匹馬浴血倒地。

    車廂外壁碎裂飛濺,聲勢駭人。

    道上的群眾立時亂成一團,四散奔逃,一時哭聲震天,敵我難分。

    項少龍大喝一聲。拔出百戰寶刀,朝前沖去。

    幾個人由道旁撲了出來。

    "呼!"的一聲,其中一人以重鐵棍把車門搗開,此時最接近王輿而未有傷死的禁衛則在十步之外。

    "呀!"其中一個想沖往車上的人面門中箭,仰翻地上。

    眾鐵衛弩箭齊發。偷襲者紛紛中箭斃命,只其中兩人翻身往後,沒入疏林內,避過弩箭。

    項少龍等圍了過去。

    十多道人影分由兩旁逃走,朝渭河奔去。

    蹄聲轟鳴中,眾衛狂追而去。

    項少龍來到被撞開的車門旁,大叫道︰"穩住群眾!"眾人依令執行時,項少龍瞥往車內。

    只見荊善探出再沒有半點血色的臉孔。咋舌道︰"幸好嵌了鋼板。否則小子再沒有命了。"

    項少龍定楮一看,只見地上散布了十多片圓形的鐵輪,邊緣又薄又利,閃閃生輝,不過此時都崩了缺口。

    再望往倒在車旁地上血泊內的近三十名禁衛,無不當埸斃命,怵目驚心,破裂了的盾牌散布道上。

    這種以臂力擲出的圓輪,比弩弓的殺傷力更驚人,連盾牌都擋不住。

    再看車廂壁,木板碎散,露出被撞彎了的鐵板,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其中兩個鐵輪飛進了車內,反撞時割開了荊善的甲冑,幸好只是割損了少許皮肉。

    大隊停了下來。

    受驚的群眾被趕到一旁,遠離現場,由烏果負責察查,看看是否有刺客混在其中。

    小盤等來到項少龍旁,見到劫後的慘況,均大感駭然。

    此時昌文君遇人來報,刺客跳進了大河里,游往對岸。只擊斃了三個人。

    項少龍跳下馬來,檢視被射殺的四名刺客,每人至少中了三箭,都是當埸殞命,沒有什麼可供追查的線索。

    王齒、王陵、繆毒、呂不韋等公卿大臣這時慌忙來到,見到荊善由車內走出來,都大感愕然。

    小盤脫掉頭盔,露出龍顏,臉寒如冰地對管中邪道︰"立即給寡人搜城,若再有凶徒留在城內,你這都衛統領就不用當了。"

    目光落在遍地的屍身上,慘然道︰"給寡人厚葬撫恤!"不忍再看,拍馬朝春祭埸馳去。

    雖是發生了刺殺慘劇。但大部份人都不知這出了怎樣的事,氣氛依然烈。

    當小盤、朱姬、呂不韋和一眾公卿大臣登上祭台時,鼓樂喧天而起,在左岸近十萬群眾伏地齊聲高呼"萬歲"。

    滕翼和荊俊指揮都騎,負責維持秩序。

    自商鞅變法後,戰國七雄中,要以秦人最守規矩和聽話。縱是這種埸面,一切亦是秩序井然。

    項少龍等因有"前車"之鑒,怕再有刺客混在群眾內,築起人牆,把所有人隔在安全的距離之外。

    霧氣又濃了起來,在大河上凝結不散,令人感受到大自然神秘迷離的一面。

    在台下的項少龍留心觀察台元杜璧和蒲鵠的表情,只見兩人雖神情如常,但卻不時有些顯示內心不安的小動作,知道兩人對刺殺失敗,正不知所措,茫然若失。

    "蓬!"小盤接過火把,燃著了台上巨鼎內的火種,烈焰沖天而起,煙霧沖入天空,沒入水霧里。

    全場肅靜無聲。

    小盤展開祭文,朗讀起來。

    只見他昂然而立,氣度沉凝,確有君臨天下的威儀。

    滕翼此時來到項少龍之旁,低聲道︰"聽說連小善都差點沒命,想不到刺客如此厲害。"

    項少龍猶有余悸道︰"若目標是我。恐怕我早沒命了,誰想得到對方竟有這種可怕的武器。"

    滕翼凝望迷霧鎖江的渭河,完全看不到對岸的情景,推了他一把道︰"來了!"

    項少龍本來什麼都看不到,給他提醒,溜目四顧,果然發現河水不知給什麼攪動,竟開始滾騰起來,煞有氣勢。

    近岸的人亦開始發覺異樣的情況,駭然指點。

    台上呂不韋等人人目瞪口呆,不明所以地都朝河水看過去。

    站在較後的群眾紛紛翹足觀看。

    小盤朗讀祭文的聲音漸被哄吼人聲蓋過。

    驀地一條黑黝的龍尾在霧中深處采出水面,冒出近半丈,才猛地拍回水面,濺起漫空水花,濃霧都像給拍散了。

    項滕兩人想不到紀嫣然會來此一招,其生動處比之以前初演時的"死龍",實有天壤之別,都嚇了一大跳。

    岸邊群眾和台上的將領大臣都為之駭然大震。嘩聲四起。

    更有人嚇得雙膝發軟,或跪或坐,倒在地上。

    眾衛仍是驚魂未定,連忙擁在小盤身旁,更有人拔劍彎弓。

    小盤大聲喝止,喊道︰"水出神物,不得妄動,違令者斬。"

    昌文君等當然制止諸衛,以免"發生慘劇"。河水又平靜下去。

    十多萬君民,人人屏息靜氣,呆瞪湖面。

    倏地驚叫連起,只見在濃霧深處,見首不見尾的黑龍再現仙蹤載浮載沉,翻波激浪。好一會後才沒進水里去。

    項少龍等一擠喊破喉嚨的叫道︰"黑龍出世,天降神物我大秦得水神以興。"

    昌平君帶頭先跪了下來,接著人人學他跪下,連呂不韋、管中邪等也被現場激烈的氣氛感染得跪了下來。

    沿河近五里的岸邊,全是對江膜拜的人。

    最後只得小盤一人昂然立在台上,面對大河高舉雙手,形像突出至極點。

    在萬眾期待中,黑龍又再出現。

    巨大的龍頭,在小盤前三丈許處冒了出來,又再沉下,如是者三次之後。整條龍浮上了水面,長達十多丈,尾巴不住拍打河水,看得人人膽戰心驚。

    黑龍忽地發出石破天驚的吼叫聲,連項少龍等明知只是甚多人齊聲喊叫的效果,亦為其神似而嘆為聽止。

    黑龍兩眼突然噴出火焰,向小盤叩頭般把龍頭上下顫動三次後,才沒入水里。

    王齒乘機大叫道︰"水出梓瑞,儲君萬歲。"

    眾人回過神來,齊喊︰"黑龍萬歲,儲君萬歲!"顫呼聲潮水般起落漲退,山嗚谷應,千多萬人沸騰起來,氣氛烈至極點。

    黑龍再沒有出來了。呂不韋、管中邪、杜璧、蒲鵠、繆毒等人臉臉相覷,瞪目以對,一時間都不知該怎樣去對待眼前這今人驚心動魄的異事。

    打鐵趁,朝內朝外對黑龍祥瑞極為慶祝之際,就在小盤返宮途中,紀嫣然扮作聞風趕來,同小盤攔路獻上鄒衍的《五德終始說》。

    這戲劇性的攔途獻書再惹起再一番哄動,此時朝臣和人民的情緒再也不受任何人控制了。

    一批批的朝臣將領主動入宮參見小盤,宣誓效忠,鹹陽城鞭炮處處。

    人民在街上歌舞歡呼,輪番到王宮跪拜。

    在項少龍的提議下,小盤把王宮的閱兵場開放了,還三次出來接受民眾的歡呼,保護當然是嚴密至極點。

    呂不韋和繆毒措手不及下,雖心中懷疑,但亦束手無策。

    黑龍的出現,比十套《呂氏春秋》加起來的威力更厲害,小盤的聲望一下子升至前所未有的巔峰。

    當日未時末申時初,王綰、昌平君、李斯、王齒、王陵一眾重臣大將入宮見小盤,建議秦室正式采用鄒衍的《五德終始說》,作為國書,並請正式策封紀嫣然為尊貴的"女師",負責起草改朝換代,以應祥瑞的"新政"。

    這件事的策劃者項少龍。亦想不到黑龍的威力如此厲害,連很多本投向呂不韋的朝臣,亦改而投向小盤。

    小盤立即召開臨時朝會,在廷上由紀嫣然宣讀新政。

    廷內文武百官。人人神色興奮,呂不韋和朱姬卻是驚異不止。

    不過在這種被蒙上神秘迷信色彩的氣氛里,誰都不敢沖逆得到了大命的小盤。

    美絕人圜的紀才女穿上華麗暗金紋的黑色長服,頭戴高冠,寶相莊嚴的首先宣布渭水為"聖水",由于渭水乃黃河的一截河道,換言之整條黃河都成了聖水。

    因冬季少水,故以冬季開始的十月分為歲首,作為一年的第一個月。接著是"色尚黑"因五行配正色,而水為黑色。

    于是服飾、旌旗都改以黑為主色。

    跟著是"度以六",五行水與術數之六相應,故以後各種器物都用"數六"以為度。

    例如符、法冠皆大才、而輿六尺。六尺為步,乘大馬。

    項少龍眼看著這由自己一手策劃出來的盛事,激動得頭皮發麻。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此事對秦王朝那深遠的影響了,也在中國歷史上留下了千載不滅的敘述。

    秦能一中國後。分天下為三十六郡,正因三十六乃六的自乘數。

    又如遷天下富豪于鹹陽的數目為"十二萬戶",十二萬正是六的兩萬倍。

    最後是最關鍵的改政,就是借紀嫣然之口,實行李斯津心構想來的"三公九卿"制,以強化小盤的中央集權。

    把以前因呂不韋弄權而致的官制紊亂,王令難行的局面扭轉過來。

    表面看去,大多數人仍能保持本身的權力,繆毒甚至權力大增,暗里卻成了以繆毒制呂不韋之勢,而小盤則再次抓牢了兵權和財政。

    呂不韋仍任丞相,昌平君改左丞相為太尉,馮切則當了御史大夫,合稱三公。

    三公職權分明。

    丞相乃文官之長,上承君主命令,掌金印,佩紫綬,協助秦主處全國政務。

    這等若變相否定了呂不韋充滿攝政大臣意味的"仲父"身分。丞相並非是作為君主的對立體而出現,而是處處都要上承君王的旨意,加強了王權的權威性。

    昌平君的太尉則是協助小盤掌管全國的軍務,使秦國的軍隊有了統一的指揮,無形中削掉了蒙驁、杜璧等以前享有對屬下軍隊有很高自由度的自由權。

    這改革等若把以前左丞相一職和大司馬結合,又等若把徐先和鹿公兩人的權力並為一職,通過昌平君,小盤便可直接控制天下最強大的秦軍了。

    此職亦是金印紫綬。

    三公之末的御史大夫更是李斯這超級腦袋嘔心瀝血構思出來削呂不韋權力的妙策。

    表面上,御史大夫只是等若李斯以前的長史,為小盤處理一切奏章命令,只多了監察臣下的職權。

    但當紀嫣然詳述職權時,卻指明舉凡丞相有權處理之事,御史均可過問,而御史監察之權,卻非呂不韋這丞相能有。

    于是變成以御史大夫牽制丞相,明捧暗削地減低了呂不韋的影響力。

    馮切以前掌管律法,為人公正不倚,由他來當此職,無人敢作異議。

    由此方可看出小盤用人津到之處。

    繆毒則由內史升為九卿之首的奉常,掌管宗廟朝儀,下有太樂、太祝、太宰、太史、太上、太承和六令丞。

    這可說是個位高但卻沒有實權的職位,最適合繆毒這"假閹宦"的身分,亦給足了朱姬面子,以免惹起她的反感。

    繆毒原本的內史一職,則由繆毒的兄弟繆肆替上。

    小盤從項少龍處得知此人不學無術,只是個好色的庸材,故一點都不擔心他。

    況且內史一向只管都城三大軍系與王宮的文書往來。要作惡也作不出樣子來。

    昌文君則當上九卿次席的郎中令,負責整個都城的防務,換言之禁衛、城衛和都騎三軍都變成他的統屬。

    其他衛尉、太僕、廷尉、典客、宗正、治粟內史、少府七卿中,以廷尉、治粟內史和少府三職最重要,分別由李斯。王綰和蔡澤出任。

    李斯等人連升數級,掌管全國的刑罰司法,為全國最高的司法官。下有正、左、右三監。繆毒的客卿令齊和茅焦分別坐上左、右監之位。

    治粟內史就是財務大臣,負責全國賦稅和財政開支。

    少府管國內的商業,亦是要職,像蔡澤這種重臣,小盤亦不得不安撫。

    對外戰爭方面,王齒、蒙驁,王陵和王翦被策封為四大上將軍,而項少龍、安谷奚和杜璧三人仍為大將軍,只有這七個人有率領大軍征戰的權力。

    這可說是個寒有妥協性的政治改革,最得益的是小盤,其次是繆毒,呂不韋卻如啞子吃黃連,有苦自己知。

    但因現在朱姬和王綰等一眾大臣都支持小盤,呂不韋亦惟有黯然消受了。

    黑龍這一著天馬行空般的奇兵,加上接踵而來的"攔途獻書"一下子把呂不韋從權力的極頂至少摔下了幾級,以後再不能像以前般只手遮天,為所欲為了。

    小盤宣布退廷後,群臣高呼"萬歲",接著人人趕回家去,沐浴更衣,好參與今晚在王宮舉行的春宴,而立冬日也成了秦國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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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 第11章 以德報怨


    項少龍本想溜走,卻給升了官興奮得要死的李斯給扯了他去見小盤,紀嫣然卻沒他們好氣,自行返家去了。

    今趟雖未可言全勝,卻是有天大良好的轉機,王齒、王陵、昌平君、昌文君等都情緒高張,擁著項少龍這大功臣入內廷見小盤。

    小盤見眾人來到,由龍座走了下來,兩眼感動得紅了。

    項少龍有點神智迷糊的看著小盤龍行虎步、氣勢迫人的朝他走來。

    忽然問他感到小盤非常陌生,但又像親近得像自己的兒子。

    那種極端相反的感覺,激起他無比奇異的情懷。

    尚有幾年。小盤就要加冕為王了。

    而他與這未來的秦始皇的關系,就要書上休止的符號。

    他是不能不走。

    因為他不想沾上六國軍民的鮮血。對戰爭他深感厭倦。

    小盤的實際年齡是十九歲,完全具備了一代霸主那種高于眾生之上的威儀和氣概。

    他雖此項少龍矮了大半個頭,但肩寬背厚,手足粗壯,方面大耳,尤其是一對龍目,連項少龍被他望來時都感心寒。

    以前的徐先、鹿公在知道他不是呂不韋的孽種時,立即死心塌地;現在的王陵、王齒對他矢志效忠,自非無因。蓋小盤正是那種天生具有服人魅力的政治領袖。

    可想見當他正式加冕為王時,將更不得了。

    小盤此時來到項少龍身前,一把緊執著他雙手,喜叫道︰"太傅啊,我們成功了。"

    李斯等圍著兩人,高聲道賀,人人都有點胡言亂語。

    一直以來,君主和權臣的斗爭,鮮有可在不動干戈下完成的。

    但就是要了黑龍這漂亮的一招,立即把呂不韋辛苦經營多年的勢力削減了大半,又把他可能暗中策劃的叛亂粉碎了。如此兵不血刃的取得這種成果,誰能不感動莫名。

    在現今的情勢下,要舉兵作亂,根本是沒有可能的,連鹹陽的平民也會起義來支持小盤,更不要說一向忠于王室的軍隊了。

    項少龍微笑道︰"臣下也好該休息一下,請儲君賜準。"

    小盤嘆道︰"寡人雖是千萬個不情願。但也只好如太傅所願,不過一旦有起事來,太傅定要回來助我。"

    項少龍如釋重負道︰"文有昌平君和李延衛,武有兩位上將軍,儲君看著辦吧!"

    眾人哄然大笑。

    因項少龍等若說,沒有事就最好不要來煩我了。

    李斯笑罵道︰"項大人不要笑在下了,在項少龍跟前,李斯永遠都是你由趙國回來時在城外初遇的李斯。"

    小盤道︰"太傅準備何時回牧場暫休呢?"聽到他特別在"暫休"兩字加重了語氣,各人均露出會心微笑。

    項少龍反手握緊小盤的雙手,感到兩人的血肉都連住了一起,答道︰"待掃平了邱日升的武士行館和待小俊成婚後。我便回牧場去,依儲君之意暫休,該仍有十多天會留在鹹陽。嘿,我要回家沐浴更衣,好參加今晚的春宴。"

    小盤依依不舍放開項少龍的手,感觸道︰"我嬴政之能有今日,實拜太傅所賜。"

    以他一國之君的身分,肯說出這種話,眾人無不動容。

    只有項少龍才真的明白他意之所指。

    當日只知調戲婢女的頑童,誰想得到竟是日後一統天下的千古一帝秦始皇呢?

    宮門外擠滿來"朝聖"的群眾,見項少龍出來,立即歡呼四起。

    蹄聲響起。國興領著一隊親兵,由旁里沖出來,隔遠向他施禮。

    項少龍見國興一身軍服,像變了再一個人般威風凜凜,不禁記起荊俊初穿官服的樣子,心里不由對國興多了幾分親近的感覺。

    國興來到他旁,陪他往烏府馳去,底笑道︰"卑職在門外等了一段時間,剛才繆毒和呂不韋分別出來時,群眾都大喝倒采,氣得兩人臉都變了。但項大將軍出來時,卻搏得最多的采聲。"

    項少龍看著穿上新衣的小孩在道旁放擲鞭炮和互相追逐,心情前所未有的閑適舒暢。

    小盤終于穩固了他的王位,以後只有他找人算帳,像呂不韋、繆毒之徒,難堪配作給他練拳的對手。

    國興道︰"項爺請相信小人,小人以後是死心塌地跟著大人了。"

    項少龍聽他改變口氣,擺出家將的姿態,欣然道︰"十來日後我會返回牧場,現由小俊暫代我的職位,你好好跟著小俊干吧,這是你和他最佳的修好機會了。"

    國興點頭答應後,壓低聲音道︰"那些刺客有五個人逃出來後,到了杜璧的將軍府去躲避都衛的搜捕。聽邱日升的口氣。他們會裝作我們武士行館的人,今晚去參加春宴。"

    項少龍奇道︰"難道他們以為今晚還有機會行刺或不知道入宮赴宴者都是不準攜帶武器的嗎?"

    國與道︰"邱日升還沒這麼大意,只是希望借這批人來重振行館的威風。"

    項少龍淡淡道︰"也好,就讓我今晚落落邱日升的臉吧。若非礙于繆毒,今天我就去把他的行館拆了。"

    國興聽得心驚膽跳,暗忖幸好自己"改投明主",否則就是受盡凌辱的其中一個了。

    國興又道︰"聽說今早單美美想上吊自盡,幸好給人救了下來。"

    項少龍這時對單美美只有同情而無惱恨。但此事卻不宜插手,只好嘆一句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忍不住問道︰"單美美的心是否向著繆毒呢?"

    國興神秘地道︰"這事恐怕只有她本人才清楚,但醉風樓婢僕間流傳著一個消息,就是單美美真正看得上眼的人卻是項爺你。"

    項少龍嚇了一跳,失聲道︰"這事定是弄錯了,否則為何我沒有任何感覺。"

    國興聳肩道︰"女人心是最難測的。或者真是傳錯了吧!"這時上到烏府,國興施禮走了。

    項少龍想起自己幸福溫暖的家庭,立時把單美美的事置諸腦後。

    剛踏入府門,手下告訴他醉風樓的紅阿姑楊豫來找他,正在東廳等候。

    項少龍大感愕然,隱隱猜到該與自殺不死的單美美有關,心中暗嘆。

    他差點就想使人去把楊豫遣走,但終硬不起心腸,矛盾地掙扎一番,才到東廳去。

    這美女洗盡鉛華,身穿素服,樣子比她濃裝艷抹更順眼,雖比不上前晚的石素芳,但其清秀之色已屬罕有。

    到現在他仍弄不清楚這歡場美女心底內的玄虛。

    她是否只因屈于呂不韋的權勢,才不得不暗害自己?抑或她真的愛上了管中邪或許商,才甘心為虎作倀。

    在這充滿謀詭計的環境里,他學曉了不再輕信任何人。

    同時亦學懂以種種手段去對付敵人,例如伍孚和國興。

    楊豫見他來到,大喜離座迎來。

    項少龍真怕她縱體人懷,那若給婢僕看到,報與烏廷芳諸女知道,那就跳進黃河那里也洗不清。

    人的心理是這樣,他去醉風樓胡混,紀才女等可以不知為不見,但若把風流帶回家里,就是另一回事。

    項少龍連忙施禮。道貌岸然道︰"豫姑娘請上坐。"

    楊豫乃揣摩男人心意的專家,甜甜一笑,橫了他大有深意的一記媚眼後。退返座內,待項少龍在側旁坐下時,才蹙起黛眉。輕嘆道︰"美美今早想上吊自盡,幸好我們一直防她會作出傻事,才能及時把她救回,但頸項處多了一道可怕的瘀痕,會有好一陣子不可以出來見客。"

    項少龍皺眉道︰"豫姑娘來找項某人,難道認為我可為她效勞嗎?"

    楊豫喚了一口氣道︰"妾身也知這樣來找項大將軍,不給你掃出門外已對妾身非常客氣。只是美美和妾身比親姊妹還要好,其他人又畏了呂不韋權勢,噤若寒蟬。現在鹹陽城內,只有大將軍一個人不把呂不韋放在眼內,美美和楊豫走投無路,惟有厚顏來求項大人了。"

    項少龍苦惱道︰"美美不是一向和繆大人相好嗎?現在他權勢大增,假若他肯娶美美,而美美又心甘情願的話,呂不韋該很難反對。"

    楊豫露出不屑之色,呸一聲道︰"繆毒算什麼東西,充其量只是太後的面首男寵,他出來鬼混就可以,一個月前有人送了他兩個歌姬,結果都給太後派人活生生打死了,大將軍請說還有誰敢嫁入他的內史府去。"

    項少龍聽得愕然以對,想起呂不韋壽筵時朱姬充滿防意的怨毒眼神,整個人寒浸浸的。朱姬變得太厲害了。

    自莊孝王被呂不韋害死,她的心理便很有問題。

    但仍想不到她變成了這麼可怕的一個女人。

    楊豫繼道︰"何況美美對他只是虛與委蛇,本來她確是迷上了他英俊的外表和風采,但自聽過白蕾說及有關他以前喪盡天良的壞事,便只有憎厭之心,而無歡喜之情了。"

    項少龍心想白蕾定是由韓竭處聽來有關繆毒的惡行,以韓竭的為人,必會添油加醋,口舌不饒人。

    不過繆毒亦是"罪有應得"了。

    楊豫神情忽轉溫柔,寒情脈脈的瞧著他道︰"只有項爺的聲譽最好,就算是你的敵人,也說不出項爺做過什麼壞事。初時我們是不明白,後來見我們這麼一再開罪了項爺,項爺仍體諒我們是迫不得已,還和顏悅色相待,我們暗中都非常感激。"

    項少龍苦笑道︰"好人最是難做,坦白說,呂不韋要納美美為妾這事,我實在很難插手,亦沒有插手的理由。"

    楊豫胸有成竹道︰"項爺至少有兩個方法可幫助美美,最簡單當然是由項爺把美美納為小妾啦,不過我也知這是強人所難,還會使項爺和繆大人不和。"

    項少龍嘆逍︰"再一個辦法又如何呢?"

    楊豫咬著下唇道︰"助她逃離秦國。"

    項少龍不解道︰"助她離國對我可說輕而易舉的事。只要我吩咐下去尚可辦到,但問題是像她這麼動人的美女,到任何一處都會有人垂涎她的美色,豈非逃了虎口又進狼口嗎?若遇上盜賊或流氓,她的遭遇會更不堪想像。"

    楊豫喜道︰"只要項爺肯點頭就成了,美美在魏有位仰慕她的王族公子。曾多次派人來求美美到大梁去,只要項爺使人給他送出消息,教他派人到邊境來迎接,那美美的安全就不會有問題了。"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那王族公子是誰?"

    楊豫壓低聲音道︰"就是以前在鹹陽當質子,後來逃了回大梁的魏太子。"

    項少龍暗忖原來如此。

    看來單美美並非真的喜歡他,但若成為太子妃,怎都好過當呂不韋的洩欲工具。

    項少龍自己知自己事,絕不能硬著心腸見死不救,苦笑道︰"好吧,你教美美在小樓裝病,連伍孚都不要見。今晚趁所有人都去參加春宴時,我派人來把她連夜送走。再外我再遣派快馬去知會太子和龍陽君,唯一要動腦筋的地方,就是要布成美美自行逃走的樣子,以免牽累了豫姑娘和其他人。"

    楊豫大喜撲入他懷里,眼都紅了。

    項少龍駭然道︰"若你想感謝我,快給我先坐好。"

    楊豫不顧一切在他嘴上重重吻了一口,才移開了少許淚泉湧地嗚咽著道︰"妾身和美美餃環結草,亦不足以報項爺不念舊惡的大恩大德。"

    項少龍才敢肯定這非是再一個陷阱,否則楊豫就真是演技派的超級巨星。況且此事自己根本不用親身參與,想害自己亦無此可能。

    與楊豫商量了聯絡的細節後,順口問道︰"你為何不和美美一道走呢?"

    楊豫忸怩地瞧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後垂下螺首,秀臉紅紅的。神態誘人之極。

    項少龍恍然道︰"原來豫姑娘愛上了管中邪。"

    楊豫搖頭道︰"怎會是他呢?這人是個冷血無情的人,每次和人家歡好後,立即將人家趕走,說不慣與人同眠,這樣的男人,只有呂三小姐才會看上他。"

    項少龍哂道︰"對呂娘蓉他自然不會這樣,我知道了,定是許商那家伙,他的確長得很好看。"

    楊豫咬著唇皮沒有作聲,神情卻是苦惱和無奈,好一會才道︰"到那里還不是一樣,假設呂不韋迫我作妾,我亦只好認命。但美美比我堅強多了。唉,說出來恐怕項爺不寒相信,但我卻不願有任何事欺騙項爺,美美的上吊只是我和美美想出來的假局,好拖延呂不韋。"

    項少龍頹然道︰"我已非常小心,但仍是給你們騙了。"

    楊豫誓願道︰"現在再沒有隱瞞了,本來妾身根本不敢著想來找項爺,但美美卻說只有項爺有能力幫她,而且定會幫她。因為她知道項爺是天生俠義的真正英雄。"

    項少龍再次苦笑道︰"她看得我這冤大頭準確極了。"

    楊豫拭去淚漬,露出迷人的笑容。道︰"美美說,若項爺不要她,就把她送走好了,唉,現在鹹陽城誰家女子不想入項爺的門呢?"

    項少龍心叫厲害,像楊豫這類"專業"女性,要討好一個男人,確是出色當行,叫人明知是假話,都感到非常受用。

    至少還有歸燕,呂娘蓉,甚至嬴盈都是不想嫁給他項少龍的。

    項少龍見時間無多,還要安排單美美逃離鹹陽的事,又要趕往王宮赴宴,更怕紀嫣然等誤會,忙把楊豫請了起來,送出門外。

    楊豫翩然去後,項少龍第一件事就是找來趙大,由于他曾隨趙雅在大梁住過一段長時問,最熟悉當地的情況,讓他去負責這件事最是合適。

    單美美這樣送走了。最不幸的人就是伍孚,這將可迫他進一步靠向自己,成為再一只在呂不韋集團內的有用棋子。

    趙大還以為是什麼危險任務。聽到只是把單美美送往魏境,欣然答應。

    到項少龍回到後牢時,還以為紀嫣然等盛裝以待,豈知眾妻婢正逗兒為樂,都身穿便服,一點也沒有去參加春宴的意思。

    項少龍奇道︰"你們不去趁鬧嗎?"

    紀嫣然懶洋洋躺在臥幾上,斜靠軟墊,傭倦不勝道︰"夫君大人好像忘了是誰舉起那條龍尾拍下整個早上的河水,又在廷上罰站罰念書罰了整個時辰。本來地想去的,但浴罷忽然什麼力氣都失去了,只想什麼都不做,更沒有閑情去想夫君大人為何和醉風樓的姑娘閑聊了大半個晚上。"

    項少龍先是憐意大起,又是差點給氣壞了,跪了下來,在她臉頰香了一口,同烏廷芳道︰"那你們呢?"

    趙致撇撇小嘴道︰"嫣然姐都不去了,我們還那有興致?"項少龍心中有點明白了,舉手投降道︰"神明可鑒,我項少龍與楊豫往日沒有任何私情,今天亦是如此,她之所以……"

    紀嫣然采手掩著他的嘴,笑道︰"不要疑心了,我們只是鬧著玩吧!"

    烏廷芳吃吃嬌笑,媚態橫生道︰"但不去赴宴卻是真的,見到呂不韋我便想起……唉,都是不說了。"

    見她神情一黯,項少龍立即想起趙倩和春盈等心愛的人兒,明白了她的意思。

    田貞、田鳳兩人走了過來,把他挽起,服侍他沐浴去了。

    穿著妥當,來到大廳,滕翼和荊俊正和陶方閑聊著等候他。

    項少龍道︰"單美美的事趙大通知了你們嗎!"

    滕翼點頭道︰"這只是小事一件,能氣氣呂不韋,害害伍孚,總是快事。"

    荊俊哂道︰"單美美就是看清楚這點。才不愁你不答應,不過這女人真長得很美。"

    項少龍給他提醒。立時對楊豫打了個折扣,自己太容易朝好的一方面設想了。

    陶力道︰"剛才我見過圖先,他問我黑龍是否少龍你想出來的,我不敢騙他,圖先要我告訴你,他真的服你了。這絕計比捅呂不韋兩記百戰寶刀更厲害。呂不韋回府後暴跳如雷,也猜到我們在裝神弄鬼,但卻全無辦法。圖先說以呂不韋的性格,可能會挺而走險,教我們更要小心。"

    項少龍心中一懍,頷首受教。因為自己確有點被勝利沖昏了頭腦的飄飄欲仙,非常危險。

    滕翼笑道︰"管中邪抓了一批人,不過據我看都是無辜者,他還想拿這批人去頂罪,卻給我們的廷尉大人接收過去。不準他毒打成招,今趟管中邪也算失威了。"

    荊俊苦惱道︰"我只要見到國興就心中有氣,三哥偏偏要我去教他辦事,唉!"

    項少龍抓著他胳膀扯了他過來,正容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小俊就當做一次好心,給他一個機會吧!"

    滕翼長身而起道︰"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入宮吧!"

    項少龍道︰"記得帶你的墨子劍。今晚會是好戲連場哩。"

    陶方訝道︰"怎會有這種事?這是大秦的國宴,沒有儲君點頭,誰敢生事?"

    項少龍一拍掛在腰上的百戰寶刀,笑道︰"我們就是有儲君點頭的人,好省下異日去挑武士行館的腳力。"

    滕荊兩人這才明白。

    項少龍帶頭朝大門走去,哈哈笑道︰"黑龍出世。乃天命的安排,際此大喜日子,我們就提早給邱日升拜年好了。"

    滕荊陶三人笑著追了上來,與他跨出門外。

    十八鐵衛和滕荊陶三人的親隨早備馬等候。

    四人上馬後,施風般馳出大門,望王宮的方向趕去。

    整個鹹陽城都涼罩在迷離的夜霧中,詭異得有若鬼域。

    項少龍想起即可返回牧場享點清福,心情豁然開朗。

    自趙倩等不幸命喪客地後,他從未試過像眼下般忘憂無慮,再沒有像被無形的重擔子壓得透不過氣來的感覺了。





第二十卷 第01章 利益結合


    項少龍與滕、荊兩位兄弟及陶方四人在十八鐵衛護翼下,朝王宮進發,忽地前方蹄聲驟起,暗霧中一騎在前方狂馳而來,後面追著十多名騎士,就像以長街當作了競賽的走道。

    滕翼大喝道︰"來人停馬。"

    前面騎士已來至燈籠光映照的範圍內,只見他滿身鮮血,大叫道︰"大將軍救我。"

    眾人定楮一看,赫然竟是國興。

    國興想伸手勒馬,但顯已支持不住,側身由馬上墮往左方。

    就在戰馬煞停,國興快要肩撞地上之際,弓弦聲響,一支勁箭由後邊騎士手上發出,準確得難以置信的由國興後頸透入,前頸穿出,到國興掉到地面時,已成了一具毫無生命的屍體。

    縱使以項少龍一向的反應迅捷,仍看得頭皮發麻,且目眥欲裂。

    十八鐵衛全體掣出弩弓,迅速上箭。

    那批人奔至國興倒地處,紛紛勒馬停定,帶頭者管中邪正把強弓掛回馬背上,大聲道︰"項統領見到了,國興畏罪潛逃,下屬不得不執行王令,把他射殺。"

    項少龍渾身冰冷,同時湧起滔天怒焰,"鏘!"的一聲拔出百戰寶刀,冷喝道︰"管中邪你竟敢當著本人眼前,射殺我都騎副統領?"

    管中邪的親衛立舉鐵盾,擋在他面前,形成盾牆。

    管中邪好整以暇笑道︰"項統領請勿誤會,且聽我詳細道來,卑職奉有儲君之令,追輯今早蓄意刺殺儲君的凶徒,竟發覺凶徒實由武士行館館主邱日升勾結前來鹹陽。現在邱日升和凶徒全體落網,由仲父親自審問,就這國興拒捕逃走,項統領清楚看到,若覺卑職有失職之處,大可在儲君、仲父和太後駕前提出來說好了。"

    接著喝道︰"給我搬屍!"

    項少龍一時亦不知該如何應付,大喝道︰"不準動他!"

    管中邪佔盡上風,大笑道︰"項統領有命,卑職怎敢不依,我們走!"

    拍馬掉頭便去。

    那批都衛策馬緩退十多步後,才齊聲呼嘯,紛掉馬頭,追著管中邪去了。

    項少龍等臉瞼相覷,目光最後落到勁箭貫頸,倒斃血泊中的國興屍身處。

    陶方嘆道︰"我們終是低估了呂不韋,這一著確是毒辣之極,不但殲滅了武士行館,同時落了我們和繆毒的面子;還可把矛頭直接指向繆毒,甚或杜璧和蒲鵠。"

    滕翼肅容道︰"呂不韋說不定還會乘機借此事鬧大,對付繆毒和他的手下。"

    項少龍搖頭道︰"他絕對動不了繆毒,小俊你著人為國興處置身後事,同時保護他的家人,我立即進宮面見儲君,看看如何應付此事。"

    一夾馬腹,往前馳出,再不忍見國興的慘狀。

    一直以來,管中邪雖是他的敵人,但他仍是對他有三分惺惺相惜的心意。

    但在這一刻,他只想將他碎屍萬段,再沒有絲毫可惜的感覺。

    到了通往王宮的大道上,只見車水馬龍,公卿大臣們似像一點都不知道鹹陽城刻下的腥風血兩,都興高采烈的往赴春宴。

    抵達宮門時,遇上了昌文君,後者神色凝重,迎上來道︰"儲君正要找少龍呢!"

    項少龍忽地記起一事,登時汗流浹背,向滕翼道︰"鹹陽城今晚定是插翼難飛,趙大和單美美……"

    滕翼劇震道︰"我曉得了!"掉頭便去。

    項少龍忙吩咐昌文君派出一隊禁衛,跟去保護滕翼,這才入宮見駕。

    心中對國興的死仍是難以釋然。

    自己確被勝利沖昏了頭腦,也不想想在成陽城內呂不韋的勢力是多麼龐大。

    以他的津明,怎會想不到小盤的被刺,杜璧、蒲鵠兩人一定脫不了關系。

    現在呂不韋拿下了邱日升,擺明是要對付繆毒。

    不過他卻清楚知道,或者由歷史上早知道在繆毒公然作反前,呂不韋仍奈何不了繆毒。

    與呂不韋這種人對敵,一個不小心,便要吃上大虧。

    想到國興剛棄暗投明,便給管中邪活生生在自己眼前射殺,那種憤恨及無奈的感覺,真使他恨不得立即盡起烏家津兵,殺進仲父府去。

    小盤此時正在書齋內,和昌平君、李斯、王齒、王陵四個心腹大臣大將說話,神色出奇地冷靜,見他來到,欣然道︰"太傅免禮。"

    項少龍勉強壓下心中波濤洶湧的情緒,在王齒下首坐好,沉聲問道︰"眼前情況如何?"

    王齒答道︰"管中邪剛才對武士行館發動突襲,那常杰和安金良當場被殺,邱日升給他們用棍把右手骨敲碎了,行館的二百多名核心武士全被擒拿,另外還審訊了兩名受了傷的刺客,證據確鑿,使邱日升沒得抵賴。"

    對面的李斯道︰"那些人被送到我那里去,包括邱日升在內,都一口咬定是繆毒指使的。由于渭南武士行館之所以能夠重開,全賴繆毒大力保薦,所以繆毒今次很難置身事外。"

    小盤道︰"我要找太傅,就是想大家商量一下,是否正好藉此事除去繆毒?"

    項少龍心中恍然,小盤雖被迫接受自己安徘以繆制呂的妙計。但事實上他對繆毒鄙屑厭恨至極點,因為繆毒等若把朱姬由他身邊搶去了。

    在很大的程度上,小盤亦恨不得能有機會深深的傷害朱姬,以洩心中怨憤。現在黑龍出世,他再不像以前般那麼懼怕呂不韋,所以更覺這想法極具誘惑性。

    只要他項少龍略一點頭,小盤傳令下去,可能比小盤更恨繆毒的呂不韋便會立即派人去殺盡繆毒的家將,真個閹了他,再屈打成招後,才交給李斯這大法官處理。

    朱姬本身並無實力,若小盤不站在她那一方,呂不韋確可為所欲為。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繆毒現在那里?"

    昌文君答道︰"他和大枇心腹家將躲進了甘泉宮去,太後曾兩次派人來召儲君,都給儲君婉拒了。"

    項少龍至此才知形勢的險惡,事情來得太快了,呂不韋肯定早知邱日升與此事有關,故竟揀了春宴舉行之前動手,教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眾人目光都落到他身上,顯是知道小盤心意,故既不敢反對,可能亦不想反對,特留待他說出能左右這未來秦始皇的決定。

    事實上項少龍也找不到反對的有力理由。

    只見小盤龍目生輝,一瞬不瞬瞪著自己,充滿渴望和期待。

    小盤對他終有異于對其他人,盡管威權日增,但最後仍是死心塌地尊重他的看法。

    嘆了一口氣後,把管中邪當著自己面前射殺了國興的事說出來。

    眾人同時色變。

    王陵大怒道︰"這可是太過份了。"

    項少龍冷靜地道︰"這里沒有半個人會為繆毒之死嘆一口氣,但我們卻不能不思量接續而來的後果。"

    接著向李斯使了個眼色。

    這可說是要李斯表現他是否夠朋友的機會了。

    現在小盤最信任的人,除了他項少龍外,就數李斯,其他人都差了一截。

    李斯乃極為津明的人,自知項少龍心意,肯定地微一點頭,道︰"若此刻除去繆毒,最受打擊的當然就是太後,這事若發生,太後將威信蕩然,再難親政主事,在那種情況下,只要呂不韋聯結朝中大臣,說不定可真的成為輔政大臣,那我們憑黑龍辛苦弄出來的形勢,就會盡付東流了。"

    王齒沉聲道︰"我們大可推舉少龍以太傅身分輔政,尤其少龍今早護駕有功,兼之有黑龍出世,王綰和蔡澤等都知誰是真主,呂不韋就算要扭轉形勢,恐亦扭轉不來。"

    昌干君同意道︰"沒有人比少龍更適合做輔政大臣了。"

    項少龍苦笑道︰"儲君和諸位這麼看得起我,我自然很高興,不過呂不韋今趟驀然向繆毒發難,固是怕我們革除管中邪之職,但亦未必真把矛頭直指太後,可見定是另藏禍心,最後目的仍是要對抗我們那條寶龍。"

    小盤沉吟片晌,點頭道︰"連我們都知道邱日升和杜璧蒲鵠暗中勾結,呂不韋沒有理由不知道,但今趟他只針對繆毒,一句也不提杜璧和蒲鵠,其中確是有點間題。"

    李斯色變道︰"會否是呂不韋已與杜璧和蒲鵠達成秘密協議,犧牲邱日升以扳倒繆毒和太後,那只要再……嘿!"

    眾人同時色變。

    昌文君失聲道︰"這絕非沒有依據,因為蒲鵠由祭場返回來時,被呂不韋邀上他的車同座,說不定就在車內達成了協議。"

    這就是政治了。

    盡管看似不可能,但在形勢劇變下,敵對的人亦可因權衡利害而變成合作者。

    在呂不韋的立場來說,他與繆毒和朱姬已是勢不兩立,以小盤和項少龍為首的政治集團更是和他仇深似海。若他不是有蒙驁的實力在支撐著,早連性命都丟了。但假若他與以成喬為中心的利益集團結合,聲勢自然大是不同。

    小盤神色凝重道︰"寡人倒沒有想到這一點。"

    王陵吁出一口涼氣道︰"自黑龍出世,呂不韋和杜璧等都慌了手腳,在力圖扳回大勢下,這樣做毫不稀奇。為今問題在我們都對繆毒看不順眼,是否該乘機放倒他而已?"

    眾人眼光再吹落在項少龍身上。

    項少龍開始又感到宿命的無可改變,繆毒是注定了不會這麼快敗亡的,所以眾人才忽然有個這樣的想法冒了出來。

    對呂不韋來說,成喬的威望比小盤至少差了幾條街,杜壁和蒲鵠亦遠比不上王齒、李斯和自己等人,所以假若成喬取代小盤為秦君,就只有被他躁控的份兒,而絕無自主之力。

    由此亦可見他對小盤這"兒子"已撤底失望了。

    微微一笑道︰"繆毒算什麼東西?眼前我們最大的敵人只是呂不韋,故暫時最聰明的做法,仍是留繆毒以制呂不韋,然後再設法清除成喬等人,那時就毋需愁呂不韋還有什麼作為了。"

    小盤仍有些不心息,皺眉道︰"但我們有什麼方法對付成喬呢?"

    項少龍笑道︰"那還不簡單,著他領兵出征趙國,他和趙人的關系就無所遁形了。"

    眾人同時拍案叫絕。

    這就是情報的重要,若非項少龍深悉蒲鵠和趙國大將龐爰的關系,就難以想出這條妙計來了。

    小盤呆了一呆,接著哈哈大笑道︰"沒有比這更簡單直接的方法了,但卻須等待時機,現在黑龍才出世未久,寡人仍須一段時間去鞏固權位。"

    李斯當了廷尉後,身分大是不同,一改以前的韜光養晦,發言道︰"既是如此,我們就該讓繆毒清楚知道呂不韋要毀了他,那他和呂不韋就更勢成水火了。"

    王陵慎重地道︰"但此事有利亦有弊,可以想見太後會由今次事件,更清楚繆毒的力量太過單薄,而會在以後不顧一切為他爭取更大的權力。"

    王齒哂道︰"無論她如何力爭,總輪不到他去當大將軍,能有多大作為呢?"

    小盤長身而起,眾人慌忙肅立躬身。

    小盤意氣飛揚道︰"寡人立即去主持春宴,項太傅可帶一隊禁衛,去把太後和那假閹宦護送來宮,參與春宴。今次就算他氣數未盡好了。"

    接著冷哼一聲,逕自去了。

    眾人忙追隨左右。

    項少龍想起要去見朱姬,立感頭痛。

    誰想得到忽然會節外生枝。希望自己"放大假"的計劃,不要因此而被打亂就謝天謝地了。

    項少龍領著十八鐵衛和小盤最津銳的其中一個五十人組成的禁衛兵團,風馳電掣來到甘泉宮外,一隊都衛橫里殺出,攔著去路。

    項少龍早知管中邪會著手下包圍甘泉宮,拔出百戰寶刀,大喝道︰"誰敢阻我項少龍。"

    鐵衛禁衛一聲吶喊,掣出盾牌、弩弓、長矛,組成陣勢,把項少龍護在正中,弓矛前指,疾沖過去。

    那些都衛那敢反杭,雞飛狗走,散往兩旁。

    甘泉宮的吊橋升了起來,宮門緊閉。

    項少龍等來到護著宮城的小河旁,勒馬停定。

    管中邪領著許商和五、六十名都衛迎了上來,前者冷然道︰"項統領不是去了參加春宴嗎?"

    項少龍想起國興,恨不得一刀把他殺掉,待他來到近處勒馬停下,才微笑道︰"假若項某向管大人發出飛針,不知管大人有多少成把握可以避過呢?"

    管中邪和許商同時色變,目光落在他故意垂貼馬身的右手去,前者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項統領說笑了,卑職當然是只有受死的份兒。"

    項少龍淡淡道︰"兩位最好不要妄動,我項少龍更非說笑,你們這樣把甘泉宮團團包圍,已犯了冒犯太後的大罪,我若要把你們處決,誰敢說我做得不對。"

    許商回復冷靜,從容道︰"項大將軍誤會了,我們只是奉仲父之命來保護太後吧了!"

    項少龍裝作恍然道︰"原來如此,那你們給我立即撤走,這保護之責,就交給本大將軍好了。"

    管中邪閃過怒容,垂頭道︰"謹遵大將軍之命。"

    大喝道︰"全部撤走!"

    一扭馬頭,轉身馳去。

    蹄聲驟起。

    瞬眼間所有都衛走得一干二淨。

    項少龍朝甘泉宮門叫道︰"繆大人請放下吊橋。"

    軋軋聲中,吊橋降下。

    項少龍囑眾人收起武器,帶頭昂然馳入宮內。

    才進宮門,繆毒和韓竭、令齊、繆肆等迎了過來,人人全副武裝。

    項少龍跳下馬來,伸手與繆毒相握,笑道︰"繆大人請恕少龍來遲之罪,太後是否受驚了。"

    繆毒現出感激神色,低聲道︰"這事……"

    項少龍著手下在廣場等候,搭著繆毒肩頭,朝主殿走去,輕松地道︰"我知道了邱日升的事後,立即進宮見駕,力陳邱日升勾通外人行刺儲君之事,絕對與繆大人無關,儲君才知錯怪大人,命我立即來接太後和繆大人入宮參與春宴。"

    繆毒劇震道︰"少龍真夠朋友,我繆毒必不會忘記,唉!我真不知邱日升為何竟會做出這種蠢事來,這對他有什麼好處呢?"

    項少龍低笑道︰"對他當然大有好處,對杜壁和蒲鵠更是大大有好處,只是繆兄就半分好處都沒有了。"

    繆毒恍然大悟道︰"這天殺的狗種,被人捉了還想要陷害我。"

    兩人此時步入殿內,只見朱姬立在殿心,俏臉寒霜,鳳目生威,狠狠盯著項少龍,似要把怨氣全發洩在他身上。

    項少龍拜倒地上,行了君臣之禮,朗聲道︰"項少龍奉儲君之命,特來迎接太後到王宮主持春宴。"

    朱姬冷笑道︰"那忤逆子還記得我嗎?"

    繆毒嚇了一跳,賠笑道︰"太後……"

    朱姬冷喝道︰"不用你插嘴!"

    繆毒大感尷尬,同時噤若寒蟬,再不敢搭嘴,垂首立在一旁。

    項少龍站了起來,微微一笑道︰"太後誤會儲君了。他是剛知此事,才派出微臣和禁衛到來迎駕。"

    朱姬仍下不了這口氣,光火道︰"項少龍你身為都騎統領,見到有人斗膽包圍哀家的甘泉宮,竟不把這些人當場拿著,還有臉來見哀家嗎?"

    項少龍深深看進她眼內,苦笑道︰"太後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呂不韋吧?

    太後若定要怪儲君和我項少龍,豈非親者痛仇者快嗎?若太後連繆大人和小臣都不信任,還可相信什麼人呢?"

    繆毒忙道︰"是的!少龍確是微臣肝膽相照的朋友。"

    朱姬愕然半晌,優優地啾了項少龍一眼後,好像在說我總是斗不過你的那模樣,才又淒然道︰"是的!哀家可以信賴的人愈來愈少了,不過哀家再沒有赴宴的心情,你和繆奉常去吧!但我卻要你立誓保證奉常的安全。"

    項少龍斷然道︰"少龍敢以項上人頭擔保儲君已明白邱日升一事與繆大人絕無關系。但少龍仍要懇請太後入宮赴宴,否則只徒教卑鄙小人暗中得意,以為成功損害了太後和儲君間的和諧關系。"

    朱姬嘲弄地道︰"和諧關系,唉!不過哀家也好應和王兒詳談一下。"

    項少龍催促道︰"請太後起駕!"

    朱姬猶豫半晌,再嘆了一口氣道︰"少龍你陪我坐車上,哀家有些話要問你。"

    項少龍偷眼往繆毒望去,只見他垂下頭去,而妒忌之色,則難以遮掩的一閃即逝。

    不由心中嘆息。

    繆毒你的心胸實在太窄了,怎能辦大事呢?

