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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發表於 2008-9-28 03:25 P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內容簡介
好樣的,她居然被那個不像混蛋的混蛋玩弄了!
明知道他聲名狼籍,危險又充滿吸引力
專長是逢場作戲,搞爛女人的名聲是他的喜好
絕對不會為了一朵花,放棄一整座美麗的花園
偏偏她就是毫無招架之力,對他心悅臣服
為他卸下了冰冷的外表,展現前所未有的熱情
自以為是他的女朋友,妄想與他廝守到天長地久
沒想到他愛情遊戲玩過了頭,可惡到不可原諒的地步
認為別人跟他一樣隨便,吃乾抹淨了就想溜之大吉
竟然扮演起月下老人,企圖幫她尋找下一個春天?!
厚!她受夠了與他之間偷偷摸摸見不得人的關係
與其活得毫無尊嚴,倒不如儘早將他三振出局
然後換她發揮折磨人的本色,任意將他耍得團團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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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9-28 03:34 PM|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女孩二十出頭,窈窕靈敏,一身輕鬆的居家打扮,舊運動短褲配鵝黃色無袖恤,兩條隨意紮成的黑亮麻花辮襯托出晶瑩剔透的白皙臉蛋。

  深夜十一點剛過一點點,女孩穿著夾腳拖鞋,低著頭進入便利商店,恰巧跟一對剛買完東西的情侶擦身而過。

  「你看那女的……」那女的瞄了女孩一眼,動手扯了扯男友,一副嫌惡的模樣。

  「怎樣?」那男的早就在偷看了,得到女友的授意後,更是明目張膽的看,女孩露在運動褲外的那雙美腿又細又白又直,連上俏挺的小屁股,簡直就是人間極品,他都快流口水了。

  「你這個白癡!」那女的捏住男友的耳朵,「你沒看到那女的腿瘦得像鶴腳一樣喔?」

  「鶴腳都這麼漂亮的話,男人都追鶴去啦……哎喲……」那男的受不住耳朵突如其來的一陣猛扭,哀哀慘叫。

  「知道痛就好。」

  「什麼嘛!鶴腿也比大象腿好。」

  「你還敢說?!」

  「不說就不說。」說好不說,那男的吸了一口氣後又忍不住開口,「不過那女孩真香,不知道她用哪一種香水?喂,」他用手肘拐了拐女友,「要不要我也替你買一罐那個味道的香水?」一副被女孩的美腿和香味撩撥得春心大動的模樣。

  「你想到哪裡去啦!」這死色鬼!那女的凶巴巴的掐住男友的耳朵,快步離開,好像便利商店裏面有什麼妖怪會威脅她這個女朋友的地位。

  店員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忍不住偷笑。

  每次只要女孩一出現,店裏經常就會出現這種吃醋聲,女孩卻渾然不覺自己引起的騷動,不知道自己吸引了許多人的欲望及心靈,兀自專心挑選著吐司麵包,鮮奶、巧克力、零食等等,而他則好整以暇的盯著她窈窕玲瓏的背影,心想,剛剛那個可憐的男人說得沒錯,女孩身上確實有一種很特別的氣味,只要她一光臨,店裏空氣中就會滲入一種淡雅的清新香甜,讓人心情愉快得想吹口哨。

  「抱歉,」女孩站在糖果架前,抬頭問道:「我好像找不到那種榛果口味的巧克力。」

  哇,連她的聲音都好聽得不得了。

  「榛果口味的巧克力?我看看……」店員一臉陶醉的走出櫃檯,在架子上找了找,旋即拍了下頭,「那個已經賣完了耶!」

  「賣完了?」

  「嗯。」店員抓抓頭,歉疚的說:「剛剛有個先生來把那種口味的巧克力都買走了。」

  「真是混蛋!」女孩一臉忿忿不平。

  「啊?」店員張大嘴巴,沒想到她也會講粗話。

  「抱歉,我不是說你,而是在說那個買走所有巧克力的混蛋。」她解釋。

  「我知道、我知道……」店員當然知道她針對的不是他,「不過那個先生西裝筆挺,一表人才,看起來一點也不混蛋。」

  「不像混蛋的混蛋才是真正的混蛋。」她沒好氣的說:「沒事跟女人搶巧克力,不是混蛋是什麼?」

  「呃……」聽她繞口令似的罵人,店員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算了,我買別種口味的好了。」她隨便挑了幾種其他口味的巧克力,捧著滿懷的食物往櫃檯走去。

  店員連忙搶先一步回到櫃檯,才剛站定,一個高大的男人大步踏進來,也不管櫃檯上面放滿了等著結帳的物品,更不管站在那裏的她,伸手就朝店員遞出一張千元大鈔。

  「馬寶牌香煙一包。」男人硬硬的說。

  「抱歉,先生,是這位小姐先來的……」店員笑容滿面,視線落到男人臉上,明顯的愣了一下。

  咦?這個男人,足以媲美籃球選手的身高,稜角分明的臉龐充滿男人味,他通常不會錯過這樣的帥哥,剛剛就是他買走了所有的榛果口味巧克力,也就是美女口中那個不像混蛋的混蛋。

  要是被美女知道那混蛋現在就站在這裏的話,恐怕會發生世界大戰,為了避免被無辜的戰火波及,他決定閉嘴為妙。

  「讓他先結帳好了。」女孩根本當那男人不存在,連頭都懶得抬,緩緩踱到雜誌區翻閱雜誌。

  店員開始專心應付那個混蛋帥哥。

  「馬寶牌香煙,六十元。」他沒收下男人手上的千元大鈔,「先生,請問你有零錢嗎?」

  「沒有。」男人回頭,看女孩背對著他津津有味的看著雜誌,他臉色鐵青的看著她的短褲以及露在外面的美腿,緊捏著拳頭似乎想揍人。

  「先生……」可憐的店員喉嚨都快叫破了。

  男人終於不情不願的把臉轉回來。

  人家說花錢的是大爺,他這個當店員的呢,也是堂堂正正掙錢糊#;口,那大爺又何必這樣瞪他?