    連我這救命恩人你亦這樣對待,可知你的本性是多麼要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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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nomad231 於 2010-3-24 11:56 AM 編輯

第二十卷 第02章 功虧一簣


    朱姬吩咐項少龍坐到她身旁後,就透過簾幕凝望窗外流水般逝去的鹹陽夜景。

    主街上擁滿了慶祝春祭和因黑龍出世而雀躍歡欣的秦人。

    家家戶戶張燈結彩,鞭炮之聲不絕如縷,份外襯托出朱姬空虛無著的心境。

    自從莊襄王異人過世後,朱姬就從未真的快樂過。

    她的一生是由呂不韋造就出來的,但亦正因呂不韋而毀去。

    恐怕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和呂不韋間的恩怨。

    繆毒雖看似非常風光,但由始至終也只是被各方面利用的一只棋子。

    想不到以朱姬的津明厲害,一旦迷戀起男色來,竟亦會糊塗至此。

    正心中感嘆時,朱姬香唇輕吐道︰"少龍!我往後該怎麼辦呢?"

    恍惚間,項少龍像再鑽入時空機器里,回到了昔日在邯鄲和朱姬初相識時那段日子,心中一顫道︰"太後……"

    接著再不知說什麼話才好了。

    朱姬別轉嬌軀,定神瞧著他道︰"對不起!"

    項少龍愕然道︰"太後何出此言?"

    朱姬垂下頭,淒然道︰"我自己都不知自己在做什麼,但有些時候,我真恨不得有人可把你殺了。"

    項少龍知道她是指允準管中邪和自己決斗一事,嘆了一口氣道︰"我絕不會怪太後的,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怪你。"

    朱姬嬌軀劇顫,抬頭往他望來,好一會後,忽然道︰"那條黑龍究竟是真是假,求你不要瞞我。"

    項少龍立時無名火起,知道朱姬仍在為繆毒打算,冷冷道︰"當然是真的,要假能假得來嗎?"

    朱姬呆望了他一會,又別過頭去瞧往窗外,苦笑道︰"少龍你生氣了,有時我真希望你能打我罵我,那人家還會好受一點。"

    頓了頓續道︰"我太熟悉你了。只從你剛才答話的神態,就知那只是條假龍,這麼厲害的計策,定是你想出來的,沒有人比你更會裝神弄鬼了。"

    項少龍心中一,湧起連自己都難以明白的情結,湊到她小耳旁,柔聲道︰"此刻我真想狠狠揍太後一頓!"

    朱姬嬌軀劇顫,"啊"!的一聲轉過嬌軀,眼中射出復雜難明的神采。

    項少龍差點要封上她香唇時,馬車倏地停下,原來已抵達王宮。

    項少龍心中暗嘆。

    命運畢竟是不能有分毫更改的。

    朱姬抵達宴場時,小盤、呂不韋和群臣如常地烈歡迎她,大家就像從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般。

    蒲鵠、杜璧均有出席,且神色平靜。

    假若邱日升有機會到此一看,定會為自己的犧牲覺得不值。

    項少龍卻因國興之死心情大壞,坐入李斯和昌平君那席時,沉聲問道︰"管中邪在那里?"

    李斯兩人聽他語氣不善,嚇了一跳,齊問道︰"少龍想怎樣?"

    項少龍此時已找到坐于他下方隔了五席的管中邪,正和呂娘蓉、許商、連蛟並坐細語。

    昌平君為了緩和氣氛,笑道︰"那三絕才女果是名不虛傳,一曲雖罷,但我耳內仍像繚繞著她那動人的歌聲。"

    項少龍深吸一日氣道︰"我要殺死管中邪!"

    兩人大感愕然,一時無言以對。李斯只能道︰"少龍三思f"

    此時小盤、呂不韋和一眾大臣正輪番向朱姬敬酒,剛告一段落,各自坐好,千多人的大殿堂靜了下來,等待朱姬說話。

    項少龍怒氣上湧,倏地起立。

    眾人眼光立時被吸引,集中到他身上去。

    項少龍豪氣沖天而起,揚聲道︰"微臣上趟與管大人比武一事,因管大人劍斷而止,今見管大人已另佩寶刃,忽感手癢,望能與管大人再比試一場,以作助興,請儲君與太後賜準。"

    大殿倏地靜了下來,人人臉現錯愕之色,顯是沒想到項少龍會有此一著。

    事實上前兩次比武,項少龍都是被迫作戰,只有今次因心憤國興之死,主動出擊。

    就在這刻,每個人都知道項少龍是對管中邪動了真怒,決意把他殺死了。

    呂不韋臉色微變,冷哼一聲,搶在小盤和未姬之前答道︰"今晚乃大喜之日,不宜妄動刀兵,少龍若因私人恩怨……"

    一聲長笑,起自繆毒之口,只聽他惻惻道︰"仲父此言差矣,上趟難道是仲父大悲之日嗎?為何仲父卻一力主戰?"

    呂不韋雙目厲芒爍閃,狠狠盯了繆毒兩眼,正想回敬,管中邪長身而起道︰"項統頓果然眼利,看出卑職新佩的齊國名劍"射日"非是凡品,不易折斷,故動了雅興,若儲君、太後和仲父賜準,中邪樂于奉陪。"

    小盤哈哈一笑道︰"這才是我大秦的好男兒,請太後賜準。"

    朱姬定楮看了項少龍好一會後,秀眸射出感激之情,點頭道︰"我大秦向以武力衛國,兩位卿家正體現了我大奏的尚武津神,準予所請。"

    項少龍知道朱姬會錯了意,以為自己是因她受辱而要拿管中邪出氣,不過這時那管得那麼多,謝旨後,與管中邪同時離席往殿心走去。

    所有人都惑受到那種壓得人透不過氣來的凝重氣氛。

    這是兩人第三次交手了。

    管中邪,兩次都落在下風,今趟能否扳回敗局呢?

    在某一個程度上,項少龍今次確是冒險了一點。或可說不值得這麼去冒這個險。

    管中邪第一次勝不了項少龍,皆因他認為犯不著因一個他以為命不久矣的人而受傷。第二次卻輸在對百戰刀法全無認識而措手不及,但仍能借劍斷逃生,甚至分毫無損。

    現在管中邪已對百戰刀法有了應付的經驗,而且定然拚力死戰,冀能保命,在這種情況下,鹿死誰手,確是未知之數?

    所以李斯才勸他三思。

    但這時的項少龍卻完全忘掉了生死榮辱,只感到若任由這殺死國興的凶手繼續在眼前逍遙自在,便很對不起這位剛要效忠自己的手下了。

    在這一刻,他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劍士。

    其他一切全不在考慮之列。

    管中邪並非呂不韋,沒有任何一部歷史書或電影說過他能活過今晚夜。

    座上的呂娘蓉已臉色蒼白如紙。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項少龍此刻不殺管中邪誓不罷休的心態了。

    剛才管中邪和許商、連蛟三人才在談論當著項少龍眼前射殺國興一事。

    那時她便渾身不安,知道項少龍絕不肯咽下這口氣,但仍想不到項少龍甫進場即向管中邪憤然挑戰。

    項少龍尚有一個考慮的因素,就是管中邪的箭術殺傷力太大了,若將來公開對陣時,只要他扳開強弓,己方便不知誰能保命,故若可早點除去他,等若先救回了自己或滕翼荊俊等某一人的性命。

    這在潛意識里深藏的恐懼,更促使他不惜代價,也要先殺死管中邪。

    兩人向小盤和分坐左右的呂不韋、朱姬施禮後,分了開來,各按劍柄刀把,隔了丈許,冷然對峙,由于兩人身分特別,故能在王宮內仍可佩帶兵器。

    直至此刻,仍沒有人發出任何聲音。

    刀劍尚未出鞘,但整座大殿卻因眾人的肅默和那山雨來前的凜冽氣氛,變得寒冷肅殺,似乎口鼻之間壓力陡增,使人難以呼吸暢順。

    兩人像看望獵物般,狠狠對視了一會後,管中邪微微弓起背脊,催發氣勢,更使人心情拉緊得透不過氣來。

    項少龍雙目寒芒閃動,卻沒有像上趟般把百戰刀連鞘握在手上,使人想不通他為何竟不學上趟般連刀鞘都派上用場。

    只見他倏地踏前一步。

    管中邪整個背脊弓了起來,就像一頭要擇人而噬的惡獸,比上次對上項少龍時,信心與氣勢都以倍數增強。

    項少龍夷然無懼。

    這些天來,他每天都在雞鳴前起來練刀,覺得自己的狀態,達到自從乘坐時空機前來之後,從未曾臻達的最高峰。

    假若今晚勝不過管中邪,以後都休想勝過他了。

    當然!

    這只是一種純粹的感覺。

    實情或者非是如此。

    就在此刻,項少龍百戰寶刀離鞘而出,化作津電瀲芒,畫破虛空,但卻予人一種輕靈飄逸的奇異感覺,與上趟的雷霆萬鈞,似若雨暴風狂之勢相比,更令人感到難以形容。

    管中邪顯然亦大出意外,不過他當然不能像其他人般去細意揣摩欣賞,立往前標出,拔劍運劍,迅速格架。

    兩人的出手,均迅似奔電,使人差點看不清楚。

    "當!"

    管中邪猛退三步。

    但高手如韓竭、許商等輩,都看出管中邪是故意後退,以靈巧的步法和戰術,化解和損耗項少龍驚人的百戰刀法。

    所以管中邪雖連退三步,但卻沒有露出絲毫敗象。

    項少龍亦想不到管中邪會采取這種戰術,不由窒了一窒,待要接連強攻時,管中邪雙目厲芒一閃,舌綻春雷,狂喝一聲,有若平地起了個焦雷,跨步欺身,射日劍疾施反擊,先沉腕往下,再斜挑而起,取的竟是項少龍小腹處。使項少龍難再以砍劈應付。

    一直屏息靜氣的近千觀者,見管中邪這一劍去勢凌厲無匹,更感駭然得難以作聲。

    項少龍冷哼一聲,橫移一步,幻出重重刀浪,封閉著胸腹的空間。

    "嗆"的一響,兩人乍合倏分,誰都佔不了絲毫便宜。

    管中邪心中狂喜,知道已掌握了應付項少龍驚人刀法的戰略,就是避免硬拚,以輕靈翔動去對付他的堅凝沉實。

    當下那還猶豫,射日劍趁主攻之勢,使出細膩綿密,有若織女穿梭的手法,水銀瀉地的向項少龍攻去。

    項少龍神情肅穆,沉腰坐馬,心中湧起因悲國興之死而來的慘痛情緒,竟硬以百戰刀橫砍直劈,把管中邪迫在刀影之外。

    一時刀光大盛,奇奧變幻,使人無從捉摸。

    管中邪雖竭力避免與他的寶刀相踫,仍不免刀劍交擊。

    場中雖只是兩雄相爭,但眾人都仿似在旁觀看千軍萬馬的慘烈沖殺,而至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淒厲景況。

    這時項少龍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要迅快殺死管中邪,其他一切再不重要,包括自己的生命在內。

    他不知呂不韋的堅謀有多少是與管中邪有關,但此人的才智絕不會遜于莫傲,否則單憑勇力,呂不韋絕不會肯把呂娘蓉下嫁給他。

    一天殺不死管中邪,他也休想有好日子過。

    所以每一招都是進手殺敵的招數,以命博命。

    "鏗鏘"之音響澈殿堂。

    由小盤以下,無人不為兩大高手慘厲的戰況而看得目定神呆。

    "當!"

    一聲特別的激響後,管中邪終被項少龍的以攻為守迫退開去。

    項少龍在氣機牽引,彼退我進下,一聲長嘯,挺刀攻去,森森刀浪,隨著他沖前的步勢,潮湧浪翻般卷往管中邪。

    管中邪心中首次湧起無以為繼的感覺。

    剛才那番急攻,本有十分把握可置項少龍于死地,可是對方每一招都是以命換命的打法,所以雖是破綻處處,但除非自己肯陪項少龍一起送命,根本就無法利用那些破綻乘隙進攻。

    旁人或者不明白項少龍為何舍刀鞘而不用,但他卻痛苦地清楚知道,這正是項少龍高明之處。因為上趟自己敗北之後,曾痛定思痛,一直在鑽研如何對付項少龍這種右刀左鞘的奇異戰術,而且還頗有成果。因為刀攻鞘御進退間便難以專注,亦影響了攻守的靈動,這使他想得了破解之法。但今次項少龍舍鞘不用,登時又使他早擬好的如意戰術落空。

    但他亦是了得,當機立斷,先退後攻,爭回主動,不讓項少龍發揮出百戰刀的驚人威力。豈知項少龍穩守三尺之地,竟硬生生憑凶厲無匹的刀法,應付了他一波又一波的攻勢。

    到他攻勢已至強弩之末,再難以保持強勁之勢,終給項少龍一刀劈退。

    此消彼長下,怎還能擋得項少龍長江大河、驚濤裂岸的百戰寶刀。

    森寒殺氣,隨著項少龍的寶刀,漫罩而來。

    那種駭人的感覺,凝成了重若泰山的心理壓力,緊鎖管中邪的靈魂和肉身,首次使他泛起難以力抗的感覺。

    忽然間,他清楚知道項少龍已到了刀法大成的宗師境界。

    殿內的人更是呼吸頓止,靜得落針可聞。百戰寶刀又由無數刃影化合為一,疾劈敵人。

    管中邪心膽已怯,一時間竟看不出項少龍的後著變化。

    "當!"

    人影乍分。

    管中邪蹌踉急退時,項少龍刀光再盛,著著搶攻,絲毫不予對方扳回敗局的機會。

    呂不韋方面人人色變。

    呂娘蓉尖叫道︰"停手!"竟撲了出來,不理其他人喝止,朝兩人奔去。

    眾人無不大驚失色。

    "鏘、鏘、鏘!"

    項少龍倏地飛退。

    管中邪顯然中招,長劍脫手墜地,步履蹌踉,仰後剛好倒入呂娘蓉懷里,兩人同時坐倒地上。

    項少龍大叫可惜,這一刀傷得管中邪雖重,但卻仍要不了他的命。皆因怕誤傷了呂娘蓉,故提早想在對方仍有余力之時便痛下殺手,為此給了管中邪一線之機,差了一點點方能取他性命。

    兩人身上同時現出血漬。

    管中邪的血漬在左胸口處,連甲冑都被砍破了,可見他是在危急時勉弧避開了貫心之厄。但沒有幾個月工夫,也休想復原過來。

    項少龍的血漬則在左臂彎間和大退處。

    呂娘蓉尖叫道︰"中邪!你怎樣了!"

    管中邪臉色蒼白如死,卻咬緊牙關,朝項少龍道︰"中邪受教了,此刀絕不敢忘。"

    呂不韋跳起來喝道︰"還不趕快救人治傷。"

    項少龍心中一陣疲累,想不到在這樣的優勢下,仍給呂娘蓉這麼一記意外的變化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盤,以後恐難再有這麼理想的機會了。





第二十卷 第03章 五國合從


    翌日項少龍借口療傷休養,率領嬌妻愛兒和十八鐵衛返回牧場,滕翼親自帶兵護送,且又得到小盤和昌平君同意,項少龍不在時,由滕翼代掌軍符,同時以烏果接替國興的職務。

    若在以前,必過不了呂不韋那一關。但現在只要小盤不反對,軍職的委任調動便躁在昌平君這個太尉手上。

    當然,呂不韋仍是有實權的丞相,只不過由于現在的職務界別分明,有些事他若還要插手就是越權了。

    沒有人肯放棄已得的權力,所以呂不韋才作最後掙扎,要與杜璧和蒲鵠聯成一氣。

    斗爭仍是方興未艾。

    馳出鹹陽城後,紀嫣然拍馬來到項少龍身側,關心地道︰"她們要我詢問夫君大人的傷口是否還在疼痛?"

    另一邊的滕翼笑道︰"嫣然自己不想知道嗎?"

    紀嫣然嬌嘖道︰"二哥笑人家。"

    項少龍見她神態百媚千嬌,動人之極,不由心曠神怡,微笑道︰"些許皮肉之傷,何足掛齒。"

    滕翼若有所思地道︰"你們回牧場後,至緊要小心戒備,我真怕呂不韋會挺而走險,再施暗襲,又或通過杜壁和蒲鵠遣人來對付你們。"

    紀嫣然道︰"儲君和昌干君正研完如何落實兵制,自從呂不韋登場後,妄用先王對他的寵信,使將兵不遵鞅君定下來的規法,又私掌璽符,調動軍隊。若能革此陋習,呂不韋休想再遣兵來對付我們。要嘛!只好出動家將門客了。"

    秦國自商鞅變法後,君主對軍隊控制極嚴,施行璽、符、節的制度。

    璽即君主的御印,任何軍令政務,沒有蓋上御印,均屬無效。但由于小盤尚未加冕,故必須加蓋太後朱姬的璽印,才算有效。

    符就是虎符,以銅鑄成,背刻銘文,一分兩半,分由君主和將官持有,必須由君主發給,驗合無誤,才可調動兵將,但因呂不韋的專橫,又借與築鄭國渠和應付戰事連綿等為借口,使豪驁等兵符不還。很多時更以他的相印代替小盤和朱姬的印璽,擾亂和取代了君主的權力。

    節是指君主發出的通行證,凡遠程的軍隊調動,須持節方能暢通無阻。

    璽、符、節本是三者缺一不可,否則不能生效。凡五十人以上的軍隊調動,均須連行此法。但呂不韋權高壓主,由莊襄王時代開始,便逐漸打破了這成法,現在小盤借黑龍的聲勢,終得入手撥亂反正。

    滕翼皺眉道︰"但這對蒙驁這類長期屯守邊塞的大將,仍是沒有多大作用。"

    紀嫣然笑道︰"這雖管不到璽符節俱備的戊邊將領,但至少我們不用擔心會有大軍來侵犯牧場,加上桓奇的速援師,怕也該有些好日子過吧!"

    項少龍開懷笑道︰"不過若紀才女想用溫泉滑水洗凝脂,路途上還是小心點方好。"

    紀嫣然吟哦道︰"溫泉滑水洗凝脂,唉!夫君真雅得教嫣然心呢!"

    項少龍意興大發,高唱"溫泉滑水洗凝脂,正是初承恩澤時",一邊拍馬去了。

    接著的一圾日子,項少龍過著愜意的時光。每日練刀後,便與妻婢愛兒游山玩水,又或勤練騎射之術,閑來則研習墨氏補遺上的兵法,或和紀才女討論天下形勢,增加各方面的知識和認識。

    看著寶兒一天比一天強壯增高,那種滿足快樂確非其他事物所能替代。

    岳父烏應元則忙于照應塞外的烏卓,不時外出辦貨。

    陶方每隔一段時間便親返牧場,告訴他鹹陽最新的消息。

    期間他只回了鹹陽兩趟,那是主持荊俊和鹿丹兒盛大的婚宴,與及參加楊端和與嬴盈的婚禮。

    不知不覺間夏去秋來,這天王陵和昌平君忽一齊來牧場見他,久別相逢,大家自是非常高興。

    晚宴後,王陵和昌平君與他在大廳閑聊時,前者正容道︰"儲君還有個許月就足十七歲,該是納儲妃的時刻了。呂不韋力主納齊國的小公主為妃,我們正極力反對。"

    項少龍早知兩人遠道而來,必有天大重要的事情,聞言道︰"太後又怎樣看待這事呢?",昌平君苦笑道︰"該是看繆毒有什麼看法和想法,上月太後忽然到了雍都去,而在此之前她己有十多天沒有參與朝會了,繆毒似變成了她的代言人。"

    項少龍心中暗嘆,當然知道朱姬是避往雍都,以免替繆毒產子一事給人察知。沉聲問道︰"繆毒有陪她去嗎?"

    王陵搖頭道︰"沒有!現在他與呂不韋爭持激烈,怎肯輕易離開?"

    看兩人臉色,就知他們對朱姬忽然離開鹹陽一事,生出了懷疑。

    他試探道︰"你兩人心中的儲妃人選是何家小姐呢?"

    王陵道︰"王齒孫女美秀,今年剛滿十五歲,生得花容月貌,又品性賢淑,知書識禮,沒有其他女子比她更適合做儲妃了。"

    項少龍同意道︰"若是如此,確非常理想,不過最好先安排儲君和她見上一面,儲君看得入眼,我們才好說話。唯一擔心就是太後不同意。"

    昌平君道︰"這正是我們來找少龍的原因,我們曾就此事多番請示太後,而太後臨離鹹陽之際,曾對儲君說她不在時,一切事可由少龍為她代拿主意。"

    項少龍愕然道︰"竟有此事!"

    王陵道︰"這是儲君親口說的,太後還告訴儲君,她最信任就是少龍的眼光和識見。"

    項少龍忽地省悟過來,知道定是繆毒心中另有人選,朱姬拗他不過,又知若依繆毒之言,必會與小盤關系更趨惡劣,故將此事推到自己身上。

    在眼前的情況和關系下,即使繆毒亦不得不賣賬給他項少龍。

    項少龍欣然道︰"那就照你們的主意辦,唉,你們是否要把我押返鹹陽呢?"

    兩人聞言莞爾。

    昌平君忽又岔開話題道︰"信陵君和安厘王先後于兩日內死了。太子增繼位為魏王,王後正是單美美。"

    項少龍心中一顫,他和信陵君雖是敵非友,但仍為他的死訊而神傷。此後平原夫人和少原君的日子定不好過。

    王陵道︰"廉頗果然潛逃楚國,據說是龍陽君放他一馬,否則恐怕要成了無忌公子的陪葬品。"

    項少龍竭力不去想這些無奈的事,問道︰"呂不韋最近有什麼動靜呢?"

    昌平君嘆道︰"呂不韋現在和繆毒三日一小吵,十日一大吵。蒙驁則領兵攻韓,連取十五城,威望劇增。燕人和趙人又開戰了,趙人用李牧為帥,燕人那是對手,武遂和方城都給李牧攻下。幸好趙王怕李牧勢大,下令他按兵不動,否則說不定早攻入燕京去呢。"

    項少龍想起太子丹,頭都大了起來,訝這︰"齊燕沒有開戰,反是趙燕爭鋒,這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王陵道︰"我們都弄不清楚,看來仍是土地之爭。燕人自連楚制齊後,又想取回以前給趙人奪得的土地,故再起爭端。"

    昌平君補入道︰"現在蒙驁更密鑼緊鼓,在呂不韋的支持下準備進攻魏國,我們都極不贊成,因這事遲早會引來另一次五國合從,但蒙驁在外,呂不韋力言若不繼續用兵,將難以保持強勢,東三郡亦難以穩守。我們很難駁倒他,兼且韓魏兩國結成聯盟後,確是蠢蠢欲動,心懷不軌。王齒現在到了趙國邊境,好令趙人難以妄動。"

    昌平君道︰"儲君曾提起希少龍能領軍出征,免致蒙驁聲勢日盛,使我更難動搖呂不韋。"

    項少龍苦笑道︰"讓我們先處理好儲君納妃一事吧!杜璧和蒲鵠近來又有些什麼把戲呢?"

    王陵道︰"仍是在著力擴張,成喬借口要應付邊防,不斷招兵,兼之又有蒲鵠的財力支持,始終有一天會出亂子。現在我們在東方戰事頻繁,誰都沒空去理會他們。"

    項少龍嘆道︰"喝酒吧!這些事終有一天可完滿解決,明天我就和你們回鹹陽好了。"

    兩人大喜。

    三個月後朱姬由雍都返回鹹陽,真個接受了項少龍的意見,不顧呂不韋反對,讓小盤冊封了王齒孫女王美秀為儲妃,並舉行了婚禮。

    翌年蒙驁在王乾和楊瑞和的支援下,大舉進攻魏國,連取酸棗、燕、虛、桃人、雍丘、山陽等二十城,置東郡。使原本的東三郡多增一郡。

    同期間燕王喜派出大將劇辛攻趙,為趙將龐爰所殺。

    趙人正要攻燕時,聞得魏人為秦兵大敗,大感驚懼,與燕人議和。

    此時齊人亦蠢蠢欲動,龐爰見勢不妙,深恐前後受敵,主動奔走各國,再一次組成趙、楚、魏、燕、韓的五國合從,在魏國發動攻勢,大敗蒙驁,而李牧這威震當時的絕代名將,則兵壓王齒,教他不敢往援,軍情頓呈緊急,秦國朝野震動。

    小盤接報後立即遣人再召項少龍回鹹陽,忽然間,項少龍年多來的安樂日子,終告結束。

    紀嫣然等知他今趟免不了要帶兵出征,怎也要隨他同返鹹陽,希望能與他多廝聚一些時刻。

    甫進城門,便遇上了同是久休復出的管中邪。

    他雖比以前消瘦了,但神采如昔,健廉完全恢復過來,更難得是見到項少龍仍能露出笑容,淡然道︰"卑職奉命在此恭候大將軍,請大將軍立即入宮見駕。"

    旋又低聲道︰"大將軍那一刀教曉了卑職很多以前不知道的束西呢!"

    項少龍很想問他"例如什麼東西?",終還是忍住了,矚妻兒們返回烏府後,與管中邪並騎馳往王宮。

    鹹陽城的氣氛明顯地緊張起來,路人行色匆匆,處處可見巡邏的軍隊和運載糧草的隊伍,頗有山雨欲來前的緊張氣氛。

    秦人對五國聯軍,是前敗未忘,新敗又正臨身,都有談虎色變之感。

    管中邪又道︰"卑職定了下月迎娶三小姐,恐大將軍喝不到卑職那杯喜酒了。"

    項少龍苦笑道︰"希望有命回來喝管大人和三小姐的酒吧!"

    管中邪雙目閃過嘲弄之色,笑而不語。

    項少龍心中暗恨,卻又奈不得他何。

    誰都知道今趟迎戰壓境的五國聯軍,幾乎是處于完全捱打、有敗無勝的局面。能將敵人勉力擋著,自己可還神作福。最不妙的是蒙驁剛被聯軍打敗得一塌糊塗,士氣消沉,自己此時去接手撐持,困難處可想而知。

    兩人再沒有交談,直抵王宮。

    小盤獨自在書齋等他。

    這未來的秦始皇名義上是十八歲,還差三年就可加冕正式為王,長得更威猛壯健,見項少龍來到,離座搶前緊握他雙手,遣退下人後,拉他到一旁坐下,沉聲道︰"師傅救我!"

    項少龍嚇了一跳道︰"沒有那麼嚴重吧,"

    小盤苦笑道︰"形勢不妙之極,五國軍隊會師函谷關外,七戰七勝,大破蒙驁,現在函谷失守。最不利是王齒在趙國邊境對著李牧亦頻頻失利,處于苦守狀態下,今趟若師傅不能擊退聯軍,我大秦危矣!"

    項少龍忽然間又感到小盤變回了六年多前在趙宮那個頑童,心中湧起濃烈的感情,很自然地引用了諸葛亮出師表的名句道︰"臣鞠躬盡瘁,死而後矣!"

    小盤劇震道︰"千萬不要提這個"死"字,現在只有師傅能力挽狂瀾。"

    此時內侍來報,太後和眾臣已齊集內廷,恭候聖駕。兩人忙離開書齋,來到內廷。

    除朱姬外,與會者包括了呂不韋、馮切、昌文君、王陵、李斯、王綰、蔡澤、雲陽君嬴做和義渠君嬴樓,後兩人近年都到了地方上治事,今次亦一起返回鹹陽,可見形勢真個危殆。

    朱姬見到項少龍,一對美目立時亮了起來。她胖了少許,體態更是惹人遐思。

    呂不韋見到項少龍,表面神態欣然,但項少龍卻清楚感到他心中正存有幸災樂禍之意。

    行過君臣之禮後,義渠君贏樓報告道︰"今次聯軍會師,分別是趙軍八萬、楚軍十五萬、魏軍十二萬、燕軍五萬、韓軍十萬,總兵力達五十萬之眾,破了函谷後,便按兵不動,築壘堅守,等待後援物資,現在蒙上將軍後撤二百里,憑德水天險緊守河道,若再失守,敵人可長驅而入,如若沿水而來,二十天可抵鹹陽。"

    項少龍至此方知形勢險惡到如斯地步。

    昌平君接道︰"現在我們在各地調動兵員,集師十五萬,加上蒙上將軍手上的十二萬兵,總兵力可達二十七萬人之眾,以之堅守可算有余,但退敵卻嫌不足。"

    小盤皺眉道︰"再沒法抽調更多人馬嗎?"

    王陵稟報導︰"敵人計劃周詳,由趙人、楚人分別牽制王上將軍和安大將軍,使他們難以分兵馳援,老臣想盡辦法,才能抽出這麼多人,其中狠多還是老弱和訓練未足的新兵。"

    項少龍一聽下倒抽了一口涼氣,暗忖蒙贅的敗軍加上這批新兵老兵,這場仗還用打嗎?

    朱姬道︰"項大將軍對此形勢有何看法?"

    項少龍不答反問道︰"未知聯軍是否有劃一指揮的統帥呢?"

    呂不韋沉聲道︰"我們對聯軍的情況所知極少,其兵力多寡亦只是大約的猜測,據看該是以趙將龐爰為帥,此人津通兵法,實是李牧之外我大秦的最大勁敵。加上他們籌備多時,又有上趟未竟功而退的教訓,故今次我們再難以用計退敵,一切全要仰仗少龍了。"

    項少龍正心中叫苦時,忽地想起若此仗敗北,敵人勢將兵臨鹹陽,但此事顯然從未在歷史上發生過,那豈非此仗非贏不可。想到這里時信心劇增。

    說到底,他最怕的人就是李牧,至于龐爰卻至少沒有畏懼心態,當然也不敢輕視。

    再想深一層,既然命運注定了此戰怎麼都不會輸得連鹹陽都要被圍,自可放手大干。

    自己出身自特種部隊,頗懂奇兵之道,以津銳勝平庸。不若依足一貫作風,或有些微勝望。

    想到這里,豪氣橫生,哈哈笑道︰"微臣已有定計,只不知各國統兵將領又是何人?"

    眾人見他忽地變了另一個人般,均大感訝異。

    小盤答道︰"趙人是龐爰和司馬尚,楚人是武瞻,魏人是新崛起的大將盛年,燕將韓將分別是徐夷則和韓闖。"

    項少龍苦笑道︰"除了龐爰、司馬尚和盛年外,其他都是熟人。"

    幸好沒有龍陽君。

    在這個時代,最好的朋友隨時會變成想致自己于死地的敵人。

    呂不韋驚疑不定,又難以置信地道︰"少龍似是胸有成竹,不過要知來人勢大,以蒙上將軍之能,亦連吃敗仗,少龍萬勿輕敵。"

    馮切亦道︰"這龐爰最近方大顯威風,大破燕軍並斬燕方大將劇辛,絕不能輕忽視之。"

    雲陽君贏做道︰"項大將軍究竟有何破敵之計?"

    聽他語氣,顯是並不看好項少龍。

    其實連昌平君、李斯和王陵這些一向對項少龍信心十足的人,亦在為他擔心。秦人雖是天下無敵,但早給合從軍打怕了。

    項少龍無意間望了朱姬一眼,剛好她正緊盯著他,目光一觸,兩人同時迥避。

    繆毒看在眼內,神情立時不自然起來,插口道︰"項大人從未試過正式領兵出征,若掉以經心,恐怕會招致敗績。"

    只聽他說話神態從容自若,便知他勢力大增,信心十足。

    項少龍暗忖我在二十一世紀受訓時,你這家伙還不知在那里投胎做人,那輪得到你來評我,表面當然謙和道︰"要敗敵實難比登天,要退敵則是不難。"

    眾人大訝。

    未姬問道︰"若不敗敵,如何退敵?"

    瓚少龍淡然道︰"關鍵處仍在田單,現在五國聲勢大壯,他自然不敢妄動,但假若五國失利,他定會乘機入侵燕趙,那時燕趙勢將被迫退兵,合從軍不攻自破。此事仲父最是清楚,不如由他解釋。"

    呂不韋知他暗諷自己與田單勾結,心中大恨,只好笑道︰"少龍這番話不無道理。"

    察澤道︰"大將軍尚未說出使合從軍陷于不利之法呢!"

    項少龍暗叫天才曉得,表面則信心十足道︰"戰爭勝敗,非是空口白話可道個分明,否則擅于作紙上談兵的趙括就不會有長平之敗,不過若儲君任微臣為統帥,先要允準微臣三個請求,否則此仗會是有敗無勝。"

    未待小盤發言,朱姬欣然道︰"少龍有話請說。"

    繆毒眼中的妒意更盛了。

    壞蛋終是壞蛋,在這種國事為重的情況下,項少龍又于他有大恩德,但他仍只是為私人的利益著意。

    項少龍豪氣橫生,正容道︰"首先是將兵的問題,我要滕翼和桓奇兩人作微臣左右副將,同時在都騎和速援師分別抽調一萬和兩萬津騎,至于已調集的十五萬人,微臣則要去蕪存菁,減至七萬人,就此十萬之數,便足夠破敵。"

    眾人想不到他竟會自動裁減兵員,大感愕然。

    繆毒恨不得有機會在朱姬面前掛折他,皺眉道︰"敵人兵力龐大,五十萬之數還是初步估計,說不定對方仍在陸續增兵,現今少龍還把兵力裁減至十萬,即管加上蒙上將軍的十二萬兵員,總兵力仍末及敵人之半。這一仗如何能打?"

    呂不韋點頭道︰"繆奉常這番話不無道理,少龍要三思才好。"

    項少龍心中湧起頗覺荒謬的感覺,他休假前呂繆兩人斗生斗死,為何忽然又似同一鼻孔出氣呢?

    小盤對項少龍的信心近乎盲目,道︰"大將軍必有他的道理,大將軍可否解說一二。"

    項少龍從容笑道︰"兵貴津而不貴多,五國聯軍人數雖眾,始終各軍互不統屬,在指揮和合作上肯定問題叢生,所以臣下針對此點,津簡兵員,不但可提高效率,又可增強士氣。何況用兵講求鬼神莫測,兵不厭詐之術。人多兼兵員質素低,只會使微臣指揮不靈,反而致招敗績。"

    昌平君和王陵首先表示同意,這兩大軍方要員一表態,其他人那還有話可說。

    李斯問道︰"對于蒙上將軍的十二萬人,大將軍是否會重新編整呢?"

    項少龍斬釘截鐵道︰"這是必然的了。不過微臣須要親自察看他們的情況,方再作得決定。"

    朱姬對項少龍的信心只僅次于小盤,欣然道︰"少龍的第一個請求通過了,只不知第二個請求又是什麼呢?"

    項少龍淡淡道︰"第二個請求就是必須把蒙上將軍由前線召回鹹陽,指揮之權全交到微臣手上,否則此戰不打也知必輸無疑。"

    今趟連王陵和昌平君都要臉臉相覷。

    要知蒙驁雖連吃敗仗,但卻未曾敗得難以翻身,可算非常了得。兼之他用兵經驗遠勝項少龍,有他在前線助陣,縱使項少龍兵敗,亦不致任敵人長驅而來,所以誰都不敢坦率同意。

    呂不韋瞼上現出怒容,正要說話,小盤冷然道︰"大將軍此說有理,軍無二帥,寡人完全同意。"

    呂不韋急道︰"老臣認為最好由蒙上將軍退守第二線,始是萬全之策。"

    王綰、繆毒、蔡澤等都表態贊同此議。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由函谷到鹹陽都是最前線,何有第二線可言,只有放手給微臣展開敵人意想不到的戰術,微臣才可以少勝多,擊退強敵。"

    朱姬道︰"少龍究有何妙法退敵呢?"

    項少龍恭敬答道︰"這正是第三個請求,兵書有雲,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故敢請太後、儲君和仲父予微臣絕對的信任,無論聽到什麼風言風語,均一概不予理會。因為此役將是出現先敗後勝的局面,又是敵先長進後慘退之局。故在戰爭開始的階段切勿因小敗而失去了對微臣的信心。至于微臣所采御敵之策,請恕微臣賣個關子,否則洩漏出去,就要不靈光了。"

    小盤拍案嘆道︰"大將軍確是非常之人,兵未動已對全盤形勢估計入微。二天後寡人登壇拜將,我大秦國的興亡,就交到大將軍手里了。"

    就是這幾句話,使項少龍擔上了指揮全面大戰的重任。

    臨時會議完畢後,項少龍再和小盤、呂不韋、昌平君開了一個小組會議,研究了在作戰各方面有關糧食、後援等的細節,又議定了由烏果負責運輸補給,項少龍才能脫身。

    剛出宮門,繆毒在後方追來,客氣過後,繆毒與他並騎而馳,裝出歉然之色道︰"剛才小弟只是以事論事,少龍切匆介懷。"

    項少龍心中暗罵,嘴上答道︰"繆兄太小看我項少龍了。這算得什麼回事呢?"

    繆毒嘆道︰"但有一事,我真是在怪責少龍。"

    項少龍愕然道︰"是什麼事?"

    繆毒苦笑道︰"少龍為何把美美送往大粱呢?至少該通知小弟一聲呀。"

    項少龍亦以苦笑回報導︰"因為我怕繆兄反對,當時擺明繆兄爭不過呂不韋,與其便宜了那堅賊,不若讓美美到她歡喜去的地方好了。繆兄還要怪我嗎?"

    繆毒沉吟半晌,點頭道︰"少龍坦白得令我難以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唉,真想不到現在我權勢大增,反得不到心愛的女子,一得一失,確教人惆悵。"

    項少龍明白他暗指要看朱姬臉色做人,首次觸覺到他內心的感受。

    無論繆毒如何壞透,總是一個人,有他內在的真誠和感觸。

    生命總有很多無奈的事。

    例如他面對的敵人,其中有很多便是曾經把盞言歡的好友。

    最密切的莫如韓闖。

    假若要被迫殺了他,自己會有什麼的感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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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卷 第04章 間諜衛星


    回到官署,找到滕翼,著他派人去急召桓奇回鹹陽商議。

    豈知荊俊此時聞風而至,知道自己沒份隨行,怎也不肯干休。任項滕兩人軟硬兼施,例如說他新婚燕爾,不宜出征,又或須要他在京統率都騎一類的話,都打他不動。

    最後項滕兩人只好屈服,由項少龍再入宮面見小盤,任命荊俊為另一副將,都騎則由昌平君兼管,以趙大暫代為副統領,才把此事平息。

    按著就是到城外軍營,挑選津兵,老弱者一概歸還地方,新兵則交由蒙武蒙恬訓練。

    那晚桓奇趕來,三兄弟加上桓奇和烏果,攤開地圖,只是行軍的細節,便研究了一晚。

    早上各人小睡片晌,便分頭行事。

    項少龍入宮再與小盤舉行會議,除了昌平君和呂不韋外,還有王陵、繆毒和太後朱姬。

    呂不韋雖恨不得殺死項少龍,卻為了切身利益,絕不想項少龍輸了這場關系到秦室興衰存亡的關鍵性戰役,故表現得非常合作。

    到此刻,項少龍才知秦國是多麼富強,在糧食武器車馬各方面的供應一點問題都沒有,任他項少龍要多少,就有多少。

    待會議完畢,呂不韋、朱姬和繆毒先後離開,項少龍向小盤、昌平君和王陵道︰"現在敵人連戰皆捷,五國齊心,氣勢如虹,若我貿然與敵決戰,必敗無疑。唯一之法,就是先令敵人生出自大之心,再誘之深進,兼以焦土之法,把沿途鄉縣的人完全撤離戰線。待敵人補給線無限地拉長,遠離後勤基地,才利用險峻的山地密林,以奇兵突襲,勝則窮追猛打,打不過迂回撤走,藉此摧毀敵人銳氣,待時機成熟時,再與敵人主力展開決戰,則這一仗就至少有九成勝利把握了。"

    三人的眼楮同時亮了起來。

    項少龍道︰"敵方主將中,大半都是深悉微臣的熟人,知我一向是勇猛不畏死,聞我領軍而來,必會猜我立即決戰,我就如他們所願,並小敗後退,佯作築壘緊守。此時夏天將盡,秋冬即來,敵人不想錯過時機,必在冬季前發動猛攻,希望至少攻下逼近鹹陽的外圍戰略城市,我就在蕞城布置一切,候他們在冬季前來攻,只要能勝上一場,他們必因懼怕路上積雪難行,而致斷去補給,所以必作立即退卻,那就是我們餃尾窮追的機會了。"

    王陵擊節嘆道︰"難怪鹿公生前常推許少龍為白起以後猶有過之的猛將,只聽少龍所說的戰術,便知你用兵如運刀,知已知彼,百戰不殆了。"

    項少龍苦笑道︰"說來容易,實行起來卻耍小心翼翼,不容出錯。幸好聯軍主帥並非李牧,否則必不會中計。"

    小盤欣然道︰"太傅就算對上李牧,我看仍不遑多讓,唉!寡人今晚該有一覺好睡了。"

    昌平君道︰"少龍凱旌回來,我定要在醉風樓擺十來席酒,為少龍祝捷。"

    談笑了一會後,項少龍才返回官署,赫然見到項寶兒在廣場和眾都騎玩耍,愛妻愛婢全由牧場來了,還有久違了的周良,見到他立即跪伏地上,高聲道︰"周良幸不辱命,已帶了鷹王回來。"

    項少龍大喜道︰"鷹王在那里?"

    周良昂然而起,嘬唇發出充滿了音樂感的嘯叫。

    破風聲由天而至。

    項少龍嚇了一跳,仰頭上望,只見一只雙翼展開達五尺的灰黑獵鷹,俯沖而下,靈巧如神地落在周良肩上,津光駭人的鷹目冷冷觀察周遭的人與物。

    項少龍深吸一口氣道︰"這鷹王不須以鐵環鎮足,頭眼蒙罩嗎?"

    周良傲然道︰"當然不用,否則怎算鷹中之王,小人費了一年工夫,才把它尋到,再用了兩年工夫日夕訓練,才敢帶它回來見項爺,剛聽得項爺後天就要領大軍出戰函谷,周良願追隨項爺,憑鷹王為項爺探敵虛實,保證可建奇功。"

    烏廷芳拉著周薇來到項少龍旁,笑道︰"這鷹王生具靈性,好像憧得周良的說話似的,我們剛才無論躲到那里去,都給這頭神鷹輕易找出來,連躲在屋內,它都能由窗門看進來,真是好玩極了。"

    項少龍暗忖這等若多了個間諜衛星,在高空偵察敵情。太笑道︰"既有鷹王上陣,這場仗可立于不敗之地了。"

    周良再大叫一聲,鷹王振翼而起,望空沖去,瞬眼間變成了一個盤旋的小黑點。

    鷹王在晴空盤旋飛舞,下方林野間是延綿無盡的秦國大軍。

    秦國的兵種,主要分為陸軍和水軍。而後者無論在發展和重要性上,因著實際的須求而遠及不上前者。

    陸軍又細分為車兵、騎兵和步兵三個兵種。

    車兵到戰國時,比之春秋時期的作用已大大減弱,但在某些情況特別是平原作戰,作用仍在,例如沖陷敵陣,打亂敵軍隊形,又或以之布成活動的壁壘,抵擋敵軍的沖擊等等。

    不過項少龍針對函谷至鹹陽一帶以山地為主的形勢,他本身又不擅運用車兵,故在今次出征完全棄而不用。只以騎兵步兵為主。

    自項少龍的百戰寶刀問世後,小盤命人依其形制,大量生產,經清叔親自指點工匠,煉制出一批厚背長刀,雖遠及不上加了鉻料的百戰刀,但已大大增強了秦國騎兵沖鋒陷陣時的斬劈能力,今回尚是首次派上用場。

    出征的十萬人,騎兵佔了三萬余,來自都騎和速援兩師,還有就是一千烏家的津兵團子弟兵,正是項少龍的主要作戰力量。

    步兵則有輕裝步兵和重裝步兵兩種。他們都是在各自郡縣經過一定嚴格訓練的正規軍。

    輕裝步兵不穿鎧甲,持弓、弩等武器,戰時居前排,專事遠距離殺敵之責。

    重裝步兵身著銅甲,以戈、矛、戟等長兵器與敵人近身搏殺。

    在項少龍的遠征軍中,輕裝步兵佔三萬人,而重裝步兵則佔四萬人。

    在這時代里,戰事的優劣勝敗,除整體的策咯運用外,就是看將帥如何發揮出各個兵種的特長和相互間的協調。

    至于軍隊的編組,則取部曲制︰五人為一伍,五十人為一屯,以此而上,到五千人成一曲,五曲為一部。故一部是二萬五千人,項少龍的軍隊實力就是四部了。

    依照秦制,各級軍將均可擁有自己的直屬衛隊,一般為所統兵力的十分之一,像現在項少龍便可由以前的三千親兵增至一萬人。

    由于戰事頻繁,統軍大將如蒙驁和王齒,縱使兵返朝廷,親兵團仍不會解散,其作用是保護將級人員的安全,所以當年蒙驁才可調人襲擊牧場。

    故一旦成為領軍大將,不但地位提升,手上實力亦增強不少。

    項少龍的軍事知識,主要來自二十一世紀,雖有研玩墨子兵法,卻不守成規,把混合兵種分了開來,與荊俊、滕翼頓騎兵先行,桓奇則率步兵在後,接著就是烏果統領的輜重騾馬隊。

    由于他打定主意誘敵深入,桓奇和烏果的主力軍,到蕞城便留下來,一邊堅固防務、築壘布阱,另一方而由桓奇訓練兵員熟習地勢,既免去了長途行軍之苦,又可疏散附近鄉材的住民,讓他們安全撤往後方的高陵、芷陽等大城邑。

    行軍本是戰爭的頭等大事,幸好直至前線,走的都是秦國境內安全的官道,加上又有鷹王探路,所以長驅宜馳,迅捷異常。

    五天後,項少龍的騎隊過了蕞城,右方是酈山、竹山等大山脈,前方遠處則是華山,地勢開始起伏不平。

    項少龍為了保持軍隊的士氣體力,每天清晨出發,午後即扎營休息,所以士卒並不辛苦。

    由蕞城朝東再走了十天,終抵達華山。

    若抱著游玩之心,沿途確是勝景無窮。

    際此夏日炎炎之際,翠樹爭榮、野花吐艷、景色優麗。

    可惜眾人都無心觀賞,在這峰巒拱持、溝壑縱橫的險要路途上,有時一邊是斷崖峭壁聳入青天,另一邊則是可使人馬粉身碎骨的萬丈深溝,德水在左方遠處腳下轟隆流過,只好小心冀翼,以免行差踏錯。

    周良變成了項少龍的貼身隨從。

    鷹王不時飛回來落在他肩上,人畜的親密令項少龍亦大為欽羨。

    他現在愈發明白為何秦人攻東方六國易,而六國攻秦則難比登天。秦國憑的就腳下的天險,而他今趟之所以能巧施妙計,憑的亦正是這險惡的形勢。

    五國其實亦處在戰事的情況中,互相猜疑。只因秦人威脅太大,才暫時罷戰,聯手攻秦。這樣的組合,絕不會持久。

    所以換了他是龐爰,如沒有氣候的問題,亦是一有機會,就直攻鹹陽,以免夜長夢多,不戰自潰。

    故此他是不愁龐爰不入彀的。

    走了五天山路後,來到了一處地勢較平坦處,在山花爛漫的原野上,遇上蒙驁奉召回京的隊伍。

    項少龍、滕翼上刑俊和蒙驁在帥帳內舉行了移交兵符文書的簡單儀式。

    蒙驁明顯比以前衰老了,滿臉風霜,黑首轉白。神態客氣而保持距離。

    他不厭其詳地細述了前線敵我的形勢,語氣頗不樂觀。

    到最後下結論道︰"龐爰此子不愧東方有名的兵法家,現在陳兵函谷,擺明是等我們大軍來援,才作一舉擊破,再乘勢直搗鹹陽,現在見到少龍只是輕騎而來,可見已看穿龐爰心意,不會與他全面交鋒,老夫甚感欣悅。"

    項少龍暗贊他不愧名將,只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圖,微微一笑,沒有答話。

    蒙驁忽地嘆了一口氣,低聲道︰"我可否和少龍說上兩句私話。"

    滕翼等都是知情識趣的人,忙退往帳外。

    蒙驁仰望帳頂,有點不知從何說起的神態,好一會後,才再嘆一口氣道︰"我蒙驁從不肯低聲下氣求人,故一向不為秦人所喜,直至得仲父提拔,才有機會大展抱負,縱橫沙場,南征北討,建下功業。"

    項少龍點頭道︰"每個人都有他的遭遇和立場,這個我是明白的。"

    蒙驁收回往上望的目光,深深凝注著他道︰"我蒙驁只得兩個兒子,少龍曾救了他們一次,老夫希望少龍在將來亦不要舍棄他們,老夫自會有所回報。"

    項少龍心神劇震,知道蒙驁看穿蒙武和蒙恬投向了自己。

    蒙驁苦笑道︰"呂不韋終斗你不過,龐爰今趟亦不能討好,但少龍必須小心李牧。此人乃軍事上不可多得的良材,百戰百勝,從未有敗績,即使長平之後,我們仍不敢輕言攻趙,正因有此人在。少龍今戰若勝,儲君必委以攻趙重任,遇上此人時,可得千萬小心。"

    項少龍聽得頭皮發麻,王齒是這麼說,現在蒙驁又這樣講,回鹹陽後須立即教小盤把王翦調回來,那自己就不用和這值得任何人尊敬的絕代名將對陣沙場了。

    蒙驁再嘆一口氣,才起身告辭,出帳去了。

    次日拔營出發,到了離秦軍退守處五十里許的連綿山丘,項少龍下令結營為陣,構築防御工事,截斷了西行的唯一通道。

    此時前線的守將程均聞訊趕來,拜見他這新任的頂頭上司。

    眾人在一處坡頂視察形勢時,程均作了報告。

    項少龍道︰"如我估計無誤,合從軍會于我們抵達後即發動猛攻,盡力破壞防御,打擊我軍的士氣,所以這幾晚你們定須分批撤退。"

    程均駭然道︰"萬萬不可,若我軍後撤,由于士氣低落,誰都不願留下來等死,只要敵方再加猛攻,必不戰而潰。且敵人輕騎迅捷,若餃尾追來,我們恐有全軍覆沒之險。"

    項少龍笑道︰"程將軍所言甚是,不過我軍正是要讓他們以為我經驗不足,故犯此致命的錯失。而最大的問題,就是要退而不亂,退而不損。"

    程均愕然時,滕翼道︰"我們第一批撤退的只是傷病老弱的兵員,同時向我軍宣揚援軍已至,還要誇大為三十萬大軍,由王翦與我們項大將統率,如此必能安定軍心,不致產生混亂情況。"

    程均聽得目瞪日呆。

    縱使兵不厭詐,但騙的總是敵人,如此連自己人都要欺騙,確是少有,但又不得不承認是穩定軍心的妙法。

    項少龍乃大秦家傳戶曉的傳奇式英堆人物,雖無赫赫軍功,卻是秦軍祟拜的對象,聲譽極隆,而王翦則是戰功彪炳,名震西北疆域。若此兩大名將聯手領軍來援,還不士氣大振。

    項少龍微笑道︰"我和滕將軍會陪程將軍在入黑後潛回菅地,安排一切,程將軍和貴屬部請休息片刻,養足津神,待會才好行事。"

    程均明白過來,欣然去了。

    項少龍和藤荊兩人,帶著周良、十八鐵衛和烏家子弟兵,馳出營地,研究附近的地形,看看如何設伏,為在撤兵時,抵御敵人輕騎的追擊。

    到黃昏時才返回營地,吃過板後,與程均朝前線陣地潛去。

    鷹王飛上了星空,先一步搜索敵人的偵騎探子,竟先後發現了八起敵人,都給他們先一步避開了。

    程均見天下間竟有這麼厲害的飛行哨探,登時拜服不已,對項少龍更是信心大增。

    秦軍的營寨設在一處高丘之上,緊扼往西入秦之路,背山面原,只見十許里外燈火如星光,漫山遍野盡是敵營,使人見而心悸。

    項少龍抵達時,程均如命發出項少龍作為先頭部隊領軍先來,王翦大將隨後將至的消息,果然士氣大振,人人摩拳擦掌,準備反攻。

    此時滕翼和周良領了一千津于攀山越嶺、黑夜作戰的烏家津兵團,隱伏于山隘要道,憑藉鷹王的銳目,將敵人攀山越林潛來的探子進行清剿,以免洩出撤兵的秘密。

    項少龍把百多將領全召到身前來,鼓勵一番後,下令立即把傷病耄弱者撤走,眾人還以為他是體恤下情,歡天喜地領命去了。

    到天明時,項少龍送走了近三萬人,只留下十二萬較津壯的隊伍守在高壘深溝的最前線。

    程均陪他到處巡視,登到高處極目細看,敵我雙方的形勢這才了然于胸。

    只見敵我都在丘陵高處立營設寨,利用樹林山勢亂石丘鑿等種種天然條件,砍木立柵,成為有效抵御矢石的防守工事,又挖出長達數里的壕坑,形成彼此對峙之局。

    蒙驁所揀立寨之處,非常有利,一邊是黃河,以水為障,另一邊是懸崖峭壁,飛鳥難渡,河崖間近五里的山地,全是一重又一重的柵欄和壕溝,每個高起的山頭,都設立堅固的木寨,近百個木寨互相呼應,防守上可說無懈可擊,難怪能和合從軍對峙三月了。

    程均指著靠近敵營大河處泊著的十多艘樓船,道︰"這都是魏人的船,把食、裝備、兵員源源運來,其中有大批攻營破寨的器具,使我們此處的形勢不妙之極。"

    滕翼道︰"他們發動過多少趟大規模的攻擊呢?"