  「大爺,不,我是說……」

  「這些統統一起結帳。」男人指著櫃檯上的那些食物,「還有她現在拿在手上的那本旅遊雜誌,都算我的,」

  女孩放下雜誌,走回櫃檯,用雙手護住自己的食物,抬頭朝店員說:「他算他的,我算我的,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我說都算我的就是了。」男人好像忍耐她很久了的樣子,怒氣全都發洩到店員身上,「你照做就是了,發什麼呆啊?!」

  「這個……」店員擠出乾笑聲,看了看女孩,「那個……」又看了看男人。

  他們兩個則忙著瞪來瞪去,都沒空理他。

  「你趕快把他了結就好!」幾秒之後,女孩對著店員大叫。

  「了結什麼?我好心幫你付錢,你卻想要我的命?」那不像混蛋的混蛋男人卻這麼說。

  「抱歉!」她抓起半條吐司,就往他的頭上扔,吐司不敵男人尖挺的鼻樑,軟趴趴的落了地,「你的爛命和臭錢,我都不希罕。摔壞的都算他的,其他的我不要了。」

  說完,她氣衝衝的邁開步伐,掉頭離去。

  「該死的。」男人低咒一聲,拔腿想要追上去。

  「先生,香煙和摔扁的吐司一共是九十五元,請問你有零錢嗎?」

  男人回頭,怒目瞪視著一本正經的叫住他的店員,咬牙切齒的說:「我什麼都沒有,就只有數不完的千元大鈔。容我再說一遍,把櫃檯上的這些東西全都一起結帳。」

  「可是剛剛那個小姐說那些她不要了……」

  「她不要,我要,行了吧?」男人一副想扭斷他的脖子的樣子。

  「當然……」店員咽了一口口水,「行!」很識相的沒問男人需不需要購物袋,就把那些食物全塞進購物袋裏,結完帳,一共是九百八十七元。

  「現在你有錢找零了吧?」男人的眼神犀利如刀。

  店員連忙數出十三元銅板,連同發票和那一大包東西遞給他。

  「你不給我那個嗎?」男人拿著東西,站在原地不動。

  「什麼?」

  「就是那個啊!」

  「哪個?」

  「該死,你一定要逼我說出那幾個字嗎?」男人黝黑的臉皮漲紅了。

  「喔,你是要那個喔!」店員拍一下腦袋,步出櫃檯,在架子上找了找,回到櫃檯後,一本正經的說:「我們店裏專賣的保險套,不管怎麼玩都不會破。」

  「看不出來你也滿下流的嘛!」男人皮笑肉不笑的說,接著眉頭一斂,兇神惡煞似的大吼一聲,「誰跟你說我要保險套來著?」

  「我以為……」店員自以為聰明,不想卻會錯了意。

  男人咳了幾聲,瞄著店員的背後。

  可憐的店員急中生智,終於想起來了,剛剛那男人購買一大堆榛果口味的巧克力之後,也是像現在這樣漲紅了一張臉站在那裏,而他看著他,幾乎融化在那雙深邃的眼眸裏,好半晌才想起他在等什麼。

  「你說的是凱蒂貓公仔集點貼紙喔?」

  男人紅了臉,不吭聲。

  店員知道自己這回說對了。「抱歉、抱歉。」

  男人高大英挺得讓他想起聖戰士,沒想到聖戰士會對凱蒂貓有興趣,廢話不說,店員立刻動手數貼紙。

  「消費七十七元可以得到一張貼紙,先生消費了九百八十七元,可以得到十二張貼紙,一張一點,只要集滿十點就可以兌換凱蒂貓公仔一隻,請問先生要立即兌換嗎?」

  「那就給我一只好了。」

  男人的聲音細小,突然從大爺變成了小奴婢,店員得把耳朵拉得好長才聽得清楚。

  「這個給你。」

  店員把一隻盒裝的公仔遞給男人,男人默默的把它塞進袋子裏。

  「還有剩下兩張貼紙,請問先生需要一張集點券嗎?可以把貼紙貼在上面。」

  「也給我一張好了。」

  反正店裏也沒有其他人,店員索性好人做到底,替男人把貼紙貼在集點券上,一併交給了他。

  男人掏出皮夾,笨手笨腳的把那張集點券放進皮夾裏。

  好好笑,但是店員沒笑,反而覺得眼眶有點濕濕的。

  算一算,那男人之前掏了四千六百二十元買巧克力,剛好兌換六隻凱蒂貓公仔,加上這一隻,光是一個晚上就累積了七隻,照這種進度,他應該很快就會搜集到一整套的凱蒂貓公仔了。

  「你怎麼了?」男人將皮夾放回口袋,抬起頭,被店員泫然欲泣的表情嚇了一跳。

  「沒有。」店員揉了揉眼睛。

  「沒有?那你哭個什麼勁?」

  「你讓我想到我的男朋友。」

  乖乖,搞了半天,這小子是同志,難怪如此多愁善感。

  「你的男朋友怎麼了?」雖然沒興趣去管男生的男朋友,但是基於莫名其妙的道義,男人還是勉強問了一聲。

  「他替我搜集兩套凱蒂貓公仔之後,又帶著那兩套公仔跟別人跑了。」店員又揉了揉眼睛,「希望你不要這麼對待你的女朋友,也就是剛剛那個小姐,她常常來這裏買東西,你千萬不要欺負她。」