    程均道︰"只在開始時有過兩次大規模的進攻,但都給我們千辛萬苦擊退了,雙方都有很重的傷亡。"

    項少龍目光越過份隔雙方一望無際的干原,馳想著當日慘烈的攻防戰,又想起韓闖、徐夷則等老友亦可能正在那邊窺視己方,不由百感交集。

    滕翼看著敵方延綿無盡的營帳和如海旌旗,深吸一口氣道︰"難怪蒙上將軍要吃敗仗了,只看敵人的營寨布置,便知敵方主事者深悉兵法。現在敵人兵力在我方五倍以上,只要施行火攻加上夜襲,不出十天就可攻破我們的壘寨,可知他們按兵不動,只是等待我們援軍的來臨,好趁人疲馬乏之時,一舉擊敗我們而已。"

    項少龍望往高空上盤旋的鷹王時,程均則指點出五國的兵力分布和旗幟的式樣。

    瓚少龍猛吸一日氣,拋開所有令他煩擾的念頭,下令道︰"事不宜遲,大後晚我們便佯作大軍剛到,引敵來攻,並在寨內堆放柴草,故火燒寨以阻截敵軍,再分批撤退。"

    滕程兩人轟然領命。





第二十卷 第05章 誘敵深入


    次日滕翼折返由荊俊把守的後防基地,安排後天疑軍來援的事宜。

    項少龍照例巡視營地,登高觀察敵陣時,見對方安靜得不合情理,奇道︰"他們是否一直是這個樣子?"

    程均恭敬答道︰"只是近十天才這麼安靜,此前日夜都不停的派兵來滋擾,但多是不過兩三萬人的小股行動。"

    項少龍大感不妥,心中一動道︰"敵人若到了對岸,是否可遠遠繞往上游,再渡河包抄我們的背後呢?"

    程均道︰"蒙上將軍早想及此點,故在沿河處設下烽火台,若見敵蹤,會立刻示警。何況德水河闊水急,兩岸處處高崖,又沒有橋梁,敵人縱有此心,怕亦難以辦到。"

    項少龍始終放不下心來,向另一側的周良道︰"派鷹王到對岸四處看看,能夠飛遠點就更好。"

    周良欣然領命去了。

    有了鷹王後,周良像脫胎換骨般變了另一個人。

    程均見項少龍不相信自己的判斷,神色不自然起來。

    項少龍見狀笑道︰"程將軍匆將此事放在心上,戰爭之道,千變萬化,總離不開"出奇制勝"這四字箴言。龐爰既享有盛名,自是有本領的人。所以我才要防他有我們意料之外的奇兵。若我沒有猜錯,龐爰定在我們探子難以抵達的上游,架起臨時的浮橋,以粗索對抗湍流,完成渡河壯舉後,又把浮橋收起,移往我們後方的上游去,依樣葫蘆地架起浮橋,讓軍隊迅速渡江。哈,難怪他們怎都要等我們援軍開來才進攻了!"

    程均聽得啞口無言,同時暗忖你是大將軍,自然愛說什麼都可以了。

    項少龍指著右方一處靠山的密林道︰"若我是龐爰,就會使人先把戰車等重型器物藏在林內,覆以樹枝樹葉,到攻襲我們時就可把距離縮短一倍了。"

    程均道︰"末將會留神的了。"

    項少龍啞然失笑道︰"程將軍有否想過一把火把它燒了呢?"

    程均愕然道︰"那片密林地近敵陣,陷坑戰壘,處處皆是,如何可以靠近放火?"

    項少龍指著左方的高山逍︰"爬上那座山就可扔下火種了,不過此策運用的時機最重要,假若在敵人來攻時才發動就能生出最大的效用。"

    程均一震道︰"未將明白了。"

    兩人又研究了阻擋敵軍的種種策略。因為至少在接戰時尚要撐上幾天,才能佯作敗退,否則誰會相信。

    此時周良帶著鷹王回來,興奮的道︰"大將軍確是料事如神,只看鷹王盤飛的範圍,說知對方至少有近十萬人潛近了對岸我們後方上游十五里處,正準備渡過河來偷襲。"

    程均立時汗流浹背,羞愧道︰"末將立刻去加強那處的防御。"

    項少龍驚道︰"且慢!這豈非等若告訴對方我們識彼了他們的秘密行動嗎?"

    伸手想撫摸鷹王,只見它鷹嘴立時轉過來作出要啄咬的架勢,嚇得項少龍連忙縮手。

    周良歉然道︰"這是小人蓄意教它不要接近其他人,大將軍請見諒。"

    程均卻急切敵方奇兵偷渡的事,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問道︰"末將該怎麼辦呢?若讓敵人潛到後方,斷我退路,再前後夾擊,情況實險惡至極點。"

    項少龍暫不答他,向周良道︰"周兄負責監視射岸敵軍動靜,白天可以休息,但入黑後便要加倍留神。"

    周良欣然道︰"那小人現在是否該回帳和鷹王睡覺去呢?"

    項少龍大笑道︰"正是如此!"

    周良去後,項少龍對程均道︰"程將軍不用擔心。燒林和對付渡河敵兵都包在我身上,你只要管好營寨,著所有人白天輸流休息,到晚上才有津神應付敵人。"

    騫地一陣鼓響,來自敵陣。

    只見數百輛戰車,沖了出來,後面跟著以萬計的步兵,緩緩迫近來。

    項少龍嘆道︰"敵人已知我這隊援軍到了,所以又開始疲勞攻勢。"

    轉向程均道︰"現在程將軍明白為何只許輪流休息。"

    程均心悅誠服道︰"末將受教了。"

    項少龍心中好笑,自己勝在多了二千多年的軍事知識。隨便在古代的著名戰役挑一兩條妙計出來,就可順利應用。

    當下與十八鐵衛潛出營地,沿岸往上游馳去。

    果如程均所說,每隔十里許就憑高築有烽火台,台高約五丈,台頂立三丈桿,桿頂吊一橫板,可上下仰俯,供士卒攀高望遠。橫板每端掛有一個塞滿柴草的大籠。若見敵蹤,白天發煙,晚上舉火,按預定信號顯示來敵人數與距離、遠近等情報。

    台上又設有大鼓,都是遠程通信的有效手段。

    不過在項少龍從特種部隊的立場來說,趁月黑風高之際,只要借浮木等物,橫過黃河,要解決這些烽火台的哨兵並非不可能的事,想到這里,心中一震,已知道敵人在等待什麼了。

    他們在等月黯無光、烏雲蓋天的黑夜。

    只有在那種環境下,他們才可進行奇兵渡江的突襲行動。

    項少龍來至周良所指上游二十里許處的地方,發現了該處水流轉緩,崖岸亦沒有若他處險峻,最適合建立渡江的浮橋。

    而那里正好有一個烽火台,可見蒙驁設立這些烽火台時,確曾下過一番功夫。

    此時他心中有數,趕返營地去。

    敵我雙方的喊殺聲響徹前線,不過營地里的秦兵早習以為常,獲準休息者人人倒頭大睡,對震耳戰鼓聲和廝殼聲置若罔聞。

    項少龍四處巡視,鼓舞打氣,感到自己就像到前線勞軍的國防部長,所到處人人歡呼,士氣陡增。

    在古代的戰役里,士氣可以直接決定戰爭的成敗。

    回到帥帳時,只見周良正以鮮兔肉喂飼鷹王,原來他怎麼都沒法入睡。

    項少龍笑道︰"不用擔心,一日天氣晴朗,敵人都難以渡江,所以不用緊張。"

    周良舒了一口氣道︰"那就好多了。"

    項少龍返帳倒頭大睡,夢到了紀嫣然諸女和項寶兒,又夢到了久無音信的琴清,醒來時才知思念之苦。

    當晚敵人加強攻勢,以投石機擲出巨石,摧毀了秦軍第一重木柵,又把陷坑填平,秦軍被迫撤往半里後的第二重防線,加強實力,這才把敵人擊退,雙方互有死傷,當然以敵方主攻者的傷亡數字大得多了。

    次日黃昏上荊俊領著一枝二千人的都騎津銳,來到營地處,向他報告諸事就緒,撤走的傷兵病兵,已在往蕞城的路途上,而大軍亦可今夜開來。

    項少龍與荊俊說了敵人渡江之事,荊俊道︰"朝霞風、晚霞雨,看天色這兩晚定會下兩,要來就是這兩晚。這事可交給我去辦,敵人沒有一晚工夫,怎都建不起這麼長可橫扛的大浮橋。"

    旁邊的程均道︰"荊將軍準備怎樣做?"

    荊俊想了想,道︰"我會把該處烽火台的哨兵撤走,敵人若夠膽子渡河過來,我就趁他們在河中進退不得時發動猛攻,只要在那里布上數十台投石機,就可教他們飲恨德水。"

    項少龍贊道︰"小俊果然長進多了,這事就交由你去全權負責。記緊耍帶同周良去。"

    又把荊善叫來,囑他和烏光、烏達和丹泉三人,帶備火種,入黑後便攀山過去放火燒林。

    幾組人分別出發後,滕翼的"疑兵"來了。

    只見漫山遍野都是燈火點點,其中大半卻是掛在空騾上的風燈,以數千人制造出數萬人的聲勢。

    是夜果是烏雲蓋天,卻又密雲不雨,最利偷襲。

    項少龍登上前線高台,只見敵方聚集大批車馬步兵,投石機以千計,正準備大舉進攻,偏是左方密林處全無動靜,可想像在交戰當兒,若忽然由那里殺出大批生力軍來,必可突破己方堅固的防線。

    戰鼓聲響,魏軍帶頭進攻,由右方緩緩迫來,氣氛立時拉緊。

    接著左方靠岸處,韓兵亦開始朝己陣推進,立時聲勢大增。

    五國聯軍經過不斷合作,在配合上確是無懈可擊,難怪每次對壘秦軍都要吃敗仗。

    戰鼓再起,敵陣沖出近千乘戰車,由中路殺來,後面隨著以萬計的弓箭手,由于沒有投石機一類笨重裝備,後發先至,轉瞬趕過了兩翼的韓軍和魏軍,直迫而來。

    戰車長闊均在十尺上下,兩側有兩個大輪,由四匹駿馬拖拉,速度奇快,予人有很大突破力的感覺,瞬眼間越過了被填平了的陷坑,越過被破壞了的第一重防線,登上平原盡處的坡丘。

    項少龍正要下令迎頭痛擊時,敵車忽停了下來,且把駿馬解下,再將一輛輛戰車聯結起來,形成一道長達兩里的營壘。

    最奇怪是每隔三丈許,就露出一道可容三人拉手通過的間隙,使人難以明白有何作用。

    此時對方的步兵飛奔而至,躲在車陣後,彎弓搭箭,防止秦人出寨反擊。

    由于車陣在矢石射程之外,項少龍等毫無對抗辦法。

    程均嘆道︰"大將軍所料不差,敵人此舉,旨在斷去我們前路,若敵兵真能由後方攻來,我們定難逃全軍覆滅的命運。"

    此時又見有車隊開來,卻非一般戰車,而是笨重的運糧車,只看其緩慢的速度,八頭騾子都拖得舉蹄艱辛,便知車上是裝滿石頭一類的東西。

    項少龍和程均此時才明白早先車陣留下的間隙通道,就是要讓這些石車通過,建立另一重更迫近己陣的車陣。

    若讓對方建立起這車壘,恐怕第二重防線今晚就要被攻陷了。

    但由于對方早有戰車和箭手掩護,對方要再築車為陣的機會確有成功機會。

    殺聲由兩翼傳來,左右兩邊的敵人開始發動強攻。

    瓚少龍縱目四顧,約略估計,敵人至少投入了二十萬人于今晚的沖擊戰中,實力在己方一倍以上,若被沖破營壘,己軍確只有待宰的份兒。

    敵方處五色帥旗高起,擺開陣勢,可想像韓闖正是其中一人。

    程均等十多將領人人臉色發白,顯為敵人高明的戰術和壓倒性的兵力震懾。

    項少龍計算時間,下令道︰"召集一批萬人的盾牌兵和弓箭手,預備投石車,當左方密林木起火時立即出寨進擊,破去敵人車陣。"

    當下有人領命去了。

    殺聲再起,一隊近千人的步兵由車陣後沖出,以火箭射來。

    秦軍營地立時矢石齊發,抵擋敵人。

    形勢慘烈之極,本是黑沉沉的天空全被火炬光照得血紅一片。

    項少龍還是初次身歷古代的大型攻防戰,既血沸騰,又是心中愴然,那感覺怎都不能作出具體的形容。

    敵方百多輛運石車和投石車穿過車陣迫來時,右方密林忽地起了幾處火頭,還迅速蔓廷。

    果如項少龍所料,無數伏兵由林內驚惶奔出,佔了大部份的是機動性最強的騎兵。

    程均等津神太振,對項少龍信心陡增,反之敵方則慌亂起來。

    秦軍戰鼓響起,寨門大開,盾牌兵分成三組,結陣于前,箭手居後,趁敵人車陣未結成之前,發動反擊。

    左右同時沖出兩隊各萬人的騎兵,對敵人展開沖殺,以牽制敵人兩翼的大軍。

    一時數萬人投入鏖戰,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項少龍到此刻才知秦軍的勇猛和津銳,甫一接觸立時把敵人的先頭部隊沖散,殺得對方棄車而逃,最要敵人命的是他們的運石和投石車反成了己己方的屏障,使箭手能迫近對方的戰車陣後,向陣腳未穩的敵人作遠程攻擊。

    戰鼓再起。

    秦軍箭手此時蜂擁而出,接應己方騎兵撤返營地,留下橫七豎八的石車和仍被焚燒的戰車,瓦解了敵人第一波的攻勢。

    項少龍知道對方為配合渡河攻來的突襲軍,必然不肯罷休,而己方前線的木柵和木寨亦有多處被投來的大石摧毀或被火箭焚毀,遂下令把主力撤往最後的第三重防線。

    此時那右方的密林全陷進熊熊烈焰里,照得整個戰場火般通紅。

    敵人退卻後,布在中場的五、六萬敵軍,又在擋箭車、檣木車、衛擊車的掩護下,分由左右中三路攻來,發動第二個進攻的浪潮。

    攻防戰就在這種驚心動魄的情況下進行著。

    傷兵不斷被運離營地,第二重防御線快要失守時,天已大明,敵人筋疲力盡下,只好退卻。

    荊善等此時安然歸來,使項少龍放下了心頭大石。

    接著後方傳來捷報,荊俊于敵人建起浮橋渡河時,發動猛襲,摧毀浮橋,還令對方折損了近萬人。

    秦軍聞此消息立時士氣大振。

    但項少龍心里自知敗局已成,連今夜都捱不過,下令分批撤走,卻不忘虛張聲勢,不讓敵人看破己方的意圖。

    剛吃過早飯,敵人又發動攻勢,顯然尚未知道渡河兵吃了大虧。

    撐持到黃昏時,第二重防線終被攻破,全面撤退的時間終于來了。

    項少龍是最後一批離開的人,整個營寨陷進火海里,還蔓延往附近山頭,教敵人難以追擊。亦只有這等險惡山地,方可以這種手段阻擋追兵。

    合從軍果然中計,餃尾追來。

    項少龍又在扼守往西通道的第二線堅壘硬擋了合從軍五天,待大軍撤往安全地帶,才燒營逃走,沿途以陷阱尖樁遍布道路,教敵人快騎難以全速追趕。

    此後數次接戰,均佯作敗退,到退返蕞城時,項少龍已知勝券在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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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卷 第06章 蕞城之戰


    桓奇出城三十里來迎接他們。

    這時原本由一萬都騎和兩萬速援部隊組成的騎兵隊,只剩下二萬許人,可見沿途追逐戰的激烈。

    離開山區,踏足于蕞城向東的廣闊平原,四周群山環鐃,黃河的渭水河段在北方五十里外由酉往東流去,由于山嶺重重,除非攀上高處,否則便看不到大河奔湍的壯觀情景。

    由函谷關至北,足有三百里的路程。

    項少龍和桓奇並騎而行,大軍朝蕞城開去。前者見沿途的防集工事做足工夫,所有制高點均設有以土石築成的堡壘,滿意道︰"小奇果然有本領,只看這里顯示出來的陣勢,已足可教龐爰心折了。"

    桓奇得他贊賞,歡喜道︰"大將軍在前線出生入死,我怎能躲在這里只享清福,現時蕞城加入了後撤回來的軍隊,總兵力達十五萬之眾,人人養津蓄銳,更清楚大將軍親自殿後,好讓他們能安抵蕞城,又知大將軍旨在誘敵西來,使敵人變成疲軍冉予痛擊,故現在人人摩拳擦掌,要為大將軍效死命。"

    後面的荊俊一向與桓奇言笑不禁,笑罵道︰"小奇原來這麼狡猾,懂得散播謠言,幸好這些謠言有激勵士氣的作用,否則定要依軍法把你處置。"

    眾人笑了起來。

    桓奇向少龍身後的周良打個招呼,贊道︰"周兄今吹立了大功,現在軍中人人稱你作鷹神,只要見到你,就沒有人憂心會給敵人突襲了。"

    周良笑得嘴都合不攏,摸著肩上的鷹王,謙虛一番。

    談笑間,項少龍等越過護城河,由放下的吊橋進入城內。

    那場面立時嚇了項少龍他們一跳。

    城內軍民都擁到主街再旁,夾道歡呼,如癡如狂。就像他們已大勝凱旋而回,事實上真正的大會戰是尚未發生呢。

    三天後,合從軍的先頭部隊才到達蕞城平原東面的地區。

    桓奇趁他們人疲馬乏,又不熟地形的弱點,不分晝夜對他們輪翻攻擊突襲,又放火燒營燒糧,合從軍被迫退了二十多里,才站穩陣腳,但已折損了近萬人,對士氣的打擊尤其嚴重。

    項少龍等藉此爭取到休息復元的空間,終日在蕞城外排練陣法。

    項滕兩人從墨子兵法內,選取了最有利于在這種封閉式環境中發揮的"螃蟹"陣,就是不將兵力按常規集中于正面而作"正兵",而是將兵力集中于兩翼來發動進攻的"奇兵"。

    由于他們是背城而戰,"正兵"可借助高牆上的投石機和居高臨下的弩箭增加防衛力,故不懼敵方作正面主力沖擊。

    而兩翼的奇兵,則由最津銳的都騎與速援兩支騎兵作主力,他們的厚背大刀,最適合這種沖鋒砍劈的任務。

    敵人今吹西來,沿途盡是山匱,笨重的攻城車和投石機都要棄置途上,減少了對秦軍的牽制威脅。目前唯一對合從軍有利的條件,就只在佔優的人數。

    現在已進入秋季,合從軍若不能在嚴冬來臨前攻破蕞城,就要陷身于冰封雪蓋的窘境中,動輒是全軍覆沒之局,所以項少龍不愁他們會築壘堅守。

    所以只要項少龍肯出城應戰,龐爰等只會謝天謝地,希冀能速戰速決。

    十天後,合從軍再次往蕞城推進,緩緩注入蕞城之外廣闊達五十里的平原上,在邊緣山區設營立帳,又以戰車結成防御柵壘。

    項少龍下令停止一切擾敵的攻擊,任由敵人立穩腳步。

    但大戰即來的氣氛,卻拉緊了敵我雙方每一個人的神經。

    再三天後,五國聯軍全部抵達,項少龍等在城牆上望去,表面看來,對方確是軍容鼎盛,全無疲憊之態。

    桓奇留神看了一會後,笑道︰"若論兵將質素與訓練,合從軍除趙軍外,其他四國均遠不及我,今趟蒙上將軍之所以會吃上敗仗,皆因連年交鋒,他的作戰方式早給龐爰等摸透了。所以很容易采用種種針對性的措施,從而獲得勝利。"

    頓了頓又道︰"王翦上將軍便曾說過,縱觀近代名將,只有白起和李牧兩人作戰從無成法,又不遵成法,教人無從測度,其他人總是有跡可尋。而現在王上將軍應該把項大將軍加進這名將榜上了。"

    項少龍笑罵道︰"你這小子愈來愈懂奉迎捧拍之道。"

    眾人說笑了一會後,氣氛經松起來,滕翼道︰"敵人雖有損折,但兵力仍有五十萬之眾,不過我並不因此擔心,對方始終各懷異心,難以竭誠合作。兼之這里天氣土,尤不利于例如楚人的南方軍,我們又把這附近的溪流水並以沙石堵塞,使他們這些疲兵更是困苦,故雖有五十萬人,其實可以二十萬的兵力視之,與我們相去不遠。而我們則有堅城作護持,更不怕久戰。而對方必須倉猝發兵,盡力爭取時間,優劣之勢,不言可知。"

    桓奇極目遠眺,道︰"敵陣中傳訊騎兵由中往左右兩方馳去,顯是去召集將領,眾往中軍會議,看來敵人快要大舉進攻了。"

    項少龍心中一動,淡淡道︰"照我想來這都是擺個樣子出來給我們看的,若我是龐爰,又真的兵強馬壯、士氣如虹,就索性擺出疲弱之態,引我們出城進攻,現在這樣擺出威猛姿態,適足顯示他們心虛膽怯,怕我們去攻襲他們。"

    程均這時已對項少龍視為天將,聞言同意道︰"兵書也有雲︰"士馬驍雄反示我以羸弱,陣伍整齊反示我以不戰。"大將軍這看法極具明見。"

    桓奇、滕翼二刑俊同時動容。

    荊俊立即請命出戰。

    項少龍怕他有失,命桓奇作為輔翼。

    半個時辰後,城門大開,兩人各領一隊兩萬人的步騎與投石車混合組成的部隊,越過平原,沖擊敵陣。

    項少龍和滕翼則領軍押陣,好于必要時掩護他們退卻。

    戰至黃昏,連破了敵方數個營寨,才收兵回城。

    翌日輪到敵人派軍前來搦戰,秦軍閉門不出,只以箭矢回答,敵人無奈退去。

    進行了三天這種互有傷亡的拉鋸戰後,到第四天清晨,合從軍終失去了耐性,以新造好的攻城車、擂木車發動全面的攻城戰。

    項少龍仍堅守不動,等到敵人勢疲力乏,全而退卻時,才傾巢而出,在城外布成早先定好的陣勢。

    合從軍此時雖不願意作戰,但因不想放過會戰的良機,更懼怕給秦軍沖擊,亦全而出動,在平原另一邊布下戰陣。

    項少龍和滕翼登上中軍的一個小丘上,觀察敵方布置。

    道時朝陽升離束山,陽光普照下,敵我雙方的兵器甲盔閃爍生輝,點點津芒,漫布兩邊平原,彌漫著大戰一觸即發的氣氛。

    合從軍的兵力明顯減少了,只約有四十萬之眾,分成五大陣。

    兵力主要集中在中央處,以步兵為主上,前方均是戰車,後陣為騎兵,成前中後三陣。

    左右兩陣則是快速的騎兵。

    中央的步兵又依兵種分作九個小陣,最前三陣是盾牌兵和輕裝步兵,其他六陣都是攻擊主力的重裝備步兵,每陣達二萬人,分持弩、槍、劍、盾、拒馬、矛、戟等遠程防御或攻堅的武器。每隊佔地大小、相互間的距離,均諳合某一戰陣法規,絕非烏合之眾。

    滕翼嘆道︰"三弟雖是初次領兵,但每趟均料敵如神,像眼前般避開敵人中央的主力,把重兵置于兩翼,確是高明之致。現在即管龐爰知道不妥,亦難以變陣。何況他更不知我們的騎兵每人都至少具有百戰刀一半厲害的厚背大刀,保證可讓對方兩翼持劍作戰的騎兵吃上大虧。"

    敵陣戰鼓忽轟天而起,集結在前陣的近三千乘戰車,在步兵的緊隨下,一聲發喊,開始推進。

    周良肩上的鷹王亦感染到那種兵凶戰危的氣氛,拍翼低鳴。

    項少龍下令堅守,鼓聲立響,傳訊兵則以旗號知會兩翼的桓奇和荊俊。

    就在快將進入射程時,三千輛分六排而來的戰車上前兩排忽地加速,朝前沖來。

    每乘戰車除御手和一乘車兵外,還跟了一隊車屬步兵,各有職責。

    御手驅車,乘車兵則配備弓、弩、矛、戟等兵器,距敵遠時用弓弩,近戰則以矛、戟格斗,而車屬步兵則緊隨戰車,與戰車密切配合,互相掩護接應,以擴大殺傷和防御力。

    戰車的御手和戰士因不用步行,均戴重盔穿堅甲,不怕一般箭矢,戰馬亦然,在戰場上確有任意縱橫莫之能御的氣概。若給它們沖入陣來,戰斗隊形休想再能保持完整,此時若對方後援繼續攻來,不敗者幾稀矣。

    一時雙方鼓鳴人喊,箭矢交飛,殺聲震天。

    敵方兩翼的騎兵亦各分出一萬人來,掩護中鋒隊的兩翼。

    大戰終告拉開了序幕。

    項少龍待對方完全進入射程里,才下令城上的投石機發動。

    漫天巨石不時往敵人沖來的戰車投去。

    人仰車翻下,仍有近百輛戰車沖近陣前來。

    項少龍一聲令下,前線秦軍潮水退後,露出後方無數陷馬深坑,敵車那想得到秦軍有此一著,登時車翻人陷,給秦軍乘勢擊殺。

    城上箭如雨下,失去戰車掩護的徒步兵卒紛紛倒地,慘狀令項少龍不忍卒睹,但又無可奈何。

    在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何來婦人仁心容身之地。

    此時敵方兩翼騎兵殺至。

    項少龍再著雄手打出旗號,左右兩翼騎兵殺出,人人手持大刀,把持劍的敵騎砍劈得潰不成軍,人仰馬翻,狼狽不堪。

    奏軍鐵騎一向都優于東方士卒,現加上最利馬上攻擊的新武器,更是勢不可擋。

    項少龍中軍在粉碎了敵人首輪攻勢後,開始推進,向敵人第二輪攻來的戰車步卒推進了數百步,又布成陣勢,以投石機和箭矢對敵人進行遠距離攻擊。

    此時敵方兩翼騎兵狼狽潰敗,敵方中央軍怕失去兩翼掩護,陷進三面受敵的窘境,連忙撤退。

    豈知戰車在前沖時雖勢不可擋,但轉動卻不靈活,近半戰車在急忙掉頭下踫撞一團,混亂之極。

    這也難怪合從軍,誰估得到兩翼的騎兵敗得這麼快和這麼慘。

    項少龍知道時機來了,再下達全面進攻的命令。

    首先是桓奇和荊俊的左右兩支騎軍各兩萬人咬著敵人敗軍的尾巴由兩翼殺去,接著是兩翼的六萬步兵隨在騎兵後由兩側向敵陣推進。

    項少龍由四萬步兵、一萬騎兵和一千烏家子弟組成的中央軍,亦開始對敵人後撤的中軍加以沖擊,殺得敵人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慘厲至極。

    兩翼騎兵以雷霆萬鈞之勢破入敵陣時,合從軍立時慌亂了起來,亂勢像波浪般擴展,波及全局。

    龐爰亦知不妙,擂鼓鳴號,下達全軍繼續挺進抗敵,但卻已由主動變成被動。

    當合從軍堪堪將秦軍抵擋住時,項少龍和一千烏家子弟如飛殺出,如虎入羊群般擊潰了合從軍最具實力的中軍。

    此時合從軍敗勢已成,就算孫武復生,白起重臨,亦難挽回敗局,只半個時辰,楚軍首先後撤,這一舉動立使合從軍變成四分五裂之勢,陣勢大亂。

    合從軍紛紛棄械舍甲而逃,再沒有頑抗之力。

    秦軍餃尾窮追了二十余里,斬敵達八萬之眾,俘虜亦有二萬余人。

    五國合從擊秦,從未試過如此慘敗。

    當夜項少龍就在山地扎營,準備養足津神後,明天再追擊敵人,好收復所有失地。

    忽然手下來報,擒到了敵方的大將。

    項少龍連盔甲都來不及穿好,出營一看,赫然見到滿身血污的韓闖垂頭喪氣地被押至帳前,見到項少龍慘然笑道︰"項兄給我一個痛快好了。"

    項少龍大吃一驚喝道︰"立即給我松綁!"

    手下對他無不敬若天神,聞言立即割斷繩索。

    項少龍使人為韓闖療治傷口,一切妥當後,才邀他入帥帳用膳。

    韓闖苦笑道︰"少龍此戰,將名動天下,聲威直追白起當年,我韓闖敗得口服心服。"

    項少龍嘆道︰"各為其主,這一戰大家都是無可奈何。韓兄今晚就睡在道里,明早再乘馬返回貴國好了。"

    韓闖一震道︰"少龍私放敵將,罪名可大可小,我怎過意得去?"

    項少龍誠懇地道︰"此事那還理得這麼多。我會將韓兄的隨從一並交還韓兄,韓兄必須盡快逃離秦境,現今之勢,我們是不得不乘勝追擊。"

    韓闖本就是貪生怕死的人,得此生機,感激涕零,道︰"要走不若今晚就走,唉!少龍真夠朋友了。"

    項少龍當夜送走了韓闖和他近千親衛,到次日清晨,一邊把俘虜遣往蕞城,一邊再餃尾追敵。

    途中龐爰雖重整合從軍,但由于士氣渙散,兵器、糧食同缺,不三天就被全部擊退。項少龍長驅直進,以有如破竹之勢重奪函谷關,粉碎了東方五國合從抗秦的美夢。

    項少龍使人重築工事,加固函谷關的防守力,過了冬天,小盤派來特使上旦讀由小盤和朱姬簽發的聖諭,把項少龍策封為上將軍,其他將官全加官一級,桓奇和程均同時升為大將軍,滕荊兩人亦晉身將軍之列,周良則破格被提升為副將,其他人都論功行賞,士兵獲發三倍餉銀,登時皆大歡喜。

    除程均留守函谷外,項少龍等被召回鹹陽述職。

    此戰使項少龍名揚天下,聲勢尤在王齒蒙驁之上,與王翦並列為西秦兩大新虎將。





第二十卷 第07章 凱旋而歸


    項少龍等登上小盤遣來的樓船隊,逆流駛往鹹陽,免去了路途跋涉之苦。

    隨船而來的竟有紀嫣然、趙致、周薇和鹿丹兒,令項少龍、烏果和荊俊喜出望外。

    烏廷芳這愛子如命的慈母,為了要在家陪伴項寶兒,所以沒有隨來。田氏姊妹自然也要留下了。

    眾人暢敘離情。

    在艙廳晚宴時,項少龍問起琴清,紀嫣然神色一黯道︰"華陽夫人上月去世,清姐有信回來,說要為夫人守孝一年,順便處理她家族生意,暫時不能回鹹陽了。"

    正和荊俊交頭接耳,卿卿我我的鹿丹兒得意地道︰"參哥還未謝我,今趟若非我鹿丹兒纏得儲君難以推拒,你現在那能左擁紀才女,右抱致姊姊呢?"

    眾人見她已為人婦,仍是那副少女的天真神態,為之莞爾。

    周薇嘆道︰"自你們出征後,我們是不用說了,事實上整個鹹陽由上到下都擔心得要命,街上的人都失去了笑容,怕合縱軍兵臨城下,直到捷報傳來,全城歡喜若狂,人人擁往街上,徹夜歌舞,不斷高叫儲君和項爺的名字,更深信是黑龍護佑,才有這奇跡般的戰果呢。"

    眾人均深覺榮耀和感動。

    鹿丹兒的矛頭忽然指向桓,擺出長輩大姐姿態道︰"小你今趟回鹹陽,好應該成家立室,此事我自有安排,你只要聽我吩咐就成了。"

    烏果失聲道︰"若聽荊夫人的安排,豈非是盲婚啞嫁嗎?"

    登時惹來哄堂大笑。

    鹿丹兒狠狠瞪著烏果時,紀嫣然道︰"聽說呂不韋聞得你們大勝的消息,參天都食不下,在我們起程前參天,率人到新設的東郡去了,但我們卻懷疑他另有圖謀,說不定是去見成僑和杜璧等人。"

    滕翼問道︰"呂不韋現在和繆毒的關系又是如何?"

    鹿丹兒搶著答道︰"他們兩人倒沒什麼,在管中邪和呂娘蓉婚宴上還態度親密,有說有笑,但下面的人卻斗個不亦樂乎,現在都衛軍明顯分作兩個派系,一邊是管中邪和許商,一邊是韓竭。而許商韓竭又因醉風樓的楊豫爭風,吵鬧不休。"

    轉向項少龍道︰"昌平君教我先告知各位,他要在醉風樓為你們另設祝捷宴呢。"

    桓最關心自己一手訓練出來的速援師,問起蒙氏兄弟和小王賁的情況。

    趙致道︰"小賁被儲君升為將軍,派去東疆馳援王,那李牧真厲害,每戰皆捷,若非有王上將軍座鎮,恐怕東方四郡都陷落了。"

    滕翼問起蒙驁,紀嫣然嘆道︰"他被召回鹹陽後便病倒了,呂不韋這無情無義的人對他非常冷淡,現在呂不韋大力栽培管中邪、許商、趙普和連蛟,最近派了管中邪和趙普等去攻打韓國,聽說還佔了一座城池呢。"

    項少龍大感頭痛,呂不韋始終有權有勢,現在又勾結上成僑等人,更是難以對付。管中邪乃文武全材,若變成另一個蒙驁,異日作反起來,將為禍更烈。

    眾人談了一會後,各自回艙房休息。

    兩女歡天喜地侍候項少能沐浴更衣,到了榻上時,紀嫣然低聲道︰"太後又到了雍都去,陪行的還有毒和茅焦,夫君可猜到是什麼事了?"

    項少龍劇震道︰"她又有喜了嗎?"

    這是為毒生的第二胎了。

    紀嫣然默默點頭時,趙致在後面擁貼著他,情動道︰"項郎啊!我們想得你很苦呢!"

    前面的紀才女立時霞生玉頰,橫了他千嬌百媚的一眼。

    接著下來的,自是誰都知道該發生什麼事了。

    項少龍等在鹹陽城外渭水旁的碼頭登岸時,樂隊奏起了歡迎的樂曲,而小盤與昌平君等文武百官,早在岸上恭候多時。

    返回王宮路上,人民夾道歡呼喝彩,鳴放鞭炮煙花,家家戶戶張燈結彩,氣氛熾烈,沸騰著秦人的感激和情。

    儲君和項少龍的名字,被叫個不絕。

    在小盤的領導下,各人先往租廟拜祭秦室的列租先君,並為陣亡戰士致哀,然後宣布當晚舉行國宴,同時犒賞參軍。

    接著小盤在內廷和項少龍舉行會議,參加的還有小盤另外參個心腹王陵、李斯和昌平君。

    小盤這時名義上是十九歲,實際是二十一歲。已完全是個長大了的成年男子。

    他長得雖比項少龍要矮上半個頭,但以一般人標準來說已算軒梧。且由于他眉寬背厚,沉著自信,目光深邃莫測,那種君臨天下的威勢,確能教人懾服和甘于為他賣命。

    他只是隨便坐著,但其迫人而來的氣度,足可使人生出俯首跪拜的沖動。

    眾人再向項少龍祝賀後,小盤欣然道︰"項卿究竟喜歡寡人稱你為太傅還是上將軍呢?"

    眾人哄然大笑。

    項少龍失笑道︰"還是太傅聽來順耳一點。"

    小盤搖頭嘆道︰"勝而不驕,我大秦恐只太傅一人而已,太傅此戰奠定了我大秦統一天下的基礎,又為寡人挽回天大面子。現在誰都不敢在背後說寡人待太傅過厚了。"

    昌平君笑道︰"呂不韋早在儲君厚待韓闖一事上大造文章,儲君只回他一句絕無此事,就擋著了呂不韋的唇槍舌劍。異日有人問起,少龍也可以此名句作答。"

    項少龍心中湧起暖意。

    小盤道︰"這只是小事一件,就算放了韓闖,此人能有多大作為,這適足顯示太傅非若呂不韋那種無情無義的人。但異日若拿到李牧,太傅就千萬不可放他了。"

    項少龍想起說不定要和最可敬與可怕的李牧在戰場相見,不由心中一沉。

    王陵知他心意,笑道︰"暫時該不會有這種情況,現在李牧正移師攻齊,不但擊退想趁機奪取趙人土地的齊兵,還攻下了齊人的饒安,使王得以喘一口氣,李牧確是厲害,此人一天不除,終成我們東進的最大障礙。"

    李斯道︰"今次少龍大展神威,即管孫武復生,這一仗怕都不能勝得更爽脆漂亮。"

    項少龍謙讓一番後,心中一動道︰"現在儲君君威大振,該是把王翦召回來的時候了。"

    昌平君道︰"儲君正有此意,所以才準備派蒙武蒙恬兩兄弟到魏國作戰,待他們有了經驗,便可接替王翦。若于此時輕舉妄動,說不定這握有戍邊大兵權的要位會落到呂不韋和毒的人手上去呢。"

    小盤壓低聲音道︰"現在蒙驁病得很厲害,前天寡人去探望他時,他說了一番稱贊太傅的話,看來頗有悔意。"

    項少龍遂把蒙驁當日請自己照顧蒙武兄弟的事說了出來。

    小盤興奮起來,通︰"待太後回來,寡人要為太傅封侯,太傅的權位怎都不可以低過呂不韋。"

    項少龍見有外人在座,不好說出拒絕之言,淡淡應了。

    還有參年就是小盤行加冕禮的大日子,只希望在那一天來臨之前,不用與李牧對陣沙場,就謝天謝地了。

    脫身後,趁離國宴尚有參個時辰,項少龍返回烏府。

    只見烏府外塞滿了歡迎他的鄰里人士,剛進大門,廣場上鞭炮轟鳴,充滿喜慶的氣氛。

    烏應元親領族人出迎,搶前抓著項少龍的手激動道︰"我烏家終出了一位威震當世的名將,我高興得不知說些什麼話才好了。"

    項寶兒捂著耳朵,沖入了他懷內。

    接著烏廷芳和田氏姊妹也連哭帶笑撲了過來。

    項少龍又疼又哄,擁著妻婢愛兒,進入宅內,先拜祭了烏家祖宗,沐浴更衣,才再到大廳接受族人恭賀。

    紀嫣然、趙致、善蘭、鹿丹兒等換上華服,出來招呼親友。

    滕翼、桓、趙大等全回來了,更增一片喜慶的氣氛。

    周良因鷹王建功,在烏家身分大是不同,鷹王更成了比項少龍更受注目的主角,孩子都圍著它指點贊嘆。

    烏廷芳纏在項少龍旁,不住撒嬌撒癡,他這位嬌妻雖年過二十,但容貌神態仍嬌癡若初遇時的少女模樣。

    項少龍找了個機會,與滕翼商量道︰"我準備向儲君提議,辭去都騎統領一職,以後得要仰仗二哥了。"

    滕翼笑道︰"參弟該知我對仕途沒有興趣,照我看不若由小俊接手,另外輔之以烏果和趙大,同時還可多提拔兩個人。"

    項少龍道︰"那就是周良和烏言著吧!其他鐵衛亦可安插到都騎里,不用隨我們返牧場以致無所事事,流于荒嬉。"

    滕翼點頭同意,事情就這麼決定了下來。

    這時烏應元走了過來,把兩人扯往一角道︰"我上月才由塞外回來,你們的義弟王翦確是智勇雙全的猛將,連匈奴人都全不是他的對手。"

    頓了頓道︰"匈奴人在北塞一向縱橫無敵,男女老少皆長于騎射,勇猛凶悍,來去如風,又耐苦寒。豈知先敗于李牧之手,再重挫于你們四弟。現在烏卓已在貝加爾湖附近建立山城,附近一向受匈奴欺凌的弱少民族均來依附,最好能再調一千我們的子弟兵去,增強實力,就更有發展的把握了。"

    項滕兩人不迭點頭答應並露出向往的神色。

    只有在自己的國度家園,才有真正的自由和幸福。

    當晚在王宮內由小盤主持祝捷宴,全城居民均獲贈酒食。

    對小盤來說,項少龍打勝杖就像他自己打勝仗,分外滿足和高興。

    項少龍自然成了宴會中主角,杯來盞去,宴會舉行至一半時便醉得不省人事,連怎樣離開都不曉得。次日醒來,才發覺睡在未來秦始皇的龍榻上,原來是小盤堅持要如此相待。

    紀嫣然等都留在宮裹,等候他起來。

    到小盤回來時,與項少龍等共晉午膳,頗有一家人相敘的親切味兒。

    項少龍向小盤提出了由荊俊當都騎統領,烏果、周良、趙大為副的提議,小盤一口答應了,笑道︰"區區一個都騎統領,實不該由上將軍兼領。"

    項少龍又乘機提出想返回牧場好好過一段安適日子,小盤雖不願意,但也只好答應了。

    膳後項少龍率妻兒返回烏府,睡了一個午覺,醒來時津神大振。

    紀嫣然參位嬌妻和日氏姊妹正坐在榻旁閑話家常,說的正是項寶兒的趣事,樂也融融,聽得他的心都融化了,倍感甜蜜溫馨。

    比對起戰爭的冷酷殘忍,這實在是個溫暖情深的天堂。

    眾女見他醒來,忙侍候他起身。

    紀嫣然低聲在他耳旁道︰"圖管家約你黃昏到老地方見面,昌平君今晚則在醉風樓訂了個別院,囑你今晚去赴宴。唉!昌平君難道不知你回來後尚未有時間在家陪伴妻兒嗎?"

    旁邊的烏廷芳嬌項道︰"你今晚不回來。芳兒就不會上榻睡覺。"

    項少龍差點要立下誓言,保證早去早回,兩女才回嗔作喜。

    久別勝新婚,田氏姊妹服侍他入浴時,項少能把烏廷芳都抱進澡房,以實際行動慰藉妻婢。

    又和項寶兒玩了一會,這才"微服出巡",往會圖先。

    在秘巢見面後,圖先寒暄幾句,便轉入正題道︰"少龍今趟大展神威,擊退了五國聯軍,亦打亂了呂不韋的部署和陣腳,兼之蒙驁病重,使他不得不改變策略。現在他不但勾結上杜璧、蒲等人,更設法拉攏毒,要作垂死掙扎。"

    頓了頓續道︰"這老賊對儲君已完全死心,知道儲君加冕之日,就是他敗亡之時,所以他定會在那日之前,作孤注一擲,叛上作反,此事不可不防。"

    項少龍皺眉道︰"現在儲君威權日增,毒亦不會輕易信他。呂賊能弄出什麼把戲來呢?"

    圖先嘆道︰"有利則合,問題是毒亦想作反。要知毒實乃怙惡不悛的流氓和無賴狂徒,雖得朱姬恩寵,但在秦人心中,只是由家奴而躍居披著宦者外衣的幸臣,除了像呂不韋這麼別有居心,還有誰肯依附支持他。在這種情況下,呂兩人再次狼狽為堅並非絕無可能。他們的關系當然不會持久,我看謀反成功之日,就是他們決裂之時了。"

    項少龍苦惱道︰"難道朱姬真會坐視毒謀去推翻自己的兒子嗎?"

    圖先嘆道︰"朱姬已是陷溺極深,而且毒對女人有特別手段,朱姬又貪一時的風流快活,差陽錯下,使毒聲勢日盛,結黨迎私。少龍出征後,毒以眾卿之首的身分,事無大少,均積極參與,還以'假父'自詡,其心可見。"

    項少龍啞然笑道︰"假父?真虧他想得出來,先是呂不韋,後是毒,難道沒想過要騎在國君頭上,只會招來殺身之禍嗎?"

    圖先欷噓道︰"有多少人像少龍般懂得功成身退,避了狡兔死、走狗烹的結局。聽陶公說,儲君加冕之日,就是你們避隱塞北之時,不知肯否讓我圖先一族,亦依附于少龍驥尾之後呢?"

    項少龍正容道︰"能與圖總管並騎馳騁于漠北大草原之上,是少龍求之不得才對。"

    圖先感動地伸手與他緊握,一時說不出話來。

    項少龍問起仲父府的情況,圖先道︰"我差點忘了一件事。齊國最近來了兩位劍手,都是稷下劍聖曹秋道的弟子,一名任千里,另一名房永,很少出外露臉,態度神秘。若我沒有猜錯,他們該是田單應呂不韋請求,派來鹹陽準備在必要時刺殺少龍的高手。"

    項少龍訝道︰"既是如此,他們怎會讓圖兄得悉他們的身分呢?"

    圖先哈哈一笑道︰"皆因我廣布線眼,偷聽得許商和他們的私話,才能據此猜到田單那方面去,現在呂田兩個最恨的人就是少龍,就算不為利益,亦要去少龍而後快。"

    項少龍失笑道︰"想殺我的人還少嗎?是了,那許商是否在和韓竭爭奪楊豫呢?豈非呂的美美之爭,又由他們延續下來?"

    圖先冷哼道︰"還有什麼好爭的,呂不韋已嚴令許商不得與韓竭爭風,為此我才知道呂不韋是要勾結毒。哼!韓竭這小子當了官後,愈發囂張,一言不合就出手傷人,由于有毒撐腰,儲君都不敢拿他怎樣。不過現在韓竭又對楊豫失去了興趣,因為醉風樓來了一位姿容更勝單美美的美人,此女確是我見猶憐,兼且又聲明賣藝不賣身,那個男人不想得之而後快。"

    項少龍失聲道︰"真有賣藝不賣身這回事嗎?誰能保得住她呢?"

    圖先道︰"只憑她'玲瓏燕'鳳菲之名,便可保住她的清白,不過她來的時候真巧,就是在少龍回鹹陽的前參天。現已在公卿大臣間引起很大的哄動,人人都爭相擁往醉風樓去。"

    項少龍皺眉道︰"圖兄是否在暗示她是來對付我的呢?"

    圖先嘆道︰"鳳菲乃參大名姬之首,很得各國權貴敬重,本是宋國的公主,不知為何會淪落風塵,照說該沒有多少人能唆使得動她,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少龍還是小心點好。現在東方六國,最想殺的人就是少龍了。"

    項少龍苦笑道︰"問題是我今晚就要到醉風樓去,希望那群損友不是挑了她來陪我就好了。"

    圖先笑道︰"若她肯來陪酒,少龍就更要小心,因為她到鹹陽這麼久,仍未試過答應為誰陪酒。"

    項少龍苦笑了一會,聲吟道︰"美女就是有那種魔力,我們男人雖明知對方不安好心,但不管怎樣,總是想能發掘她們另有好處,而忘了她們可能只是徒具美貌,實藏歹心。"

    圖先微笑道︰"你見過鳳菲就明白的了。她肯定是內外俱美,蘭質慧心的絕色尤物,或者只因立場不同,才會變成居心叵測的敵人。幸好少龍對美色一向極有定力,鳳菲縱有謀,亦將派不上用場。"

    再談了兩句,兩人這才告別分手。

    項少龍忽然很想往探正病重中的蒙驁,但因要赴昌平君的宴會,只好把此事擱至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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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12:05 P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nomad231 於 2010-3-24 12:06 PM 編輯

第二十卷 第08章 玲瓏美人


    項少龍與十八鐵衛來到醉風樓時,伍孚親自恭迎,把他請進偏廳,遣走下人後,跪地叩頭。

    項少龍早見慣了他的小人作風,昴然而立,沒好氣道︰"樓主免禮,今次又有什麼把戲呢?"

    伍孚惶然起立,恭敬道︰"小人那還敢在上將軍前作堅使詐,今趟是有重要消息,要向大爺面陳。"

    項少龍坐了下來,道︰"坐下才說!"

    伍孚坐了下來,先左顧右盼,像怕仍有人留在偏廳內的樣子,低聲道︰"呂不韋有謀要害死王齒和大爺你。"

    項少龍失笑道︰"他當然這麼想,但辦不辦得到卻是另一回事了。"

    伍孚很委婉地通︰"小人真是在長期偷聽下,才一點一滴地串連起來,知道他們的謀哩!"

    項少龍想起他偷聽的銅管,半信半疑道︰"單美美都做了魏國王後,呂不韋還來這里干嗎?"

    伍孚道︰"大爺有所不知了,半年前我在楚國以重金買來了一位國色天香的越女白雅雅,呂不韋對她頗為迷戀,故不時到醉風樓來盤桓。現在雅雅已代替了美美,成為四花之首。唉!美美的離開,累得我差點沒命呢,當然!小人絕不敢怪項爺,小人是該受罰的。"

    項少龍不耐煩地道︰"不要轉彎抹角了,快直說吧!"

    伍孚壓低聲音,湊近了點才道︰"首先他們是要對付王上將軍,由于王上將軍在趙境作戰,各方面都要靠杜璧和成喬支援,而呂不韋正是要借杜壁之手,在李牧與王齒作戰時,怞王上將軍的後退,那後果可想而知了。"

    項少龍由于不知那處的情況,從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性,色變道︰"李牧不是去了和齊人作戰嗎?"

    伍孚道︰"那只是誘王上將軍深入趙境的毒計吧!"

    項少龍駭然道︰"你為何不早點將這麼重要的事說出來,就算我不在鹹陽,你也可找昌平君說呀!"

    伍孚歉然道︰"一來小人只聽得一鱗半爪,未敢肯定。到前天楊豫告訴小人,許商在他面前誇口大爺你命不久矣,我的思想才清晰起來。許商當時說大爺你今仗之勝,正種下了你將來敗亡之果。楊豫不解問他,他只說任大爺如何厲害,總斗不過李牧,便沒有再說下去。于是小人想到只有害死王齒。大爺你才會要與李牧在短期內一決雌雄,所以……"

    項少龍霍然起立,道︰"你去告訴昌平君,我要遲點才來。"

    言罷匆匆離去,飛馬人宮求見小盤。

    小盤正和愛妃王美秀下棋取樂,見他這般惶急來到,知有急事,立即在內廷接見他。

    當項少能把伍孚的猜測說出來後,小盤色變道︰"此計確是歹毒之極,可見一天不除成喬,寡人仍是地位難穩。"

    小盤接著召來近衛,吩咐立即派出快馬,持節趕往上川,警告王齒小心防範。

    諸事妥當後,這未來秦始皇神色凝重道︰"若王上將軍發生不幸,我們便立即對付成喬和杜璧,好去此心腹之患,那時寡人就要看呂不韋怎樣收場了。"

    接著露出笑容,低聲道︰"儲妃有喜了!"

    項少龍這才驚覺他確已長大成人,衷心賀喜。

    小盤苦惱道︰"趁現在呂不韋和太後都不在鹹陽,最好先給這孩子起個好名字,那就輪不到他們來改了,師傅有什麼提議呢?"

    項少龍沖口而出道︰"那定是叫扶甦了。"

    小盤愕然看了他半晌,項少龍心中叫糟時,這未來秦始皇點頭道︰"這名字倒也特別。但還須一個女兒的名字才成,那時無論生男生女,都有名字了。"

    項少龍松了一口氣道︰"我只想到男孩的名字,看來這胎定是男嬰,所以不用另想女名了。"

    小盤默默把扶甦念了數遍,欣然道︰"若生的真是兒子,就叫扶甦吧!"

    項少龍又如自己以所知的歷史去影響未來的歷史,心中怪怪的,乘機告辭離宮,趕到醉風樓時,已比原來約定的時間遲了大半個時辰。

    出乎料外地除了昌平君兄弟,李斯、桓奇、荊俊、王陵、烏果、周良等人外,還有王綰、蔡澤、嬴傲和嬴樓在列,顯示這些人已靠攏往以小盤為首的政治派系。只滕翼因要陪伴妻兒,來了片刻就走了。

    楊豫、歸燕和白蕾與醉風樓有點姿色的美妓全體出動,采人盯人策略,每女侍候一人,氣氛烈。

    項少龍位居首席,越國美女白雅雅早在候他到來,此女身穿楚服,年約十八,長得果是花容月貌,不比單美美遜色,不但氣質絕佳,最動人是溫婉可人,一對俏目總寒著無限情意,兼之聲音甜美溫柔,確是不可多得的尤物,難怪伍孚能以她去應付痛失單美美的呂不韋了。

    但想起她最終的命運可能是成為呂不韋的姬妾,又心中惻然。

    項少龍尚未坐好,就給人連罰三杯,駭得他舉手投降道︰"再喝下去,恐怕項某要立即給抬走,請各位格外開恩,饒了我這趟吧!"

    王綰笑道︰"昨晚項大人喝了超過二十杯才倒下來,為今怎都要再喝七杯,我們方可饒了你遲來之罪。"

    正爭持時,白雅雅嫣然一笑道︰"就讓雅雅代上將軍喝這幾杯罰酒吧!"

    眾人轟然叫好。

    蔡澤笑道︰"但這罰酒必須先進項上將軍之口,才可由我們的雅雅代喝。"

    眾人又再起哄。

    白雅雅嚶嚀一聲,倒入項少龍懷里,秀眸半閉,俏臉霞燒,一副小鳥投懷的模樣。

    項少龍雖經慣這種戰國式的風流陣仗,但由于這青春煥發的美女充滿新鮮辣感,亦大感刺激,借點酒意,在眾人鼓掌喝彩中,荒唐一番,飽嘗了她香唇玉舌的銷魂滋味。

    眾人這才放過了他。

    嬴傲笑道︰"聽說龐爰戰敗後,其他合從國均指他冒失深進,白白錯失了這挫敗我大秦的良機,以致聲威大跌,看來他們很難再有另一次合縱。"

    羸樓接口道︰"輸了敗仗,人人都推卸責任,今趟蕞城會戰,走得最快的是楚人,亦成了其他人責難的目標,弄得很不開心,五國該有好一段日子不協調的了。"

    李斯拍掌道︰"今晚只談風月,不談公事。太尉為少龍安排那場玲瓏燕舞,該可開始吧!"

    昌平君向坐于末席的伍孚打個眼色,後者忙去安排。

    荊俊笑道︰"只看我們廷尉大人比三哥還緊張,就知鳳菲的吸引力哩!"

    眾人同聲附和,弄得一向不涉足風月場所的李斯不知所以、尷尬萬分。

    項少龍則整個人輕松起來,感受到各人間那洋溢著的交情。

    白雅雅此時靠了過來,湊在他耳旁道︰"項爺不念舊惡,助美美小姐去當她的魏後,我們醉風樓的姊妹都非常感激呢。"

    項少龍低聲道︰"那此事豈非全城皆知了。"

    自雅雅寒笑道︰"這叫好事傳千里嘛!現在只要項爺勾勾指頭,人人都會爭著來為項爺侍寢哩!"

    項少龍怎會相信,只是歸燕便對自己恨之入骨了。

    白雅雅橫了他一記媚眼,寒羞道︰"只不知雅雅能否得項爺恩寵呢?"

    項少龍見她媚態橫生,最要命她看來又是如此秀逸嫻雅,不由心中一蕩,低聲道︰"今晚不行,待我看看吧!"白雅雅吹了一口氣到他耳內,輕嚙他耳珠道︰"白天也可以的,那項爺的夫人就不會知曉了。"

    項少龍想起家中賢妻,立時清醒過來,剛要婉言拒絕。伍孚一臉無奈走了進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昌平君知道不妙,道︰"美人兒是否怪我們遲了呢?"

    伍孚苦著臉道︰"看來是這樣了。菲小姐回了別院睡覺,小人說盡好話也不起作用。"

    出奇地眾人不但一點不覺得她在擺架子,還甘之如飴地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

    昌文君笑逋︰"這都是少龍惹出來的禍,開罪了我們的玲瓏美人兒,我提議由少龍去道歉,把她哄回來。"

    項少龍失聲道︰"什麼?"

    李斯不知如何這時興致特高,竟贊成道︰"玲瓏美人後天便要到魏國去,少龍你快去設法。"

    桓奇大訝道︰"你們究竟是賀項上將軍還是只為見玲瓏燕?"

    昌平君等齊聲大笑,場面混亂之極,但亦相當有趣。

    項少龍生出好奇心,勉為其難地長身而起,嘆道︰"小弟即管去試試看,若給轟了回來,你們可不能怪我。"

    眾人鼓掌聲中,項少龍隨伍孚出門而去,才走了幾步,荊俊、烏果和昌文君三人追了出來,要到門外隔岸觀火。

    項少龍給那種愛鬧的氣氛感染,振起當年二十一世紀鬧事打架的豪情,昂然領著三人,由伍孚帶路,朝後宅開去。

    在醉風樓後院的一個優靜的角落,池塘旁零零舍舍有座小木樓,在花香飄送中,古雅別致。

    伍孚道︰"鳳菲就是住在那里,她的貼身小婢很凶,剛才就是她把我擋著的。"

    荊俊訝然道︰"她難道不知你是大老板嗎?怎敢對樓主不客氣。"

    伍孚道︰"她是儲妃特別請回來在太後壽宴上表演助興的,小人怎敢開罪她們呢?"

    項少龍這才明白過來,放下了一半心事,干咳一聲道︰"你們看我的!"

    才走了一步,給昌文君一把扯著,叮囑道︰"聽說鳳菲身輕如燕,頗有兩下子的,上將軍莫要被她踢落池塘。"

    三人同時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形狀惹厭之極。

    項少龍低罵一聲,拂開昌文君,挺胸朝小樓走去。

    木門應手而開,樓下小廳靜悄無人,項少龍虎目一掃,見到通往二樓的樓梯,深吸一口氣壯壯色膽後,一逕拾級登樓。

    木梯在腳下"咿呀"作響,確令人有點提心吊膽。

    上面這時傳來清脆的聲音喝道︰"誰?"

    項少龍故意不答,待來至二樓,剛好一個俊秀童子由房間掀簾走了出來,與他打個照面。

    兩人同時愕然。

    項少龍想不到撞上的非是俏婢女而是俏男童,對方卻想不到會有個陌生男人摸上樓來。

    項少龍瞬快瞥了內里一眼,但因門簾深垂,自然看不到什麼。

    想想也覺好笑。

    短短兩年間,先後遇上三大名姬,至少其中之一是要取他項少龍之命的,然後她們又走了。

    春秋戰國確是個輝煌獨特而又非常開放的時代,縱使大家征伐不休,但分分合合間,齊人可以去魏,魏人可以入秦,燕人南來,楚人北上,出賣所學以求功名富貴,又或游歷講學,百家爭鳴,萬花齊放。

    像鳳菲這類名重當世的名姬,超然于國爭之上。到什麼地方都備受尊崇,愛發脾氣就發脾氣,要擺架子就擺架子,若非親眼目睹,確很難想像。

    三大名姬先後到鹹陽來,正代表鹹陽成了天下文化薈萃的中心之一,這才引得她們因種種原因前來這里。

    正思量間,那俏童子怒喝道︰"你是誰,怎可隨便闖入人家小姐閨房?"

    項少龍見"他"充滿敵意的守在房門處,面色不善,微微淺笑道︰"在下項少龍,特來向鳳姑娘請罪。"

    那顯是女扮男裝的俏童子呆子一呆,定楮打量了他好一會後,轉身撥開少許簾子,低聲稟告道︰"小姐!是項少龍呢!"

    里面沒有任何反應。

    項少龍早預了她會擺架子。並不尷尬,朝俏童子踏前兩步,差點就踫上她的面龐。

    俏童子眉頭鼻子同時皺起來,生似嫌項少龍身帶異味似的,但卻沒有罵出口來。例如怪他無禮,俏臉似嗔非嗔,非常動人。

    項少龍不由心中一蕩,低聲道︰"若姑娘肯讓路,我便進去見鳳小姐,但若姑娘不允許,在下只好立即離開。"

    他故意提高聲浪,好讓里面的鳳菲聽得一清二楚。

    俏童顯然不是項少龍的對手,立時手足無措,不知該怎樣對待他。

    一把溫柔嬌美的女聲在房內響起道︰"小妹請讓項大人進來一敘吧!"

    俏童應了一聲,垂首退往一旁,讓出進房之路。

    項少龍報以微笑,這才跨過門楹,掀簾入房。

    想不到內間比外廳還闊大,三面軒窗,左方以竹簾隔開了秀榻所在的起居處。

    鳳菲席地而坐,背靠軟枕,身前放了張長幾,上面擺了張五弦琴,予人優雅寧逸、舒適溫馨的感覺。

    這三大名姬之首正仰起一張瓜子型的面龐朝他瞧來,寶石般的明眸配上白里透紅的皮膚,那種有諸內而煥發于外的秀氣迫人而來,看得項少龍眼前一亮。

    但她最動人處卻是一股楚楚動人,我見猶憐的氣質,那使他深深地想起遠在楚境壽春的李嫣嫣。

    只要是懂憐香惜玉的男人都不忍傷害她。

    她只是隨便坐在那里,但已把女性優雅迷人的豐姿美態表露無遺,嬌少玲瓏的動人胴體,使人泛起把她覆蓋在體下的念頭,難怪連圖先都對她興致大動了。

    在誘惑男人這一項上,她確勝過石素芳和蘭宮媛。

    兩人互相打量時,外面那女扮男裝的小妹道︰"小姐!要茶還是酒呢?"

    項少龍搖頭道︰"不用客氣,我是特來向小姐請罪,不敢打擾小姐的清淨心。"

    鳳菲"噗哧"笑道︰"清淨心?人在塵世,何來清淨心呢?項大人請坐。小妹給客人奉茶。"

    項少龍坐下來時,壓下要渾身打量她的欲望,眼觀鼻鼻觀心,正要說話,鳳菲柔聲道︰"項大人今趟來請罪,並不似大人一向作風,不知是被人迫來,還是自願要來呢?"

    項少龍愕然道︰"我和小姐乃初次見面,為何小姐卻像對項某非常熟悉哩?"

    鳳菲盈盈一笑,徐徐道︰"項少龍乃東方六國權貴間最多人談論的人物,鳳菲早耳熟能詳。何況來秦前又曾聽魏國美美夫人提起大人,怎都該對大人有個印象吧!"

    項少龍一呆道︰"鳳小姐今趟故意拒絕表演,是否……嘿!是否……"

    鳳菲似是大感興趣,鼓勵道︰"大人何必吞吞吐吐呢?有什麼放膽直言好了。"

    項少龍苦笑道︰"我想問小姐是否故意使手段叫我前來一見,我因怕唐突佳人,所以才會欲言又止,教小姐見笑了。"

    鳳菲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黑白分明但又似朦朦朧朧的眸子橫了他嫵媚的一眼,舉起春蔥般的左手,低頭看著尾指閃閃銀光的津巧銀戒,柔聲道︰"項大人猜得沒錯,但怕仍估不到鳳菲此來是不安好心。這銀戒乃魏國巧匠所制,能彈出毒針,把毒液注入人體,若部位恰當,中針者會很快毒發身死。"

    項少龍愕然道︰"既是如此,鳳小姐為何要告訴我?"

    鳳菲若無其事的脫下指環,扔在地上,寒情脈脈似地道︰"因為我改變主意哩!直至來秦見過嬴政後,妾身才明白為何先後有商鞅、公孫衍、張儀、甘茂、樓緩、範睢、蔡澤、李斯、呂不韋、項少龍眾多人才,甘為奏室所用。而趙國空有李牧、廉頗而仍連場失利,信陵君落得飲毒酒而死,韓非則在韓國投閑置散,燕人無自知之明,齊人奢華空想,楚人耽于逸樂。東方六國大勢去矣,我鳳非何必要枉作小人,還得賠上性命呢?"

    項少龍想不到她說出這麼一番有識見的話來,搖頭嘆道︰"鳳小姐確是奇女子。不過我仍不明白小姐為何如此坦白,若小姐不說出來,此事誰都不會知曉。"

    鳳菲欣然道︰"你這大傻瓜,因為人家已看上了你!所以才提醒你。現在項大人乃東方諸國欲殺之而後快的對象。所以千萬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曾施以恩惠的朋友在內。"

    項少龍愕然看著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鳳菲抿嘴笑道︰"大人切勿誤會,看上你並不等于傾心于你,只是覺得你確是名不虛傳的英雄人物,日後我亦很難忘記你,就是那樣吧了。"

    項少龍既松了一口氣,又感到有點失落。這鳳菲比三絕女石素芳更令人難以揣摩。

    鳳菲目光移往窗外,柔聲道︰"夜了!項大人除非要鳳菲侍寢,否則妾身就要到睡鄉尋找在這亂世所欠的美夢。明天清晨,我要起程離秦了。"

    項少龍差點就沖口而出要她留下來,以免失去這錯過了可能抱憾終生的機會,但想起家中賢妻,惟有起身告辭。

    李斯今晚恐怕要失望。

    剛走下樓梯,荊俊撲進來道︰"蒙驁過世了!"





第二十卷 第09章 巧布陷阱


    蒙驁喪禮後,荊俊正式升為都騎統領。由于他現在入贅鹿家,軍方各大要員看在鹿公面上,都大力支持。

    烏果、趙大和周良為副,使都騎清一式屬儲君的系統,不像都衛般由呂不韋和繆毒兩黨互相牽制,互相抗衡。

    當然!假若呂繆勾結,又自當別論。

    十八鐵衛卻因小盤慧眼賞識,成了他的禁衛頭領,地位大大提高了。

    桓奇仍然負責速援師的訓練,蒙武和蒙恬辦妥父喪,立即領兵出征魏國,以報魏人參加合縱軍之仇。

    基本上,秦國仍是采取遠交近攻的策略,就是安撫楚齊燕三國,只對三晉用兵。

    項少龍乘機請假,與滕翼兩家人返回牧場,每天練刀術習騎射,閑來游山玩水,弄兒為樂,好不寫意。

    春去夏來,這天回到隱龍別院,收到了琴清派人送來的書信。

    原來這俏佳人定下歸期,將在秋初返回鹹陽。信中雖無一字談情,但偏是情焰愛火溢于言表,可見這美女修養之高,使項少龍這粗漢更深生愛慕。

    陶方不斷把消息帶到牧場來。

    呂不韋甫回鹹陽,又到巴蜀去了,令人大惑不解。

    繆毒和太後朱姬亦回鹹陽了。繆毒態度更是囂張,連昌平君和王陵等一眾重臣都不放在眼內,事事都抬了朱姬出來,小盤惟有苦忍。

    管中邪在韓地打了幾場勝仗,獲升為大將軍,隱隱代替了蒙驁的地位。

    但聲威和實權當然仍有所不及。

    蒙武兄弟在魏亦連戰皆捷,攻下了魏人的朝歌,聲望大振,成為新一代戰將的新星。

    最令項少龍擔心的是王齒果然中計,趁李牧移師攻齊,出兵攻打趙人的上黨,項少龍只望小盤派出的人能及時警告王齒,否則腹背受敵,情況不妙之極。

    就在他憂心忡忡時,五月尾噩耗傳來,王齒在上黨被李牧大敗,王齒當場戰死,王賁和楊端和領著殘軍退守上川。

    項少龍最不希望的事終于發生了。

    呂不韋再次堅謀得逞。

    而項少龍幸福的日子亦告完蛋大吉。

    項少龍飛騎來到鹹陽宮時,感到一片愁雲慘霧。

    自十六年前信陵君率領五國聯軍在邯鄲城外大破秦軍後。秦人從未試過有像王齒那種級數的大將陣亡于戰場上,今次打擊的巨大實是難作估量。

    項少龍來到書齋時,王陵、李斯、昌平君、繆毒、王綰、蔡澤等一眾大臣都在門外等候小盤召見。

    王陵雙目通紅,整個人像衰老了幾年般,使項少龍清楚感受到他的年邁衰朽,那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感覺,使他很不舒服。

    他迎上項少龍低聲道︰"儲君不肯見我們,只說先等你來再說。我看你先進去見儲君,再喚我們進去吧!"

    繆毒顯是在偷聽,憤然道︰"這是大家該好好商量的時候,儲君怎可反把自己關起來,讓我和少龍一起進去。"

    眾人都泛起厭惡神色。

    項少龍拍拍繆毒眉頭,沉聲道︰"讓我先代各位進去探聽情形吧!儲君的心情就是我們現在的心情,大家都應諒解的。"

    無論繆毒如何專橫,暫時亦不敢開罪項少龍,打消主意道︰"我們在這里等候吧!但太後也該來了。"

    項少龍聽他沒幾句話就抬出朱姬來,心中鄙惡,逕自入書齋去了。

    小盤背著門口面窗而立,動也不動。

    項少龍尚未說話,小盤淡淡道︰"我們的人還是去遲一步,教堅徒毒計得逞。"

    項少龍想不到小盤不但沒有半點哀傷,遠比平常更冷靜,一時反說不出話來。

    小盤轉過身來,微微一笑道︰"我剛發出命令,要成喬和杜璧立即率兵進攻上黨,待會師傅出去時,可告訴他們,寡人因悲痛王齒之死,忽生急病,那繆毒必會派茅焦借治病為名來探察虛實,我們便可利用茅焦之口把繆毒騙倒了。"

    項少龍一震道︰"呂不韋真和繆毒勾結了嗎?"

    這可是在史書上從沒說過的事呢!

    小盤冷笑道︰"太後要我封繆毒為長信侯,與呂不韋同級,而呂不韋竟不反對,師傅說這是什麼一回事了?"

    頓了頓再道︰"我數次要召王翦回來,都給呂不韋和繆毒聯手擋著,沒有太後的允準,我這身為人君的沒有一件事可以做出來。現在我們的軍隊被牽制在三晉境內,鹹陽除了三大軍?外,就只有速援師,總兵力只在十二萬人間,根本無力征討成僑和杜璧,所以只有假病引他們來攻,再由師傅收拾他們,舍此再無別法。"

    項少龍嘆道︰"儲君真的長大了。"

    小盤仰望上方,嘆了一口氣道︰"自娘被人害死後,這一切都是迫出來的,再沒有任何人情道理可說。"

    項少龍陪他嘆了一口氣,步出書齋,眾人圍攏起他時。項少龍頹然道︰"儲君病倒了!"

    小盤這一"病",詐足了三個月,早朝都交由朱姬處理。

    項少龍則和桓奇大事征兵,把速援師增至五萬人,終日在鹹陽城外躁練,又以成喬東來的假想行軍路線,鞏固防御措施和通訊系統。

    到溶雪時節,消息傳來了,成喬聽得"乃兄"病重的消息,不但違命不攻上黨,還與趙人議和,按著與杜璧集兵十五萬,悄悄繞過沿途城市,奔襲鹹陽。

    成僑的叛軍坐船先抵鹹陽之北,方潛往鹹陽。

    項少龍一直密切注意他們的動靜,連夜抽調了兩萬都騎,加上五萬速援師,在預定好的理想地點伏擊成喬軍。

    另外又放出煙幕,說鹹陽的軍隊到了蕞城演習。

    所以當成僑大軍臨境的消息傳來,整個鹹陽城都震動起來。

    小盤這時真的要躺在榻上了,只有昌平君、李斯等心腹才知道是什麼一回事。

    繆毒和朱姬都顯得不知所措。顯示他們並不知道成僑和杜璧會舉兵公開作反。

    呂不韋仍是避在巴蜀,使人不知他在打什麼主意,總之不會是有什麼好事的了。

    鹹陽的亂況自然會由線眼報告給成僑和杜璧知道,使他們更加輕敵疏忽。

    這也難怪他們,誰猜想得未來秦始皇早在四個月前便知道他們會作反呢?

    對付像杜璧這等能征慣戰的將領,要在某處埋伏突襲,根本是沒有可能的。因為他必有先頭部隊,肯定了前路沒有問題後,主力大軍才會綴後推進。

    但項少龍卻有他的妙策。

    他把大軍一分為二,由桓奇和荊俊領一軍二萬人,布在鹹陽城外隱蔽處。

    而他和滕翼則率領余下的五萬津兵,藏在一處遠離成喬行軍路線的密林里,靜候獵物的來臨。

    這天天氣良好。成喬的先頭部隊來到鹹陽城北百許里處,由于聽到守軍不會出城迎敵,只準備死守城池的消息,成喬和杜璧都沒有特別加強戒備。

    此時項少龍正和滕翼在一處坡頂的草叢內,遠眺在五里外經過,像一條長蛇般壯觀的敵軍情況。

    滕翼笑道︰"假若呂不韋知道現在成僑是打正'討伐呂繆,拯救王兄'的旗號,進軍鹹陽,必會氣得要吐血而死。"

    項少龍細察對方鼎盛的軍容,盔甲鮮明,旗幟飄飄,隊伍井然有序,搖頭道︰"我看呂不韋早猜到成喬是養不熟的。才故意要借成喬之手除去儲君和我們,也除去繆毒和太後。那他就可召回管中邪和蒙氏兄弟兩支大軍,一舉干掉成喬和杜璧,那時他便可自己坐上王位去了。"

    滕翼失笑道︰"還是三弟比較了解這堅賊,說到玩弄手段,除了三弟外,再沒有人是他對手。"

    項少龍微笑道︰"今趟該說是呂不韋非是儲君的對手才正確。"

    滕翼嘆道︰"他終于長大了。"

    這時周良領著鷹王來報,敵人的後衛部隊終于經過了。

    項少龍知時機已至,一聲令下,全體騎兵出動,借密林掩護,咬著敵軍尾巴掩去。

    他們計算得非常津確,當敵人歇下來生火造飯時,就是他們布圍停妥的時刻。

    成喬的後衛部隊果然完全不虞有敵來攻,竟在一處山坡地結營,立腳處就是往鹹陽的官道,兩旁長滿了郁郁蒼蒼的樹林,五萬人的營帳密布坡頂和坡腳。

    就在他們仍未有機會在高處設置望哨時,項少龍和滕翼約五萬津騎已無聲無息的沿林而至。

    項少龍終是受過嚴格軍訓的人,知道在眼前情況下絕沒有仁慈容身之所。故狠下心來,下達了全殲敵人的命令,趁暮色蒼茫之際,把五萬敵軍團團圍了個水洩不通,然後等待攻擊的時機。

    東方發白時,敵人起身活動了,吵吵嚷嚷地大聲說話談笑,一邊準備用早飯。

    項少龍一聲令下,擂鼓聲響,五萬津騎,由密林沖殺出來,發動了全力以赴的猛攻。

    這變成了一場幾乎沒有反抗的屠殺。

    敵人扔下手中的飯碗,連馬都來不及牽,就只身倉皇逃命。

    幾次沖擊後,後衛部隊早潰不成軍,所有人都在徒步奔跑逃命。

    後衛部隊的潰敗立即牽涉到中軍近九萬人的主力部隊,他們正要回師救援,桓奇和荊俊各領一萬津騎分從左右夾擊先鋒部隊,使成喬軍腹背受敵,陣腳大亂。

    項少龍和滕翼以有如破竹之勢,由後殺來,稍一沖擊,成喬軍立即陷進瘋狂的混亂里。

    成僑和杜璧乃眾矢之的,和數千親衛被團團包圍起來。

    項少龍手持百戰寶刀,領頭殺進敵陣,親手把杜璧斬殺。同時依小盤吩咐,當場處決成喬,去了這條禍根。

    此役項少龍方面只傷亡了萬多人,可算是戰績輝煌之極。

    成喬的叛軍被殺者達四萬之眾,其余逃不掉的八萬人全部投降。

    項少龍到翌晨才遣人向小盤報捷。

    小盤大喜,親自率人前來慰勞軍隊。

    當晚就住在項少龍的帥帳里。

    用過飯後,小盤興致大發,與眾人登上高處,欣賞月夜下壯麗神秘的原野美景。

    這未來秦始皇看得豪興大發,長笑道︰"誰人替寡人把蒲鵠誅除?"

    項少龍聽到這個"誅"字,登時想起遠在齊國的善柔,心中一震,那敢答話。

    荊俊、滕翼和桓奇惟項少龍馬首是瞻,他不說話,亦保持沉默。

    王陵踏前一步,冷哼道︰"此事就讓老將去辦吧!"

    包括小盤在內,全體愕然。

    王陵近來因悲痛王齒之死,身體極差,只是行軍之苦,恐已難以應付。

    而且蒲鵠在屯留有龐大勢力,絕不肯俯首就擒,兼之他又與趙人有緊密聯系,所以此事雖表面看似容易,實際上卻大不簡單。

    王陵已多年沒有出征,今次請纓,是寒有為王齒報仇之意。

    小盤大感後悔,但王陵話已出口,他若拒絕,就會有嫌他老邁之意,那會是對秦人最大的侮辱。

    小盤只好裝作欣然道︰"那寡人就任王上將軍為主帥,以桓奇大將軍為副帥,你們盡速起程好了。"

    王陵和桓奇兩人忙下跪接旨。

    小盤正容道︰"此仗成敗,就在能否速戰速決。殺蒲鵠一個措手不及。否則若讓他憑屯留城之固,又有趙人支援,此事將艱辛之極。"

    眾人都點頭同意。

    項少龍愈發感覺到這未來秦始皇的雄材大略,料事如神。而他比自己更優勝的地方,就是只計較利害,絕不理仁義感情,亦只有這種鐵石心腸的人,才能在這戰爭年代成為天下霸主。

    回到帥帳,小盤找了項少龍單獨說話。

    小盤苦笑道︰"我很擔心王陵,怕他捱不住征戰之苦。"

    項少龍知他有點怪責自己沒有首先答應,嘆了一口氣道︰"你想我怎麼辦呢?"

    小盤嘆道︰"我就算怪任何人,都不敢怪責師傅你。在我騎馬前來時,我曾想過回師之際,一舉把呂繆兩黨完全蕩平。當呂不韋回來之時,就在城門處把他當場處死,好一了百了,師傅認為此計可行嗎?"

    項少龍道︰"此乃險著,首先我們是師出無名,而呂繆兩黨牽連太廣,只兩府家將加起來便達兩萬之眾,要誅除的人絕對不少,且管中邪等領兵在外,都衛軍又在他們手上,加上仍有蒲鵠這條禍根,我們在鹹陽的兵力更嫌不足,儲君三思才好。"

    小盤苦惱道︰"我也知道現在尚非是時機,不過難道我真要等到冠禮之後才動手嗎?不要說還須等兩年多,現在我兩天都覺得太長了。"

    項少龍道︰"成大事者必須能忍,假若呂不韋聞得風聲,憑他的影響力和手段,說不定能據著巴蜀作反,那就非我大秦之福了。何況他該有充足準備,好于成喬作反成功時與他爭王位。所以我們若在此時動手,秦國必會大亂。"

    小盤點頭同意,沉吟片晌後道︰"怎樣方可把王翦召回來呢?"

    項少龍道︰"就是儲君行加冕禮之前吧!那時儲君快要大權在握,誰都不敢對儲君的命令有異議。到時暗下密詔,就可辦成此事。"

    小盤龍目寒光一閃,道︰"就是這麼辦,我要王翦來了,堅賊們都不會知道,那時就要教他們好看。"

    項少龍沉默了片晌,忽然低聲道︰"小盤!我要你答應我項少龍一件事。"

    小盤龍體劇震,入秦以來,項少龍還是笫一趟喚自己作小盤,又自稱項少龍。

    小盤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點頭道︰"師傅請說,小盤在聽著。"

    項少龍肅容道︰"無論將來發生了什麼事,你仍要善待太後。"

    小盤呆了一呆,垂首想了一會,斷然道︰"師傅的吩咐,小盤怎敢不從,但此諾只限于母後一人,其他任何人都不包括在內。"

    項少龍知他下了決心,要殺死朱姬為繆毒生的兩個孩子。他亦知很難插手這方面的事情,苦笑道︰"好吧!儲君!"

    小盤移近過來,探手摟著他肩頭,大力擁抱著他,激動地道︰"師傅!不要離開小盤好嗎?你難道不想目睹小盤統一天下,成就千古未之有也的不世功業嗎?"

    項少龍反手把他抱緊,淒然道︰"師傅是必須離開的,你還要把所有關于師傅的記載,全部湮滅,使師傅不會在史書上留下痕跡,這是注定了的命運。就算我不教你這麼做,你終也會這樣做的。"

    小盤愕然離開了一點,呆看著他道︰"怎會是這樣的,我絕不會這麼做,沒有人該忘記師傅的豐功偉業。"

    項少龍平靜下來,抓著他寬厚的肩頭道︰"自趙宮初見後,我項少龍便一直把你當作是我的兒子,看著你長大成人,還成為天下最有權勢的霸主,心中的欣慰,實在難以形容。但正因這種關系,所以我才一定要離開你,一方面是我已完成了對你母親的心願,把她兒子培育成材。另一方面亦是追尋我自己的生活和理想。只有在我走後,你方可以把和我以前的關系完全割斷,放手追求你的夢想,明白嗎?以後我們再不可因此事而作討論了。"

    小盤一對龍目紅了起來,像個孺慕父親的小孩童,伏到他寬敞的胸膛上,再沒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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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nomad231 於 2010-3-24 12:09 PM 編輯

第二十卷 第10章 肺腑之言


    三天後小盤、項少龍等班師回朝。

    太後和繆毒率文武百官出城迎接。

    看神情,朱姬的歡容是發自內心,而繆毒則相當勉強。

    繆毒非是蠢人,還是非常犴狡的卑鄙小人。他自然知道自己被排擠在儲君的政治集團外的人。

    異日儲君登位,太後朱姬失去了輔政大權,就是他失勢之時。

    項少龍再一次穩住了鹹陽。一躍而成軍方最有實力的領袖,使小盤的王位更為穩固,只要再蕩平蒲鵠,余下來的就只有呂繆兩黨了。

    不過呂不韋在這近十年間,于各地大力培植黨羽,任用私人,實力仍是不可輕侮。

    鹹陽雖是都城,始終在許多方面均需要地方郡縣的支持。

    王朝的地方軍隊,由郡尉負責。郡守只掌政事,而郡尉專軍政。理論上軍隊全歸君主一人掌握。有事時由君主發令各郡遣派兵員。至于軍賦,則按戶按人口征收,每一個到法定年齡的男子都要為國家服役兩年︰一年當正卒;一年當戍卒。守衛邊疆,謂之常備軍。

    但亦另有職業軍人,成為了大秦的主力。

    呂不韋因修建鄭國渠之便,得到了調動地方常備軍的權力,亦使他加強了對地方勢力的控制。直至黑龍出世,小盤設立三公九卿後,這由呂不韋壟斷一切的局面才被打破。

    但呂不韋早趁這幾年在地方上掊植出自己的班底。所以若作起亂來,比成喬或繆毒要難應付多了。

    所以他根本不怕成喬奪王位成功,因為他那時更可打著旗號撥亂反正。

    只是他發夢都未想過對手是中國歷史上罕有的絕代霸主,比他更厲害的秦始皇吧。回鹹陽後,循例是祭祖歡宴。

    翌日早朝後,朱姬召項少龍到甘泉宮去。

    項少龍別無他法,便著頭皮去見朱姬。

    這秦國聲名日壞的當權太後在內宮的偏廳接見他,遣退宮娥後。朱姬肅容道︰"長信侯繆毒常說今次平定暴亂,他半點都沒曾參與。連我這作太後的都被瞞在鼓里,這究竟是什麼一回事?累得我們平白擔心一場。"

    項少龍暗忖這種事你何不去問自己的兒子,卻來向自己興問罪之師。

    但當然不會說出口來,恭敬地道︰"文武分家,長信侯不知道亦是正常事。"

    朱姬鳳目一睜,不悅道︰"那為何都衛亦不知此事?韓竭便不知道你們到于城外迎戰,故完全無法配合。"

    管中邪領兵出征後,韓竭便升為正統領,以許商為副。

    項少龍淡然道︰"今趟之所以能勝,就在"出奇制勝"這四個字,而之所以能成奇兵,必須有種種惑敵之計,使敵人掌握錯誤資料。由于敵人在城內耳目眾多,所以不得不采非常手段,請太後明鑒。"

    朱姬呆了半晌,優優一嘆道︰"不要對我說這種冠冕堂皇的話好嗎?你和政兒可以瞞任何人,但怎可騙我呢?你們若不想長信侯知道,我是不會告訴他的。"

    項少龍想不到朱姬忽然會用這種語氣神態和自己說話,湧起深藏的舊情,嘆了一口氣道︰"儲君日漸成長,再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現在他關心的事。就是如何理好國家,統一天下。凡阻在他這條路上的障礙,終有一天都會被他清除,這是所有君王成長的必經歷程,歷史早說得很清楚了。"

    朱姬俏臉倏地轉白,驚聲道︰"少龍你這番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政兒會對付我嗎?"

    項少龍知她是因為與繆毒生了兩個孽種,故作賊心虛,苦笑道︰"儲君當然不會對太後不孝,但對其他人,他卻不須有任何孝心,無論仲父或假父,一概如此。"

    朱姬茫然看了他一會後,垂首低聲道︰"告訴朱姬,項少龍會對付她嗎?"

    項少龍大生感觸,斬釘截鐵道︰"就算有人把劍加在我項少龍的脖子上,我也不會傷害太後。"

    朱姬輕輕道︰"長信侯呢?"

    項少龍愕然片晌,才以自己聽來亦覺諷刺的口氣道︰"只要他忠于太後和儲君,微臣可擔保他不會有事。"

    命運當然不會是這樣。

    繆毒之亂是秦始皇冠禮前的最後一場內部斗爭,呂不韋亦因此而牽連敗北。

    忽然間。他知道白已成為了能左右秦朝政局舉足輕重的人物,所以朱姬亦要不恥下問,垂詢他的意向。

    而他更成為了小盤唯一完全信任的人。

    甚至義釋韓闖,小盤都不放在心上,換了別人則若非革職,就是推出去斬頭的結局了。

    朱姬此時嬌軀輕顫,抬起頭來。欲言又止。

    項少龍輕柔地道︰"太後還有什麼垂詢微臣嗎?"

    朱姬淒然道︰"告訴我。人家該怎麼辦呢?"

    項少龍捕捉到這句話背後的寒意,就是她對繆毒已有點失控,故心生悔意。

    說到底,小盤畢竟是她的"兒子",雖然兩人間的關系每況愈下,但她仍不致于與堅夫蓄意謀害兒子。

    而繆毒則是想保持權力。

    但誰都知道這是沒有可能的,當小盤大權在握時,繆毒就只有黯然下場的結局。

    項少龍沉吟片晌,知道若不趁此時機說出心中的話,以後就再沒有機會了,至于朱姬是否肯聽,就是她的事了。

    站了起來,移到朱姬席前,。單膝跪地,俯頭細審她仍是保養得嬌嫩欲滴的玉容,坦然道︰"太後若肯聽我項少龍之言,早點把權力歸還儲君,帶奉常大人返雍都長居,那太後和儲君間的矛盾,便可迎刃而解。"

    朱姬嬌軀再震,低喚道︰"少龍,我……"

    驀地後方足音響起。

    兩人駭然望去,只見闖進來的繆毒雙目閃著妒忌的火焰,狠狠盯著兩人。

    項少龍心中暗嘆。

    造化弄人,他終是沒有回天之力。

    返回烏府時,項少龍腦海內仍閃動著繆毒怨毒的眼神。

    冰封三尺,非是一日之寒。

    繆毒對他的嫉忌,亦非今日才開始。

    他是那種以為全世界的女人均須愛上他的人,只會爭取,不懂給予。比起他來,呂不韋的手段確比他高明多了。

    在其一程度上,呂不韋這個仲父,小盤尚可接受,但卻絕不肯認繆毒作假父。

    只是這一點,繆毒已種下了殺身之禍。

    歷史早證明凡能成開國帝皇者。必是心狠手辣之輩,小盤這秦始皇更是其中表表者。

    當年他手刃趙穆後,雙目閃亮地向他報告。他使認識到小盤的胸襟膽略。而他那時仍只是個十五歲許的孩子。

    今次他布局殺死成喬和杜壁。同時命人去鏟除蒲鵠,便可知他思慮的周到和沉狠無情的本質。

    這當然與他的出身背境和遭遇有關。

    胡思亂想時,與親衛馳進烏家大門。

    只見廣場處泊了輛馬車,幾個琴清的家將正和烏家府衛在閑聊,見他來到,恭敬施禮。

    項少龍喜出望外,跳下馬來,大叫道︰"是否琴太傅回來了。"

    其中一人應道︰"今早才回來。"

    項少龍湧起滔天愛火,奔進府內。只見大堂里,自己朝思暮想的絕世佳人,一身素裳,正和紀嫣然諸女談笑,另外尚有善蘭,周薇和孩子們。見到項少龍,琴清一對秀眸立時亮起了難以形容的愛火情焰,嬌軀輕顫,但神色仍是一貫的平靜,顯見她在克制自己。烏廷芳笑道︰"清姐掛著我們其中的某個人,所以提早回來了。"

    琴清立即悄臉飛紅,狠狠瞪了烏廷芳一眼,神態嬌媚之極。

    項少龍遏制了把她擁入懷里的沖動,硬插入她和趙致之間,笑道︰"琴太傅清減了,但卻更動人哩。"琴清歡喜地道︰"琴清雖不在鹹陽,但上將軍的聲威仍是如雷貫耳,今趟回來得真巧哩︰剛好是上將軍凱旋榮歸之時。"

    善蘭笑道︰"你兩人不用裝神弄鬼了,這處只有自己人,偏要那麼客氣見外。"

    紀嫣然為琴清解窘,岔開話題對頂少龍道︰"清姊說呂不韋到了她家鄉去。還著力巴結當地大族,最無恥是減賦之議出自李斯,他卻吹噓是他的功勞。"

    周薇道︰"最可恨他還多次來纏清姊,嚇得清姊要避往別處去。"

    項少龍微笑道︰"因為他打錯了算盤,以為成喬可把我們除去,所以再不用克制自己。"

    湊近琴清道︰"明天我們便回牧場去,琴太傅可肯去盤桓這下半輩子嗎?"

    琴清連小耳都紅了,大嗔道︰"你的官職愈來愈大,但人卻愈來愈不長進。不和你說了,人家還要去見太後和儲君哩。"

    項少龍肆無忌憚的抓著了她小臂,揍到她耳旁道︰"不理琴太傅到那里去,今晚太傅定要到這里來渡夜。"

    烏廷芳正留神傾聽,聞言笑道︰"清姊早答應了,但卻是來和我們幾姊妹共榻夜話,嘻嘻,對不起上將軍哩。"

    項少龍點頭道︰"那就更理想了。"

    眾女一齊笑罵,鬧成一片。

    項少龍這時已把朱姬、繆毒,至乎所有仇隙斗爭,全拋于腦後。

    在這一刻,生命是如斯地美好。他的神思飛越到塞外。想起了當年在二十一世紀受訓時曾到過的大草原。藍天白雲、綠草如氈,一望無邊,大小湖泊猶如一面面點綴其上的明鏡,長短河流交織其中,到處都是草浪草香,若能和妻婢愛兒在這大自然的草場上,安安樂樂渡過這奇異的一生,再不用理會人世間的斗爭和殺戮,生命是多麼動人呢?

    翌日他和滕翼兩家人返回牧場,同行的當然少不了琴清。兩人飽受相思之苦,再不理別人怎樣看待他們。

    十天後王陵和桓奇集合了十萬大軍,進攻屯留,而蒲鵠亦打出為成喬復仇的旗號,叛秦投趙。王賁和楊端和屢被李牧擊退,改采守勢,勉力穩住了東方諸郡,形勢凶險異常。同時韓桓惠王病死,太子安繼位為王,韓闖一向與太子安親善,坐上了宰相的位置,成為韓國最有影響力的人。而龍陽君在魏亦權力大增,兩國唇齒相依,聯手抗秦,壓止了管中邪和蒙氏兄弟兩軍的東進。

    項少龍卻與滕翼在牧場過著優哉悠哉的生活。離小盤的冠禮尚有兩年許的時間。但在這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日子里,誰都猜不到會出現什麼變數。

    這天昌文君和李斯聯袂到牧場來采訪他們,各人相見,自是非常歡喜。

    項少龍和滕翼領善兩人在黃昏時到處騎馬閑逛時,昌文君道︰"呂不韋剛回來,他和繆毒的關系明顯改善,不時一起到醉風樓飲酒作樂,還把白雅雅讓了給繆毒呢。"

    李斯冷冷道︰"照我看他是想重施對成喬的堅計,就是煽動繆毒謀反作亂,說不定還擺明支持他和太後生的孽子登上王位,然後再把繆毒除去,自立為王。由于現在呂不韋在地方上很有勢力,故非是沒可能辦到的。"

    昌平君接著道︰"但有一事卻相當奇怪,少龍走後,太後找了儲君去說話,主動交出部份權力之後便避居雍都,繆毒現在不時往返雍都和鹹陽,不過一些重大的決策或人事升遷,仍要太後點頭才成。"

    項少龍心中欣慰,朱姬總算肯聽自己的話,使她和小盤間的關系有了點轉機。

    滕翼道︰"茅焦那方面有什麼消息呢?"