  「喂,你搞錯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那你幹嘛要替她付帳?」

  「算我中邪,行了吧?」看看自己手上的東西,他這才察覺自己幹了什麼蠢事,「總之,那女人是我的同事,不是女朋友啦!」接著不知道是在說服別人,還是說服自己,強調的說:「我才不要女朋友哩!」

  「為什麼?」店員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赧色,羞人答答的問:「還是你也喜歡我這型的?」

  媽啊,雖說一樣米養百樣人,有人愛男人,有人愛女人,他一概尊重就是了,但他個人情願去跳淡水河,也不願跟男的這個那個,就算他勉強要跟男人這個那個,也絕對不會跟眼前這一型的這個那個。

  「你誤會了,我喜歡女人,但是不喜歡女朋友。」尤其是「男的女朋友」,他勉強把這句話吞回肚子裏。

  「為什麼?」

  「所謂女朋友,代表從一開始交往就被綁死,三不五時還要送禮物,簡直就是搶錢嘛!」男人露出驚恐的表情,忿忿不平的說:「我可不是為了要奉養女人才努力工作的,而且女朋友隨時隨地都要傳簡訊郵件,如果不回的話又會無理取鬧,當我很閑啊?」

  「你太誇張了啦!」店員看了看門外,「我看那個小姐還挺明理的。」而且那個女孩一點也不希罕他去追,反倒是這個口口聲聲不要女朋友的男人不知道為什麼,一副沉不住氣的樣子。

  「哈!明理?」男人瞪大眼睛,「她剛剛那個態度叫明理?」

  他買了一堆她喜歡的巧克力,開車到她的住處樓下,正在停車,卻看到她一身輕便的下樓,一看到她露在短褲外的那雙腿他就有氣,細嫩筆直又招搖,不知道想露給誰看,為了避免她被閒雜人等騷擾,他一路尾隨,保護她來到便利商店,結果那女人卻叫店員「了結」他,真是氣人!

  「哈!」氣過了頭,他大笑幾聲,「她明理,我豈不就是聖人了?!」

  「我覺得你比較像戀愛中的瘋子。」店員咕噥一聲。

  「你說什麼?」他一雙利眸掃向店員。

  「沒有、沒有。」店員搖搖頭,「我是說,既然你不是為了送禮物給女人才努力工作……」瞄了瞄男人手上的袋子,「請問你袋子裏裝的那些又是什麼?」

  「這是食物,不是禮物。」

  「那凱蒂貓公仔又怎麼說?」店員又問。

  「那是你們硬要送的贈品,我不拿也不是辦法,」男人死鴨子嘴硬,說得好像有人拿刀逼他。

  「至於那些食物,你是打算自己吃,凱蒂貓公仔則是要放在床頭櫃上羅?」店員搖頭晃腦,好像他看過男人的床頭櫃。

  「沒錯。」明知店員在消遺他,男人依然逞強的說:「我待會兒啃完吐司和巧克力,就抱著凱蒂貓公仔睡覺,怎麼樣?」睨了店員一眼,他的口氣轉為犀利,「要你多管閒事?」

  「抱歉、抱歉,」店員憋著笑,「我沒什麼惡意,只是想我們聊了這麼久,也算是朋友了,方便請問一下大名嗎?」

  「再次聲明,」男人眉頭一挑,「我對男人沒有興趣。」

  「我知道啦!」為了表示誠意,店員扯了扯制服上的名牌,自我介紹道:「我叫邱翊峰,二十七歲,是這家便利商店的店經理,單身,未婚,喜歡男人,欣賞女人,跟我交朋友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跟你搶女人。」

  「我也沒有女人讓你搶,你不用強調這一點。」他倒是比較擔心店員會撲上來,到時該怎麼辦?

  「你的名字?」店員又問了一次。

  「狄拜倫。」男人不情不願的說。

  「年紀呢?」

  「你做戶口調查啊?」狄拜倫也不知道自己幹嘛要回答,「三十一。」

  「三十一!」邱翊峰的眼睛一亮,「好像跟詩人拜倫英年早逝的年紀差不多喔!」

  「你行行好。」狄拜倫正色道,「別把我跟那個英年早逝的人相提並論,我還想多活幾年。」

  「當然、當然,你肯定會活得比他久。」

  「謝謝你的金口。」狄拜倫瞪他一眼,這個邱翊峰分明是在跟他抬槓。

  「不客氣。」邱翊峰一臉皮相,「說真的,你身上還真有種拜倫氣質。」

  「拜倫那蠢蛋成天只會追女人,哪有什麼氣質可言?」狄拜倫一臉不屑,仿佛以跟拜倫同名為恥。

  「拜倫一點也不蠢,你知道有人是怎麼說他的?他們說他是瘋狂、聲名狼藉、伴君如伴虎。」邱翊峰一臉崇拜的說。

  狄拜倫摸了摸下巴,想了一下,「請問你是從哪一點看出來我跟拜倫除了名字之外,原來還有這麼多共通點的?」

  邱翊峰的眼睛微眯,「直覺。」

  「直覺!」狄拜倫眉頭一挑,冷哼一聲,「你不如去摘花瓣算了,第一瓣是他愛我,下一瓣是他不愛我,那起碼還有個依據,至於直覺,那是天底下最不可靠的東西。」

  「或許吧!」邱翊峰噘起嘴巴,聳聳肩,「反正我就是覺得你跟拜倫一樣,充滿威脅又刺激的吸引力,令人難以抗拒……」

  「夠了、夠了。」狄拜倫做了個手勢要他住口,揉了揉疼痛的太陽穴。太多女人對他說過類似的話,說他是個危險又充滿吸引力的男人,但是這種話出自一個男人的嘴巴,聽起來實在教人渾身不對勁。「多謝你的稱讚,我心領了。」他轉頭看了眼窗外寧靜的夜色,「抱歉,我得走了。」