    昌平君冷哼道︰"他說繆毒正在雍都培植勢力。有一事你們還不知道,令齊當了雍都的城守。雍都由于是太廟所在,故為繆毒的職權所管轄,可以說雍都已落入他的掌握內了。"

    項少龍早知繆毒必會爭到點本錢,否則也不能興兵作反。

    滕翼又問起王陵和桓奇的戰況。

    李斯嘆道︰"儲君亦心中擔憂,蒲鵠策反了屯留軍民堅守不出,王上將軍一時莫奈他何,最怕是冬季即臨,利守不利攻,何況還有李牧這不明朗的因素存在著。"

    昌平君嘆道︰"不知呂不韋有心還是無意,借口鄭國渠完工在即,抽調了地方大批人手去築渠,使我們更無可調之兵,我們正為此頭痛呢。"

    項少龍不由湧起悔意,若當日自己一口答應小盤領軍遠征屯留,就不用王陵這把年紀都要勞師遠征。

    可是這已成了不能改變的現實。

    心中隱隱泛起了不祥的感覺。




第二十卷 第11章 運籌帷幄


    昌平君和李斯來到牧場見頂少龍的一個月後,項少龍不祥的預感終應驗。

    李牧奇兵忽至,在屯留外大敗秦軍,王陵和桓奇倉皇退走,撤往屯留西南方約百里,位于潞水之端的長子城,折損了近三萬人。

    王陵憂憤交集,兼之躁勞過度,在到了長子城後兩天。病發身亡。

    黑龍出世時的四位上將軍,除王翦外。蒙驁、王齒和王陵都在兩年間辭世,對秦人的打擊實是前所未有的嚴重。

    現在秦國的名將就只項少龍和王翦兩人。

    其他如桓奇、蒙武、蒙恬、楊端和、管中邪仍未到獨當一面的地步。

    至此秦國的東進大計,暫時被徹底粉碎。

    若非項少龍大破五國的合從軍,又平定了成喬和杜壁之亂,秦室還可能要學楚人般遷都避禍。

    項少龍和滕翼被召返鹹陽。他們均不願妻兒奔波勞碌,力勸她們留在牧場。

    紀嫣然等已開始習慣了他們離家出征的生活,但由于今趟對手的可能是這時代最棘手的絕代名將李牧,千叮萬囑,才讓他們趕回鹹陽。

    項少龍如常直接到王宮見小盤,滕翼則去了找久未見面的五弟荊俊。

    小盤在王宮單獨見他,神情肅穆,迎面便道︰"今趟王陵是給呂不韋害死的。"

    項少龍愕然道︰"竟有此事?"

    小盤負手殿上,龍目寒電爍閃,看得項少龍都心生寒意時,這未來的秦始皇冷哼道︰"寡人早已顧慮趙人會去解屯留之圍。故命管中邪去攻打趙人,牽制李牧。

    豈知呂不韋竟無理阻止。又得繆毒支持,多番延誤,終至有屯留之敗。這筆賬寡人將來定要和他們算個一清二楚。"

    項少龍皺眉道︰"這些事能到他們管嗎?"

    小盤怒道︰"當然不到他們管。只恨寡人曾答應太後,凡有十萬人以上的調動,均須她蓋印同意。據茅焦說,寡人送往太後的書簡,繆毒故意令人阻延了十天才遞到太後手上,送回來時又拖了半個月,賊過興兵,什麼軍機都給延誤了。寡人事後本要追究責任,太後又一力護著繆毒。王上將軍死得真冤枉。"

    項少龍苦笑道︰"原來太後聽我相勸,搬到了雍都。卻會有這種弊病。"

    小盤搖頭道︰"這全不關師傅事,問題出在呂不韋和繆毒身上,一天有這兩個人在,我們休想能一統天下。自古以來,必先安內才可攘外,現今內部不靖,怎可平定六國,成千古大業。"頓了頓又道︰"現在我們對者李牧,幾乎每戰皆北,此人一日不除,我們休想攻入邯鄲。"

    項少龍道︰"現在趙國的權力是否仍在太後韓晶手上。"

    小盤答道︰"現在的趙王比之孝成王更是不如,沉迷酒色,人又多疑善妒。哼,沒有人比找我清楚他了。終有一天他會死在女人的肚皮上,而且不會是很遠的事。韓晶雖津明厲害,總是個女人,只懂迷戀郭開,讓這小人把持朝政,干擾軍務,否則李牧說不定早打到這里來了。"

    項少龍訝道︰"不是有傳言說龐爰乃韓晶的面首嗎?"

    小盤對趙人特別痛恨,不屑道︰"韓晶瀅亂宮禁,找多幾個男人有什麼稀奇。

    "接著嘆了一口氣道︰"我真不願讓師傅出兵屯留,只不過再沒有更適合的人選。而這亦正是呂不韋和繆毒最渴望的事。"

    項少龍不解道︰"儲君為何追麼說呢?"

    小盤像不敢而對他般,走到窗旁,望往正灑著雪粉的御園,背著他徐徐道︰"因為我明白師傅和李牧的關系。所以除非師傅答應我絕不會存有任何私情,否則我怎都不肯讓師傅出征。因為李牧非是龐爰韓闖之流,師傅你若稍有心軟,必敗無疑。"

    項少龍劇震一下,說不出話來。

    正如他對小盤了解甚深,小盤亦同樣把他摸得一清二楚。

    他最不想在戰場面對的人就是李牧,只是這心態,已可使他難以揮灑自如。

    不過擺在眼前的事實,就是他必須與李牧決一死戰。

    否則不但桓奇不能活著回來,連王賁和楊端和都可能與東方諸郡一起陷落在李牧手上。

    他能勝過李牧嗎?這是連王翦都沒有把握的事。

    小盤的呼吸沉重起來。

    項少龍猛一咬牙,斷然道︰"好,我項少龍就和李牧在戰場上見個真章,不論誰存誰亡,就當是戰士當然的結局好了。"

    小盤旋風般轉過身來,大喜道︰"有師傅這幾句話,足夠我放心了。"

    項少龍道︰"儲君可給我多少人馬呢?"

    小盤心情轉佳,思索道︰"怎也要待到春天,師傅才能起行。近來呂不韋蓄意調動了大批兵員往建鄭國渠,使能用之人並不很多,幸而師傅要的只是訓練津良的戰士,唔……"

    項少龍聽得眉頭大皴。

    李牧的趙兵在東方最是有名,旗下的二萬鐵騎,連津于騎射的匈奴人都要甘拜下風,自己的烏家津兵團現在又只剩下兩千人,我消彼長下,要勝李牧更是談可容易。

    小盤計算了一輪後,肯定地道︰"我可給師傅兩萬騎兵,二萬步兵,都是能征慣戰的兵伍,副將任師傅挑選,再加上桓奇在長子城部隊,總兵力可達十二萬之眾,該可與李牧估計在十萬間的部隊相對抗了。"

    兩人再談了一會,小盤召來昌平君,商量妥當後,項少龍和昌平君聯袂離開。

    項少龍忍不住問道︰"鄭國渠的建造真是拖累得我們這麼厲害嗎?"

    昌平君嘆道︰"鄭國渠固是耗用了我們大量人力物力,但主要是呂不韋想以地方對抗中央,以另一種形式去躁縱我大秦的軍政。尤其現在他與繆毒互相利用,變成太後很多時都要站在他們那一方去。儲君亦是無可奈何,像王陵便死得很冤枉的。"

    項少龍想起王齒和王陵,舊恨新仇,狂湧心頭。

    還有兩年,他就可手刃大仇。

    昌平君與他步出殿門,低聲道︰"茅焦傳來消息,在呂不韋暗中支持下,繆毒正秘密組織死黨,此事連太後都被瞞著。"

    項少龍愕然道︰"什麼死黨?"

    昌平君道︰"那是個非常嚴密的組織,入黨者均須立下毒誓,只對繆毒盡忠,然後繆毒就設法把他們插進各個軍政職位去,好能在將來作亂造反時,替他興波作浪。"頓了頓續道︰"據儲君預料,繆毒和呂不韋的謀將會在儲君進行加冕禮時發動,因為按禮法儲君必須往雍都太廟進行加冕,而繆毒則可以奉常身分安排一切,由于雍都全是他們的人,造起反來比在鹹陽容易上千百倍,不過我們已猜到他們有此一著,自然不能教他們得逞。"

    項少龍苦笑道︰"他們的謀早發動了,先是王齒,然後是王陵。若非桓奇亦是良將,恐怕亦難以幸免。呂不韋始終是謀略高手。兵不血刃就可把我們的人逐一除掉,現在終輪到小弟了。"

    昌干君駭然道︰"少龍勿說這種不祥的話,現在我大秦除少龍和王翦外,再無人是李牧對手,少龍定要振起意志,再為儲君立功。"

    項少龍想起李牧,頹然道︰"盡力而為吧。"

    昌平君提議道︰"不若我們去找李斯商量一下好嗎?"

    項少龍搖了搖頭,告辭回到都騎官署去了。

    滕翼、荊俊聽他報告了情況後,滕翼道︰"儲君說得對,在戰場上絕沒有私情容身之地。因為那並非兩個人間的事,而是牽涉到千萬將兵的生命。還有他們的妻子兒女。還有國家的命運榮辱。"

    項少龍一震道︰"我倒沒有想得那麼多。"

    滕翼沉吟片晌,正容道︰"我有一個提議,就是立即挑選津兵,然後把他們集中到牧場,像我們的津兵團般嚴加訓練,由我們的子弟兵例如荊善、烏言著等作軍侯,每侯領兵五千,那我們就如臂使指。能發揮出最大的作戰能力。"

    項少龍津神一振,想起二十一世紀特種部隊的訓練方式,大喜答應。

    接著的十天,項少龍和滕翼親自在京城的駐軍中,分由速援師、都騎、都衛和禁衛內挑選了四萬五千人,分成九曲,由荊善等十八鐵衛作正副軍侯,再每二曲成一軍。以荊俊、烏果和趙大三人任軍統領,而自己則以其余的兩千烏家津兵團作親衛,為大統帥,滕翼為副,周良當然成為探子隊的頭領。

    這批人大多都隨項少龍兩次出征,聞得由項少龍帶軍,均勢氣如虹,願赴死命。

    呂不韋和繆毒出奇地合作,自是恨不得他早去早死,永遠都回不了鹹陽。

    項少龍于是請準小盤,全軍移師牧場,利用種種設施,日夜練軍,希望趁春天來前這嚴寒的三個月里,練成另一支龐大的津兵團來。

    這天由于大雪,戰士都避到牧場去,項少龍與妻兒吃晚飯時。紀才女道︰"說到底,兵法就是詐騙之術,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下兵攻城。又能而示之而不能,近而示之以遠。孫子更開宗明義倡言兵不厭詐,現在嫣然觀大君大人練兵方法,無不別出心裁,教人驚異。尤其隱藏作戰的方式,天下無出其右。但卻未閑夫君大人有何制敵奇策。"

    琴清溫柔情深地道︰"嫣然非是無的放矢,蒲鵠在東方諸郡勢力龐大,屯留又經他多番修建。城高河闊。現在他是不愁我們去攻他,固能以逸待勞,以靜制動。

    觀之以王陵桓奇之深悉兵法,又有大秦津兵在手,仍落得敗退之局,可見蒲鵠非是趙括之流,不會有長平之失。加上李牧在側虎視眈眈。少龍絕不可以只逞匹夫之勇。少龍聽得汗流浹背。這次戰術既要攻堅城,更要應付李牧的突襲,若以為可憑常規取勝,實是妄想。最大問題是桓奇現在統率的是新敗之軍,自己又嫌兵力不足,根本不能同時應付兩條戰線,分頭作戰。何況蒲鵠一向高深莫測,李牧則是經驗無可再豐富的用兵天才,此戰不用打幾乎都可知道結果。"

    烏廷芳獻計道︰"可否先派人混入屯留城內呢?"

    紀嫣然道︰"敵人怎會不防此計,兼且屯留本是趙地,秦人更難混過。"

    項少龍搜遍腦袋內"古往今來"一千多年的攻城戰記憶。差點想爆腦袋,一時子想不出任何妙計,只好作罷。

    膳後項少龍躺在地席,頭枕烏廷芳的玉退,又再思索起來。

    紀嫣然等都不敢打擾他思路,默默陪在一旁。

    項寶兒則由田氏姊妹送上榻去了。

    四角都燃著了熊熊爐火,使他們絲毫不覺外面的寒雪侵體。

    項少龍想起《墨氏補遺》上所說的"攻城之道,圍其四面,須開一角,以示生路,引敵突圍"之語。但顯然並不適用在屯留城處。因為有李牧在側,他根本沒有資格把城困死。

    說到底,攻城不外乎越河壕,沖擊城門城牆,攀城和最後的巷戰追擊四部份。

    而由于敵方得城壕保護,又有居高臨下的優勢,加上可隨時反守為攻,山城突擊劫寨,故己方若依常規,必會招致重大傷亡。若自己是李牧,更會在秦軍身疲乏累的時刻,才領軍來攻,那時能不全軍覆沒已可感謝蒼天了。

    如何方可改變這種被動的形勢呢?

    只恨蒲鵠不愛木馬,否則便可重演西方的木馬屠城記。

    忽地靈光一閃,大喜坐了起來,振臂嚷道︰"我想到了。"

    地圖攤開在地席上。滕翼、荊俊和眾人都全神觀看,但仍不知項少龍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項少龍指著趙境一個名中牟的大城道︰"此城乃趙人南疆重鎮,趙都邯鄲在北面一百二十里處,而屯留則在西北一百三十里處,所以無論由中牟到兩者之任何一處去,路途都差不多遠近。但中牟東面就是通往邯鄲的官道,快馬三日即可至邯鄲。如若我們能奪下此城,你們說趙國王廷會有什麼反應呢?"

    滕翼拍案叫絕道︰"當然是大驚失色,怕我們去攻都城哩,郭開是什麼材料,我們都清楚了。"

    琴清皺眉道︰"中牟位于趙魏交界,一向防守嚴密。怎會輕易被你們攻下?何況邯鄲之南還有延綿百里的護都長城,趙人長期駐軍,你們那四萬多人若孤軍深入,實在非常危險。"

    紀嫣然笑道︰"夫君大人必另有妙計,清姊請細聽下去。"

    項少龍對琴清笑道︰"且聽為夫道來。"琴清見他以夫君自居,又羞又喜,狠狠還了他一眼。"

    項少龍道︰"今次我們是一不做二不休,現在管中邪陳兵韓人的泫氏城,離屯留只有八十里,到中牟則是百余里。我們索性向儲君取得秘密詔書,到泫氏去褫奪管中邪的兵權,把他的十三萬兵員據為己有。那就可聲勢大壯,最妙是趙人仍會以為我們是北上到長子城與桓奇會師,再北進攻打屯留。所以必會把兵力集中在上黨,好來應付我們。"

    荊俊狠狠道︰"最好順便把管中邪斬了。"

    琴清道︰"那等若要迫呂不韋立即作反,別忘了管中邪現在是呂不韋的愛婿哩。"

    項少龍道︰"到了泫氏後,我們分明暗兩路進軍,使趙人以為我們是要到長子城去,其實卻是渡河潛往中牟,攻其不備,以我們的烏家津兵于黑夜攀牆入城,只要能控制其中一道城門。就可把中牟奪過來了。"

    滕翼點頭道︰"最好是先使人混入邯鄲,到時制造謠言,弄得人心惶惶時。趙人只好把李牧召回來保衛京城。那屯留就再非那樣無可入手了。"

    紀嫣然奮然道︰"同時還要教小賁和端和兩軍同作大舉反擊。牽制著龐爰和司馬尚兩軍,那李牧被召離屯留,就該是定局了。"

    項少龍道︰"這事最考功夫處就是如何可行軍千里,由泫氏渡河往中牟而不被敵人察覺,否則只落得是另一場曠日持久的攻城戰。"

    紀嫣然細察地圖道︰"你們可詐作先往長子城,到了潞水南岸,才兵分兩道,由此至中牟全是無人山野,只要行軍迅速,就算給人見到,亦趕不及去通知中牟的城守,所以人數不可太多,且須全是津簡的輕騎先行,步兵隨後,周良的鷹王,該可在這種情況發揮最大的功效。"

    眾人至此無不充滿信心,恨不得立可攻入中牟。

    滕翼道︰"若我們能派出五萬人到長子城與桓奇會師,人數將達十二萬之眾,但要攻下屯留,恐仍非一兩個月間所能辦到。最怕那時趙人摸清了我們虛實,派兵來攻,腹背受敵下,我們仍是難以樂觀。"

    項少龍道︰"蒲鵠始終是個大商家,只是依仗趙人,又如若一旦被擒就是抄家滅族的下場,才奮起反抗。城內的兵士都是倉促成軍,所以我們只能營造恐慌流言,又故意留下生路,保證屯留城不戰自潰,難以死守。"

    趙致道︰"第一個恐慌自然是趙人會舍他們而去,但接著又可拿什麼嚇唬他們呢?"

    項少龍微笑道︰"方法很簡單,就采取鄉村包圍城市的策略。把附近的鄉村全部佔領,移走住民,使屯留斷去糧草供應。再在屯留城外築壘設寨,建造種種攻城器具,擺出長期圍攻的格局,保證不到十大半月,蒲鵠就要設法溜走了。"

    荊俊笑道︰"如若不溜。就攻他的娘好了。"

    烏廷芳責道︰"小俊你口舌檢點些好嗎?"琴清見眾人目光往自己望來。聳聳香肩道︰"我早習慣了!"

    眾人為之莞爾。

    項少龍道︰"我們再把整個計劃想得清楚點,然後派人立即去通知小奇、小賁和端和,此事必須嚴守秘密,否則洩出來就不靈光了。"

    此時雖已夜深,但項少龍三兄弟那睡得著,諸女休息後,仍反覆研究,到天亮才嗚金收兵,分頭辦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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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nomad231 於 2010-3-24 12:12 PM 編輯

第二十卷 第12章 聲東擊西


    有了全盤大計後,項少龍等改變了訓練的方法,把大軍一分為二,二萬騎兵專習隱蔽偽飾的行軍戰術。

    項少龍把二十一世紀學來的東西,活用在這隊騎兵上。

    轉眼冬盡春至,小盤登壇拜將,親身送行,項少龍又再次踏上征途。

    大軍乘船順流而下,在武遂登岸往東北行,直抵管中邪駐軍的泫氏城。

    管中邪、連蛟、趙普三人領軍出城迎接。表面上當然執足尊卑之禮。

    項少龍教烏果、荊俊等扎營城外,為了不讓管中邪生疑,只和滕翼領一千親兵入城,到了帥府後,拿出小盤詔書,命管中邪立即交出兵符,同時回京述職。

    管中邪看罷詔書,色變道︰"這是什麼意思,仲父為何沒有指令?這詔書亦欠太後璽印。"

    項少龍故作驚奇道︰"管將軍為何如此緊張,儲君只是體念管大人勞苦功高,又屯駐外地經年,才讓管將軍回鹹陽小休,這等更換將領,何用勞煩仲父和太後呢?"

    此時滕翼見連蛟往後移退,忙一聲令下,隨來的親衛立時取出箭弩。控制了場面。管中邪那想得到項少龍有此一著,見他面寒冷笑,手按百戰刀鞘,知道只要說錯一句話,立即是身首異處的結局。舉手制止了手下作無謂反抗,換上笑容道︰"上將軍教訓得好,事實上未將亦很希望回去見娘蓉。"

    項少龍笑道︰"君命難違,我只是依命行事,管將軍肯合作就最好。"

    他是不愁管中邪不聽話,除非他要立即作反。否則就只能有這等結果。

    翌日項少龍使荊俊名之為送行,實在是把管中邪和他的二千親兵親將押解往武遂,看著他們登上戰船,才返回泫氏城。

    此時項少龍已完成對管軍的編整,騎兵增至五萬人,輕裝步兵五萬人,重裝甲兵八萬人,登時實力大增。

    在泫城再練了一個月兵後,這才離開泫城,沿河朝長子城北上。

    他們的行軍穩而緩,務使兵員得到充份的休息,保持充沛的體力。

    到了潞水南岸,十八萬大軍停了下來,等待晚上的來臨。

    桓奇聞訊趕來,眾人相見,又悲又喜,敘迷離情,與項少龍、滕翼、桓奇、周良、烏果、趙大等到帥府舉行會議。

    桓奇先報告屯留的情況,分析道︰"屯留城內只有千許人是杜璧和成喬的舊部,其他就是蒲鵠的家將和本是趙民的叛民。情況有點和幾年前東部民變相似,志氣有余,實力卻不足。不過最大問題是有李牧的十萬趙軍駐于屯留東西四十里趙境內的路城。互為呼應,不但使屯留有所依恃,亦使我們不敢放手攻打屯留。"說到李牧,他便露出猶有余悸的表情。

    滕翼嘆了一口氣道︰"那埸仗你們是怎樣輸的?"

    桓奇沉痛地道︰"李牧打仗就像變戲法似的,上將軍和我已全神留意趙境的動靜,廣設軍哨,豈知警報才起,李牧的鐵騎已來至營寨,那晚星月無光。李牧使人先攻佔高地,再以火箭燒營,屯留的叛軍也乘勢沖出,持炬擊鼓來攻,我們未撐到天明便潰退了,我領著一支萬人隊伍,死命斷後,否則傷亡恐怕會更多呢。"

    眾人都聽得直冒寒氣。

    桓奇奮然道︰"王上將軍過世後,我借著哀兵的士氣,二次攻打路城。都給李牧出城擊退,他的陣法變化無方,將士用命,訓練優良。難怪能名震當世。"

    荊俊道︰"無論李牧如何厲害,但有良將而無明主,仍是沒用,小奇有派人去察看中牟那方面的情況嗎?"

    桓奇津神一振,掏出一卷地圖,攤在席上,道︰"我趁大雪之時,才命人采察敵情,保證敵人一點都不知情。中牟乃趙人長城外最重要的軍事重鎮,本屬魏人,四年前才落人趙人之手,使他們在長城外多了個據點,故而極受重視。"

    讓各人研究了好一會後,才道︰"他們在城外長期駐有兩路趙軍,人數皆在萬許之間,分處南北,互為呼應,本意該是應付魏人。至于城內守軍約在二萬之間,在趙國的城池來說,這樣的兵力已是罕見了。若有事時,長城內的兵員還可出兵來援。所以魏人數次與趙人開戰,都破不了中牟這重要城池。"

    項少龍道︰"所以此戰必須以奇兵襲之。攻其不備,否則這一仗便必敗無疑。"

    桓奇道︰"趙人在中牟外圍教處高地築起了百多個烽火台,日夜有人放哨,若大軍進襲,縱是晚上,亦會被偵知,很難瞞過對方耳目。"

    荊俊拍胸保證道︰"這個由我負責,擔保沒有一個高地上的烽火台有機會發出警報。"

    項少龍道︰"今晚我們的四萬津騎,將于入黑後分四批出發,由荊俊率萬人作清除烽火台的先頭部隊。其他十四萬人在此再留三天,然後分作兩軍,每軍七萬人,一軍往長子。一軍往中牟。當李牧回師之日。就是小奇行動的時刻了。記緊擺出持久作戰的格局,絕不可冒進攻城,否則若李牧明退實進,返過頭來再重演當夜之戰,就敗得很不值了。"

    桓奇動容道︰"難怪兩位上將軍生前都如許推舉項上將軍了,未將反沒有想過此點,聞之立時出了一身冷汗呢。"

    烏果笑道︰"吃飯的時間到了。"眾人一陣笑罵。出帳時,項少龍向桓奇道︰"你攻下屯留後,立即修築防御工事,而我們則佯攻分隔趙魏邊境間的長城,再突然退走,教趙人難以追擊。"

    桓奇心悅誠服,點頭受教。

    當晚入黑時,周良放出鷹王,肯定沒有敵人潛伏的探子後,荊俊那隊由烏家津兵組成的特擊軍首先出發,不片晌四隊人馬先後開出。緩騎而行。

    到第三大早上。大軍已潛抵中牟城外四十里的密林內,在四方設置崗哨。等待黑夜的來臨。

    中牟城在地平遠處,城高牆厚,果是堅固的軍事要塞,城外的林木均被鏟平,要接近而不被發覺。確不容易。

    項少龍和滕翼觀察良久,均感到氣餒,但又想不到有什麼好辦法。

    眾人不敢生火造飯,只吃干糧。

    到了黃昏時,忽地狂風大作,大雨灑下。

    項少龍等大叫大助我也,立即出動。

    烏果和周良各領一軍,攻打城外的趙營。

    荊俊則率領一千烏家子弟,橫渡護城河,攀牆進城。

    項少龍和滕翼的兩萬主力軍,則潛往最接近城池的隱蔽點,準備城門打開。就殺進城內去。

    雨愈下愈大了,還不時雷電交加。視野模糊不清。雷聲也把馬嘶蹄音全掩蓋了。

    荊俊的千人津兵團把戰馬綁在城外,用了個多時辰,才潛過護城河,開始攀城。

    項少龍和滕翼則提心吊膽苦候著,此刻若給敵人發覺,荊俊等定無一人能幸免。

    城頭的燈火都給暴雨遮蓋了。

    正焦急等待中,向西的城門敞了開來。吊橋隆隆降下。

    項滕兩人大喜如狂,一聲令下,全軍蜂擁而出,兩萬匹戰馬的奔馳聲,驚碎了中牟城軍民的美夢,不過一切都遲了。

    烏果和周良的軍隊同時對城外兩個趙軍的營寨進行突襲。

    城內城外,一時殺聲震天。

    暴雨雖停了下來,可是戰爭卻更激烈了。

    大軍殺進城內,嚇得人人緊閉門戶,大半守軍脫甲棄械,躲入民居保命。余下的開城逃命。

    連反抗的意志都失去了。

    到天明時,這趙國在南方最具戰略性的重鎮,已落到項少龍手上去。

    按著的十天,趙大率領的上萬步軍陸續抵達,帶來了大批的攻城器械和物資糧食。並建立了由泫氏城來此的補給線。

    項少龍嚴令不得擾民,並善待降將降兵,采取安定民心的政策。

    媵翼在城外設營立寨,構築防御工事,又截斷了趙魏官道的交通,擺出大舉進侵趙都邯鄲的模樣。

    一個月後,趙人兩次來犯,均被擊退。

    魏人亦生出警覺。在邊境嚴密戒備,但由于秦軍據有堅城,魏人只是采取觀望姿態。

    對項少龍這位秦國的名將,已沒有人敢抱輕視之心了。

    這天烏吉著由長子城來見頂少龍,帶來了重要消息,據邯鄲的線眼情報,郭開果然怕得要死,力勸趙王和太後調回李牧,守衛長城內的城堡番吾。

    但趙王發出命令後,竟給李牧拒絕了。

    項滕兩人暗叫厲害。知道給李牧看穿了他們的謀。

    兩人商量過後,決定對番吾發動一次猛攻。

    等一切準備充足,十天後項少龍發動八萬大軍,由官道北上番吾,在趙人長城外布陣立寨,先日夜派人沖擊城牆,趙人數次出城劫營,均被秦軍先一步察覺,給打了個落花流水。

    攻了十八天,終于破開了一截城牆,但仍給敵人擊退,兩方死傷慘重。

    但項少龍等卻知道已完成了任務,今趟不愁趙王廷不召李牧回守番吾說實在的,他們現在的兵力,根本沒有進攻邯鄲的資格。

    只一天時間趙人便把城牆補好。

    項少龍收兵不戰,好讓戰士能有回氣的機會,死者就地火葬,傷兵則送回回中牟。

    這時項少龍對戰場的生生死死,早心同槁木,否則根本不能當這秦軍的統帥。

    小盤說得對。戰場上從來就沒有仁慈存身的地方。

    每個人都是一顆棋子,吃掉人或被吃掉都是常事。

    不過可以做到的,他都設法做到了。例如關懷下屬,善待降兵降民等,趙人不知是否被打怕了,再不敢出城反擊,兩軍陷進了膠著的狀態。

    而桓奇則依項少龍之言,虛張聲勢,更不斷派軍來援,加重趙人的危機。

    步入夏季的第二個月分,李牧終屈服在趙王的軍令下。回師邯鄲。

    項少龍忙下令加強防御,準備應付李牧的反擊。

    他最不想發生的事,終迫于眉睫之前了。

    這天項少龍、滕翼和荊俊三人在長達五里的木寨作例行巡視時,荊俊笑道︰"任他李牧三頭六臂,都難以攻下我們的營寨,最多是扯個平手吧了。"滕翼道︰"魏人那邊有動靜嗎?"

    荊俊道︰"魏人那邊有烏果應付,不過若不攻下了中牟,我們此時早被擊退了。"

    那晚項少龍發了個可怕的夢,夢到李牧來襲營,營內四處都是他名震天下的鐵騎,所有營帳同時起火。項少龍沖出帳外,想呼喚媵翼荊俊,卻叫不出聲來,想拔刀,但百戰寶刀卻不翼而飛,人駭醒來。才發覺天仍末亮,自己渾身冷汗,不住喘氣。

    項少龍強烈地想起家中的妻婢愛兒,恨不得拋下一切。立即返回鹹陽。

    驚魂甫定,披上外衣,舉步出帳。

    值夜的親兵慌忙追隨左右。

    他的帥帳圈于營地之高處,環目四掃,只見星空覆蓋下。燈火點點,似直延往天際的盡頭處。

    五里外的趙國長城亦是燈火通明,極為壯觀。

    項少龍想起當日由邯鄲出使往大梁,路經該處時還參觀過那里的城牆。負責作介紹的番吾城守叫什麼名字都忘記了,想不到多年後的今日,自己竟是攻打此長城的主將。

    世事之變幻難測,莫過于此。

    又想起當日自己護送的兩位心愛的人兒,趙倩趙雅,均已先後亡故,不由神傷魂斷,差點要痛哭一場,才能洩出心頭悲苦。

    晚風吹來,吹散心頭郁抑,感覺上才好了點。

    遠眺長城,想起長城後遠處的古城邯鄲,又是百感交集。

    戰爭最令人畏懼的地方,就是那不可測知的因素。

    像此刻的他,便完全不知這連綿百里的長城之後正發生著的任何情事。

    只能估計。

    或作測度。

    要知己知彼,確是談何容易。

    現在李牧究竟在那里呢?兩個曾經是肝膽相照的朋友,終要在沙場上成為死敵,這一切究竟為了什麼?到天色大明時,項少龍才收拾心情,回帳休息。

    日子就是在這情況下過去。

    一個月後,捷報傳來,蒲鵠終棄屯留城逃往趙境途中被桓奇伏兵擒拿。押了回鹹陽去。

    出奇地李牧直至此刻仍沒有動靜。

    項滕亦不太訝異,若李牧是奉召守衛邯鄲,自然不會到番吾來。

    兩人以目的已達,經商議後,決定立即撤軍。還在今晚進行。

    他們照樣留下空營燈火。天入黑便分批撤往中牟。項少龍和周良負責殿後,由于有鷹王的銳目,他並不怕敵人餃尾追來。

    荊俊領二千島家津銳先行,按著是滕翼的軍隊。

    項少龍待至二一更,才率余下的二萬人悄悄撤走。

    不片刻大隊來到往南的官道上,迅速朝中牟進發。

    明月高掛左方天際,在每人的右方拖出了黯淡的影子。

    項少龍在隊伍中間,與周良並騎而馳。

    周良嘆道︰"今次能攻下屯留,全賴上將軍的奇謀妙計,連李牧也給上將軍算了一著。"

    項少龍欷然道︰"李牧並沒有給我算倒,只是趙王廷給我算倒吧了。"

    周良笑道︰"戰爭只論成敗,沒有人理會是如何勝的,但怎樣敗卻人人會拿來當話柄。"

    項少龍點頭道︰"這番話很有道理。"

    周良仰首望天,道︰"還有個半時辰就天明了,那時可全速行軍,只要回到中牟,便可攻可守可退,完全不用擔心。何況即管被敵人圈城,也有桓奇的軍隊前來支援。"

    項少龍登時輕松起來,有點完成了此行責任的舒暢塊感。

    希望這是最後一埸對外的征戰,以後就是等待小盤加冕禮的來臨。

    空中傳來鷹王振翅的熟悉響音。

    眾兵齊齊舉頭仰望。

    只看它的姿態。就知後無追兵。

    周良嘬唇發出呼嘯,喚他下來休息。

    豈知鷹王突然發出一聲嘯叫,在頭頂兩個盤旋,再沖空而去,疾飛往右方樹林之上。

    周良立即色變。凝目注視鷹王的動靜。

    項少龍大感不妥,極目望去。

    鷹王在明月下的遠空不斷打轉,飛行的路線奇怪難解。

    周良劇震道︰"這是沒有可能的。似有大批敵人由左方沖來,速度極快。"

    項少龍在電光火石間,已明白了是什麼一回事。李牧的鐵騎來了。

    可能由于馬蹄包了布,竟沒發出任何聲色。

    這名不虛傳的名將,打開始就識破了項少龍的戰略。

    雖迫于無奈放棄屯留。但卻不肯放過他們。這兩個月來關閉不出。就是要使項少龍等誤以為他是駐守在邯鄲。其實他早來了。還布下伏兵,等待他們撤退的一刻。

    項少龍現正重蹈成喬和杜璧敗亡一戰的覆轍,唯一優勝就是他憑鷹王先一步知道敵人的來臨。

    假若他現在立即逃走,結果亦不會與成喬軍的敗亡有何分別。就是在全軍到達中牟以前,便被李牧殺得全軍覆沒。

    假設他奮力迎戰的話,那至少荊俊和滕翼可安返中牟。

    項少龍再不猶豫,下令全軍退往右方密林,全力阻敵。

    陣勢尚未布好,以萬計的趙兵由左方密林殺出官道,往他們沖殺過來。

    箭如飛蝗般往敵人射去。對方騎兵一排一排的倒下,但尚未換上另一批箭矢時,敵人已殺入陣中,瞬那間前方盡是敵人。

    項少龍一聲發喊,拔出百戰寶刀,帶頭沖殺出去。

    一時間長達十余里的官道,盡是喊殺之聲。

    二萬秦兵正堪堪把敵人抵住時,近趙境的一方亦突然亂了起來,另一隊敵人不知由那里沖殺出來,便生生把項少龍的護後軍沖成兩截。

    項少龍領著周良和二千多親兵,死命擋著敵人一波又一波的進擊。

    後方林木忽然劈啪作響,火頭竄起,劫斷了秦軍西退的退路,項少龍知道難以幸免,拋開一切,連斬數十敵人,深深殺入了敵人陣內去。





第二十一卷 第01章 戰地逃龍


    項少龍剛沖散了一股敵人後,身旁慘叫傳來,他駭然望去,見到周良翻身墮馬,給一支長矛戳穿了盔甲,從背心入透胸出,可見敵人擲矛者的力道如何狂猛。

    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狂叫,要勒馬殺回去時,卻給左右隨從死命扯著他馬僵,拉他逃走。

    一名敵將率著大隊人馬由後趕至,人喝道︰"項少龍哪里走!"

    項少龍環目一掃,只見身旁的親衛,已減至不足百人,而四周林木則全是火炬的光芒,也不知有多少敵人殺至。

    現在既給敵人躡上了,為勢更難幸免。正要在死前提刀回去為周良報仇時,一聲厲嘯,鷹王由天空疾沖而下,撲在那趟將臉上,鋒利的鷹喙住那趙將的眼楮狂啄。

    那趙將發出使人驚心動魄的慘嘶,棄下待要擲出的一枝長矛,伸手抓著鷹王,人鳥同時墮下馬來。

    追兵因主將慘遭厄運,登時亂成一團。

    項少龍知道那趙將和鷹王都完了。頓覺機不可失,策馬狂竄。

    才奔出七、八丈,數十名趙兵左右穿出,舉著明晃晃的長矛,厲喝連聲,往他們的坐騎狂刺。

    左右親衛紛紛倒地,成了敵人屠殺的目標。

    疾風在此時表現出它的不凡能耐,竟能倏地加速,沖出重圍,忽然間,項少龍發覺自己竟成了孤零零一個人。

    項少龍血沸騰,湧起滿胸殺機,朝著左方沖來的十多名趙國騎兵奮力殺去。

    幸好在這林木處處的地方,不利箭矢攻擊,否則不用交手他項少龍便早給射倒了。

    四周喊殺連天,慘烈之極。

    項少龍由一叢大樹後策騎疾沖入敵陣中,揮刀朝敵將猛劈。

    他的目標是對方持火炬照耀走在前頭的敵人,百戰刀斜劈在對方肩上,那人立時鮮血飛濺,倒下馬去。

    火炬落到草地處,立時熊熊燃燒起來。

    敵人驚呼聲中,項少龍刀勢加疾,沖入敵陣之內,揮刀砍削。

    敵人忙運劍格擋,豈知百戰刀過處,長劍立即斷成兩截,寒芒透體,趙將翻身倒斃。項少龍沖散了敵人,自然而然朝火光最弱處沖殺過去。

    此時敵人已佔了壓倒性的上風,四周雖仍有零星的廝斗,但已不能再改變當前的形勢。

    項少龍泛起勢窮力竭的感覺。

    目睹周良和許多手下的慘死,他生出了不想獨活的念頭,猛一咬牙,抽過馬頭,反朝殺聲最激烈處奔去,不片刻沖出了樹林,到了林外曠野處。

    疏落的林木間,一隊數百人的秦兵,正在前方被以千計的敵人圍攻下,舍命死戰。

    項少龍怒憤填膺,殺機大盛,決心豁了出去,見人便斬,氣勢陡盛,遇上他的敵人一時間只有捱刀送命的分兒。

    秦軍見主帥來了,人人士氣大增,竟隨他一鼓作氣,突破了敵人的圍困,朝著一處山丘奔去。

    後方殺聲大作中,前面小丘倏地亮起了以百計的火把。

    只見無數趙兵蜂擁山丘頂殺奔下來,人人持著遠距離格斗的兵器,正是項少龍們這種騎兵的致命克星。

    項少龍心中暗嘆,知道李牧算無遺策,早在林中設下重重圍堵,務要一舉把自己擒殺。

    這時誰都知到大勢已去,不用他發令,大半人住兩旁四散逃去。

    項少龍阻止不及,卻心知敵人正是蓄意迫己方往南旁逃走。

    忽然間,他清楚知道只要能沖上山頂,便有逃進群山中脫身的生機。

    此時他身邊只剩下了五十多人,立即狂喝道︰"要逃命的就隨我來!"

    反手將寶刀插回背上,拉出腰間飛針,夾馬沖前,兩手連環擲出。

    敵人紛紛中針倒地。

    危亂間,項少龍至少擲出了近百口飛針,到兩臂疲麻,飛針已擲完。

    後方伏滿死屍,令人不忍卒睹。

    他身邊只剩下了十多人,不過已成功登上了丘頂。

    數百名敵兵如狼似虎的向著他們狂攻不舍。

    項少龍再拔出百戰寶刀。

    這時他身上已有大小十多個傷口一起淌血,但他卻感不到任何痛楚。

    寶刀揮出,慘叫起處,右邊敵人屍橫就地。

    項少龍看也不看,拖刀後劈,又把另一個由後側攻來的敵人砍死。

    前方一人徒步持矛,直刺疾風的頸項。

    項少龍無奈下,脫手擲出寶刀,穿過那人胸膛,把他釘到地上。

    驀地肩胛處傳來錐心劇痛,也不知給什麼東西刺中。

    項少龍痛得伏倒馬背時,護衛拚死沖殺過來,把他掩護著。

    項少龍心叫完了。

    在這剎那間,他想起了遠在鹹陽的嬌妻愛婢,也想起妮夫人、趙雅、趙倩等無數人和事。

    就在這生死關頭,他感到疾風左沖右突,不斷加速奔馳。

    喊殺聲逐漸被拋在後方遠處。

    四周盡是茫茫的黑暗。

    他死命摟著疾風的馬頸,感到人馬的血肉合成了一體,意識逐漸模糊,終于失去了知覺。

    意識逐漸回到腦海里,驟然醒了過來,只覺渾身疼痛欲裂,口渴得要命。

    不由聲吟一聲,睜開眼來。

    碧空中一輪秋陽,掛在中天處。

    一時間,項少龍不但不知身在何地,更不清楚曾發生了什麼事。

    勉力坐了起來,駭然見到疾風倒臥在丈許達處,頭頸不自然扭曲著,口鼻間滿是凝結了的口涎污物。

    項少龍渾身劇震,終記起了昨晚昏迷前發生的事。

    疾風背負他逃離戰場,為了救他的命而犧牲了自己的性命。

    自紀嫣然贈馬後,他和疾風在一起的時間,比之和任何一個心愛的女子相聚的時間還要多。

    它對自己的忠誠,從沒有一刻改變或減少過。

    項少龍再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摟著疾風的屍體留下了英雄的淚!

    他敗了。

    敗給了當代的不世名將李牧。

    那並非因他的失著,而是李牧太高明了。

    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成功把李牧拖著,不讓他在滕荊兩人率領的大軍返只中牟前給追上,否則他們這支佯攻邯鄲的軍隊將會全軍覆沒。

    幸好今趟主事的是成熟穩重、經得起風浪的滕翼。

    若換了是荊俊,必回師援救,那就等若送死了。

    自己今次能逃出生天,亦只可說是個奇跡。

    可以想見李牧必發散了人馬來搜尋他的蹤影。

    想到這里,項少龍湧起了強烈的求生欲望,先檢視自己的傷勢,不禁感謝清叔為他打制,琴清為他縫綴的護體甲冑,雖中了數箭,又多次被兵刃擊中,但只有三處破開缺口,傷及皮肉,其中又以在後肩胛的傷口最深。其他傷口都在手足處,乃皮外之傷,並不影響行動。

    他由疾風屍身處解下革囊,取出里面的衣物,再忍著痛把身上的革冑武服連著凝成硬塊的血肉脫下,扯破衣服把傷處包扎妥當,換上日常著的武士服,又綁上攀爬的腰索,心情才好了一點。

    喝干了疾風所攜帶的水壺內清泉後,他取下插在馬鞍間的後備寶刃"血浪",想起此乃李牧送贈的名劍,不由又生一番感觸。

    此峙天已黑齊,他本想費點力氣安葬疾風,至少拿些泥土把它蓋著,但遠方不知何處隨風傳來馬蹄之音,只好恭恭敬敬向疾風躬身致意,才帶著神傷魂斷的悲哀心情,踏上逃亡之路。

    對在山野疾行他早駕輕就熟,起初每登上高處,都看到追捕者的火把光芒。

    它們像是催命符般緊纏著他,使他無法辨認往中牟的方向。

    到天明時,他雖暫時撇下了追兵,但已迷失了路途,只僅朝山勢險峻處奔去。

    當他在一處坡頂的密林中坐下來休息時,全身骨頭像要散開似的,不但心內一片混亂,肉體更是疲憊不堪。

    身上多處傷口滲出血水,疼痛難耐,那種虎落平陽的感覺,確使人意志消沉。

    若非他受過特種部隊的嚴格訓練,這刻就要撐不下去。

    但他卻知這刻是逃亡的最重要關頭。

    由于敵人很容易發現疾風倒斃之處,所以必會趁他徒步走得不會多遠的這段時間全力搜尋他,假若他在此刻睡了過去,醒來時恐已落入敵人手上。

    項少龍咬緊牙關,提起津神,待恢復了一點氣力後,便依墨子心法斂神靜養。

    不一會他整個人寧靜下來,身體放松,藉以迅速回復津力,如此大約半個時辰後,他便跳了起來,以絕強的意志驅策疲倦的心身,繼續逃亡。

    他專揀人獸難越的崇山峻嶺以索鉤攀爬翻越,這一著必大大出乎敵人料外,否則若取的是平原莽野,怎快得過馬兒的四條健退。

    到入黑後,他在一道瀑布旁躺了下來,全身疼痛,連指頭都欠了移動的能耐。

    不片刻沉沉睡去,醒來時已是晨光熹微的時問。

    耳際首先傳來瀑布飛瀉的"轟隆"聲,其中夾雜著蟬嗚鳥唱,四周一片寧謐。項少龍睜眼坐了起來,只見左方瀑布由高崖上奔瀉如銀,旁邊的水潭受瀑布沖擊,白浪翻滾如雪,由此而下上崖壁陡然而降,再傾瀉而下,回旋激濺,壯觀巽常。

    再環目四顧,群山環伺,奇岩異石,數之不盡,野樹盤恨錯節,奇異層出不窮。

    項少龍不禁嘖嘖稱奇,為何昨天會一點不覺得這里的景色有什麼特別呢?

    在這充滿生機的環境刺激下,他湧起了強大的斗志,誓要活著回去與深愛和關心自己的人相廝聚。

    他當日因遇馬賊與陶方在趙境失散後,曾有遐一段在山野游蕩的日子,這時自能熟門熟路地采集野菜充饑。

    想起自己可能楚詩次踏足這窮山僻地的人類︰心中更泛起滿足的感覺。

    他被李牧偷襲的地點是趙國南方長城外趙魏兩國邊界處,所以目下以身在魏境的可能性大一點。只要登上附近的高峰,居高一望,那時倘能找到最易辨認的德水黃河,又或當年由趙往魏的路途,便可擬定潛返中牟的大計了。

    想到這里,心情豁然開朗,認定了附近一座最高的山峰,咬緊牙齦朝上攀去。

    不由慶幸這年來每天都勤力練武,否則這刻體力已捱不下去。

    但見到峰頂山鷹盤旋時,又忍不住想起戰死的周良和為主人盡忠的鷹王,淚奪眶而出。

    人是否天生自私的動物?為了種種利益,打著捍衛國家民族的旗號,殘殺不休,這一切是何苦來由。

    最可恨自己亦是這殘殺戰爭中的一分子。

    戰爭里根本是沒有真正全贏的人,即使是戰勝者亦須付出慘痛的代價。

    這情況自古已然,誰都不能改變。但戰爭仍是永無休止的繼續下去。

    即使在一個統一的政權中,斗爭仇殺亦從未息止干戈。

    黃昏前,他再登上了其中一個高峰,大地盡收眼里。

    一看下立時呆了眼楮。

    在夕陽淒艷的余暉下,山原草野無窮無盡地在下方延展往地平極處。

    後面則是陡崖峭壁,險秀雄奇。

    雖見有河道繞山穿谷而過,但卻肯定那並不是黃河。

    左方遠處隱見一處山坡有梯田疊疊,際此秋收時節,金黃片片,在翠綠的山野襯托下,份外迷人。

    山坡後炊煙婕婕而起,看來會是村落一類的處所。

    項少龍心中躊躇,肯定自己從未來過這里,唯一方法只有問道一途,但那說不定會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當晚就在一塊巨石的隙縫內瑟縮了一晚,次晨覓路下山,才明白什麼叫做上山容易下山難。

    幾經艱辛折騰,到午後才抵達山腳的丘原處。

    他終決定到那村莊去看個究竟,連夜趕路,這時他的衣服勾破了多處,兼之多天未刮胡子,一副落泊的流浪漢模樣。

    雖說是逃亡,但在山野之中,不時見溪河縈繞,兼之秋林黃紅交雜,景致極美,倒稍減孤清寂寞之感。

    那炊煙升起處,在山峰上看來很近,但走了半天,村子仍在可見不可即的距離。

    他趁天黑前摘了些野菜充饑,就在一個小湖旁過夜。

    睡到深夜,忽有犬吠人聲傳來。

    項少龍驚醒過來,知道不妙,連忙就近削了一節竹筒,躲進湖內水草茂密處,通過竹筒呼吸。

    躲好不久,一隊百多人組成的隊伍扯著獵犬來到湖旁。

    眾犬在他睡覺處狂吠猛嗅。

    只聽有人道︰"項少龍定曾到過這里,聞得犬吠聲再逃之夭夭,今趟若我們能將他擒拿,只是賞金便夠我們一世無憂了。"

    項少龍聽他們口帶韓音,心中一震,才知道疾風一輪疾奔,竟把他送入韓境,所以只要往西續行,遲早可回到秦境去。

    但回心一想,韓人既肯定他在境內,自然把往秦國之路重重封鎖,這麼往西行,只會自投羅網。

    唯一方法就是先避風頭,待敵人松懈下來,再設法潛返秦境。

    此時有人來到小湖旁上高舉火炬,照得湖面一片通紅。

    其中一人笑道︰"若你是他,還不趕快溜之大吉嗎?"

    又有人道︰"但犬吠仍是不休,可能他尚躲在附近。不若放了狗兒去追趕,我們不是更省氣力嗎?"

    此議立得眾人同意。

    系索一解,五、六頭獵犬立時箭般撲進湖旁的樹林去,接著傳來狼嗥犬叫的爭逐廝斗的混亂聲音,逐漸遠去。

    追兵們這才知道誤中副車,獵大追的是附近的一只野狼,而非項少龍"齊呼嘯尋犬去了。

    項少龍濕淋淋的爬回岸上,知道自己已成了東方六國懸紅通輯的頭號戰犯,除非回到秦國,否則天下雖大,再無容身之所。那敢停留,打消了到那村莊問路的念頭,轉身朝東而去,離秦國更是愈來愈遠了。

    這晚他逃回山區去,重施故技攀山越嶺,猶幸韓國境內大部份都是山地,否則早給敵人追上。

    知道身在韓境之內後,留心觀察下,逐漸認出了其中一些高山河流的形勢,心中大喜,遂朝著荊俊出身的荊家村奔去。

    三天後,荊家村那親切的景象出現眼前。

    此時他已瘦得不成人形,體虛氣弱,心中放松下來,再也支持不住,倒在地上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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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卷 第02章 兵行險著


    項少龍醒過來時,發覺自己躺在村屋內的木榻上,身上的傷口均被敷上傷藥,換過清潔的麻布衣服,那種舒服的感覺,確是難以形容。

    在榻旁侍候的村婦見他醒來,嚇得奔出房去喚人。

    不一會,村長荊年和村中的幾個長老來了,人人對他敬若天神,待聽他說清楚了情況後,荊年道︰"我們曾派人出外探聽風聲,官兵仍在搜索項爺,聽說若能擒得項爺,可得百塊黃金,所以非常落力。"

    項少龍坐了起來,一邊吃著遞上的食物,一邊沉吟道︰"我來到這里的事,是否全村的人都知道呢?"