  「說得也是,時候不早,你該回家抱著凱蒂貓上床睡覺了。」邱翊峰調侃的說,朝他眨了下眼睛。

  「我說了,你少管閒事。」狄拜倫惱羞成怒。

  「抱歉、抱歉。」邱翊峰的臉上卻沒有一絲歉意,「最後一個問題,剛剛那女孩叫什麼名字?」

  不關你的事!原本想這麼回他,不知怎地,狄拜倫據實回答,「歐蜜娜。」

  「原來是歐蜜娜小姐,我記住了。」邱翊峰笑嘻嘻的說。他早就想請問芳名,無奈她每次都低著頭進來,又低著頭出去,今天還是第一次聽見她的聲音,雖然她幾乎都在罵人,不過反正不是罵他,而是眼前這個高大威猛的男人,別人挨罵,當然無損他的好心情。

  「喂,你說過不會動朋友的女人喔!」狄拜倫緊繃的語氣裏充滿威脅,高大的身體貼近櫃檯,企圖用他的高大威猛壓迫對方,兩顆鈕扣沒扣的襯衫下隱約可見結實的胸肌和黝黑的胸毛。

  「當然、當然。」

  邱翊峰吞了口口水,心想,他真是個男人中的男人,只可惜對男人沒有興趣,不然他們應該會是很登對的一對,如果能依偎在那體毛濃密的強健胸膛上的話,可就死而無憾了。

  想到這裏,他試探性的又問:「你剛剛不是說歐蜜娜小姐不是你的女朋友嗎?」

  「當然。」狄拜倫伸手爬梳濃密的黑髮,煩躁的說:「但她總有一天會是某人的女朋友。」

  「但那某人不會是你?」

  「不會是我。」狄拜倫咬牙切齒。

  可惡的邱翊峰,老想挖坑洞逼他往裏面跳,他才不上當哩,絕對不會忘記自己不要女朋友的誓言。

  「那你在擔心個什麼勁?」

  「我沒有擔心,」狄拜倫硬邦邦的重申,「女人是毒藥,我不需要女朋友。」

  說完,沒跟他的新朋友說再見,拎著裝了不是禮物的東西的袋子,轉身大步踏進夜色裏。

  抬頭一看,快滿月了,偏偏沒有一件圓滿的好事發生,他的心情甚至糟糕得想揍人。

  想揍的不是那個叫邱翊峰的便利商店店經理,那傢伙是娘了點、多嘴了點,但還不至於到惹人厭的地步。當然,也不會是歐蜜娜,那女人除了臉蛋太美麗、身材太惹火、講話太難聽之外,也沒 哪裡礙著他。

  真正惹毛他的是那個男的,那個膽敢邀歐蜜娜共進晚餐的男人姜義彬,CC國際化妝品公司研發部新進人員,那傢伙還是狄拜倫這個研發部經理親自面試挑選進來的,結果上班的第一天,研發部八個研究小組美女如雲,那小子誰也不挑,偏偏挑中蜜桃組的歐蜜娜共進晚餐。

  咳,其實蜜桃組是他自己取的,研發部又不是幼稚園,才不分什麼蘋果組、櫻桃組的,因為歐蜜娜的臀部線條很像圓熟的蜜桃,而且身上有種水蜜桃的甜味,加上名字裏有個蜜字,所以他私底下老是稱她一聲小蜜桃。

  通常他和小蜜桃都會很有默契的一起留下來加班,等到同事都散得差不多了,才非常有默契的一起搭電梯下到地下停車場,他會很有紳士風度的開口。

  「歐蜜娜小姐,需不需要我送你一程?」

  就算停車場早已空無一人,她仍會偏頭故意想一下,「如果不麻煩的話。」

  「一點也不麻煩。」

  他擺擺手,打開車門,讓她入座,接著繞過車頭,跳上駕駛座就定位,砰的一聲關上門,車窗黑壓壓的一片,誰也看不到他們兩個了,頃刻間,紳士不再紳士,淑女不再淑女,四片火熱的嘴唇立刻緊貼在一起。

  他瘋了似的探索她的甜蜜,不只是嘴唇,還有隱藏在制服底下豐滿的胸脯。不管解開過幾次她的衣衫,每當褪下她的胸罩,那雪白的乳房蹦進眼裏的時候,他總覺得自己年僅三十一歲的年輕心臟好像患有心律不整的毛病,忽強忽弱,顫抖個沒完沒了。

  從來沒有見過女人的胸部像她這麼美的,渾圓尖挺,在他掌心裏不停的脹大,粗粗的指頭一旦撩撥到她紅豔的蓓蕾,那蓓蕾立刻敏感的變得圓滾,誘人低頭,把它含進嘴裏,像舔一顆草莓果糖似的舔弄著,但是它不會像糖果一樣融化,反而會在他口中愈變愈硬,和捧在手中的雪白乳房形成強烈的對比和刺激,激化他體內純然陽剛的那一部分。

  終於他按捺不住,改而捧起她的臀,研發部門沒人見過那窄裙底下藏著一顆多麼圓熟挺翹的小蜜桃,將窄裙撩高到她的腰際,卸下她已經濕透的底褲。她是個很敏感的女人,通常當他一吻她的胸部,她的底下就濕了,等到褪去她的底褲,那時候他只會摸到滿手從她體內流出來的蜜汁,他的目光變得愈來愈深,探進她那半掩半開的星眸中,看得她渾身顫抖。