    荊年道︰"我們怎會那麼沒有分寸,人心難測,幸好發現項爺昏倒村外的是小人的兒子,所以項爺的事只限于我們幾個人知曉。"

    另一長老荊雄道︰"項爺放心先在這里養好身體,到風聲小些後,我們再派人把你送回秦國好了。"

    項少龍搖頭道︰"由這里回秦國會是難比登天,而且這里更不宜久留,否則會為你們惹來彌天大禍。"

    荊椎道︰"那我們就索性全族人陪項爺回秦好了。"眾長老均烈點頭。

    項少龍道︰"你們要到秦國去,我自然歡迎,但現在卻非是時候,待我回秦後再進行,那才不會出事。"

    另一長老問道︰"現在該怎辦呢?"

    項少龍苦思半晌後,道︰"煩你們先派出身手敏捷,又可完全信賴的人,先往中牟通知滕翼和荊俊,說我安然無恙,但須一段時日才可回去,囑他們統率好軍隊,耐心等候。"

    荊雄道︰"這個容易,我們村里常有人到中牟附近采藥,不但熟悉路途,還與那處的人打慣交道,絕不會惹人懷疑。"

    項少龍放下一件心事,道︰"官兵遲早會搜到這里來,追蹤我的人中不乏高手,你們可用我的衣服等物,制造出我已逃往別處的幌子,如此可拖廷兩、三天的時間,而我亦該復原過來,能動身逃跑了。"

    再商量了一會後,荊雄和眾長老退出房去。

    項少龍倒頭大睡,醒來時已是夜深人靜,聽著外面的風聲和犬吠聲,心中不禁思潮起伏。

    他第一次來此時正值寒冬,當時同行的還有金枝玉葉的趙國三公主趙倩,那晚恩愛纏綿,怎想得到兩人的緣份會因趙倩的慘死而結束。

    不由心中湧起對呂不韋深刻的仇恨。

    心中狂叫︰無論如何!我項少龍也要活著回鹹陽去,親睹小盤登上王位,並看著呂不韋慘淡收場。

    天明時,荊年來了,帶來了令他欣悅的消息。

    原來他的二千護後軍雖全軍覆沒,但卻犧牲得很有價值,使大部份的秦軍均能安返中牟,現在李牧的大軍正圍攻中牟,但聽說已是死傷不輕。

    項少龍松了一口氣,當日他們曾預估過趙人會對中牟反攻,故早儲下大批糧草,加固了城廓,何況有桓奇的大軍支援,縱是李牧也休想輕易取回中牟。

    以李牧的津明,最後亦只能退回長城之後。

    荊年又道︰"昨天我派了人到中牟去,此事絕不會有問題,唉!……"

    項少龍知他心中有事,微笑道︰"年老有話請直說無礙。"

    荊年道︰"項爺說得沒錯,五十里外的尚家村昨天來了一隊兵馬,又搜又搶,還打傷了幾個人,尚家村的人見他們人多,都敢怒不敢言。"

    項少龍暗嘆一口氣道︰"由那處到這里來要多少時閑?"

    荊年道︰"至少要兩天才成,項爺可待至明早才動身。"

    頓了頓續道︰"據說韓王安由都城南鄭派出了一隊津擅荒野追蹤的人來搜捕項爺。我們剛有人從南鄭回來,說趙韓兩國已有密議,怎都要把你拿著。"

    又由懷里掏出一卷地圖,遞給項少龍道︰"這是我這兩天親手繪成的地圖,雖是粗陋,但敢說大致上不會出錯。"

    項少龍大喜,穿衣下榻,發覺體力回復了大半,若再有一天的休息,就更有把握逃走了。

    兩人來到一角席地坐下,攤開地圖研究。

    荊年指著圖中間的十字標致道︰"這就是我們的荊家村,右上角東北方百許里處就是韓都南鄭,再往東北二百里,就是魏人的都城大梁了。"

    項少龍道︰"我看完這地圖會立即燒掉,否則若讓人拿到這圖,便會知這是你們包庇我了。"

    荊年臉色微變,因他倒沒想過此點。

    項少龍讓荊年詳細解釋了地圖上河流山川的形勢後,把地圖收了起來,道︰"我的逃走路線,最好連年公都不曉得,那就不會有洩露之虞,致惹起別人異心。"

    荊年欣然點頭。

    那天項少龍盡量爭取休息,醒來後就苦記地圖,經過反覆思量,終決定了兵行險著,往魏境逃去,再潛返自己最熟悉的趙國,然後西行往屯留,與桓奇會合,便可完成這千里逃亡的壯舉。

    待肯定自己已熟記了地圖上所有細節後,才把地圖燒了。

    吃過晚飯後,項少龍決定趁黑趕路,荊年早為他預備好干糧、食水、衣物和籌集得來的少許銀兩。

    最妙的是荊雄送了一只兔子給他,用竹筐載著,解釋道︰"這是對付獵犬的簡單手法,由于獵犬對免子的氣味最敏感,故可以蓋過人體發出的氣味,若獵犬聞兔追來,只要放掉兔子,任它竄走保證可引得獵犬追錯了方向。"

    荊年道︰"我們商量過了,項爺走後,我們亦棄村到山中避禍,小俊等到秦國一事,多多少少都有風聲漏了出去。官兵既到過尚家村,說不定會查悉此事,那就算項爺沒有來過,他們也會拿我們來洩憤。"

    項少龍歉然道︰"你們準備何時走呢?"

    荊年道︰"事不宜遲,項爺走後,我們立即執拾離開。"

    依依惜別後,項少龍背著可能成為代罪羔羊的免子,再次踏上逃亡之路。

    項少龍策著荊年送贈的健馬,朝東北大粱的方向趕了一程後,不想馬兒太過勞累,停了下來,讓馬兒休息。

    後方的荊家村仍隱見燈火。

    這馬兒很有靈性,靜靜在草原上憩息,沒有嘶叫作聲。

    他只打算和此馬相處三天。

    穿過了平原後,他將徒步進入山區,那將會安全多了。

    說真的,他並不相信有人能在山區跟蹤他。

    但若非有荊家村這能令他緩一口氣的避難所,又得到食物、馬匹和弓箭一類必需品的補給,他說不定已給韓人追上了。

    人的能力始終有個極限。

    心情不由開朗起來,馳想著與滕荊等人重聚的情景,至乎安返鹹陽,受到妻婢愛兒的歡迎。

    蹄音忽在前方響起。

    項少龍大吃一驚,飛身上馬,先馳往附近一處坡頂,好看清楚形勢。

    只見遠方五里許外,一條由火炬形成的火龍正蜿蜒而來,目的地該是荊家村。

    項少龍立時手足冰冷。

    荊年的擔心沒錯,敵人果然從尚家村處聽到消息,知荊家村有人到了鹹陽去。

    這時代荊姓的人並不多,很容易就可猜到荊俊、荊善這條線上,否則敵人怎會連夜全速趕來。

    若項少龍是個自私自利的人,這刻就會不顧一切立即逃走,有那麼遠就逃那麼遠。但他項少龍怎能獨自逃生呢。

    他正方寸大亂間,靈機一觸,瞄準形勢,策馬馳向敵人往荊家村必經的一處密林,取出火熠子,燃起多處火頭。

    若在春夏之際,此計必不可行。但現在風高物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片晌火勢擴大,烈焰沖天而起。

    這場火不但可阻截敵人前進,還可向荊家村的人發出最有力的警告,催促他們早點離去。

    項少龍還怕對方不追蹤自己,故意發出急劇蹄音,在草原上朝東北方急馳而去。

    他寧願自己送命,也不願荊家村有半個人受到傷害。

    到翌日天明時,項少龍仍在一望無際的草原山野中策騎而馳,但已放慢了速度。

    今趟他是故意暴露行蹤,好引敵人因追他而無暇對付荊家村的人,若對方有追蹤的高手,他此一著確是非常危險。

    路上不時遇上河溪擋路,這些平時能令人樂于觀賞的美景,此時對他反成了障礙。

    幸好直至此刻仍未見有敵人追來,只要保持這情況,他就可安抵韓魏邊境的無人山區。

    魏人哪會想得到他不朝西返秦,反會東去韓境,所以必沒有防範之心,那時他就可取道韓境繞回屯留了。

    馬兒此時已口吐白沫,項少龍無奈停了下來,守在一處高地,讓馬兒在坡下的小溪喝水吃草。

    他並沒有吃東西的胃口,但為了保持體力,只好迫自己吞掉兩塊干肉。

    味道竟然相當不錯。

    這些年來,他已少有獨自一入,在荒野流竄,不禁又思索著自己這顛倒了時空的奇遇。

    轉眼七年了。

    這些年來,即使親密如紀嫣然和滕翼等人,他亦只好把自己乃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這天大秘密藏在心底。

    至于小盤的秘密,卻還有滕翼和烏延芳兩人知曉。

    他最清楚小盤的命運,因為小盤就是建設起大一統中國的秦始皇。

    但他最不清楚卻是自己的命連。

    連能否活著返回鹹陽,到這刻仍屬未知之數。

    左思右想時,蹄聲又在遠方響起。

    項少龍大吃一驚,極目望去,立時色變。

    只見二里許外的疏林處塵頭大起,五十多匹健馬全速馳至,其中只有一半坐了人,其他都是無鞍的空馬。

    就從這批空馬不用牽引,便跟在大隊之後疾跑,兼且隊形整齊,便可知這批馬不但是千中選一的良駒,還是訓縑有素的戰馬。

    經過多年經驗,他已培養出觀人策馬的眼光。

    這二十七個騎士在這崎嶇陌生的環境中仍可策騎左穿右突,縱躍自如,便可知都是第一流的騎手。

    最要命是自己的騎射乃是最弱的一環,在這種平原之地,對方又有後備健馬替換,若給追上便連頑抗的機會也欠奉。敵人能這麼快追上來,自是追蹤的能手,說不定就是荊年聽回來的那批特別奉了韓王安之命來追捕自己的高手。

    項少龍環目四顧,猛一咬牙,沖下斜坡,跳上馬背,暗叫了一聲"馬兒對不起了",驅馬繞過小丘,亡命奔逃。

    目的地是地平盡處的一片密林,只要能捱到那里,就利用那處的環境和敵人決一生死。他絕不肯束手待斃,斷喪了二十一世紀最津銳特種戰士的威名。

    項少龍由馬兒身上卸下裝備,又用布包了兩塊等若他重量的石頭,掛在馬鞍處,再以利刃刺入馬股。

    馬兒慘嘶一聲,負著石頭奔進密林去。

    這時追騎追近至半里之內,若非項少龍是踏著溪流走了半里路,使敵人失去了有跡可尋的蹄印,恐怕此刻已被追上了。

    不過敵人仍能跟來,可見敵人確是出類拔萃的追蹤能手。

    那敢遲疑,忙背起行囊,朝樹林深處竄去。

    走了一炷香許的時閑,蹄聲由後方掠過,迅速去遠。

    項少龍松了一口氣,加速朝心目中林內一個高起山坡奔去。

    縱是遇上樹藤當路,他也不敢拔劍劈開,恐怕會留下線索。

    豈知走了不過百丈的距離,蹄聲忽又像催命符般從消失的方向折返回來,直朝自己的位置趕來。

    項少龍這時反冷靜下來。

    身為特種津銳部隊,在危險來臨時保持鎮靜乃必要的守則和鐵律。

    他冷靜地分析,只從敵人能發覺有詐,便可知他們不是只靠足跡蹄印追蹤自己,正大惑不解時,狗吠聲傳來,由遠而近。而聽聲音,則只得一頭。

    項少龍恍然大悟,不驚反喜,藏入一個茂密的樹叢處,蹲坐地上,取下背上裝著兔兒的大竹筐,耐心等候。

    此時天色逐漸暗黑下來,項少龍取出匕首,透過枝葉全神貫注外面林木間的動靜。

    犬吠聲靜止下來,只聞急驟的足音,自遠而近,敵人棄馬徒步而至。

    不片刻十多道黑影分散著由前方三十多丈外的林木間迫近過來,其中一人牽善一條縴巧的小犬,對著自己藏身處狂吠而來。

    項少龍悄悄打開筐子。

    兔兒早給狗吠聲嚇破了膽,這時見有路可逃,箭般竄了出來,向左方溜去。

    那頭犬兒果然如響斯應,轉向那方向狂吠奔撲。

    那拉狗的人大叫道︰"快!點子朝哪里去了!"

    敵人立即群起追去。

    項少龍聽清楚敵人全體去了之後,跳了起來,亦躡著敵人的尾巴趕去,暗忖莫要怪我心狠手辣,在這種情況下,再沒有什麼仁慈可說了。





第二十一卷 第03章 四面楚歌


    項少龍手執血浪,追上墮後的其中一名敵人,從後一手捂善他的嘴巴,血浪由頸側刺入,那人掙了兩下,即氣絕身亡。項少龍順手取了他的弩機羽箭。

    前方的敵人注意力全集中到那頭犬兒追趕的方向,兼且天色暗至僅可辨路,毫不覺察死神正從後方迫至。

    當他同樣手法解決了另一名敵人時,其他敵人停了下來,似扇形散開包圍著一處草從,再前方處則是一堆高及丈余的亂石,阻了去路。

    那免兒顯是躲在其中,累得犬兒不住撲跳狂吠。

    有人喝道︰"點火把!"

    這時項少龍已借樹木的掩護,潛到其中一人背後,把他拖了過來,送了他歸西,又奪過了他手持的弩箭。

    五把火炬熊熊燃起,把密林染得血紅一片。

    四周古木參天,由于高樹長年阻擋了陽光,林內的地上只能長些蔓生的草本植物,惟有靠亂行處長了一堆廣披十多丈的矮樹叢,目標特別明顯。

    此時余下的二十四名敵人掣出弩弓利劍等武器,正蓄勢待發。

    敵方帶頭者對草叢人喝道︰"項少龍你今趟休想再能逃掉,乖乖的給我們出來,否則我們就一把火將你燒個屍骨不全。"

    那犬兒被主人低喝一聲,停止了吠叫,還伏了下來,非常聽話。

    項少龍審度形勢,見那些人靠得很近,又有火光映照,知難再重施從後逐一襲殺的故技,取出勾索,在火炬燃點發出的聲響掩護下,射出鉤子,掛到身旁樹上一個橫析處。

    草樹叢里的免兒當然不會有任何反應,但那些人對放火顯是投鼠忌器,不敢貿然展開行動,喝罵了一會後,其中一人環目四顧,"咦!"了一聲道︰"奠成到哪里去了?"

    項少龍由樹後移了出來,答道︰"我在這里。"

    眾人愕然朝他望來時,他左右手分持的弩箭機已發出使他們魂飛魄散的響聲,幾名持火把的敵人被弩箭貫入胸膛,拋跌開去,火炬掉往地上。

    到敵人倉猝發箭時,他早移往大樹後,攀索而上,藏在濃密的枝葉里。

    眾人以為他還躲在樹後,紛紛散開,往樹後圍去。

    落地的火炬燃起了兩處火頭,迅速蔓延,燃放出大量濃煙。

    項少龍先收回索子,射往兩丈許外另一棵大樹的橫柯上,固定好後,才居高臨下,等待敵人的反應。

    咳嗽聲大作,犬兒則發出陣陣嘶嗚。

    四名敵人被煙火所迫,閃了出來,正要往他原先藏身的樹後攻去時,弩箭由項少龍手中射出,兩敵立時中箭倒地。

    此時火勢大盛,濃煙處處,項少龍的視線亦受到影響,等再射倒另一名敵人時,忙凌空憑索子橫移到另一棵大樹去。

    敵人此時亦借濃煙來到了他原先藏身的樹下,赫然發覺沒有人,而己方又給他射倒了三個。

    二十七個敵人,被他出其不意的戰餃,放倒了九個,其他人則被嚇破了膽,四散躲避,再沒有先前的銳氣了。

    項少龍知目的己達,再凌空翻到了更遠的樹上,敏捷的滑到地上,迅速朝早先敵人馬蹄聲歇止的方向奔去。

    只刻多的時間,他終抵達林外,近五十多頭戰馬正系在林外徜徉。

    這時已到夜半,明月高掛,大地彌漫著森優神秘的氣氛。

    項少龍揀取了其中一匹健馬後,斬斷其他馬兒的系索,再將馬兒一匹匹的系在一起,以血浪輕插馬股,馬兒痛嘶聲中,你牽我扯的奔開去。

    項少龍跳下選下來的戰馬,好一會才制住了它,放蹄而去。

    三天後他無驚無險的越過草原,棄馬進入了魏韓交界的邊區,心情至此大是不同,竟然頗有點游山玩水的意味。

    此時介于魏都大粱和韓都南鄭間的中牟,只在此北百里許外處,項少龍須有很大的自制力,才壓止了直接投奔中牟的強烈欲望。

    那當然是最不智的魯莽行為。

    大氣漸轉寒冷,幸荊年為他備有冬衣,使他不用受捱冷之苦。

    走了五天,才抵達毗連山區的外緣處。

    旭日東升中,陽光灑在山區外的原野上,在草樹間點染全黃,呈現一片生機無窮的氣象。

    不遠處有個大湖,當寒風吹過時,水紋蕩漾,湖旁樹木的倒影變化出五彩繽紛和扭曲了的圖案,看得項少龍更是心曠神怡,渾忘了逃亡之事。

    叢莽的原始森林和茂密的灌木、延展無盡的草地和沼澤中的野生植物,把如若一而明鏡的大湖圍在其中,實是人間勝景。

    湖旁的草地上豎起了多個帳幕,還有成群的馬羊正在草原間悠閑地吃草,氣氛寧洽。

    項少龍觀看了好一會後,才收拾心情,朝大梁的方向進發。

    他當然不會自投羅網的往大梁奔去,而是準備到達大梁的郊野後,循以前由趙往大梁的舊路返回趙境內。

    雖然要繞個大圈,卻是他能想出來最安全的路線了。

    一個時辰後,他已深入魏境的草原。

    想起當晚遇伏,由疾風背著他落荒逃走,最少跑了近三百里的路程,從他現在的位置沿此奔至趙魏兩國交界處,再繞到鄰近荊家村山區內的山野處,才力竭倒斃。

    目下他可說是重回舊地。

    往東北走了近三個時辰後,蹄聲在前方響起,項少龍忙躲了起來,不片刻一隊約二十人的魏兵奔馳而至,到了附近一處高丘上扎營放哨。

    項少龍看得頭皮發麻,心叫不妙。

    魏人顯是收到風聲,知他或已逃來此處。

    要知由這里無論朝中牟或大粱的方向走去,都是平原之地,所以熟悉自己國境的魏人,只要在地勢較高處設置哨崗,他若稍一疏忽,便顯露行藏,難逃被發現的後患。

    敵人顯然仍在著手布置的初期階段,一俟設妥哨崗,便會對整個平原展開水銀瀉地式的搜索,在快馬加上獵犬搜索下,自己休想有逃生的機會。

    最要命的是在大粱之前有幾條擋路的大河,魏人只要配備獵犬,沿河放哨,縱是晚上,自己恐仍未可偷偷潛過河道。

    想歸這麼想,但除非掉頭回到山區里,否則只好繼續前進。

    現時無論折返韓境,又或南下楚域,危險性都不會因而減少。問題是應否把心一橫,直接北上中牟,那至多幾天時間,便可回去與滕荊兩人會合了。

    這想法出早前更有驚人的誘惑力,但那可說是最危險的路線。

    直至太陽西下,項少龍仍在該往何處去這問題上進行著激烈的內心斗爭。

    最後終于把心一橫,決定先往中牟的道路試探,假設確沒有方法通過敵人的封鎖線,才東行折往大粱,依原定的計劃入趙返秦。

    下定決心,心情輕松下來,多費了半個時辰繞過了敵人的哨崗,北上中牟。

    在到達中牟之前,尚要經魏國另一大城"焦城"。

    他當然不會有入城的打算。還得格外留神,免給魏人在那里的守軍發現。

    以特種部隊的敏捷身手,天明前他走了近三十里路,跑得退都酸了,最後躲到一處密林內休息。

    他還不放心,費了點工夫爬到一棵大樹枝葉濃密處,半臥在橫枝上,才閉目假寐。

    這棵大樹長在離地較高的密林的邊緣處,可俯瞰外面的平野和通往焦城的大道。

    不半晌便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馬音和人聲把他吵醒過來。

    項少龍睜眼一看,嚇了一跳,只見林內林外俱是魏兵,少說也有千人之眾,正展開對這一帶的搜索。

    立時汗流浹背,才知自己因過度疲憊,直至敵人來到身下方才醒覺。若非睡處是在三條粗樹干形成的凹位處,說不定早在酣睡中掉到樹下去。

    他指頭都不敢動半個,直到魏兵在樹下經過,才敢探頭觀察形勢。

    林外的官道先後馳過了兩隊騎兵,更遠處一個高丘上另有人馬,似乎是今趟搜索行動的指揮部。

    只看敵人這種規模,便知自己曾對他有恩的魏王增已下了不惜一切,也要把他擒殺的命令。

    這批至少有二千人的部隊,很大可能是來自焦城的駐軍,且只是整個搜索隊伍的一部份。

    以這樣的兵力和魏人對自己國土的熟悉,他如今確是寸步難行。

    不禁頗感後悔。

    當初不是因歸心似箭,想直往中牟,而是繞道往大梁,便不至陷身這種危險境地。

    眼下最明智的做法,莫如折返韓境內山區,躲他十天半月,待風頭過後,那時無論逃往何處,都會容易多了。

    犬吠聲此時在林內某處響起,項少龍更是頭皮發麻,只能聽天由命。

    這一刻由于人多氣雜,他還不太擔心會給獵犬靈敏的鼻子發現,但若在晚間單獨奔走,又是夜深人靜,便難保證能否避過犬兒的耳目了。

    見到敵人這種陣仗,他那還敢往焦城去,待邏卒過後,便由北上改為東行,朝大梁南方潛去。

    施盡渾身解數,避過了重重追兵,這晚來到著名大河"賈魯河"的西岸。

    放眼看去,兩岸一片平靜,不見人跡。但項少龍可以肯定必有敵人的暗哨設置在某處密林之內,監視著河道的動靜。

    他細心地觀察,假設了十多個敵人可能藏身的地方後,躲往樹上去,靜待黑夜的來臨。

    疲累下很快就睡了過去,醒來時天地化作了一個純美的白色世界,臉上身上雖沾了點雪花,卻並不感到寒冷。

    初雪終于降臨。

    項少龍撥掉身上的雪粉,心情沉重的看著仍灑個不休的雪花。風雪雖可掩蔽行藏,但卻不宜逃亡,若此時跳進水中,又濕淋淋的由河里爬出來,說不定可把他活生生凍死。

    而且雪停時留下的足跡,更難瞞過敵人的追躡。

    目下他只有三個選擇。

    首先就是砍木作筏,好橫渡大河。

    不過這做法既費時失事,又非常危險。

    除非他能肯定敵人崗哨的位置不在附近,否則若驚動了敵人,那時身在河心處連動手頑抗的機會都沒有了。

    其次就是沿河往上游奔去。

    依荊年的地圖,此河源頭起自中牟西南方的山區,不過若這樣做,繞過河頭時已非常接近中牟南郊這極度危險的區域了。且若要再往大粱去,路程將比早先定下的路線遠了近五百里,實在劃算不來。

    剩下的方法是朝下游走,那樣雖離大梁愈來愈遠,但卻較易離開險境。

    若到了下游位于幾條大河交界處的安陵,既可找尋機會乘船渡河,甚或可改道南下楚境,那時就算給楚人逮著,說不定李嫣嫣和李園肯念點舊情,把他釋放。

    下了決定後,遂匆匆上路,沿河南下。

    走到天明時,大雪終于停了。

    項少龍回頭一看,只見足逃像長長的尾巴般拖在後方的雪原上,不由暗暗叫苦。

    再走了一段路後,知道這樣下去遲早會給追兵發現,靈機一觸,停了下來,先視察形勢,定下了計劃,忙朝附近一片樹林趕去。

    入林後拔出血浪,劈下了一株稍細的榴樹,再以匕首削成兩條長達五尺的滑雪板,板頭處依足規走翹起了少許,中間偏往板尾處亦前後高起少許,剛好可把自己連靴的腳板踏進去。

    又鑽了四個小孔,把勾索割了兩截,穿孔而過,可把鞋頭和樹板綁束穩妥。

    最妙的是在板底處刮出一道貫通頭尾的導向槽,一切似模似樣。到黃昏時這中國的第一對滑雪板終于而世。

    項少龍在二十一世紀當特種部隊時曾受過津良的滑雪訓練,此時自可駕輕就熟。

    完成了滑雪板後,又制造滑雪杖。

    雪杖頭寬尾尖,近尖端三寸許處,扎了一根橫枝,充作"雪輪"。

    一切妥當後,已是夜深。由于削割堅硬如鐵的榴木,花了他大量氣力,休息了一會後,才再展開行動。

    他把滑板雪杖掛到背上,才徒步朝河岸跑去。

    雖仍是舉步維艱,但心情和先前已有天淵之別。

    近天明時,他走了足有三里路,至大河岸邊而止。

    故意攀到水緣處,留下了清晰的足跡,才倒退踏著原先的足印,回到河岸上去。

    然後穿上滑板,捆扎妥當後,一聲呼嘯,開始滑雪壯舉。

    他利用起伏不平的地勢形成的斜坡,不住加速,由緩而快,繞了個大圈子,兩耳生風的回到了剛才的密林,然後藏在一棵高出附近林木的大樹頂處。

    只覺津神無比亢奮,要經好一段時間,才能靜下心來閉目假寐。

    到了正午時分,敵人終于來了。

    項少龍聞聲睜目一看,嚇了一跳。

    只見漫山遍野都是魏國騎兵,少說也有過千之眾。

    他們沿著他留下的清晰足跡,朝樹林全速奔來。

    項少龍看著他們穿過樹林向河岸追去,到了他足跡終止處,倏然停下來商議。

    不一會魏兵紛紛下馬,伐木造筏,忙個不休。

    這時又下起雪來,比上一趟更大。

    一團團的雪球似緩似快的由灰黯的天空降下來,只片晌就掩蓋了原先留下的蹄印足跡。

    項少龍暗叫天助我也。

    如此一來,當敵人在對岸再發現不到他足跡時,只能分散搜索,愈追便離他愈遠了。

    大雪本對他最是不利,現在反成他的護身符。

    正心中欣然時,犬吠聲在遠方響起。

    一隊百多人的徒步魏兵,拖著幾頭獵犬,沿河而至。

    項少龍心中恍然,知道這隊伍與正在岸旁造筏的騎兵隊本是一隊,但因雪大,又發現了他留在雪地上的足印,匆匆趕了過去,所以這獵犬隊伍才落後了近一個時辰。

    不禁暗叫好險,若在剛才先到的是這隊獵犬隊,自己的妙計便可能不靈光了。

    現在只憑大雪已足可抹掉自己的所有氣味。

    直待到黃昏時,魏人才全體渡過了大河。

    項少龍又耐心待了兩個時辰,才爬下樹來,趁著月黑風高,雪花漫天的良機,掣起雪杖,鳥兒般在漫無止境的雪地飛翔,掉頭朝賈魯河馳去。

    有了這"雪地飛行"的工具,他決定冒點險偷往中牟。

    逃亡至今,他首次對前途充滿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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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10:52 PM|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卷 第04章 暗室春潮


    項少籠伏仕草叢,細察敵人的營帳。

    只兩夭工大,他便完成了平常最少要走十天的路程,到了中牟前方十吊許處的趙軍軍營。

    他原本頗有信心偷過敵人的防線,潛佇中牟。可是當見到實際的情況,迄芙夢丘像炮沫艇抵不住現實的陽光而破滅了。

    最頭痛是李牧把附近一帶能提供遮掩的密林全砍棹了,又在灼著他這方面的平原挖了辰長的陷坑,通道處均有人把守。

    就算他叮通過陷坑,還須乃過"一重柵寨,才可進入趨營。何況縱能潛過連綿數十里的營帳,還有中牟外一片金無掩蔽的廣闊千原。以李牧的布置,是絕不宵許任何人任來中牟。

    現在的他,就像餓得半瘋的貓兒,兒到芙味可口近在咫尺的魚兒,偏是吃不進肚子內太,那種痛苦,實是難以形容。唯一今他感到趺慰的是李牧雖把中牟圍得水不通;顯然仍對中牟這堅城毫無辦法攻破。他最靖楚中牟的情況,守上個一壞半戟,絕伴難季。現在他只有兩個選擇,一是照原定計劃回到大梁去,冉潛往趙境,由那-裘返屯留躬桓騎會合。另一方汰就是遽越巾卒,再偷過趙人的邊防,逕回秦國立。一選擇當然危險多了。以李牧的算無遺策,必在邊境廣設哨站,防止豢國援軍東來。茗他沒有猾雪板,這樣做只等于自拉躲網。但現卜卻非役有城功的機食。這欲望像烈般燃燒菁他昀心時,一陣蹄音犬吠聲,由囪南方傳來。

    項少龍的心查沉下去,就在此刻,他放棄了這誘人的想法,爬了起來,朝大桀的方向逃去。

    翌日黃昏時,他到了魏都大梁城的郊野處"重回舊地,想起已作古人的信陵君魏無忌,不禁百感交雜。

    此時他早吃盡干櫃,既饑且累。

    而大梁城的防御也明顯地加強了,所有制高點均設有崗哨,最令他拽氣的是攔路的幾條大河和人工戍的河。

    觀察了一會後,他知道必須先渡河到大梁,然後再越過大梁另一邊的河溝方能奔赴趙境。

    痘樣便得先購買足夠的食帶在身邊,因際此夭寒地凍之時,再不能像以前般可拘取野集充饑了。

    他目前最大的優勢,就是魏人並不知他到了這里來。所以耍越過大梁奔赴趙境;並非不可能辦到。

    打定了主意,他先把俏雪板、滑雪杖、弩弓等物找一處地點埋下,立了標志記認,才爬上一裸人樹,掃掉了積雪,在樹尉處瑟縮一團,苦候夭明的來臨。

    到午夜時分,雨雪紛紛的從夭而降,冷得他宜發抖。

    饑寒交迫下,他只好咬牙苦忍。

    自遇襲逃亡後,他一直靠緊強的意志屢次從敵人的羅綢中脫身出來。

    但現在沒有了敵人步步進逼的戚脅後,反而胡思亂想起來。

    例如荊年派出的人,是否能遇知滕翼等有關他的消息呢?又假如遠存鹹陽的愛妻美婢們,若知道他的情況,會有什麼反應?。

    這里里憂慮,似如千斤重擔般制壓著他的心頭,令他完全沒法炊松下來。

    肉體的痛苦,實遠及不上心籃的負擔。

    忽地打了兩個寒戰,腦際昏昏沉,意識逐漸模糊"冉醒來時,揮身痛,才發覺自己由樹匕掉了下來,身上堆滿雪花。

    冬陽帝出來了,軟誚無力的陽光由樹頂進林內來。他堅小容易才爬了起來,只覺臉額火辣辣般燒著,意志接近崩績的邊緣。

    他竟在違要命的時刻病倒了。項少龍只覺無論心靈肉體均是無比的軟弱,但父知若不繼續行程,到寒夜來臨時,他便休想有命再見明大的人陽。想起嬌妻愛兄,他勉力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倒卜又爬起來的往密林邊浴殮而去。

    勉強來到林木稀疏的邊沿處,終支持不住,倒了下來︰也不扣昏迷了多久,醒過來時,車輪磨擦電地的吵音傳入耳際。他睜目一看,只見林外往大梁的官道處有一隊騾車隊經過。陽光竿消失了,天空烏雲密布,正醞釀另一場火當。

    項少龍知道此刻正是生死闋頭,顱準無人注急,勉力竄了出去,趕到其中一輛騾車後,爬上卓了,鑽入布帳緊蓋的拖卡去,倒在軟綿綿似是麥子一類的東酉裘。然後失去了一切意識。

    車外的人聲把項少龍驚醒過來。雖仍是陣客陣,身體痛,頭重如鉛,但感覺己比先前好上一點,不過喉嚨卻像火般灼,極霜喝大量冰惦的茶水消解。須少龍掀開覆蓋拖車的帳篷一看,只見大害漫天中,兩旁屋舍臨立。像在一個噩夢中,忽然到了大粱城內。驃車緩緩而行,朝某一個目的地進發。項少龍正拿不定主意該否溜下車去,驃馬隊轉人一條橫巷、進入一處宅院。項少籠運集所余無幾的斗志和力量,等候機會。

    驃車隊最後停在右後一列倉庫前。迄時大已黑齊,運貨者顯然並不打算、立即卸貨,只解卜騾了,倏各自散去。瑣少龍暗叫僥幸,符了一會,介O盡了九牛二虎之力,讓臼己由車上掉到積雪的地上。他伏在地上提起津紳觀察了周遭的形勢,見到食庫這邊黑沉的,但前院的方向卻是燎火通明。以他的角度看去,亦知這宅院必是魏國某一權貨的大宅,被高牆團團圍住。

    目下姜身處是個長方形的廣闊露夭後院,除了這停下來載貨的十多輛車予外,再無他拗。院子的一邊是馬驃的廠子,另一邊看來是下人住宿的房舍,緊貼院牆。一聲犬吠,在前院某處響了起來。項少龍立時魂飛魄散。在這時代,權貴之家大多飼養惡犬。睡覺時便放出來巡邏莊院。以項少龍現在的體能,耍攀牆而去,根本是後有可能的事,唯一的方法是找個地方躲起來,待明夭再設法離開。

    不知那兒來的氣力,項少龍爬了起來,往倉庫那邊摸過去。在這刻他似感到臼己的體力正在回復的當兒,津神亦好多了。到了其中一個倉庫的,才發覺重門裸鎖,無怯進入。項少龍心焦如焚,逐道倉門摸過去。到了尾端的一座倉庫,發覺惟有這個洽門是沒有上鎖的,大喜下推門而入。

    才闕上門,隔斷了前院映過來的燈光,一個火辣辣的女體突然投進懷巢來,且低聲怨道︰"還以為你不來了?少奶奶不是要你駕卓送她回娘家嗎,竟造麼快欽回來了。"

    項少龍心中叫苦,原來竟撞上婢僕閘的偷情頷事,正不知該否說明時,那春情勃動的女人一對殲手纏上了他的脖予,獻上香吻。

    卻之不恭下,項少龍只好帶病淵受。女子離開了他的歷,身子顫抖,低聲道︰你不是史齡,你是劉杰,休想騙我。項少龍寒糊的應了一聲,怕她叫嚷,反手把她摟繁,主動吻上她豐潤的櫻唇。這女的顯在動情時刻,只象征式掙扎了兩下,便烈地反應著。小知釜合肉欲上的刺激,項少龍原先頭重腳輕的感覺竟大幅削減,最妙是再不覺得那麼寒冷了。

    最令他感到這飛來艷福的特別刺激之處,是他連對方是何模樣都不知道,只能憑感覺知道對方身材豐滿,而旦對男女間事很有經驗。項少龍對女人雖頗有定力,卻絕非拘謹守舊的人,這刻給激起了欲火,亦一發不可收拾,更兼若不滿足她,就須把她制服或殺死,權衡輕重之下,自取前者,希望可胡混過去。

    一對手隨著在她身上摸索起來,展開挑情手段。那女子登時呼吸急速,身子變得又軟又,若有光線,定可看出她霞燒玉頰的風姿。存指尖的采索下,他感到她外衣時的衣服出奇地單薄,溫暖滑膩的大退更是結實豐浦,使他知道她非常年輕,不會超過二十歲。

    她的動作反應像火般熾烈,身體不住在他懷裹蠕動柔艱,不斷撫摸他的項背,口中發出使人魂銷魄蕩的嬌吟聲,誰都知道她渴求的是什麼。尤其她明知他非是正在等待的情郎,仍然表現得如此放浪,可見她對男女之事相當隨便,所以他項少龍亦不須有負上任何責任之感。

    有了這想法後;項少龍不再客氣,放心享受與她抵死纏綿的樂趣。那女子忽地離開了他,拉著他的手往倉庫的暗黑處摸索而行。沒有了她灼的身體,他又感到身體虛寒軟弱,不禁心中好笑,想不到女人竟可成為醫治自己疾病的特效藥。

    片刻後兩人倒在一堆厚軟的麥子處,上面還鋪了一張薄被子,可知此女早曾在這倉庫內多次和人偷情,故而準備完妥。臥倒存這麼舒服的床上,項少龍再不願爬起來。女子站丫起來,寨惠眾察地迅快脫掉衣服,撲下來時成了一個光滑溫暖的胴體。

    她替他脫衣服時,項少龍山奇地發覺自己有了強烈的反應。正暗笑自己人窮而色心未窮,女子在他耳邊催道︰"你這死人,平時已色迷迷地打量人家,也不知你給了史齡什麼好處,竟讓你代他到這時來欺負人家,還不快來。"

    項少龍一個翻身,半抱卡壓的把她摟著。

    女了道︰"喜歡我嗎!"

    項少龍咕噥應了一聲,集中津神去享受男女間肉體接觸的歡樂。

    倉庫內一時春色無邊。

    項少龍努力片晌後,便感體火難繼,改為由那女子作主動。

    到那女子頹然伏在他身上時,項少龍先把她摟緊,才湊在她耳旁低聲道︰"我也不是劉杰!"

    女子劇震道︰"你是誰!"

    項少龍早好答案,輕柔地道︰"我叫陳武,是隨騾車送糧來的人,想進倉內看看情況,卻遇上大姐你,老天爺對我真太好了。大姐你叫什麼名守?女子猶豫片晌,忽地咕咕的浪笑連連,好一會才道︰"你這死人呢;竟佔了人家的大便宜。我叫秋琳,是大少爺的小婢。

    啖!你這人哩!不過你比大少爺和史齡都好多了,劉杰來也沒你那麼壯健。

    項少龍放下心來,問道︰"有沒有辦法弄點吃喝的東西來,千萬不要讓人曉得。"

    女子坐了起來,愛不釋手的摸著他寬闊的胸膛,柔聲道︰"放心吧!若讓人知道這事,我也要沒命呢。"

    言罷穿衣去了。

    項少龍忙穿好衣服,再躺下時怎柢受得住那一再勞累,侃侃睡了過去。

    不知多久後,他給秋琳弄醒過來。她點著了一盞小油燈,正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項少龍坐了起來,也同時打量對方。

    這秋琳的姿色固然遠比不上鹹陽的妻婢,但亦屬面貌娟好,最引人是她飽滿玲瓏的肉體,正散發著迷人的青春活力,難怪那史齡拚死都要勾搭上她了。無論在那一方面,這艷女都可當得上惹火尤物的贊語。

    秋琳伸手摸仁他長滿胡子的面頰,喘著氣道︰"我從未兒過像你那麼威武英俊的人呢7只是疲了點"項少龍把她褸過來,再纏綿一翻後,才道!"有其麼吃的好東酉帶來!"

    秋琳打開帶來的包裹,取出一壺茶和十多個饅頭。

    項少龍看得饞涎欲滴,狼吞虎咽一番後,秋琳問道︰"你這個連著腰帶的鉤于是作什麼用的!"

    項少龍胡謫道︰"是用來搬貨的。"

    秋琳顯然非是思慮周密之輩,深信不疑道︰"你這麼溜了進來,趕糧的謝老大不曾怪你嗎!"

    項少龍道︰"我古欣了他要去找朋友,該不會有問題的。"

    秋琳吃吃笑道︰"那是找甚糜朋友,你想去嫖才臭,只是踫巧嫖上了人家。"

    項少龍見她澡蕩風蚤,心中一,差點又要把她拉過來大快朵頤,心中阿時大喜;知道經此。"鬧",出了一身大汗,病情竟大有轉機,早先那能料想得到。

    秋琳作出優怨之色,瞟了他一眼道︰"以後我都不理史齡了,只盼能永遠和依好;"項少龍忍不住瞪了眼她高聳的酥胸,艾道︰"依不想和我好也不成呢。"

    接著隨口套問,很快裁弄清焚違宅院的主人是魏朝的一個大官,還有他家中大概的情況等等秋琳嘆了一口氣道!"人少莆快回來了,我要走了呢︰你……項少龍把她摟入懷襄,茉聲道︰"什麼時候你可再來!"

    秋琳意亂情迷道︰"要看情枇才行。但您樣告欣你呢!"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為了秋琳姐,我陳武什麼都肯干,橫豎沒事,我就在造裹等你,肯機會琳蛆就來找我。但記緊要帶些吃喝的東酉來,若有衣服裁更好了。"

    秋琳正戀堅情,那會想及其他,吻如雨下般落在他臉欠,不斷點頭答應。

    項少龍還怕她內人查問自己,吩咐了她不要這麼做後,才放她離閑。

    把這跪時的合樂窩借燈光搬到倉康一角的隱蔽處,才躺下來休息倉內放的都是木柴一類的東酉,這在嚴冬卻是不可缺少的必霜品暫時可說松了一口煞,不但有女為伴,還不虞會給魏兵尋到。

    只待耆好身體,便立即可趁夜憑鉤索攀牆離閑。

    不過人的體能始終有限,在這夭寒地凍的時刻,假如日夜都要在冰雪的世界中度過,恐怕捱不了多少犬就要給活活凍死。

    趙國在魏國北方,天氣更寒冷。自己當時急于回返中牟,想錯了一著,舍南取北,實屬不智寒件南方的楚國去,就不用陷于眼前遠等進退維谷的境況了。

    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坎日有人來搬走了幾困柴枝,一點也沒注意到他的存在。

    到黃昏前,秋琳送來了食物,歉然道︰"武郎你將就一點吧!大少爺的衣服又不合悴穿,像悴那麼高大的人可很少有呢!"

    項少龍早心滿意足,與她溫存一番後,才放她離去。

    這時他的體力已回復火米,暗忖不宜久留,遂趁惡犬放出來前,偷偷攀牆離閑,來到街上。

    夭上雪花飄舞,街上行人稀少,縱有路人亦是如匆而行。

    頂少龍把從薄被撕下的一截布塊蓋著頭臉,恢記憶朝北門趕去。

    當城牆在望,深慶得計時,驀地大吃一驚,原來城牆結滿厚冰,猾不留手7縱使在巔辜狀態,亦休想可以攀避。

    他還心有不甘。找到一截城牆,試了,多次仍沒法鈞制牆額,這才廢然而返。

    至此才明白為何很少有人在冬犬打仗攻城。

    這時縱想回到倉庫,亦有所不能。

    無京下片好找了一條橫巷,瑟締了一晚,到夭明才試采往城門的方向走去。

    雪在午夜時分停了,天亮時陽光又從天際下來。

    碩少籠走在街上,生山無遮無掩的赤裸感覺。

    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體型,此時恰好成了最大的負謄。

    他專揀橫街窄巷以避人耳目,來到一處空地,一蕈小孩正在踢毽子為樂。

    其中一個小孩瞥見他,忽地臉色大變,高呼道︰"殘盜來了!"

    燕他孩子見到他,都駑惶四逃。

    項少龍心中苔笑,雞道自己長得家殘盜嗎?

    忽地虎軀劇震,明白到問題出在什麼地方了。





第二十一卷 第05章 預留後著


    項少龍再顧不得洩露身分,匆匆朝北門趕去。

    假若他猜得不錯,那些小孩之所以喚他作"強盜",皆因曾見過張貼在某處的懸賞榜文,認得他的圖像,才會有這種反應。

    現在他已成了魏人的公敵。如果那些小孩回家告訴父母曾見過他,那不用片刻就會驚動整個大粱城。

    所以現在他若不立刻離城,錯失良機後便插冀難飛。

    這時他已無暇責怪自己疏忽,猶幸老天又開始烏雲蓋日,城門在望時,雪花已漫天飛舞,為他提供了點掩護。

    當到了可清楚觀察城門的位置時,他躲到了路旁一棵大樹後,靜候出城的機會。

    城門處眼見到大約有近三十個守軍,對進出的人車作例行的檢查,並不似特別謹慎嚴格。

    項少龍放下心來,找尋機會。

    若遇上像上次進城來那樣的騾馬隊,他便可輕易離城。

    只恨待了近半個時辰,不但沒有出城的車馬隊,連商旅也只得幾起人。

    際此天寒地凍的時刻,實在不適合出門。旅人稀少,是最合理的事。

    就在此時,急猝的蹄聲轟然響起。

    一隊過百人的魏國騎兵,全速馳來,到了城門處紛紛下馬,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風雪中,項少龍隱隱聽到有人提及自己的名字。

    一顆心直沉下去。

    他最不希望發生的事終于發生。

    魏人己知他人在城內,而他卻不能及時離開。

    雪愈下愈大。

    項少龍在一間銅鐵鋪買了一些小工具後,再潛回那倉庫躲了起來,然後在鞍底做手腳,把一把尖利的小鋸和兩枝細鐵枝藏在挖空的鞋底處,才再將底層黏回去,除非被人脫掉鞋子,否則休想能發現內有乾坤。他現在還不知這些小玩意會有什麼用途,只是作為防範的措施。

    弄好一切時,秋琳又來了。

    項少龍躲了起來,硬著心腸不理她的呼喚。

    秋琳失望離開後,他便靜心等待,到了黃昏時分,才離開倉庫,回到了風雪漫天的街道上。

    路上不時有魏軍馳過,通街處還設有關卡,盤問經過的路人。

    項少龍知道魏人已展開了嚴格徹底的搜查,于是憑著鉤索攀牆越屋,幾經辛苦,才到了魏國獨有的御道處。

    只見兩旁排列得以若士兵站崗的青槐樹,均已枝殘葉落,代之是晶瑩的冰掛。

    項少龍耳內仍像響著信陵君介紹御道的說話,腦海泛起他的音容笑貌。

    想起槐樹依然,人面全非,不禁湧起神傷魂斷的感覺。

    只不知平原夫人是否安好?一陣蹄聲,驚破了他深情的回億。

    項少龍收拾心情,借風雪夜色的掩護,朝公卿大臣府第集中的王宮區潛去。

    由于這里住的非富則貴,反不見往來巡邏搜索的魏兵。

    項少龍以特種部隊的身手,忽停忽跑,時緩時快地在街巷左轉右轉。

    最後他在一所宏偉的府第前停了下來。

    門匾上雕有"龍陽君府"四個大字。

    項少龍深吸一口氣後,沿牆往後宅的方向奔去。

    到了後院,才逾牆而入,肯定沒有巡邏的惡犬,才落到地上去。

    他並不急于去找尋龍陽君,看清了院子的形勢後,才揀取了一棵靠牆的大樹,徒手攀了上去,射出勾索,掛到外牆頂上。

    布置妥當後,才把血浪、匕首等物全放在樹杈處。

    這才回到地上,一口氣潛過數重屋宇,來到後宅的大花園里。

    由于大雪的關系,宅內的人都躲進屋子里,提供了他無比的方便。

    他穿過花園,沿著一絛石板路,步過一道石橋,來到一座高樓之前。

    只看這三層高樓位于後院屋舍的正中間和其迫人的氣勢,便知這是龍陽君起居的地方了。

    這時已是午夜時分,但三層樓均透出燈光,還隱有人聲傳了出來。

    項少龍躡足掩到樓側的一扇窗旁,悄悄望進去。

    里面是個大廳,兩名僮僕正坐在門旁打呵欠。

    他見此情景,便知龍陽君尚未回來。所以這兩個可憐的僮僕才要撐著眼皮苦候主人回府。

    他項少龍來到大梁的消息,龍陽君自然知曉,刻下說不定正在王宮與王增論此事。

    項少龍沉吟半晌,猛下決心,徒手往上攀去,到了最高一層,才推窗入內,來到了他認為該是龍陽君的臥室。

    這間房的布置非常女性化,秀榻椎帳低垂,還以香斜薰過,弄得滿室春意。

    在靠窗幾上一盞油燈的映照下,室內陳設高雅,其中一個櫥架擺滿小玩意,惟只牆上掛的寶劍顯示出主人尚武的津神。

    項少龍毫不客氣揭帳躺到榻上去,倒頭便睡。

    不知過了多久,足音把他驚醒過來。

    項少龍坐起來,凝神瞪著正敞開來的房門。

    龍陽君像腳下拖著千斤重擔似的舉步走進房來,道︰"你們去睡吧!"

    後面的僮子應了一聲,自行去了。

    龍陽君茫然的走進來,"優優"嘆了一口氣。

    項少龍低喚道︰"君上!"

    龍陽君"嬌軀"劇震,駭然朝帳內望過來。

    項少龍揭帳而出,低笑道︰"君上別來無恙!"

    龍陽君"花容失色"道︰"少龍!你真的來了!"

    項少龍作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千萬不要驚動任何人。"

    龍陽君回過神來,淒然道︰"少龍你為何會到大梁來,還暴露了行藏,現在大王從城外調來一師二萬人的津兵,正要逐屋逐巷去搜索你的影蹤呢。"

    項少龍微笑道︰"你大王好像忘了他之能夠有今天,又娶得心愛玉人為後,全因有我項少龍哩!"

    龍陽君"秀目"閃過復雜無比的神色,苦笑道︰"為了保存他現在所有的一切,大王連父母都可犧牲,何況是你。"又嘆了一口氣道︰"少龍你太厲害,亦把我們打怕了。現在六國都認識到有項少龍一天,我們就有難保國土的威脅。在國破家亡的影下,設身處地,少龍請說我們該怎麼辦呢?"

    項少龍深深望進他眼內,淡然道︰"那龍陽君你呢?"

    龍陽君微顫了一下,垂首道︰"就算我要賠上一命,對少龍仍是義無反顧。"

    項少龍道︰"君上果然沒有令我項少龍失望,現在我在大梁可說舉目無親,只有君上才有辦法神不知鬼不覺的送我出城。"

    龍陽君道︰"你要到哪里去?"

    項少籠沉吟片晌,答道︰"我想到趙國去,那處環境我熟悉多了,要回秦國也將容易得多。嘿!有沒有辦法先弄點吃喝的東西來。"

    龍陽君道︰"這個容易,我吩咐下人弄些吃的來,就當是我肚子餓好了。"

    項少龍道︰"不要驚動任何人,只要有些清水和糕點就成了。"

    龍陽君一震道︰"你難道連奴家都不信任嗎?"

    項少龍歉然道︰"不要多心,但小心點總是好的。現在這樓內有沒有其他人?"

    龍陽君答道︰"只有兩個僮子,該在二樓睡覺了。你在這里待一會,我到樓下取些糕點來給你。"言罷推門去了。

    項少龍見他步出房門時兩手微顫,心中暗嘆,知道今趟可能是來錯了。

    沒有了龍陽君的幫助,他完全想不到逃離這大粱城的辦法。

    刻下還要提防龍陽君找人來逮捕他,幸好他早預了有這可能性,留下了迅速逃走的後路。

    心中一動,又推窗攀了出去,來到樓下時,龍陽君亦剛好回到褸內。

    透過窗戶,只見龍陽君在廳中默默流著眼淚,不知由那里取來一個小瓶,從瓶子傾瀉出一些粉末,倒進茶盅里。

    項少龍目睹這"好友"的行動,手足都冰涼起來,深深後悔此行。

    不過他是別無選擇,才會來找龍陽君。而直至此刻,他仍沒有半點責怪龍陽君要出賣他。

    片刻後,項少龍重回三樓龍陽君的閨房內,裝作若無其事的靜待他回來。

    拭干了淚漬的龍陽君推門而入,捧著的托盤放了那盅加了料的清茶,還有幾件津美的糕點。

    兩人在一角的長幾坐下,項少龍狼吞虎咽的掃清了糕點,忽地裝出傾聽的神色,沉聲道︰"好像有人來了!"

    龍陽君皺眉道︰"怎會有人來呢?"

    項少龍道︰"我剛才好像聽到窗外有人聲,你看看是否我聽錯了。"

    龍陽君不疑有他,起身移往窗門處。

    項少龍趁機把盅內的茶撥在幾下地席和牆腳間處,然後再放回幾上去。

    龍陽君探頭左看右瞧,自然毫無發現,返回席上,坐下道︰"沒有人啊。"

    項少龍嘆道︰"這叫杯弓蛇影,現在我聽到風吹草動,都覺是追兵來了。"言罷取起茶盅,裝摸作樣的一飲而盡。

    龍陽君眼中射出哀怨之色,默然無語。

    項少龍拍拍肚皮道︰"李牧反攻中牟的戰況如何呢?"

    龍陽君苦笑道︰"你該比我更清楚,除了你外,誰能像反掌般容容易易一舉攻陷中牟。聽說李牧為你也折損了一批人。現在天降大雪,秦人援兵難以東來,等到春暖花開時,秦軍一至,李牧便只能退返長城內去了。"

    項少龍放下心事,摸了摸額頭,奇道︰"不知是否太過疲累了,我有點昏昏欲睡哩!"

    龍陽君低聲道︰"那就睡一回吧!明天我會設法把你送往城外去。"

    項少龍裝作舉步維艱的站起來,由龍陽君扶到榻上睡好。

    他聲吟了兩聲,便扮作昏迷了過去。

    龍陽君喚了他兩聲後,伏在他身上悲泣了一會,嘆道︰"少龍莫要怪我,為了大魏,我再無其他選擇。"

    到龍陽君推門去後,項少龍跳了起來,迅速逸去。

    翻過牆頭,落往地上時,項少龍感到無比的孤獨和無助。

    現在最佳的躲藏地點莫如王宮,因宮禁森嚴,地大人多,更沒有人敢去搜查。

    不過由于王宮特高的城牆和護城河卻使他望而卻步。

    想到這里,心中一動,記起了自己熟悉的那所信陵君生前所住的大宅和下面的地道。

    魏無忌雖被安厘王拉了去陪葬,可是府第仍在。假若換了主人就更理想,說不定新主人根本對下面的地道毫不知情。

    那敢猶豫,忙趁大雪未歇的當兒,朝不遠處的信陵君府狂奔而去。

    若他是龍陽君,見他失了蹤,絕不會張揚開來。只能啞子吃黃連的把整件事吞進肚內去。否則魏王增便說不定會治龍陽君以失職之罪。

    約半個時辰後,他來到信陵君府南牆外的密林處,找到了那地道的進口。

    想起當日背著美麗的趙國三公主趙倩由這里逃出來,更想起她溫婉的性情,一點沒有沾染趙宮的齷齪氣,百般感覺,頓時湧上心頭。

    神傷魂斷下,他摸著地道入口鐵蓋的邊緣處,試探的往上掀起。

    鐵板應手而起。

    項少龍不由呆在當場。

    他只是存著姑且一試的心,並不以為真個可拉開地道的封蓋。

    所有地道的設計,均是供人在危急時逃生的,故只能由內開啟。現在這情況,顯是有人曾從這里逃了出來,而事後沒有人從內將出口鎖上。只從這點推斷,便可知現時大宅該已換了新人,並且不知道地道的存在。

    項少龍心中大喜,鑽了進去,關上了入口。

    從囊中取出火石,燃著了火燭子。

    在閃動的火焰光餞照射下,地道無限地延展開去。

    項少龍記起那支貫通地道和信陵君臥室的銅管,遂放輕腳步,躡手躡足的往另一端摸去。

    今次特別留心,發覺除了通往少原君當日居住小樓的出口外,另外還有三個出口,當然是通往府第內不同的屋舍。走了十多丈,忽有所覺,朝地上瞧去。

    兩錠黃澄澄的金子,正反映著火光。

    項少龍俯身檢了起來,放在手中,心中恍然。

    當日信陵君被賜毒酒,自知難逃大難,于是下令愛妾親信一類的人從地道的寶庫各取珍寶逃亡,由靠石山密林一端的出口溜走。

    可想像當時人人心亂如麻,倉皇逃命,連遺下了金子都懵然不覺。

    他項少龍現正懷內欠金,有了這兩錠金子,自然大是不同。至少可輕易買一匹馬兒來代步。

    把金子納入囊里,繼續前進,最後來到了敞開的寶庫大門處。

    里面一片凌亂,金銀珠寶一類可攜帶的物品半件不留,剩下的都是玉馬、竇鼎、兵器一類的大型珍玩。其數量足可在二十一世紀作一個重量級的古物展覽。

    室內四壁都設了油燈,一角還放置了裝著燃油的大瓶子。項少龍心中欣然,吹熄火折,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室內靠壁坐下來。

    至少在這刻他是絕對安全。

    但怎樣才能逃出這魏國的都城呢?尚有兩個多月嚴冬才會過去,他難道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躲他兩個多月的時光嗎?若每天都要出外去偷取食物,上得山多終遇虎,遲早會給人發覺。

    不過他現在已沒閑暇去想這些令人困苦的問題。

    只有在夢鄉中,他才可與遠在千里之外的嬌妻愛兒們聚首共歡。

    為了他們,他定要奮斗到底,好好的活著回去與她們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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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nomad231 於 2010-3-24 10:56 PM 編輯

第二十一卷 第06章 寸步難行


    項少龍睜開眼來,眼前仍是漆黑一片,不辨晝夜,頭腦則昏昏沉沉,還想繼續睡下去。

    他是被別人說話的聲音驚醒過來的,初時大吃一驚,以為有人搜捕他來了。及見地道毫無異樣,聲音只來自密室一角,才恍然聲音是由銅管傳下來。

    那支銅管既可監聽密室的動靜,那上面的聲息自可由銅管傳下來。

    項少龍打著了所余無幾的火折子,然後點燃了其中一盞油燈,銅管赫然入目。

    它彼裝在入口側旁,閃閃生輝。

    項少龍提起津神,小心翼翼的移到銅管旁,把耳朵貼上去。

    冰涼的感覺和人聲同時傳入耳內。

    只聽一把男聲瀅笑道︰"你的身材愈來愈豐滿了,難怪昨晚大王都目不轉楮地打量你。"

    一個女子的聲音不依道︰"若君上你把人家送給大王,奴家情願自盡好了。"

    項少龍心中叫絕,此女深明男人心理,就算明知和接受主子要把自己送與別人,仍要表現得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果然上面房內傳來親嘴纏綿的聲音。

    女干撒嬌道︰"君上不是得去赴晚宴嗎?竟偏要在這時刻逗人家。"

    項少龍一聽下大吃一驚。

    假若現在是晚宴的時刻,那自己豈非睡了半夜連一天,少說也有十個時辰亦即二十個小時,怎會這樣渴睡?一時間他忘了去聽上邊男女的對話,逕自苦思。

    漩即醒悟過來,知道地道雖有通氣口,但始終是空氣不流通,自己若非給驚醒過來,說不定會因缺氧在睡夢中茫然死去呢。

    忽聞"項少龍"三字傳入耳內,忙又傾神細聽。那君上道︰"現在滿城風雨,什麼大宴小宴都給項少龍鬧得取消了。大王有令,凡窩藏項少龍或知情不報者,均要抄家滅族,哈,沒有一條死屍比項少龍更值錢了,只屍首就可得賞五百金,累得人人都在找尋這家伙。"

    女子道︰"奴家看他早已離城遠去了,否則為何整個大梁給翻轉了過來,仍找不到他半根毫毛呢?"又嘆道︰"這人真厲害,要來便來,要去便去,誰都莫奈他何。"

    那君上陪她嘆了一口氣道︰"他就走得輕松容易,卻累死了範大人,今趟抓不到項少龍,所有罪責都到了他這城守身上去。剛才他才來央我向大王說情。現在大王氣在頭上,我才不會笨得為他惹禍上身。"旋又道︰"項少龍來得真不是時候,累我錯失了欣賞鳳菲的津彩表演,明天她便要到齊國去,不知何時才會回來呢?我明天定要去送行。"

    項少龍這才知道三大名姬之首的鳳菲刻下正在大梁,心中一動,再無心聽下去,離開寶庫,溜了出地道,藏到了後宅的山林處,好呼吸一點新鮮空氣。

    外面果然是日暮時分,還下著綿綿鈿雪。

    吸入了大量新鮮的空氣後,項少龍腦筋回復靈活,仔細思量。

    現時大粱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這條地道,但若再給人發現,就休想脫身。

    龍陽君顯然仍未將見到他的事洩露出來,否則剛才那君上不會不提。不過盡管如此,對他仍沒有什麼幫助。

    他又想起鳳菲。

    這位風格獨特的美女,若肯幫忙,說不定可帶他離城。

    但由于他們只有一面之緣,交情淺簿,她會否冒生命之險來救他呢?最頭痛是他根本不知她住在何處。

    且縱是知道,但要偷到她閨房去亦非易事。一時想得心亂如麻,突有犬吠聲自後院處傳來。

    項少籠嚇了一跳,急忙鑽回地道去,憑著記億推度上面屋舍形勢,由其中一個出口闖了上去,來到一座四合院中間的花園里。

    這四合院就只前堂亮著了燈光,東西後三廂都是黑沉沉的。

    項少龍估計巡宅的惡犬這時仍關在後院未放出來,遂安心活動。

    憑著鉤索和敏捷的身手,他一口氣越過了數重房舍,避過了幾起婢僕,先到膳房趁沒有人在偷取了足夠的食物,又拿了一壺茶,才溜回地道里,醫好肚子後,斗志又回復了旺盛。

    無論地道或大粱,都是不宜久留。

    但問題是他仍沒想出可安全離開的辦法。

    當魏人在城內城外遍尋他而不得時,定會猜到他是在某一隱蔽處躲起來。

    魏朝不乏才智之士,龍陽君本身便是非常津明的人,遲早會想到這幢樓,項少龍曾逗留過的信陵君故宅,亦會想到宅下會有未經被發現的地道。自己偶而潛出來偷一餐半餐菜飯或點心果腹,該不會出問題,但長此下去,定會惹起懷疑。

    有了這兩個顧慮後,他下了決定,必須在兩日內離開大粱,否則就可能永遠都不用走了。

    肯定寶庫上的臥室無人後,他又偷了上去,翻開箱子,取了一套御寒的斗篷及厚袍衣物,正要離去時,房外面足音傳來,接著是有人在廳中坐下談笑的聲音。

    項少龍心中一動,移到門旁,拉開少許,透過隙縫往外重去。

    一看下不由大吃一驚。

    外面坐了三個人,另有近十名似親隨一類的人物,人人隱透緊張神色。

    其中一人赫然是龍陽君。

    他臉色蒼白,驟然間似若老了幾年的樣子,形神憔悴,再不像以前般"嬌艷欲滴"了。

    另兩人一是身穿武服的將軍,一為大夫服飾的中年男子。

    那將軍首先發言道︰"今趟我們來找平丘君,實是為了搜捕項少龍的事。"

    項少龍心中一寒,知道龍陽君已猜到自己躲到這里。

    那平丘君大訝道︰"範將軍找項少龍,為何竟會找到這里來呢?"

    他一開腔,項少龍便認出他是早先在臥室和姬妾胡混的男人。

    他們不在大廳見面,反避入內廳,不用說是怕洩漏風聲。

    那等若說他們推斷到自己藏在地道里。

    可以想像這大梁城守範將軍,必已派人把整個信陵君府團團圍了起來。

    不過他仍不太擔心,因為這地道的出口在後山的密林里,遠離信陵君府,絕不容易被發覺。

    龍陽君嘆了一口氣道︰"苑將軍敢以人頭擔保,項少龍仍未離城,假如他仍躲在城內,那最有可能就是藏在這里了。"

    項少龍聽他說得有神沒氣的,知他因為要逮捕自己這個"老朋友"而飽受折磨,不禁心中也陪他嘆氣。

    平丘君色變道︰"沒有可能的。我早曾著人把府內每寸的地方都撤底里查過,若他在這里,絕瞞不過我們,更瞞不過狗兒靈敏的鼻子。"

    範將軍道︰"我們曾問過信陵君以前的手下,證實了項少龍當日該是由地道一類的通道逃出這里,不過卻沒人知道地道的出入口在那處。"

    龍陽君接口道︰"平丘君可詢問府內各人,看看有沒有忽然少了食物衣服一類的事,便可知項少龍是否藏在地道下面了。"

    項少龍暗叫厲害,那還敢再偷聽下去,忙退回入口,關好蓋子,拉過原先的草席子遮好,回到地道去。

    然後毫不猶豫從後山的出口溜了出去。

    茫茫雪夜中,只見魏兵點起火把,把信陵君府圍得水洩不通,幸好出口處剛好在重圍之外,否則今趟就是插翼也難飛。

    不過他並非是已脫離了險境,而是剛陷進了險境內。一隊魏兵正朝他藏身處趕來,火把光和狗吠聲,確令人心膽俱顫。

    項少龍把偷來的衣物結成一個大包里,掛在背上,依以前帶趙倩離開的舊路,朝鄰近的房舍潛去。

    邊行邊看,不由暗暗叫苦。

    原來附近的街道全有魏兵設下關卡,最要命是屋頂都設置了崗哨,監視著信陵君故居附近街道的情況。

    項少龍生出寸步難行的無奈感覺,伏在路旁的草叢內。

    不過他很快便知這亦非安全之計。

    一隊五十多人的魏兵,正沿街而來,以長矛插入草叢,進行水銀瀉地式的徹底搜索。

    項少龍無可選擇下,趁火光還未照到身上的時刻,爬往對街,攀上了對面一間房舍的檐頭處。

    這所房舍由于比附近的房子都矮上一截,所以並沒有敵人放哨。

    魏兵過後,他正猶豫應否藏入屋內時,馬蹄聲響。

    一輔華麗的馬車從魏兵遠去的那邊駛來,前後均有騎兵護送。

    項少龍觀察形勢,落回地上,閃到路旁一棵大樹處,迅速攀到其中一枝橫伸出路面的粗干處,手足緊纏結了冰的樹身。

    假若現在不是正下著大雪,他絕不敢冒這個險。

    這可說是一場賭博。

    只要那十多名護從有一人抬頭上望,保證可發現他的存在。

    但大雪照面打下來的時刻,誰都只會低頭看著路面。

    當他的心跳到了咽喉頂的緊張關頭,馬車來到了下方處。

    項少龍先卸下背上包袱,垂手輕拋到尚差少許才來到正下方的馬車頂上,然後放開雙腳,足尖點在包袱上,這才松手落了下去。

    因隔了包袱的關系,他點地無聲的踏足車頂處,再伏下身來,完成了這幾乎在一般情況下難以完成的舉動。

    馬車在這變成了雪白世界的古都城緩緩而行,朝某一目的地進發。

    他完全不知道馬車會帶他到那里去,但卻知已暫時離開了險地。

    經過一處關卡時,魏兵不但沒有問話,還肅然致敬,任由馬車通過。

    車內那人的身分必是非同小可,否則怎能受到這種優待。

    現在連他都很想知道里面坐的是什麼達官貴人了。

    馬車內似有一聲嘆息響起。

    項少龍生出好奇心,把耳朵貼到廂頂處,結了的冰雪凍得他立即放棄了這做法。

    改而略撐起身體,往外望去。

    一看下立時呆了眼楮。

    我的天!原來馬車正轉入御道,朝王宮的正門駛去。

    馬車在護衛前後簇擁下,從放下的吊橋越過護城河,進入主宮門。

    在這時代里,王宮無論規模設施,都等若一個內城。

    為君者無不竭盡心思,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使王宮在各方面都成為一個超級的軍事據點,城堡中的城堡。

    這既是要防範外敵的攻擊,更重要是防止內敵叛上作反。

    項少龍今趟糊里糊塗來到了王城府,要離開就頭痛了。

    他又驚又喜的進入宮門,依然躺在車上一動不動,任由雪花把他覆蓋著,若非如此,城牆或哨樓上的守軍居高臨下瞧來時,他就要無所遁形。

    但這恰是他最擔心的問題。

    這麼大的雪並不常有,異日他要重施故技離開王宮,便肯定行不通。

    他藏在雪底下,頭臉貼在壓扁了的包袱上,那可說是目下唯一稍有溫曖的地方。

    眼雖不能見物,但耳朵仍可聽到聲音。

    輪聲和馬蹄聲瞽中,他感到車子在宮內左彎右曲,該是朝內宮的方向駛去。

    馬車終于停了下來,隨護紛紛甩蹬下馬,四周足音紛起,只聽內侍宮娥齊聲叫道︰"王後萬安!"

    項少龍差點驚呼出來,忍不住略翹起頭頗,偷望下去。

    車門被拉了開來。

    大雪飄飛下,單美美熟悉的動人背影,穿上華麗的袍服,頭戴鳳冠,像一個夢般出現在他眼底下。

    內侍一手打起傘子,一手曲肘橫舉,讓她扶著,緩緩往登上一座宮殿的台階走去,前後簇擁著十多名宮娥內侍,禁衛則林立兩旁。那種氣勢派頭,教人無法想像她以前只是在鹹陽任憑權貴采摘的妓女。

    項少龍呆看著她的背影盈盈消沒在台階之上,心中百感交集。

    縱是明知單美美不會出賣他,他也難以和這現時貴為王後的美女接觸。

    太危險了,而且說不定單美美會像龍陽君般出賣他。

    馬鞭揚起。

    項少龍再繼續這免費的旅程。

    刻下馬車不用說都是朝馬廄開去,那時拖車的四匹健馬解入馬廄,車子則會送入倉庫,立即洗刷冰雪,如不在這之前脫身,自己便要暴露行藏。

    項少龍正苦無下車之計時,馬車來到一條兩邊大樹林立的路上。

    項少龍暗叫天助我也,小心翼翼蹲了起來,夾好包袱。

    趁那駕車的御者注意力全集中到前方時,他站了起來。

    身上的冰雪似沙石般落下時,他已探手抓著一枝橫斜伸出來的樹干,離開了這既把他帶出險境,但又送入另一險境的車子。





第二十一卷 第07章 禁宮暢敘


    項少龍憑鉤索和大雪的掩護,翻過了兩重殿宇,落到一個院落的草叢中。

    這是單美美剛才進入那座宮殿後方的房舍,該是宮娥內侍一類人物居住的地方。

    他並不擔心會遇上侍衛或巡犬,那只會布在內宮的外圍處。

    無論趙宮、秦宮、楚宮,帝主和帝後的寢宮都是各自獨立的殿宇群。

    除非魏王要來寵幸單美美,否則他亦不會撞上魏王。

    眼前當務之急,是要找個藏身之所,才再趁機找尋食物及如何脫身等的事。

    現在他認為最佳辦法,是先躲藏個十天半月,待風聲稍緩才偷王宮。

    不過正如龍陽君所言,假若他長時期的偷吃偷喝,遲早會惹人動疑。

    最理想當然是可冒充宮內某一內侍,但他那比任何人都要高挺俊拔的體型,要冒充體態柔的內侍,只等如癡人說夢而已!

    項少龍環目四顧,風雪中四周寂然無聲,但各廂房卻透出燈光。

    剛才他翻過重重殿宇時,已對環境了然于胸。

    這以後宮為主的屋宇群,被外牆團團圍了起來,自成一個獨立的天地。

    除了圍牆的四角設有哨樓外,就只有前後入口處有守衛,其他地方都是不設防的。

    單美美當然有一定數目的親衛,但他們卻是不會亦不容許進入她起居的地方。

    所以若他能夠潛入這美女的寢宮,該會是最為安全的。

    在刻下置身的方形露天花園裹,西首和南首各有一道門戶,卻是緊緊關閉著。

    擬定好了行動的方針後,他再不猶豫,再次翻上屋脊。

    這些內宮房宇,雖是結滿冰雪,卻不似城牆般高了至少參倍以上。且有可供鉤子掛搭的檐蓬脊頂一類的東西,故雖不容易扳騰上落,仍難不倒他。

    落下來時,已到了後宮後方的園林裹。

    這時代各國王宮的建設,大多是參考周室在鎬和洛邑兩地的都城制度而成。

    魏王宮基本上是依中軸線排列的建組群,大致可分前中後參個區域,呈長方形,坐北朝南,北區共有十五組建物,乃王室的居住區並以帝後的寢宮為主,居于此區正中。

    中區是參朝所在。

    參朝就是大朝、外朝、內朝。名稱雖不同,但其實都是君主和朝臣處理政務的地方。

    南區是王宮的正門和校兵場所在,以五層門戶把它和正中的主殿群分隔開來。

    項少龍之所以會如此留神于王宮的布局,皆因他想起了凡王宮必有秘密的地道。

    這是古代權貴必備的逃生捷徑。

    可以推想魏王寢宮下必有這麼一條逃生地道,若能找到,就可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王城了。

    單美美的寢宮可能亦有這麼一條地道,且至少該有九成的機會。

    憑他鞋底的"開鎖工具"和曾受過的開鎖訓練,這時代的鎖頭機關絕不能把他難倒。

    想到這里,等若在絕對的黑暗中看到一線希望的曙光,一顆心登時活躍起來。

    只要尋到單美美的寢宮,他便有可能安然離去了。

    他靜心地藏在一堆草叢內,留心觀察後宮的情況。

    單美美回來不久,自應先沐浴更衣,然後再返寢室。

    現時後宮只前進處燈火通明,可推知單美美仍未返寢室休息。

    大雪逐漸稀疏,項少龍心叫不妙,決意先潛進宮裹,先一步摸入單美美的繡房去。

    遂從藏身處竄了出來,移到一所似是儲物房子的窗下,肯定內裹無人後,取出鞋底的幼鐵枝,探入窗扇間的隙縫處,挑起了窗門。

    跨入屋內後,把窗門關好。

    習慣了房內的光線後,只見房門外有燈光透入,移身過去,貼耳門邊查聽外邊動靜。

    門外沒有一點聲息,他正想推門外看時,足音由左方傳來。

    項少龍嚇了一跳,暗叫好險,往後急退,躲在一個大櫃之側。

    足音過後,項少龍又走了出來,推門試探看去。

    外面是一道長廊,兩旁各有參道門戶,看來這該是專責侍候單美美那組內侍宮娥的居室。

    項少龍心中叫苦,若這麼硬闖出去,撞上人時便避無可避。

    但假若現在不冒點險,待會服侍單美美的人要檢拾或拿取什麼東西時,他踫上人的機會便大多了。

    項少龍猛一咬牙,闖了出去。

    後宮共分前後兩進,中間是個露天花園,現在他置身後進處,而最大的問題是他不知單美美的寢所究竟是在前房還是後室,否則就不用現在似瞎子般亂摸亂撞。

    他迅速來到右方一個廊道交接的岔路處,正要往前院的方向搶去,兩名宮娥正朝他走來,離他只有丈許的近距離。

    項少龍縮身回去,順手推開最近的一扇門子,不理是否有人,躲了進去。

    還未有機會看清楚形勢,門子再被人推開,兩名宮娥走了進來。

    無奈下項少龍急忙躲在敞開的門扇後,祈禱她們千萬不要把門關上。

    燈火亮起,這才知道躲到了後宮的膳房來。

    兩女顯是來取食物去侍候單美美,逕自在櫥櫃灶籠間檢拾搬弄,一點都沒注意到他這不速之客的存在。

    其中一名宮娥道︰"她的心情定是非常不好,我還是首次見她罵人罵得這麼凶哩!"

    另一宮娥膽少多了,低責道︰"不要亂說話,給那些愛搬弄是非的小人聽到就糟了。"

    不一會兩女托著香茗糕點等物離去。

    項少龍撲了出來,順手牽羊取了余下的糕點,躡手躡足追著兩女去了。

    項少龍展開渾身解數,蛇行鼠竄,忽快忽慢,避過了幾起內侍,來到前進一座大廳處。

    前頭兩名宮娥由大廳的後門,進入了該是內廳的地方去。

    他肯定了單美美寢宮的位置後,連忙翻上了屋頂,到了檐沿處,再以鉤索降下,弄開窗門,閃了進去。

    那是座較小的側廳,布置華麗,呈長方形,鋪著厚厚的地氈,踏足其上,頗感舒服。

    由于廳角的火爐沒有燃點,所以他可放心單美美不會到這里來。

    向南處有道大門,照方向該是通往內廳去。

    現在他對後宮的布局已大致把握了。

    北面大門入口處是正堂,接著兩重的廳子,又有東西二廂。

    而單美美的寢宮該在南面靠近露天的那座大院子,兩鄰則是下人居住的地方。

    他把耳朵貼到門旁,留神傾聽。

    隱有聲息傳來,卻聽不到有人說話。

    若要找尋地道,這就是最好機會,否則若讓單美美回到寢室,那就要錯失良機。

    項少龍于是又從這側廳溜了出來,片刻後他終于來到了單美美的寢室里。

    這是間寬大而陳設華麗的房間,一角處燃起了爐火,室內溫暖如春,正中靠牆處放了一張特別巨大的繡榻,地上鋪著厚氈。

    與爐子相對的另一角放了一面大屏風,不用說都是解衣方便的地方。

    其他梳妝台銅鏡小幾等物自是一應俱全,布置有序。

    項少龍大感頭痛,要在這麼一個地方找條地道出來,非是辦不到,卻休想瞞過別人。

    首先他要把地氈全揭起來,甚至把榻子或家俱移開,那和搬屋怕沒有多人分別,怎能瞞過別人的耳朵?

    縱是所有人都聾了,但單美美隨時會進來寢息,自己那有時間把搬亂了的物件還原。

    最頭痛還是即使自己能發現地道,但進入地道後更難以整理那上曲的凌亂布置,使人覺察不到有人移動過東西,那等若向魏人公告他是從地道離開的。

    正叫苦不已。房門敞開。

    魂飛魄散下,項少龍再不能穿窗而去,只好閃到屏風之後,蹲了下來,伴著他的可正如所料是個津美的馬桶和鋼制夜壺,幸好馬桶壺子極其巧飾清潔,不會發出異味。

    他從隙縫往外望去,見到來的果然是已貴為魏後的單美美,後面跟著一位宮娥,有點眼熟,這才記起是她以前在醉風樓時的貼身俏婢。

    單美美出落得更標致了。

    在華冠麗服的襯托下,更透出以前所稍欠的高貴氣質。

    她盈盈立在銅鏡之前,讓婢子為她卸下盛裝。

    女婢低聲道︰"娘娘!不要擔心吧,項爺吉人天相,他又那麼本事,自有脫身之法。"

    項少龍先是聽聞自己之名大吃一驚,接著是心頭一陣感動。

    想不到一位風塵女子,與自己又一向不大和睦,只因自己舉手之勞般幫了她那麼一把,反比龍陽君更是情深義重。

    在燈火下,單美美秀麗的玉容不見半點喜怒哀樂之色,淡淡道︰"擔心又有什麼用,小卿,我不要房間這麼光亮。"

    小卿吹熄了四盞燈後,室內的燈火黯淡下來,另有一種柔和氣氛。

    項少龍心念電轉,最後終放棄了向單美美求助的強烈沖動,因為他不想破壞單美美目前所擁有的一切。

    待會她上榻睡覺後,他便溜出去找個地方躲它一晚,明天再返來找尋地道的入口。

    打定主意,他又從屏風後往外瞧去。

    單美美這時只剩下單薄的貼身衣服,把她玲瓏飽滿的曲線表露無遺。

    項少龍暗道難怪會有這麼多見慣世面的男人迷戀她,因為她確是有充足天賦本錢的尤物。

    單美美優優嘆了一口氣,打破了室內那似若凝成實質的沉寂。

    小卿陪她喚了一口氣道︰"大王今晚怕不會來了。"

    單美美輕輕道︰"現在他只想得到項少龍的人頭,怎還有閑心到這里來,夜了!你回去睡吧!"

    小卿施禮後推門去了。

    單美美轉身朝屏風走來。

    項少龍頭皮驟感發麻,單美美已和他來了個兩臉相對,四目交投。

    單美美低呼一聲,忙以手掩著自己檀口,不能置信地瞠目搖頭。

    項少龍苦笑道︰"美美可是受驚了?"

    單美美驚魂甫定後,伸出玉手,拉起他的大手,往榻子走去。

    片晌後兩人在溫暖的繡被內擁個結實。

    單美美獻上烈的香吻後,低聲道︰"你要人家怎樣幫你呢?唉!項爺真是神通廣大,竟有辦法來到這里找人家。"

    項少龍本意並不是想來找她的,有點尷尬道︰"美美到屏風後去不是要……嘿……"

    單美美俏臉一紅,橫他一眼,摟緊他的腰,夢囈般道︰"好了,終可以和你睡在一塊兒了。"

    項少龍訝道︰"美美真的垂青于我嗎?"

    單美美不好意思地道︰"我是很易鐘情于有本領的男人的,不過很快又會厭倦。但對你確有些不同。你該知在目前這情況下,我再不必口不對心。初時我很恨你,你這人哩!總不肯把人放在眼裹,想不到楊豫姐真沒說錯,你這人是外冷內,只有你才肯那樣幫我的大忙。人家尚未有機會親口謝你哩!"

    項少龍笑道︰"你剛才不是'親口'謝了我嗎?"

    單美美霞燒玉頰,又主動和他吻一番,然後神色微黯道︰"你對我沒有興趣嗎?為何毫無反應呢?"

    項少龍知她對男人經驗豐富,察覺自己對她沒有正常的生理反應,故而自苦自憐。歉然道︰"一來我覺得美美你已是有主名花,不該侵犯。最重要是現在身陷險境,正憂心如何離開,所以難以放開懷抱,和美美你享受魚水之歡。"

    單美美釋然,旋又蹙起秀眉道︰"你既能來,自然也有本事離開吧?"

    項少龍苦笑著把來此的經過如盤奉上。

    單美美聽罷咬著下道︰"你既然找到我門上來,我自然也要把你安全送走。"

    項少龍享受著那"夜半無人私語時"的溫馨感覺,一顆心像溶化了般,嘆了一口氣,咬著她小耳道︰"這樣你可太危險了,而且有太多不可測知的變數在內,我絕不能讓你冒這個險。"

    單美美一陣感動,嘆道︰"這世上恐怕只有項少龍才肯這麼為人設想。項少龍啊!怏想想辦法吧,只要我單美美辦得到的,我就肯去為你辦。"

    項少能把她摟個結實,把臉埋到她秀發裹,嗅吸著她的香氣,整個人松弛下來,柔聲道︰"你大王有沒有告訴你這後宮內有逃離王城的地道呢?"

    單美美嬌軀劇顫,嬌呼道︰"我差點忘了!確有這麼一條地道,就在這寢室內。"

    旋又苦惱道︰"但開鎖的鑰子卻掌管在內侍長手上,我打不開來哩!"

    項少龍大喜道︰"那就更好了,就算我走後給人發覺,你也可推個一干二。"

    單美美奇道︰"你懂得開鎖嗎?"

    項少龍挪開了一點,細審她在柔和燈光下的如花玉容,微笑點頭,又輕吻了她香,才道︰"你知否地道的出口在那里呢?"

    他心情轉佳,開始感受到在被窩裹磨的引誘力,生出了肉欲的沖動。

    單美美顯是感受到他的壓迫,春意盎然地瞅了他兩眼,再赧然埋入他寬闊的胸膛道︰"大王說地道的出口在離東城城門半里許一個養馬廠的天井處。"

    項少龍心中叫妙,如此就可憑快馬逃生。不過仍有東門那一個關口,心中一動,又問起她剛才曾到哪里去。

    單美美用力抱緊他,閉目聲吟道︰"我是去看一位姊妹,明天她就要到齊國去了。唉!項少龍啊!你不用這麼快走吧!王宮的生活太刻板苦悶了,可以活活把人悶死的。"

    項少龍苦笑道︰"後悔嗎?"

    單美美睜開美目,神色茫然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昨晚我才夢見醉風樓,和豫姐像往常般在花園裹玩拋球,唉!她們怎樣了?"

    項少龍聽得心中一酸,問道︰"他對你好嗎?"

    單美美呆了半晌,低聲道︰"我也弄不清楚,自做了魏王後,他變得很厲害,有時夢中也會叫著要殺某個開罪了他的大臣名字。若非人家有了身孕,說不定會央你帶我走呢。"

    項少龍的欲火立時退得一滴不剩,清醒過來。暗忖在這等時刻,怎也得保留體力,自己前幾天才曾大病一場,更不適宜和單美美顛鶯倒鳳。岔開話題道︰"你剛才去見的姊妹,是否參大名姬之首的鳳菲?"

    單美美點頭道︰"是的!我們還曾說起你來,她很欣賞你哩。"

    接著興奮起來道︰"不若求她掩護你出城好嗎?她是很有辦法的人哩!"

    項少龍斷然搖頭道︰"不!我不想牽累任何人?她為何要到齊國呢?"

    單美美答道︰"是為了齊王的五十大壽,聽說石素芳和蘭宮媛都應遨到那襄去。且包括秦國在內,各國都會派代表去賀壽。"

    項少龍聽得糊塗起來,訝道︰"燕趙兩國不是和齊國交戰嗎?為何忽然又會和好起來呢?"

    單美美搖頭道︰"對這種事我也不太清楚。聽大王說︰好像齊王到現在仍決定不了誰當太子,其中牽涉到田單的權力,所以大王很衷于齊國太子策立的問題。"

    項少龍此時自顧不暇,哪有心情去理齊人的內政,低聲道︰"乖美美!快告訴我地道的入口在哪里?"

    單美美駭然道︰"不要那麼快走好嗎?我有辦法把你藏上幾天哩!待風頭火勢過後再走,不是更安全嗎?"

    項少龍吻了她香,斷然道︰"不!我定要趁現在大雪時走,雪停後便走不了。"

    單美美不舍地把他摟緊,淒然道︰"摟著你,就像把往昔最可貴的全擁有了,你卻那麼不停嚷著要走,項少龍啊!不要對人家那麼無情好嗎?"

    項少龍心中一陣感觸,知道單美美並不是真的愛上自己,那是一種混雜了感激和懷念的復雜心情,加上深宮寂寞,所以才渴望自己留下來陪她。

    但他心中也不無憐惜之意,在她溫軟香滑的紅上輕輕啜了一下,柔聲道︰"我怎舍得無情待你呢?不過我現在定要保留體力,以應付艱苦的逃亡生涯。"

    單美美回吻了他一口,臉泛紅霞道︰"我不再迫你好了!但你總該有點表示,例如摸摸人家的身體,那將來就不致會輕易忘掉美美。"

    項少龍聽得心中一蕩。

    說真的,這麼摟著一個豐滿而充滿青春活力的動人胴體,兼之陣陣優香隨著被窩的溫送入鼻中,若說不血脈賁漲,就是騙人的了。

    不由探手在她背婰間來回愛撫。

    單美美登時呼吸急促起來,水蛇般在他懷裹蠕動柔貼,更挑起項少龍的情欲火。

    項少龍的手擴大了活動的範圍,由她的大退上移至俏臉,其中不可對人言的過程,令這對男女都生出既銷魂又刺激的偷情滋味。

    項少龍此時如箭在弦,不得不發,正要翻身把她壓著時,單美美推開了他,嬌喘細細道︰"地道入口就在大衣櫃裹,下面是塊活板揭起它就可見到鎖死了的地道入口。"

    項少龍驚醒過來,心中感激,知她是怕影響了自己體力,所以強自克制。

    和她來了個熾烈得可把兩人熔掉的吻後,他跳下榻來,正要拉開櫃門時,想起一事道︰"究竟有沒有別的入口呢?"

    單美美道︰"御園內有兩個入口,宮內的人都知道。"

    項少龍摟了她一下,道︰"那就更好了,因出口既多,我走後縱使給人發覺,都不會懷疑到你頭上來。"

    再纏綿一番後,這才再踏上逃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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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10:57 PM|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卷 第08章 歌舞伎團


    項少龍無驚無險從地道鑽了出來。

    那是個養馬廄旁的大水井。出口在井壁中間處。離開水面有七、八尺,還有石隙供踏足登上井口。

    他由井口探頭出來時,雪已停了,天際微現曙光,一列馬廄排列左方處,還有幾間養馬人起居的房舍。

    這類養馬廄非常普遍,有公營的,也有私管的。馬匹多來自城外的牧場,供權貴和付得起錢的人購馬租馬。

    項少龍摸到馬廄里,正猶豫該否順手牽羊偷他一匹,但又怕目標過于明顯。忽有人聲傳來,嚇得他忙躲到一角,以喂馬的禾草掩蓋自己。

    來的是兩個人。

    其中一人道︰"張爺放心好了,上頭早有關照,要小人揀最好的四匹馬給你們。唉!現在我們大梁誰不想看到你們小姐稱絕天下的歌舞呢?小人能為她盡點心力,實是莫大榮幸。"

    姓張的漢于顯然很會擺架子,只是悶哼一聲,來到項少龍藏身附近的馬柵處,道︰"這匹看來不錯,牙齒整齊雪白,是什麼種的馬?"

    那管馬房的道︰"這是來自北方鹿原的純種馬,既好看又耐勞,張爺真有眼光。"

    張姓漢子沉吟片晌後,道︰"我著你們找的御者找到了嗎?這一晌我們真是多事,好好一個人竟會忽然病死了,累得我要四處找人。"

    那馬房的頭兒道︰"能為小姐和張爺做事,小人怎會不竭盡全力,我已找得個叫沈良的人,曾為無忌公子駕過車,又津通武技,樣子還相當不錯,絕對吻合張爺的條件。"

    接著低聲道︰"他是小人的老朋友,張爺該明白,現在大梁沒有人敢用無忌公子的舊人,否則憑沈良那種技術,怎會賦閑了整整兩年。"

    張姓漢于冷哼道︰"他在哪里?"

    馬房頭兒賠笑道︰"他不知張爺會這麼早來,此刻怕仍在睡覺,張爺先到屋內喝口茶,小人這就去喚他來叩見張爺。"

    張姓漢子道︰"我哪有時間去喝茶,你先給我拉馬出來,我立即給你付錢,然後你再召那家伙來,來遲了休怪我不等他。要知我們並非沒有其他御者可用。"

    接著是牽馬的聲音,兩人到另一馬廄去了。

    項少龍暗叫天助我也,連忙取出偷來的衣服換上。

    這套衣服在那平丘君的箱子里是最不起眼的,很適合沈良這種落難豪門僕人的身分穿用。

    把舊衣藏到密處後,那馬房頭兒已離開馬廄,朝房舍那邊走去,顯是要把那沈良弄醒。

    項少龍閃了出去,見那張爺正審視四匹健馬,干咳一聲,迎上去一揖到地道︰"小人沈良,請張爺恕過遲來之罪。"

    那張爺想不到他來得這麼快,上下打量了他幾眼,閃過滿意的神色,目光落到他的血浪劍處,淡淡道︰"我叫張泉,是鳳小姐的正管事,你當當過魏無忌的御者,當然知道規矩。每月五兩銀子,若鳳小姐滿意的話,你還可長期做下去。"張泉年在三十許間,一面津明,但樣子卻頗為庸俗,唇上留了兩撇濃胡,有點酒色過度的神色。

    項少龍忙不迭答應。

    張泉道︰"時間無多,我們走吧,又快下雪了。"

    項少龍暗叫謝天謝地,戴上斗篷,牽馬隨他去了。

    離城的過程出奇地順利。

    最諷刺就是來送行的達官貴人多不勝數,而他這大逃犯就正置身在他們中間。

    還未抵達城門,大雪又從大而降,戴上斗篷,箍上擋風口罩的他低垂著頭,況且這又是御者的正常裝束,自然誰都不生懷疑。最妙是因他坐在御者的位置,使人察覺不到他雄偉的身型。

    本來他還怕鳳菲會把他認出來,卻幸好他根本沒有和風菲照面的機會。

    且這時的他滿面胡須,鳳菲若非留神看他,也絕不會輕易識破他就是項少龍。

    說來好笑,他本不想驚動單美美,但終是賴她的幫助逃離王宮。他也更不欲牽連上無甚交情的鳳菲,但最後仍是靠她闖過東城大門這一難關。

    今次可謂絕處逢生。

    希望自此一帆風順,安然歸秦。

    他當然不是想到齊國去,只要覷準機會,便會立即開小差溜掉。

    魏人對鳳菲非常禮待,派了一隊五百人的輕騎兵,沿途護送,由一名叫敖向的偏將領隊。

    鳳菲的歌舞團人多勢眾,坐滿了十多輛馬車。舞姬樂師加上婢僕,數達二百人,只是支付每人的薪酬便不得了,可見鳳菲的收入是多麼豐厚。心中不由想起在他身後車廂內的絕色美女,更記起當日和她在小樓內喁喁私語的動人情景。

    她等若二十一世紀歌壇的超級巨星,不過能欣賞到她歌舞卻是權貴的專利,一般平民百姓均無此福緣。

    車馬隊離開了大梁後,渡過大溝,朝北直走,到了濟水時,早有五艘三桅巨舶在等候。

    項少龍這才知道為何要趁早起程,因為此時已時近黃昏。

    當他見到魏兵亦陪同登船時,不禁心中叫苦。

    倘如若就是如此這般被迫著到齊國去,那真是糟透了。

    這麼順流而下,只四、五天就要進入齊境,那時想折返趙境,又要費一番手腳。

    不過這時再無其他選擇,硬著頭皮登上船去。

    五艘大船,魏人佔了三艘船,鳳菲這邊佔兩艘。

    這使項少龍因不須日夕對著魏兵而松了一口氣。

    他乘的是風菲起居那艘船。這時他的身分在這舞伎團里是最低下的階層,被分配到底艙只有一個小窗的房里,還要與其他御者僕役擠在一起,六個人共用一房。

    其他御者不知是否因他搶了為鳳菲駕車的榮耀,聯起來排擠他,且他們進房後立即開賭,卻沒有邀他加入。

    項少龍樂得如此,晚飯後鑽到一角席子上的被窩里,蒙頭大睡。

    那些人還故意說些風言風語,其中有些辱及他的"主子"信陵君,指桑罵槐,項少龍心中好笑,又確實事不關己,很快便睡得不省人事。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地大退處一陣劇痛,睜眼一看,原來是其中一個叫谷明的御者重重踢了他一腳。

    項少龍大怒坐了起來,喝道︰"什麼事?"

    另一名御者富嚴抱著雙膝,一副流氓無賴的樣兒般靠壁坐在一角笑道︰"沈良你是那年出生的,是否肖豬,否則怎會睡得像條死豬般?"

    其他人一起附和哄笑,充滿鄙屑嘲諷的味道。

    另一個叫房生的,他是唯一沒取笑項少龍的人,低喝道︰"不要耍人了。沈良!天亮了,隨我來吧!"

    項少龍按下心頭怒火,隨他出房去了。

    來到艙板上,只見天空放晴,兩岸一片雪白,心情豁然開朗,把剛才不愉快的事都拋諸腦後。

    眾僕役正在排隊輪候煮好的飯菜,另有一堆人在一邊取水梳洗,鬧哄哄一片,別有一番生活的感受。

    一名頗有點秀色的美婢,在兩名健婦的陪伴下,正與張泉說話,見到項少龍比別人雄偉的身材,露出注意的神色,仔細打量了他幾眼。

    項少龍心中有鬼,給她看得渾身不自然起來,房生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道︰"那是二小姐董淑真的婢子小玲姐,我們都叫她小辣椒。恃著得二小姐愛寵,最喜作威作福,沒有什麼事最好不要招惹她。"

    項少龍心中苦笑,自己一向高高在上,想不到婢僕間亦有階層派系之分。

    隨房生洗過臉後,輪得了兩缽飯菜,蹲在一角吃喝起來。

    房生道︰"你還為剛才的事生氣嗎?其實他們惱的是張泉,谷明是副管事沙立的人。大管事就是要殺他們的氣焰,故意聘你這外人回來頂替這個人人爭奪的職位。若非他們怕太過份會惹怒大管事,還有你好受的呢。"

    項少龍這才明白為何放著有這麼多人,偏要雇用他,心中暗呼幸運。

    房生見他默然無語,再不說話。

    項少龍心中過意不去,道︰"房兄跟了小姐多久?"

    房生道︰"有三年了。"

    項少龍很想問他鳳菲的底細,終感不適合,改而問道︰"房兄有家室嗎?"

    房生嘴角抹過一絲苦笑,道︰"亡國之奴,那談得到成家立室,若非小姐見憐,我房生可能早冷死街頭了。"

    項少龍呆了半晌,才低頭把飯吃完,同時有一句沒一句地向房土套問這歌舞團的情況。

    這時一名壯健的男僕來到項少龍旁,冷冷道︰"你是沈良嗎?"

    項少龍記起自己的身分,忙站起來道︰"這位大哥有什麼吩咐?"

    壯僕傲然道︰"我叫昆山,是張爺的副手,叫我山哥便成了。聽說你懂得使劍,把劍給我看看!"

    項少龍雖不願意,無奈下只好拔劍交到他手上去。

    豈知昆山臉色一變道︰"你另一只手跛了嗎?"

    項少龍差點要一拳把他轟下濟水去,只好改為雙手奉上。

    鳳菲這些男僕里大多佩有長劍,昆山當然不例外,但比起血浪無疑是差遠了。

    昆山捧劍一看,眼楮立時亮了起來。

    項少龍知他動了貪念,先發制人道︰"這是故主送我的寶劍,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先一步堵住了他的口。

    昆山一臉羨慕之色,把玩良久,才肯歸還項少龍,板起臉道︰"張爺要見你,隨我來!"