  他咧開嘴,舔光指頭上的蜜液,拉開拉鏈,把她扶到他的腿上,分開她的大腿,按住她的臀,套住陽剛,感覺自己一寸一寸的深入她,他喜歡在兩人結合之際看著她的臉。

  初時她會咬著嘴唇,擰眉悶哼,她很濕卻很緊,她總是那麼緊,每一次都像第一次衝破她的處女膜的那次一樣,得很小心的讓她適應他的存在,直到他聽見小巧的紅唇逸出一聲渴望的呻吟,才放心的挺腰沖進底線,緊緊掐住她的臀瓣,緩緩的將她拉出,再用硬挺的陽剛抵著她潮濕的入口不停的兜圈子,直到她受下了,纖細的手指猛地拉下他的頭,呻吟著吻他,忘記一切辦公室的禮儀,沒當他是個上司,而只是個男人一樣的吻著他,他也會瘋了似的回吻她,肆無忌憚的來回出入她完全準備好的柔軟肉體。

  很快的,她也開始配合他的律動,他挺腰,她也挺腰,一次一次,分不清是他進入她,還是她去套住他,總之,他們是彼此需索,男體和女體糾纏得難解難分。

  即使後來兩具火熱的軀體終於分開了,目光卻還是膠著在一起,進了餐廳,在餐桌旁坐下,吃完了飯,送她回家的路上,他還得空出一隻手來握住她,粗粗的指頭一遍又一遍輕撫著她細緻的手背肌膚,直到回到她家,連門都來不及鎖,連衣服都來不及脫,連床都來不及上,就從玄關一路纏綿到沙發……

  一幕幕跟歐蜜娜纏綿的記憶湧上心頭,狄拜倫感到身體疼痛了起來。

  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在她之前,他卻早已有過無數的女人。

  便利商店的那個邱翊峰說對了一件事,他確實是個聲名狼藉的男人。

  自己所帶領的研發部之外的公司其他部門,都有他獵豔過的痕跡,他要過的女人真不少,但他不要女朋友,也沒想過對自己部門的員工下手,尤其是歐蜜娜。

  歐蜜娜才到職不到半年,她美得驚人,也沉默得驚人,一整天都難得聽見她的聲音。

  研發部的研究員除了在辦公室有固定的位子外,還各配有專屬的研究間,歐蜜娜不是窩在位子上埋頭寫她負責的香水研究案,不然就是待在研究間裏面,跟滴管、試管、量杯、香精為伍,不斷的做實驗,耐心的一再修改配方。

  在她進入研發部之前,香水從來不曾成為研發部開發的重點,CC國際化妝品公司以做彩妝及保養品起家,近年來人們對於時尚的追求,從有形的彩妝拓展到無形的氣味,為了因應廣大消費者的需求,狄拜倫數度向公司高層人士建議增設香水開發研究小組,後來又在一堆求職者中,力排眾議,挑中剛從三流大學畢業,幾乎完全沒有社會歷練的歐蜜娜,進入研發部。

  雖然她話不多,面試時還緊張得不斷的絞扭裙擺,但當她開始現場試著調製一份香水樣品,小臉上專注的神情使他幾乎懷疑她已經忘了眼前還有一排面試官,就像一個超級巨星在舞臺上演唱她最拿手的曲目一樣,渾然忘我,那表情,就像女人為心愛的人熬煮一鍋湯,加一點這個,添一點那個,然後拌一拌,聞一聞,神情溫柔得就像水一樣,當她把那個成品溫柔的呈現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立刻決定就是她了。

  於是她成了研發部香水開發研究小組的一員,也是唯一的成員。

  但這個一人小組的表現卻沒有讓他失望。

  進入公司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她已經成功的開發出好幾款廣受好評的香水。

  不過狄拜倫從來沒有在她身上聞到過任何香水味,但她偶爾進到他的辦公室裏跟他報告研究案的時候,他總會聞到一種渾然天成的女人香。

  他喜歡她調製的香水,也喜歡她身上天然的女人香,但不喜歡她的沉默。

  向來他只跟熱情如火的女人來往,注意,是來往而不是交往,他喜歡女人的摟抱和親吻,但他不跟任何女人交往,他不需要女朋友,更不需要一個沉默得像冰塊的女人。

  他從沒想到歐蜜娜如冰的外表下,擁有一顆跟她的身材一樣火辣的心;從沒想到她會讓他褪下窄裙,成為第一個探索處女禁地的男人……但是她讓他那樣做了,就在三個多月前,一場熱鬧的員工慶生會散場之後,不知怎地,當他回過神來,她已經坐在他的車子上。

  他沒有醉,濃密黑髮底下是一顆清明到不行的頭腦,卻怎麼也搞不清楚自己怎麼會開口邀她。她明明不是他要的型,他要的是熱情的女人,怎麼到頭來卻讓個冰塊上了車?!

  記憶中,他甚至沒見她笑過。

  原本還想找個地方續攤喝個夠,再去KTV大唱一場,然後是你情我願、男歡女愛火熱的夜,他都盤算好了,千算萬算,卻沒算到自己竟會跟個連笑容都沒見過的冰塊一起坐在車裏。

  吃驚的是,續攤喝酒,到KTV唱歌,她都跟他去了。

  她不會劃拳,但會很細心的替他斟酒布菜;她不唱歌,更不會搶麥克風,但他喜歡她臉紅紅的坐在那裏等著替他鼓掌,不管他唱得有多爛,都給他一百分的掌聲。

  淩晨兩點鐘,離開KTV,開車送她回家的路上,當他開始覺得話少的女生比聒噪的女生來得更可愛的時候,她卻偶爾會跟他攀談幾句,他又開始覺得她的聲音好聽得不常開口說話簡直是一種浪費,為了聽那如天籟般的好嗓音,他挑了個她會感興趣的話題:香水。

  果然,她一聽到這個話題,整張小臉都亮了起來,那弧度完美的側臉白皙柔嫩得不可思議,五官分明,睫毛長如羽扇,鼻樑小巧挺俏:她沒化妝,卻很豔麗,沒噴香水,卻渾身都是幽香,談著談著,他不再覺得她像冰塊,而是一朵在懸崖邊綻放的紅玫瑰,危險而致命,

  握著方向盤,他感到掌心一直在流汗,一直在想,該用什麼樣的藉口才能進到她住的地方?結果緊張過度,什麼都沒想到,就來到她居住的陳舊卻很安靜的社區。

  熄了引擎,狄拜倫下車,繞過車頭替她開了車門,她輕聲告訴他,她住在四樓。他握住她的手,她沒有抗拒,跟他一樣掌心冒汗。他發現不需要再找任何理由,甚至不用開口問她,就像他不知道她怎麼就坐進他的車子裏一樣,他也不知道怎麼樣就進到了她的屋子裏。

  後來,他進去的不只是她的屋子,還有她的身體,並且隱約感覺好像碰到了她的靈魂,就好像她也碰到了他的一樣,這種陌生的感覺讓他感到空前的興奮和不安。

  他開始變得不像他。

  以前他從來不會「偷窺」女人,都是明目張膽的看,他是那種直來直往,合則來,不合則去的男人。

  那天以後,他的目光開始不自覺的一直追尋著歐蜜娜。

  他在研發部經理辦公室根本坐不住,好像那把椅子會自動放火燒他一樣,必須不斷的找各種理由走出去,來來回回經過歐蜜娜的桌子,有意無意的偷瞄著她。

  發現她喜歡喝茶,隔天就在她的桌上放一包頂級高山烏龍;知道她喜歡綠色植物,就把家裏的黃金葛裝進透明玻璃容器裏帶來給她;注意到她桌上開始出現第一隻凱蒂貓公仔後,便常到便利商店買兩條榛果口味的巧克力,湊足七十七元,連同換來的凱蒂貓公仔,一起悄悄的放在她的辦公桌上。

  那些當然下是禮物,他才下是那種會買禮物去孝敬女人的男人,也沒打算取悅任何人。

  但是他很喜歡在俏俏的做了那些事後,默默等著她抬起頭,露出一抹淺淺的、卻甜到不行的微笑,好像他們之間存在著什麼小秘密。每天他總是得等到那抹微笑,才算完成了一天之中最重要的大事一樣,內心不再焦躁不安,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裏坐下,開始努力處理一天的公務。

  那種日子持續了三個多月,不管那該叫做來往還是交往,也不管他要不要女朋友,實際上,他的目光不分晝夜的追尋著她,習慣走出辦公室就能看到她,習慣有她一起加班、吃飯,送她回家,也習慣擁著她睡去,再看著她醒來。

  每天每夜,他的身體習慣了她。

  心臟沒有她,就沉重得無法跳動;鼻尖呼吸不到她的氣息,胸臆就會因為缺氧而爆炸。

  某一個夜晚,他一條手臂上枕著歐蜜娜美麗的睡顏,他在黑暗中,就著月光凝視她的臉,望著望著,不自覺的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按個幾下,除了公務上必須來往的人士,手機裏就只剩下歐蜜娜一個女人的名字。

  他只有她一個了,她卻答應了那個姜義彬的晚餐邀約,就在今天晚上,六點正,當著所有同事的面,以及驚訝的眼神,挽著姜義彬的手臂,一同離開了辦公室。

  混蛋小子姜義彬,沒想到他會搬石頭進公司砸自己的腳。

  可怕的是他不只腳痛,手也痛,心更痛。她跟那混小子離開之後,他好像突然變成一個病入膏盲的絕症病人,連站都站不起來。

  當然,下了班,他大可以去按其他女人的門鈴,一樣會得到很多的擁抱和親親,但是,該死的,他的身體和心裏都在抗拒這個念頭。

  他抗拒著其他女人,她卻接受了其他男人的晚餐之約。

  可惡!

  她勾著姜義彬的手臂經過他辦公室門口的時候,他想要衝出去叫她留下來,別跟那混蛋小子去吃什麼鬼晚餐,卻渾身動彈不得,像顆大石頭一樣死死的坐在椅子上,聽著她的高跟鞋踩踏聲愈走愈遠。

  他沒打算加班,卻一直坐在那裏,等到辦公室外面的員工一個接著一個離開。七點了,通常他和歐蜜娜在車子裏瘋狂擁吻的時刻到了,他覺得自己好像快要瘋了,抓起一堆廢紙撕得亂七八糟,丟得滿桌子都是。然後八點了,通常他和歐蜜娜共用完晚餐回到她家甜蜜纏綿的時刻到了,他扯掉領帶,煩躁的站起來,像只被困住的野獸一樣,在辦公室裏踱來踱去。然後九點了,通常他和歐蜜娜一起泡在浴缸裏替彼此洗頭抓背的時候到了,但那個畫面沒有讓他血脈僨張,反而感到憤怒而痛楚,因為腦海裏浮現的不是他自己,而是那個混蛋小子姜義彬。

  他們兩個竟敢公然在他的腦海裏洗鴛鴦浴……歐蜜娜還笑吟吟的替那個小混蛋洗頭抓背……

  該死的!