    項少龍暗忖真正做大官的,都沒這些人般擺足架子。心中苦笑,隨著他登往上層的平台。

    這艘船長約三十丈,比秦國最大的"大翼"戰船長了近一倍,這是由于船只是用來運載人貨,不求靈活快捷,只求能載重。

    船身修長,寬約兩丈余,首尾翹起,兩座帆桅一設于船首,一在船尾。

    兩組帆桅中間處是船艙,分作三層,上兩層建在甲板上,底層在甲板下。

    鳳菲和一眾有身分的歌舞姬,自然居于最舒適的最上層,次一級的管事婢女住下一層,像項少龍這類身分低下的,就擠在環境最惡劣的底層了。

    連水手在內,這艘船載了近百人,鬧哄哄的,倒是另有一番鬧境況。

    水運的發展,在這時期已非常發達,致有"不能一日而廢舟楫之用"的說話。

    尤其江河密布的南方水網地區,一向以水運為主要交通方式,當戰事頻繁之際,建立水軍乃必然之舉,連帶民用船只亦大行其道。

    項少龍以前每趟坐船,都是"高高在上",只今次嘗到"屈居人下"的滋味。

    張泉此時正在平台倚欄前望,身旁還有兩名保鏢模樣的劍手,看來非常神氣。

    項少龍舉步來到他身前施禮時,張泉像不知道他已來到般,仍迎著寒風,沒有瞧他。

    項少龍心中好笑,這張泉自己如此,難怪下面的人個個要擺架子立威了。

    剛才和房生閑聊中,他已對這歌舞團有了大致的認識。

    高高在上的,當然是三大名姬之首的風菲。

    接著就是伴舞伴唱的十二位歌舞姬,都是第一流的美女,其中又以被稱為二小姐的董淑貞居首。

    這董淑貞之所以能身分超然,皆因她是鳳菲外唯一懂得作曲編樂的人。

    正管事張泉和副管事沙立,亦屬這個級數;專責團內所有大小事務。後者更專管御者腳夫等僕役,今次張泉插手親自聘用為鳳菲駕車的御者,明顯是插手沙立的職權範圍內,進行著這小圈子內的權力斗爭。

    歌姬管事以下,就輪到資深的樂師和歌舞姬的貼身侍婢了。由于她們都是接近鳳菲和眾歌舞姬的人,所以雖無實職,但事實上卻有頗大的權力。

    資深樂師里以雲娘居首,就像樂隊的領班。她是退休了的歌舞姬,還負責訓練新人,甚得鳳菲器重,故無人敢去惹她。

    婢女中以鳳菲那名曾為項少龍遇過,給鳳菲叫她作小妹的俏婢小屏兒,和適才見到董淑貞的婢子小玲姐兩人最有地位,甚至張泉等亦要仰她們的鼻息辦事。

    自周室立邦後,禮樂一向被重視,這類歌舞團遂應運而生,著名者周游列國,巡回表演,處處都受到歡迎,像鳳菲這種出類拔萃者,更是貴比王侯,基本上不受戰爭的影響。

    張泉讓項少龍苦候片時,才沉聲道︰"聽說谷明那些人多次挑惹你,是嗎?"

    項少龍不知他葫蘆所賣何藥,應道︰"他們確不大友善,不過小人可忍受得了。"

    張泉旋風般轉過身來,不屑道︰"你不是津通武藝嗎?照理亦該見過很多場面,給人踢了屁股,都不敢還手,算什麼漢子?"

    其他兩名保鏢和立在後側的昆山都討好兼附和地冷笑連聲。

    項少龍摸不著頭腦道︰"我是怕因剛到便鬧出事來,會被張爺責怪,才不敢還手。假若張爺認為還手都不會有問題,下趟我會懂得怎麼做的了。"

    其實他是有苦自己知,最怕是事情鬧到鳳菲那里,給她認出了自己來,否則這將是脫身妙計。最好是沙立立刻把他革職,就可在船泊岸時揚長去了。

    單美美雖說鳳菲很欣賞他,但人心難測,那始終是未可知的變數。

    他千辛萬苦由追捕網內逃出來,絕不想再墮進這追捕網去。

    張泉聽他這麼說,容色稍緩。

    他左方那名高個子的保鏢道︰"張爺看得起你,給你佔了這肥缺,你自然該有點表現,不能削了張爺的威風。"

    項少龍來到了這時代後,打跟隨陶方開始,每一天都在權力斗爭中度過,此刻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登時明白過來,暗呼張泉厲害,這著確是殺人不見血的妙著。

    自己之所以會被聘用,就是張泉故意惹怒副管事沙立那個派系的人的妙著,最好鬧出事來,讓上頭知道沙立在排擠欺壓新人。那張泉就可乘機編派沙立的不是。

    而沙立現在正乘坐另一艘船,連辯白的機會都欠奉。這一招真不可謂不夠絕了。

    只憑張泉聘用他這行動,便可大殺沙立的威風,向一眾下人顯示只他張泉才是最話得事的人。

    誰想得到這麼一件事,竟牽涉到歌舞團內的權力斗爭呢?

    這類歌舞團的壽命絕不會太長,一旦鳳菲倦了又或嫁人,就須結束。當然歌舞團上下人等亦可獲得豐厚的遣散費,而那正是房生告訴他對歌舞團很大的期待。

    身後的昆山這時插口道︰"就算弄出人命來,只要不是你先惹事,張爺也可會幫著你的,明白了嗎?"

    項少龍還有什麼話好說,無奈點頭。

    張泉語氣溫和了點,道︰"只要你對我忠心,我張泉絕不會薄待你的。看你那皮黃骨瘦的樣子,這兩年必吃了很多苦頭,用心辦事吧!你既曾服侍過魏無忌,自然明白我在說什麼了。"

    項少龍聽得心中一動,自己的樣子的確改變了很多。除了多了一臉須髯外,還瘦了不少。所以就算面對鳳菲和小屏兒,恐怕她們都不會認得自己呢。

    那晚在小樓見面,燈光昏暗,兼之大部份時間又是坐下交談,現在形像全改,確有瞞過她們的可能。

    想到這里,心懷大放。

    張泉揮退他後,項少龍回到次層的甲板處,房生卻不知到哪里去了。正要往船頭找他,經過艙側窄小的走道時,有人攔路喝道︰"張管事沒告訴你規矩嗎?下人都不準到船頭來。驚擾了小姐們,就有你好受了。"

    項少龍嚇了一跳,往前望夫,只見一名亭亭玉立的俏婢杏目圓瞪的狠狠盯著他,兩手叉腰,就像頭雌老虎。

    他忙賠不是,退了回去,索性返到底艙倒頭大睡。

    醒來時上方隱有樂聲傳來,該是鳳菲等在排練歌舞。

    午後的陽光從小窗透射入來,房內只得他一個人。

    項少龍擁被坐起來,靠在艙壁,想著自己錯過了午飯時刻,房生卻捧著一碗堆滿青菜的白飯推門而入,遞到他手上道︰"我見你睡得遣麼好,不想吵醒你,留下一碗給你。"

    項少龍心中一陣感動,接過後扒了兩口,咀嚼道︰"房兄有別的親人嗎?"

    房生在他旁坐下,默然片晌,才淡淡道︰"都在戰亂中死了!"

    聽他的語氣,項少龍使知事情不會如此簡單。

    這房生談吐不俗,顯是出身良好的人。說不定是某小國的宗室之後,國破家亡時逃了出來,輾轉加入了鳳菲的歌舞團,當了御者。

    房生又道︰"我現在別無他望,只想能賺幾個子兒,然後找個清靜的地方建一間屋子,買幾畝田地來耕作,以後再不用看那些小人的嘴臉。"

    項少龍見他滿臉風霜,年紀雖與自己相若,卻是一副飽歷憂患的樣子,心中淒然,沖動下差點把懷里那兩錠金子掏出來送他,使他可完成夢想。但卻知這樣做非常不智,壓下這誘人想法,繼續吃飯。

    房生道︰"黃昏時船將抵達谷城,明天才再起航,我們作個伴兒,到岸上尋兩個妞兒作樂,沈兄若沒錢,我可先借給你。"

    項少龍訝道︰"你不是要儲錢買屋置田嗎?"

    房生道︰"儲錢歸還儲錢,我們這群低三下四的人,又不像張泉他們般可打那些大姐的主意,有需要時都要忍痛花點錢。不過得小心點避開谷明那班人,剛才我見他們和幾個家將交頭接耳的,又提到你的名字,怕是要對付你呢?"

    項少龍聽得無名火起,冷哼一聲,再不說話。暗忖若不給點顏色他們看,以後的日子怎樣過?

    旋又暗罵自己糊塗。

    有此良機,還不乘機開溜,就是大笨蛋了。





第二十一卷 第09章 權力斗爭


    船抵谷城城外的碼頭時,天仍未黑。

    房生興高采烈的扯著項少龍要下船去胡混時,給張泉叫著項少龍道︰"鳳小姐要用車,你去準備一下。"

    項少龍愕然道︰"車在哪里?"

    張泉不悅道︰"你的眼楮長出來是用來瞧屁股嗎?碼頭上不見泊了輛馬車在?"

    項少龍話才出口,便知要挨罵。

    馬車雖在另一艘船上,這時該已駛了下來,只不過他心中焦急難以逃遁,才胡亂說話。

    房生暗地扯了他一把,他知機的隨房生由踏板走下船去。

    方寸大亂間,忽地有人在背後向他猛力一推,他失驚無神下,失去平衡,往前跌去,撞到房生背上去。

    兩人蹌踉滾下跳板,直跌到碼頭的實地去,若非跳板兩邊有扶手圍欄,說不定會掉進河里去。

    項少龍爬了起來,房生捧著左腳,痛得冷汗直冒,臉容扭曲。

    船上響起哄然大笑。

    只見谷明等一眾御者,擁著個矮橫力士型的壯漢,正向他們捧腹嘲笑。

    有人叫道︰"看沈良你個子高大結實,原來是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給我們巫循大哥無意輕踫了一下,便跌個四腳朝天,還說什麼津通武技。"

    項少龍認得說話的人叫富嚴,乃谷明那黨御者的中堅分子,同時暗暗記著那叫巫循的家將。

    張泉出現在船梢處,向谷明他們怒喝道︰"什麼事?"

    谷明好整以暇道︰"他兩人連走路都不會,怪得誰來。"

    接著爭先恐後奔下碼頭,呼嘯去了。

    張泉怒瞪了跌得灰頭土臉的項少龍一眼,罵了聲"沒用的家伙",轉身去了。

    項少龍動了真怒,默默扶起房生,房生仍慘叫連連,道︰"我的退斷了!"

    項少龍恨不得立即去追谷明等人,把他們殺得一個不留,歉然道︰"是我累了你!"

    房生苦笑道︰"他們原是要弄傷你,教你不能駕車,唉!今晚我和你都不用去尋樂子了。"

    這時有幾名御者奔了下來,協助項少龍把房生扶上船去。

    快到甲板時,有女聲嬌喝道︰"你們在弄什麼鬼,竟敢阻著鳳小姐的路。"

    項少龍心叫不妙,低了頭躬著身,扶房生移往一旁。

    偷眼一瞥,戴了面紗的鳳菲盈盈俏立眼前,旁邊是那仍穿男裝的小屏兒和另四名俏婢,在十多名家將簇擁下,這美女正打量自己。

    那小屏兒顯然認不出自己來,一臉怒容道︰"發生了什麼事?"

    張泉和另一人不知由什麼地方鑽了出來,待要說話,旁邊那長相頗英俊的中年人搶著道︰"只是發生了無意的踫撞。"接著向項少龍喝道︰"你就是那新來的家伙嗎?真沒用!還不快滾下去,難道要大小姐等你嗎?"

    張泉聽他指桑罵槐,臉色一變。

    鳳菲那妙比仙樂天瀨的聲音在面紗內響起道︰"沙副管事!"聽來隱帶責怪口氣。

    沙立目的已達,得意洋洋的閉口不語。

    鳳菲瞧了項少龍一眼,淡淡道︰"以後小心點好了,扶了房生回房後,再下來給套車吧!"

    項少龍抹過一把冷汗,知道她們主僕果然認不出自己來。

    看著她在前呼後擁中步下跳板,心中只能苦笑。

    這麼一來,他就休想可開溜了。

    何況他感到房生一天退傷未愈,自己也該留下來照顧房生。

    這就是他項少龍做人的原則了。

    不知何時,雪粉又開始降下來。

    在黃昏的朦朧光線下,細雪輕柔無力地飄舞著,似很不情願才落到地上結束了那短暫而動人的旅程。

    一切都放緩了,被淨化了。

    項少龍策著健馬,載美而行。

    前方四名家將開路,後面還隨著八名家將。

    魏兵的指揮偏將敖向亦帶了十多名親隨,伴侍兩旁,益發顯出風菲備受各國權貴尊重的身分。

    她就像二十一世紀色藝雙絕的藝人,譜出的曲詞均盛行一時,非是一般出賣色相的歌伎所能相比。

    在這種前呼後擁的情況下,項少龍縱沒房生這負擔,亦溜不了。

    非是沒有可能,而是會教敖向生疑。

    最妙是敖向自然以為項少龍是已替鳳菲辦事多年的御者,故對他半點都不起疑心。

    他完全不知目的地在哪里,只知追在前方家將的馬後。

    蹄聲嘀嗒中,車馬隊暢通無阻的開入陷在一片白茫茫的古城里。

    大多店鋪均已開門,但仍可從招牌看出此城以木工、繡工、織工和縫工等工藝為主。

    項少龍雖非對文化有深厚認識的人,但因觀察力強,感覺此城比之以前到過任何這時代的城市,都多了一份書香和古色的氣氛。

    此時敖向策馬來到馬車旁,垂頭向鳳菲說話道︰"昔年舊晉韓宣子來到魯國,看到魯太史所藏典籍,大嘆'周禮盡在魯矣',鳳小姐故地重游,當有所感。"

    項少龍心中一動,這才知道此城原屬魯國,魯亡後不知何時落人魏人之手。

    連孔夫子都是在這土地上出生,難怪會有一種他國沒有的文化氣息。

    鳳菲優優一嘆道︰"也正因此累事,若非我們魯人頑固守舊,抱著典籍禮樂不放,也不致始受制于齊,繼受制于吳、越;雖得君子之邦的稱譽,還不是空余亡國之恨。敖大人過譽了。"

    項少龍聽她語氣蕭颯,心中一陣感慨。原來她非是宋國公主,而是魯國公主。不過魯宋相鄰,更說不定兩國都和她有點關系。

    敖向這著馬屁拍錯了地方,尷尬地東拉西扯了兩句後,見風菲全無說話的興趣,知機地退回原處。

    馬隊左曲右轉,逐漸離開了大道,朝城西偏僻處走去。

    在風燈的光芒中,淒風苦雪之下,就像在一個永無休止的夢境中前進。

    項少龍感受到身後美女重回故國的黯然神傷。想像著將來小盤統一天下時,敖向等都會變成像她般的亡國之人,禁不住又是另一番感慨。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這或者可作現時東方六國的寫照。

    馬隊穿過一片疏林後,在一處陵寢停下來。

    項少龍心中恍然,原來鳳菲到這里來是要祭祀某位先祖故人。

    鳳菲等魚貫下車,由敖向陪伴著朝陵墓走去,沒在林木後。

    項少龍和一眾家將魏兵留在原地,不一會隱有哭聲傳來。

    當她們回頭時,除鳳菲被面紗遮著看不見臉容,小屏兒等都哭腫了秀眸。

    回到船上,已是深夜。

    谷明等全溜到岸上花天酒地,剩下一臉憤慨的房生。

    項少龍見他的左腳胡亂扎了些布帛,問道︰"怎樣了?"

    房生兩眼一紅道︰"若我的腳好不了,就要找他們拼命。"

    項少龍曾受過一般接骨駁骨的跌打醫術訓練,將扎著的布帛解了開來,摸捏研究一番後,松了一口氣道︰"只是骨頭移了位,來!忍點痛。"

    房生慘叫一聲,淚水奪眶而出時,項少龍亦完成了壯舉。

    房生站起來試著走了兩步,大訝道︰"沈兄確有一手。"

    項少龍拍拍身旁的席子,笑道︰"坐下來,我有些話想和房兄說。"

    房生這時的心情和剛才已是天淵之別,欣然坐下道︰"沈兄請說!"

    項少龍由懷里掏出那兩錠黃金,用手掌托著,送到他眼皮子下。

    房生的眼楮立時瞪大至極限,呼出一口涼氣道︰"天!這是黃金。"

    只這麼兩錠金子,便夠普通人一世無憂。

    項少龍把金子塞入他手里,低聲道︰"這是你的了。"

    房生猶豫了一下,才搖頭道︰"我怎能受沈兄的金子呢?"

    項少龍騙他道︰"我共有十錠這樣的黃金,都是無忌公子自知不免的時候分贈給我的,房兄盡管要了它們,然後詐作跌斷了退,離開這小人當道的歌舞團,追求自己的理想生活。"

    房生抓緊了金子,訝道︰"沈兄身家如此豐厚,何用來到我們處混日子呢?"

    項少龍胡謅道︰"實不相瞞,我今趟是借機離開大梁,自無忌公子死後,我們這些舊人無人敢用,我又不甘于平淡,遂乘機到齊國來踫踫運氣的。"

    房生感激零涕道︰"大恩不言謝,有了這兩塊金子,加上我這兩年的積蓄,明早我便向小姐請辭了。"

    想了一想又道︰"不若我們一起走吧!沙立那人心胸狹窄,定不會放過你的,張泉則只是利用你,就算沈兄死了,他亦不會掉半滴眼淚。"

    項少龍微笑道︰"房兄走了,我再無後顧之憂,我們那一跤絕不會白摔的。"

    房生呆望著他,就在這刻,他感到項少龍活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

    當晚房生已迫不及待,向張泉表示了因退傷而要離團。

    張泉毫無挽留他的意思。借口是他自己離職,隨便給了他微不足道的十來個銅錢,便著他明早離船。

    房生憤然告訴項少龍,本該有一筆可觀的安休費給他。不用說已落到張泉的行囊里。

    當然他不會真的把這放在心上,因為那兩錠金子已令他心滿意足。

    翌晨項少龍送他下船,正猶豫好不好隨他一同失蹤時,谷明等人回來了,經過時對兩人冷嘲諷一番,這才登船。

    項少龍又見碼頭間滿布魏兵,船上的張泉則是虎視眈眈,便與房生道別,壓下心中的沖動,返回船上去。

    船隊開出。

    項少龍見其他僕人御者,都如避瘟神般不敢與他交談,張泉那批人又當他是廢物般不再理睬他,心中好笑,取過早飯,躲到甲板一角吃了起來。

    心中卻在盤算如何狠狠鬧他一場,好迫鳳菲把自己辭退,那就可大搖大擺地的離開,誰都不會對他生疑。

    不過時間須拿捏恰當,最好是要在下一站補充食物用水之前生事,那便可順理成章于泊碼頭時給趕下船了。

    初時他還對搶了人家的飯碗有點內疚,現在卻知是幫那人擋了一場災禍。

    谷明那些人顯是奉了副管事沙立之命,誓要把他迫走。

    那沙立賣相不俗,可能正是憑此天賦條件,勾搭上某一個頗有權力的婢子,實力增加後就來謀奪張泉這可賺錢的大肥缺。

    左思右想時,眼前出現了一對小靴子。

    項少龍愕然上望,剛好給人家姑娘胸前的插雲雙峰擋著了視線,看不到她的模樣兒,吃了一驚下長身而起,原來是二小姐董淑貞的近身寵婢小玲姐。

    她似笑非笑地瞅了他兩眼,冷哼道︰"你就是那愛鬧事的沈良了?"

    項少龍已決定了在下一站離船,那還須賣她的賬,回復以前叱 風雲的氣概,微笑道︰"小玲姐過獎了,沒有人起哄,那鬧得出什麼事來呢?"

    小玲姐怎想得到項少龍會如此針鋒相對,一愕下變臉道︰"好膽!你知否和誰人說話。"

    項少龍雙手環抱胸前,淡然自若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萬事都逃不過一個理字,我現在孤身一人,人家卻是成群成黨,小玲姐給我來評評看,誰才有鬧事的資格?"

    小玲姐登時語塞,說到雄辯滔滔,她怎是見慣大場面的項少龍的對手,氣得臉都脹紅了,狠狠盯了他幾眼,才叉腰嬌叱道︰"你是否不想干了!"

    項少龍好整以暇道︰"這怕該由張管事或鳳小姐決定吧?"

    小玲姐一向只有她罵人,那曾給項少龍這種身分的下人頂撞過,氣得七竅生煙,跺足走了。

    項少龍看著她走到另一邊谷明那群人處,把谷明召了入艙,心知肚明好戲正在後頭,暗覺好笑,掉頭欣賞停了雪後兩岸的美景。

    他幾乎可肯定沙立勾上的人就是這個頗有姿色的婢女小玲姐,背後可能更得到歌舞團內第二號人物董淑貞的支持,才敢挑戰張泉的權力。

    當他正思索逃回秦境的路線時,肩頭給人拍了一記。

    項少龍別頭看去,入目是一名家將,也是昨晚護送鳳菲到城內祭祀的其中一人。

    那家將道︰"張爺要見你!"

    項少龍見他說話時雙目不敢直視自己,那還不知是什麼一回事,微笑道︰"這位大哥怎麼稱呼?"

    那人道︰"我叫許然,隨我來吧!"

    項少龍心中一,手腳同時發癢,隨他進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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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卷 第10章 事與願違


    項少龍跟著許然,舉步進入船艙,來到一道門前。

    許然停了下來,把門向內推開少許,示意道︰"張爺在里,你自己進去吧!"

    廊道上出奇地沒有人。上層卻傳來曼妙的樂聲歌聲,安排這種情況下對付他項少龍,就算打得他殺豬般慘叫,也不會有人聽到。

    項少龍微微一笑,猛地以肩頭用力撞在許然肩上。

    許然猝不及防下,驚呼一聲,蹌踉跌進艙房里。

    一個黑布袋罩了下來,把許然的頭臉罩個結實,接著許然被拖入房內,谷明、富嚴等四,五名御者,加上巫循等三名家將,撲了過去毫不留情地拳打腳踢。

    項少龍閃入艙內,順手把門關上時,許然已頹然蜷臥地上,痛得曲成似一只煮熟了的蝦般的可憐樣兒。

    這些人也太性急緊張,竟然分辨不出無論衣服體型,許然和項少龍都有很大的分別。

    谷明首先瞥見站在入門處的不是許然而是項少龍,駭然張口,指著他卻說不出話來。

    這時其他人始發覺打錯了人。

    項少龍搖頭嘆道︰"你們真不知自己做了什麼錯事嗎?"

    驀地標前,欺到巫循矮壯的身側,一記膝撞,頂在他下處。

    早在二十一世紀時,項少龍便是鬧事打架的高手,深明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之道。

    巫循那種體型,肩寬脖粗,最具勇力,否則也不能推得下盤穩扎的項少龍滾下跳板去,所以他一出手,就以巫循為第一個目標,且命中他的要害。

    他勝在速度,教巫循不及擋架。

    下一刻他已到了另兩名家將中間,左右開肘,狠撞在兩人肋下處。

    這種近身戰術,最適合在這種狹窄的環境施展。亦教對方摸不著他的位置,並以敵人的身體作掩護。

    兩名家將痛得慘叫側跌。

    項少龍這時已撲到富嚴身前,側頭避開他照面打來的一拳,兩手箍上他的脖子,連著兩下膝撞,頂在他腹下。

    又側飛一腳,把另一名御者踢得飛跌開去,"砰"一聲撞在艙壁處。

    上層的樂聲恰巧奏至高潮澎湃的津彩處。似在為項少龍助威。

    不知誰人從後箍著項少龍,項少龍放開富嚴,任他跪倒地上,再使了下柔道的身法,轉身把後面的人摔過頭頂,擲往窗門的方向。

    "砰!"的一聲,那人背脊狂撞在窗門旁的艙壁上,滾倒牆角。

    谷明和另兩名御者撲了上來,項少龍施展擒拿手法,一把扭著其中一名御者的手腕,曲膝連續在他小腹處凌空以腳側掃了兩記,痛得那人整個彎了起來。

    項少龍用力一扯,被制的御者蹌瑯與另一名御者撞作一團。

    谷明撲到項少龍前,先前中招的兩名家將才剛爬起來,卻呆若木雞,變成一對一的局面。

    谷明臉容扭曲,雙目凶光四射,由懷里拔出匕首,當胸刺至。

    項少龍使了一下假身,避過匕首,撮手成刀,狠狠劈在他手腕處。

    谷明匕首墮地,失勢前跌。項少龍乘機一拳劈在他背心處。

    這橫行霸道的御者立時跌了個四腳爬爬,狼狽之極。

    "鏘鏘!"那兩名回過神來的家將發起了凶性,拔劍撲到。

    血浪亦離鞘而出,化作漫天劍影。

    那兩人怎想得到這世上竟有人使劍使得如此神乎其技,驚呼聲中,手中長劍甩手丟地,腕口鮮血湧出。

    項少龍還劍入鞘,迫了上去,鐵拳左右開弓。

    骨折聲和慘叫合奏般響起,只三數拳,兩人再爬不起來。

    谷明掙起來時,給項少龍壓到艙壁去,重重在小腹打了四拳,立時口逸鮮血,貼著艙壁滑坐地上。痛不成聲。

    艙門倏地推了開來,接著是小玲姐的尖叫聲。

    此時艙內除項少龍外。已再沒有人能以自己的氣力站起來了。

    項少龍好整以暇的拍拍雙手。微笑道︰"小玲姐你好,還不去告小人一狀,好革掉小人的御者之職?"

    小玲姐俏臉血色退盡,不能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嘴唇顫震,卻是說不出話來。

    其中一名家將勉力跪起來,旋又咯出一口血,再倒回地上去。

    項少龍一對虎目射出冷酷無情的光芒,同小玲姐迫去。

    小玲姐尖叫一聲,亡命逃了。

    項少龍伸了個懶腰,暗忖離船的時間怕該到了吧。

    寬大的艙廳里,項少龍昴然立在廳心處。

    鳳菲仍戴著輕紗,女扮男裝的小屏兒肅立其後。

    歌伎團的第二號人物董淑貞首次亮相,坐在鳳菲之側,旁邊是仍有余悸的小玲姐。

    董淑貞年在二十許間。生得美貌異常,眼如點漆,非常靈活,一副津明厲害的樣子。

    樂師之首雲娘亦有在場,坐在鳳菲另一邊,半老徐娘,但姿色仍在,反多了分年輕女子所欠的成熟風情,性感迷人。

    張泉側坐一旁,神情興奮。

    沙立亦被召由另一艘船過來參與這場"審判",坐在張泉對面,雙目凶光閃爍。一副要擇人而噬的模樣。

    兩男三女的座位,像一面張開的扇子般對者卓然而立的項少龍。

    至于昆山等一眾家將,則排在兩旁和入門處︰二十多人肅靜無聲,使氣氛更是沉重。

    谷明、富嚴、巫循、許然等人已包扎妥當,虛弱無力地頹然坐在一旁,像一群斗敗了的公雞,可憐亦復可笑。

    董淑貞首先發言道︰"沈良,這是什麼一回事,自你來後,便屢生事故,可知我團嚴禁私斗?"

    她的聲音清越嘹亮,余音鏗鏘,唱起歌來必是非常動聽。

    項少龍環視全場,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自己身上,惟只鳳菲有點莫測高深,淡淡一笑,故意沉下嗓子道︰"若想知道是什麼一回事,何不問問小玲姐,她是策劃的人,自然知道得比我更清楚。"

    沙立插入怒喝道︰"沈良你是什麼身分,竟沒上沒下的,還不給我跪下。"

    項少龍雙目寒芒亮起,冷冷瞪著沙立,卻不說話。

    家將中屬沙立派系的立時群情洶湧,怒喝連聲。

    風菲嬌喝道︰"給我住嘴!"眾人這才靜下來。

    項少龍手按劍柄,仰天大笑道︰"士可殺不可辱,男兒膝下有黃金,若要我為沙立這種卑鄙小人折腰,那可要殺了我才辦得到。"

    沙立霍地起立,手按劍把,怒喝道︰"讓我來取你這大膽奴才的狗命。"

    項少龍油然笑道︰"你若是我十招之敵。我便向你叩十個響頭。"

    沙立氣得一張俊臉陣紅陣白,只是不敢拔劍。

    張泉推波助瀾道︰"沙副管事若有真本領,我張泉樂于一開眼界。"

    一直沒作聲的雲娘嘆了一口氣道︰"這麼吵吵鬧鬧的,成什麼體統,更不能解決事情。"

    沙立乘機下台,氣鼓鼓的坐回席位去。

    鳳菲柔聲道︰"好了,讓我們平心靜氣來把事情弄清楚,巫循你乃家將之首,告訴我這是什麼一回事。"

    巫循顯是頭腦簡單的人,不善言詞,愣了片晌,脹紅了臉。卻無辭以對。

    谷明搶著道︰"這事是由沈良惹起,我們一眾兄弟在艙內耍樂,沈良。"

    小屏兒嬌叱一聲,打斷了谷明,說道︰"小姐問的是巫循,怎到你這奴才插嘴?"

    谷明委屈地把余下的話吞回肚子里。

    巫循醒覺過來,顫聲道︰"是的,沈良闖進來沒頭沒腦的對我們拳打腳踢,就是這樣了。"

    張泉失笑道︰"他又怎會知你們躲在那個艙房內耍樂呢?"

    巫循再次語塞。

    沙立大急道︰"大管事是否要縱容凶徒,現在擺明沈良是行凶傷人,只看現在他那大膽無禮的樣子,就知此人狂妄了。"

    董淑貞正用神打量項少龍,皴眉道︰"你們給我先靜下來。"

    轉向項少龍道︰"沈良你有什麼話說?"

    項少龍那會作甚解釋,瀟灑地攤手道︰"我沒有話好說,只要二小姐一句話。我便自行離去,把事情了結。"

    張泉色變道︰"你怎可全不辯白就退出。"

    項少龍冷冷啾了他一眼。悶哼道︰"張爺肯聘用我,亦是出自私心,現在我沈良醒悟了,再不會被你利用,還留在這里干嗎?"

    張泉勃然大怒,額角青筋跳現,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小玲姐冷笑道︰"你這以下犯上的奴才,打傷了人,走得那麼容易嗎?"

    董淑貞打斷她道︰"小玲住嘴!"

    小玲姐一向得董淑貞愛寵,少有給她這麼當眾責罵,嚇得噤若寒蟬,再不敢說話。

    項少龍本心中好笑,悠然靜待被趕離歌舞團的判決。

    他故意將決定送到董淑貞手上,就是看準她要維護自己的丫頭,現在聽他喝止小玲姐,立時暗叫不妙。

    艙廳內鴉雀無聲,只有張泉和沙立沉重的呼吸聲。

    董淑貞先望了出奇地沉默的鳳菲一眼。再環顧諸人後,最後目光來到項少龍臉上,輕蹙秀眉道︰"現在已非誰動手傷人的問題,而是沈良你目無尊卑的態度。"

    頓了一頓續道︰"你顯然並非平凡之輩,但這只是一個歌舞伎團,容納不下你這種人,所以……"

    項少龍正心中謝天謝地時,鳳菲打斷董淑貞的話道︰"且慢!"

    眾人愕然朝她望去。

    項少龍心中叫苦,若鳳菲認出了他來,那就糟糕之極了。

    自己已故意改變聲音神態,樣子又變得厲害,她對自己更是只有一面之緣,理該可把她瞞過的。

    鳳菲在眾人目光中,優優嘆了一口氣道︰"想不到我們小小一個歌舞伎團,也會生出這麼多事故。這事罪不在沈良,而在于管事的人。一向以來,我都忍著不出聲,豈知現在你們更變本加厲,我再不能不說話了。"

    項少龍放下心來,但又知道不妙,若不被趕走,豈非要隨團到齊國去?張泉、沙立和小玲姐同時色變。

    董淑貞也感到不大自然,鳳菲這麼說,也有怪責自己的意思。

    鳳菲淡然道︰"沈良你放心為我駕車。以後若有任何人敢惹你,就直接向我報告。"

    項少龍楞在當場,恨不得痛哭一番,以表示心中失望。

    若他堅持離開。就是于理不合。

    以為他是沈良的張泉現在恨他入骨,說不定更會生出疑心或壞心。

    只好施禮謝恩。

    鳳菲接著朝張泉和沙立兩人望去,緩緩揭開面紗,露出可比擬紀嫣然和琴清的絕世玉容。

    不過此時她鳳目生寒,神情不悅。

    張泉嚇得跪了下來,叩頭道︰"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沙立不知是否有恃無恐,竟仍硬撐道︰"大小姐,事發時小人並不在船上……"

    小玲姐尖叫道︰"你竟敢說這種話?"

    董淑貞怒喝道︰"小玲跪下。由今天起,我再不用你侍候!"

    小玲姐嬌軀劇顫。哭倒地上。

    沙立知道不妙,這時才跪下來,不迭叩頭。

    鳳菲淡淡道︰"待會船泊碼頭後,沙立你立即給我有那麼遠就滾那麼遠,否則休怪我辣手無情。"

    轉向張泉道︰"念在你跟了我這麼多年,亦肯知機認錯。便讓你降級為副管事,有關錢銀往來的事,暫改由雲娘負責。至于谷明等犯事者,一律扣起今月的工錢,異議者立即逐走。"

    言罷不理沙立的哀求,起身離去。包括董淑貞在內,都嚇得跪伏地上。

    項少龍無奈跪下,心中卻在盤算應否和沙立一起"有那麼遠就滾那麼遠"

    鳳菲如此津明果斷,確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第二十一卷 第11章 河上監倉


    經此一事,項少龍的身分大是不同,首先被安排搬離底層,到了中層與四名家將同房,不用對著谷明那幾個御者。

    更重要是誰都不敢再來惹他,又或言語上敢對他不客氣。這並非純因有鳳菲的警告在前,而是因為有巫循等前車之鑒,誰都不敢再開罪他。

    在其一程度上,他成為了團內的英雄,使一向受慣張泉、沙立和小玲姐參人的氣者都大感痛快。

    在團內的斗爭里,他反客為主,成了勝利者;但在逃亡大計上,他卻是失敗者。

    當然不甘心就這麼便到齊國去,但縐不能在這種天寒地棟的時刻跳河逃走。

    但對于應否在下趟登岸時溜走,則仍有點舉棋難走。

    吃晚飯時,仍沒有人敢主動和他說話,但已有人肯和他點頭為禮,神熊較為友著。

    項少龍樂得清清。

    當大多數人都因避風回到了艙內時,他獨自一人坐在船尾一堆雜物上,呆看星夜下大河兩岸的景致。

    後方緊隨著另參艘大船。

    想起離開鹹陽的嬌妻愛兒愈來愈遠,又想起周良和鷹王的慘死,以及戰士一個接一個在他身旁倒下去的慘烈情景,一陣淒酸湧上心頭,難過得想放聲大叫。

    李牧使他嘗到戰敗的苦果。

    但他卻不能恨他,亦生不出報復的心態。

    李牧說過的"將來在戰場上相見,你不留情"之語,就像是昨天說的。

    音猶在耳,他們已在戰場上拚個你死我活了。

    小盤對他的失琮,是否神感失落但又暗中稱慶呢?說到底,項少龍代表的是小盤他的過去。

    沒有了項少龍,小盤才真真正正不用有任何顧忌的去當他的秦始皇。

    這想法使項少龍涑感戰。

    小盤每天都在改變著。

    在中國的歷史上,所有功高震主的人都沒有好下場。除非搶了皇帝來做。

    在此事上他巳非常小心,從不敢居功自滿。但自然而然地他就成了一個權力中心,可以左右小盤這未來秦始皇的決定。

    他和小盤從少建立的關系,能否逃過這條功高震主的定律?正深深思索時,一把溫柔的女聲在耳旁響起道︰"你在想什麼呢?"項少龍從沉思中驚醒過來,別頭一看,原來是權力大增的樂師之首雲娘。

    他忙跳起身施禮。

    雲娘移到他身旁,和他並肩而立,嘆道︰"是否因為船上的人都怕了你,所以你才要孤零一個人在這里看河景。大小姐和我在上艙看到你在這里,她著我來問問你呢。"

    項少龍瞥了她一眼,這女人的年紀怕也有二十七、八吧︰但保養得很好,皮膚像少女般滑嫩,臉上輪廓極美,只是多了點歲月刻上的風霜,但也使她更有女人的味道,一時不由看得癡了。雲娘見他目光灼灼盯著自己,微笑道︰"只看你剛才侃侃而言的神態,便知你以前在信君府時有過一番風光。想信陵君府食客參千,能為他駕車,該已是莫大的榮譽。現在誰都不敢小覷你了。"

    項少龍想起信陵君和自己間的恩恩怨怨,虎目射出傷感的神色,看得雲娘多年來平靜無波的芳心劇烈顫動了一下,感到這男人對她生出了強大的吸引力。

    項少龍見雲娘忽地避開了自己的目光,暗忖雛道連她都怕了我嗎?嘆了口氣道︰"人見人愛,又或是人見人怕,兩者究竟那種較好呢?"雲娘發覺自己很難把這男人當作下人對待,而他的說話亦引起了她的興趣,撥了下被風吹亂的秀發,想都不想道︰"還用說嗎?當然是人見人愛好了。"說完不由俏臉微紅。

    項少龍搖頭道︰"這只是少年人少不更事的想法,最好是既教人怕,又教人愛。但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所以寧取被人怕,至少那會比較安全多。"

    雲娘聽得呆了起來,好一會才道︰"你這人的想法很特別。但不能說沒有道理。很多時傷害我的人,都是愛我的人。唉︰以你這等人材,怎甘于只當一個御手呢?"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何肯和一個下人談起心事來。

    項少龍當然沒有"自卑"的問題。

    對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世上每個人基本都是平等的。

    聽她這樣問,苦笑道︰"這或者就叫人有參衰六旺了。"

    雲娘怎會明白他真正的寒意,好一會始把握到他的意思,動容道︰"這句話形容一個人的時運遇,確是非常貼切。"

    接著有點依依不舍道︰"我要走了,要回去向小姐報告哩。"

    項少龍乘機問道︰"船還會泊岸嗎?"雲娘應道︰"你想學他們般到岸上散心嗎?但今趟可不行。明天到達歷下時只會停留一個時辰,除了上岸辦貨的人外。其他人一律不準離船。我走了!"看著她搖曳生姿的背影,項少龍只好報以苦笑,只好寄望在再下一個站有逃走的機會了。

    次日船泊碼頭時,項少龍來到甲板上,只見碼頭上滿布從城中來想一睹鳳菲風的齊國官民,城守大人更親自上船來向這參大名姬之首請安,使項少龍更是毫無逃走的機會。

    他已開始生出不耐煩之心,這艘船對他來說只是個開放式的河上監獄。

    唯一安慰的是經過這一段的日子,他的津神體力都完全恢復過來,人也比逃亡時好看多了,不再于人皮黃骨瘦的感覺。

    回房時在艙廊與張泉撞個正著,對後者怨毒的眼光,他只是一笑了之。

    他這時巳和同房的四名家將級團友混熟了,遂問起他們下一站船停處。

    一個叫費淳的笑道︰"沈兄在想娘兒們了。"

    這費淳中等身材,那即是說比項少龍要矮了整個頭.相貌平凡,但性格隨和,使人感到和他在一起很輕松。四名家將中以他年紀最大,剛好參十出頭。

    另一名家將馮亮道︰"大後天的翟城是到臨淄前最後一站,耍耍樂就得把握時機。因聽說臨淄物價高漲。要玩都掄不到我們哩。"

    馮亮是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長得高大津壯,只比項少龍矮上兩、參寸,四人中數他最有識見。

    另一名家將叫雷允兒,出馮亮還少上兩歲,手長腳長,形如猿猴,頗有形格,與上層的一個俏婢相好,頗為自負。封頂少龍雖友著但亦帶點驕意。

    悶哼道︰"泡妞兒不一定要用錢吧?到時看我的手段好了。"

    費淳和馮亮立時起哄,參人鬧作一團。

    項少龍想起二十一世紐時自己和隊友小張、蠻牛、犀豹等人的情景,心中洋溢著一片溫暖。男人的話題縐離不開女人和金錢。

    翟城可說是最後一個溜走的機會。

    若到了齊都臨淄,便危險多了。

    只是田單的手下,認識他的便大有人在。

    最糟是他身為鳳菲的御手,若整天載著她往來于權實的府第,暴露身分的機會大增,其中險況,可想而知。

    快要席地就寢時,門聲響,一名婢子來找項少龍,說鳳非要見他。

    項少龍頗感受寵若驚,又是心中打鼓,不知鳳菲因何要紆尊降貴來見他。

    領路的俏婢有點眼熟,旋即想起正是那天喝止自己到船頭去的刁蠻惡婢,遂道︰"這位大姐怎麼稱呼?"婢子冷叱道︰"問東問西的,這麼多說話?待會見到大小姐,你最好守好規矩.惹怒了她你就要吃不完兜著走。"

    項少龍給她一輪搶白,推測她可能是小玲姐那邊的人,又或是好朋友之類,所以才如此對自己充滿敵意,那會和她計較,微笑不語,隨她登往上層去。

    鳳菲沒有戴上面紗,神色安然的坐在艙廳中特為她設的席位里。

    項少龍施過晉見之禮後,依她指示在離她半丈許處的軟墊坐下。

    那惡婢退了出去,廳內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男女間的吸引,乃與生俱來的天性。

    項少龍忍不住暗地飽餐秀色。

    只是她的坐姿已非常動人,高雅素的絲袍寬大下擺把她下肢完全掩蓋,裙腳拖往地席左旁處,而雖是坐著,她的腰肢仍挺得筆直,使她酥胸的曲線更為突出,神驕傲又閑雅。只要是正常男人,都會泛起若能摸上一把,必似如登仙界的醉人感覺。

    她的秀發在頭上結成了環髻,絕世玉容平靜無波,使項少龍不由憶起圖先對她"內外俱美"的贊語。

    她身旁放了一張五弦琴,木色沉香,襯托起她淺白底淡黃鳳紋的寬大袍服,顥得她更是綽約多姿。

    這確是幅動人之極的美女坐圖,如詩如畫般更顯秘不可測的美麗。

    廳里火焰內柴炭正燃燒著,偶而送來劈啪之聲,配合河水撞上船身的聲音,交織成有若仙籟的交響曲。

    以項少龍這麼有自制力的人,一顆心亦不由不被這美女強大的感染力溶化。

    不愧是參大名姬之首。

    難怪這麼多公卿大臣、王侯將相,要傾倒在她的裙下。

    不要說能一親芳澤,只要她肯回眸一顧,已是天大恩寵。

    心弦震動時,鳳菲淡淡道︰"無忌公子是怎樣死的?"項少龍立時提高警覺,垂首黯然道︰"若大小姐這句話是在大梁問我,小人定不敢如實給出答案。"

    接著如若目睹般勾畫出當時情景,又感同身受地道︰"安那昏君當時病得快要死了。龍陽君和太子增帶丁大批禁衛來到我府,送來了一酒。接著信陵君便逐批的找了我們去吩咐後事,然後就喝了那酒,唉!"他知道若說得不夠詳細,必會使這蘭質慧心的美女心疑,索性編小說般詳道出了經過。免得她再追問細節詳情。

    鳳非果然不做疑心,優優嘆了一口氣,沉吟不語。

    項少龍心念電磚,如她對自己已動疑心,甚至可能懷疑自己就是項少龍,故才來盤問他。

    但他卻頗有過關的自信,先不說她對自己的模樣,只是在某一環境匆匆留下的印象;且當時燈光神暗,自己的服飾神態又與今大異,再加上他項少龍此時滿臉胡髯,人又至少瘦了十多斤。而最重要的是張泉是通過魏國的官家馬道把他聘回來的,誰能想到其中竟有如此轉折。

    鳳菲的目光又再落在他瞼上,柔聲道︰"沈良你真的只是無忌公子的御手嗎?"項少龍微一愕然,巳想出另一套釋疑之法,頹然道︰"大小姐的眼光真厲害,小人本是趙國廉頗大將軍的手下,隨廉大將軍離趙往投無忌公子,被無忌公子看中收為客卿,還以為可再有一番作為,豈知人算不如天算,最後落泊大梁。經此兩次變故,小人對功名已淡若止水,只希能賺一筆錢,找個窮鄉僻壤,以清茶淡飯安度余生算了。"

    風菲動容道︰"人算不如天算,這句話說得真好。其中包寒了多少無奈和失意。沈兄的遭遇令人感慨惋惜,若不怕大村小用,可安心為我管理這歌舞團。"

    項少龍裝出汗顏之色.垂首道︰"怎當得大小姐沈兄之稱,況且我只是初來甫到的新丁。難以服眾,大小姐千萬不要摶舉小人。"

    鳳菲微笑道︰"我周游列國,閱人無數,只看你亢而不屈,在大庭廣眾從容自若的神態,便看出你非是慣為奴僕的人。唉︰你使我想起在鹹陽遇到的一個人,若非張泉能肯定你的身分,我就會認錯人了。"

    項少龍吃了一驚,裝出大感興趣樣兒,問道︰"我是否長得很像他呢?"鳳菲定神打量了他一會,眼中射出茫然之色,夢囈般道︰"確有點相肖,尤其是你的眼神。不過現在就算沒有張泉的肯定,也知你不會是他了,因為中牟傳來消息,他已安然回去。可笑魏人差點把大梁翻轉了過來,原來只是一場誤會,當然拿不到人啦!"項少龍立即醒悟過來,知道媵荊兩人接到荊家村送去的消息,清楚了他的處境,才故意放出煙幕,說他已安返中牟,好教敵人放棄追捕他的行動。這一著高明之極。只要找倒如烏果那類身形酷肖他的人,加點易容法,遠看去確可以騙人。

    而唯一知道他到過大梁的龍陽君,則是有口難言,不敢把真相說出來。

    說到底,龍陽君的心仍是向著他。在這種順水推舟的情況下,亦只好閉口不言,幫他一把。至于王宮秘道的破綻,可能至今仍未被發現,又或發現了亦該不會懷疑到他身上去,因為事情實在太超乎一般人的想像。

    想到這里,立時霾盡去,頗有再世為人的感覺,口中卻道︰"原來大小姐指的是秦國的項少龍。"

    鳳菲深深望了他一眼,秀眸射出緬懷之色,卻沒有說話。

    在這一刻,項少龍知道鳳菲對另一個自己生出了微妙的感情,大感榮幸。

    鳳菲柔聲道︰"今次到臨淄,便完成了我游盡各國都城的宏願,之後我打算把歌舞團解散,返回南方,過點平淡的生活。"

    項少龍一震道︰"原來大小姐要榮休了。"

    鳳菲露出一絲笑意,輕柔地道︰"或者我是那種不甘寂寞的人,既不能以力復人,便改而以歌舞去打天下,把先賢傳下來的詩歌舞樂發揚光大。不過此趟臨淄之行確不容易應付。不知何人把我要解散歌舞伎國的消息露了出去,現在人人都對我的去向虎視眈眈,沈兄該明白我的意思。"

    項少龍不解道︰"既是如此,大小姐索性不去臨淄,豈非一切可迎刃而解嗎?"鳳菲淡淡道︰"漏了臨淄,我又不甘心,何況人生就是要面對種種挑戰的,若我臨陣退縮,下半生難免采抱遺憾。"

    頓了頓再道︰"像你這種人材,可遇而不可求,不若我以自己的願望和你的願望來作個公平的交易。假若沈兄能保我鳳菲安然離齊,不致淪為別人姬妾,我便予沈兄二十錠黃金,使沈兄可安度下半生。"

    項少龍頭皮發麻,先不說他絕不肯到臨淄去,就算鬼使神差令他到了那里,亦只會惟恐不夠低調。假若成了歌舞伎團的"公關經理",終日面對面應付田單那類齊國權貴,還要用盡手段周旋其間,好保風菲的清白。那等若要他把脖子送上去給人宰割。

    同時他亦明白到鳳菲的處境。

    一天歌舞伎團仍在巡回表演,她仍可保著超然不可侵犯的地位。但若舍下這身分,那人人都希望她這朵鮮花可落往自己的榻上去。

    這是一種微妙的心態,鳳菲若能與所有人保持距離,才可以孤芳自賞的姿態傲然獨立,一旦要息演,那人人都猜她是身有所屬,自然群起爭奪。

    她的憂慮非是沒有道理的。

    只好苦笑道︰"大小姐太台舉在下。"

    這是絕不能應承的事。但問題是拒絕更不合理。看來只好狠下心幫她一次好了。

    心中矛盾至極。

    鳳菲平靜地道︰"你若做不來.張泉做得來嗎?至少你是那種不易被收買的人,對張泉我則半分信心都沒有。"

    又嘆道︰"我們終是婦道人家,要應付那些像蝗蟲般的男人,只能倚靠你。"

    項少龍皴眉道︰"大小姐若能把解散歌舞伎團的事保持秘密,不是可免去這些煩惱嗎?"鳳菲露出傷感神色,哀然道︰"我是故意透露給一個親近的人知道,但又令她以為尚有其他人知道,好試探她對我的真誠。現在終于清楚了,故雖身陷險境,仍覺值得。"

    項少龍一震道︰"是二小姐嗎?"鳳菲回復平靜,點頭應是,道︰"她一直想取我之位而代之,在這男人當權的情況下。我們女子很難建立自己的事業,歌舞伎團已可算是異數,她一向屈居我下,自然想去我而後快。"

    項少龍道︰"那不若就把歌舞伎團送給她算了。"

    鳳菲︰"那牽涉到很多問題,我曾答應跟隨我的人,在歌舞伎團解散時。就每人贈予一筆豐厚的遣散費。唉︰誰都知道這種以色藝示人的活是干不長久的,有了錢後還不乘機引退。所以董淑貞她只有設法在正式遣散前,與人合謀把我從歌舞團處攆走。"

    頓了頓續道︰"事實上你已幫了我一個大忙,使我能逐走沙立,但現在淑貞又拉攏張泉,沈兄該明白我的處境。"

    項少龍是有苦自己知.但又不能不睜著眼說謊的答應她。

    那種矛盾和痛苦,實非任何筆墨所能形容。

    他怎忍心這麼一個才華超逸,色藝雙全的美女,受堅人所害,落到她不喜歡的人的魔爪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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