  點燃一根香煙,猛力吸了幾口,尼古丁沒能安撫他焦躁緊繃的神經,一想到歐蜜娜渾身赤裸的貼在那小混蛋的背脊上,他能感受到她尖挺的蓓蕾拂過皮膚時激起的戰慄感。

  再也沒辦法忍耐,轉身抓起西裝外套,狄拜倫沖到地下停車場,跳上飄著歐蜜娜體香味的車子,一路橫衝直撞,瘋了似的看到便利商店就停車,進去一口氣買下架子上所有的榛果口味巧克力,然後再開往下一家,就這樣一路搜刮到她居住的寧靜社區,還沒來得及拿著那一大堆戰利晶下車,就看見她下樓了。

  幸好只有她一個人而已,身邊沒有那個姜義彬,否則他難保不會失手掐死那小混蛋。

  不過想掐人的好像不只是他,她後來在便利商店看到他的時候也一副很想掐死他的樣子,還叫那個便利商店的邱翊峰趕快「了結」他。

  不是他愛計較,而是壓根兒沒想過她會這樣對待他,虧他還好心的想幫她付帳。

  而他也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藥,被女人這樣對待,還死皮賴臉的提了一大堆東西在她家樓下盤桓。

  更怪的是,明明是她錯在先,丟下他跟姜義彬去吃香喝辣的,到頭來有罪惡感的人卻是他。

  他—點也沒錯,搞不懂自己為何要心虛,為什麼不敢用力按下她家的門鈴,為什麼要在這裏繞來繞去……對了,想到之前沿路買的那些巧克力還放在車子裏,急忙又打開車門拿下來,現在他左右兩手都提著袋子,就像一個剛跟老婆去大賣場購物回來的老公。

  唉!他真的是秀逗了,明明連女朋友都不想要,還想什麼老公老婆,真是莫名其妙。

  都怪今晚的圓月太像歐蜜娜的胸部,才會讓他行為失調。

  龜龜毛毛,連個門鈴都不敢按,簡直有辱他的男性雄風。

  振作起精神,三步並作兩步沖到歐蜜娜位在四樓的住家,用力按下門鈴。

  她打開一條門縫,露出半邊臉,用一隻眼睛充滿敵意的看著他。

  「你找誰?」

  「你開什麼玩笑?」他的臉垮了下來。

  「我沒開玩笑。」她正經八百的又問:「請問你找誰?」

  「找你!」他的聲音跟眼珠都在噴火。

  「我是誰?」

  「歐蜜娜。」

  「遺有呢?」

  他被問得一愣。「什麼意思?」

  「我是你的什麼人?」

  這女人到底在發什麼神經?

  「你是我研發部的員工。」他被迫跟她一起發神經。

  「還有呢?」她的眼珠骨碌碌轉動。

  「你到底想問什麼?」他快被搞瘋了。

  「我想知道我是你的誰!」

  不明白向來沉靜的她為何突然變得如此咄咄逼人,也不明白咄咄逼人的她為何跟沉靜的時候一樣美得驚人,雖然他只看得到她的半邊臉和一隻眼。

  「我說了,你是我的員工。」

  「那好,狄經理,」她給他一個甜膩的假笑,假聲假氣的說:「明天公司見。」

  她作勢要關門,他連忙扔下大包小包,搶著把手伸進門縫裏。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不高興什麼,但即使現在天要塌下來了,你也得先開門讓我進去再說。」狄拜倫低聲叫道。

  「很晚了,狄經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可能會招人非議。」

  「你不讓我進去,我就睡在門外。」他沉著臉威脅她,「明天一大早,你的鄰居要是看到一個壯漢睡在這裏,那才叫招人非議。」

  「抱歉,這裏是這棟公寓的最高樓層,沒有人會經過。」歐蜜娜持續壓著門板,壓得他一張臉痛得發黑,但他死也不肯把手抽出來,她冷冷的說:「如果你執意要睡在那裏的話,我建議你先去買蚊香。」

  「你真的忍心讓我在外面喂蚊子?」他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

  這女人昨天還睡在他的臂彎裏,今天不過是跟姜義彬出去吃個晚餐而已,回來就翻臉不認人,竟膽敢把他擋在門外不肯放行。

  「不只是蚊子,」她皮笑肉不笑的提醒他,「這個社區很老舊,三不五時還有蟑螂和老鼠會出沒。」

  「讓我進去。」他氣得猛推門板。

  「狄經理,你再這樣,我要叫了。」

  「你知道我喜歡聽你叫。」

  她忽然漲紅了臉,咬著嘴不說話。

  「我一整個晚上都在想你,你不讓我進去的話,我會『脹死』的。」他裝可憐,嗄啞的說。

  「你去買蚊香的時候,別忘了順便買胃散。」明知道他痛的不是胃,他的胃或身上任何一個器官都比牛還要更強健,但是她故意氣他,「胃散治胃痛很有效。」

  「你!」他果然「氣」不成聲,身體又脹得發疼。

  她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他迫切的需要親吻她、觸摸她、進入她,但他們之間卻阻隔了一扇該死的門,還有她的態度,擺明瞭拒人於千裡之外。

  「還是你今天晚上做過了?」他氣得頭都昏了,口不擇言的說:「姜義彬那小子雖然比我年輕幾歲,但是我可以向你證明,年輕小子的元氣和精力比不上我這種成熟男人所具備的經驗和技巧……」

  「狄拜倫,你是一條卑鄙的蛇!」她張嘴朝他伸進門縫裏的手臂猛咬一口。

  他痛得大叫一聲,反射性的縮回手。

  砰的一聲,大門關上了,他的腦袋忽然一片空白。

  「歐蜜娜……」狄拜倫喃喃,心裏卻非常清楚她不會再開門了,明明知道她不是個隨隨便便的女人,明明知道她跟他的時候還是處女,他卻忍不住對她說了那種難聽又可怕的話。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得了失心瘋似的胡言亂語,甚至不知道那種情緒就叫做嫉妒。

  頹然坐在階梯上,手裏捏著那些不是禮物的禮物,他忽然不知道,究竟該何去何從?

  他甚至忘了,就算她不開門,他大可以掏出她給他的備份鑰匙開門進去,再不然拍拍屁股,開車回到自己家裏也行。

  但是她讓他忘了回家的方向,只想進到有她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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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9-28 04:01 PM|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別說上床,歐蜜娜根本連晚餐都沒吃。

  挽著姜義彬走出公司大門後,她就藉口頭疼推辭了他的邀請,結果姜義彬一聽,不但沒有生氣,還堅持開車送她回家好好休息。

  狄拜倫竟然還敢指責她跟姜義彬上床。

  就算她跟姜義彬上床了又怎麼樣,他根本沒有資格指責她,反正他從來沒有當她是女朋友。

  從來沒有。

  不管怎麼逼問,他都說她只是研發部員工而已。

  原來她不是他的誰,只是員工而已。

  所以她才不用去管他是不是睡在樓梯間,更不用擔心他會不會被蚊子叮得滿頭包。狄拜倫又不是三歲小孩,他是CC國際化妝品公司最傑出的研發部經理,連續三年在全球化妝品競賽大賞中奪得冠軍的天才。

  那種天才應該不至於笨到會在樓梯間窩上一整夜,而且他也沒有理由那樣做,他沒那麼在乎她,她只不過是研發部芸芸眾生中的一員而已。

  洗完澡,上床前,歐蜜娜特地吞了一顆安眠藥,設法讓自己一覺到天亮。

  果然,一夜無夢。

  清晨走入浴室盥洗,鏡子裏卻倒映出一張掛著兩行清淚的慘白容顏,眼皮浮腫得嚇人,看起來根本不像睡了個好覺的人。

  原來安眠藥能讓人忘了夢,卻不能讓人忘了哭。

  真慘!

  用冷水沖了好幾遍臉,直到眼皮好像不那麼腫了,她才踏出浴室。

  打開冰箱,她又想起昨天把鮮奶和吐司都扔在便利商店,幸好還有雞蛋和馬鈴薯沙拉,配一個蘋果,也是豐盛的一餐。

  提起精神打點好餐桌,扭開音響,舒曼的音樂在空氣中飄揚,那音樂沉沉的,她想起舒曼和克拉拉那一段飽受曲折的戀情,以及自己悲慘的遭遇,眼眶不禁又濕潤。

  她打開大門,紅著眼睛想下樓去拿報紙,一出門,赫然發現狄拜倫高大的身軀竟然橫亙在門口和樓梯之間。

  長長的雙腿以一種扭曲的角度蜷縮著,雙手環抱胸前,腦袋靠著牆壁,俊朗的五官皺成一團,眉頭尤其擰得死緊,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

  但是她沒有心疼,一點也沒有,為了證明這一點,走到他面前時,還故意用腳踢踢他的腿。

  「抱歉,先生,」她等了幾秒,等他蒙蒙朧朧的醒來,才慢條斯理的說:「俗話說,好狗不擋路,你擋到我了。」

  揉了揉眼睛,狄拜倫慢半拍的叫了一聲,「哎喲。」

  「幹嘛?」她斜眼看他。

  她踢得很輕,應該沒有踢斷他的腿。

  「我的腿……麻掉了。」揉完眼睛,他又去揉大腿,揉完大腿,再去捏小腿,就是沒有起身讓路的打算。

  「等你揉好了,請按門鈴通知我一聲,」

  歐蜜娜氣得轉身走進屋裏,砰的一聲關上門,同時關掉音響,不想再讓自己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

  幾分鐘之後,門鈴響了。

  「你幹嘛?」門打開一條縫,她仍然只肯用半邊臉面對他。

  「你要我按門鈴通知你的,我的腿不麻了。」狄拜倫揚了揚手上的報紙,「我知道你沒有看報就吃不下早餐,所以下樓去替你拿上來了。」

  「謝謝。」

  不想開門,她只想伸出手搶報紙。

  「那個……」他看得出她急著想關門,急忙開口,「方便借用一下洗手間嗎?」

  「前面路口的加油站有免費的廁所可以使用。」

  「我知道,可是我……快忍不住了。」

  瞪了他幾秒,她終於心軟,敞開大門,「給你一分鐘。」

  「感激不盡。」他轉身抓起昨天買的那兩袋東西,搶著進到門裏,「這是給你的。」然後一路沖向浴室。

  她還提著那兩個袋子發呆,他就出來了。

  兩人四目交接,她看見他淩亂的發梢濕漉漉的,應該洗過臉了,卻洗不去一夜不得好眠的疲憊,眼球佈滿紅血絲,身上的襯衫皺得像鹹菜乾,褲子也是,第一次見到他這麼狼狽不堪的模樣。

  平常他是多麼的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的一個男人,CC國際化妝品公司研發部經理,女性員工最津津樂道的黃金單身漢。

  意識到自己好像和他互相凝視得夠久了,上司和員工不該這樣互相凝視,這樣的凝視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撇開臉,她不自在的說:「現在你可以走了。」

  但是他沒動。

  她頭一低,看見自己手上的兩個大袋子,連忙朝他遞過去,「這些不是我的東西,請你拿回去。」

  「那些是給你的。」他不肯接回那些東西。

  「誰給我的?」

  「你到底在不高興什麼?」

  「我沒有不高興。」她忍耐的問:「我想知道這些東西是誰給我的?」

  「是我。」

  「你是我的誰?」

  又來了,昨天沒發完的神經繼續發作了。昨天問她是他的誰,今天又問他是她的誰,他被這些怪異的問題搞糊塗了。

  「你究竟想知道什麼?」

  「我想知道,我是你的誰?你又是我的誰?」她一臉執拗。

  「我說了,你是歐蜜娜,CC國際化妝品公司研究部門的員工,至於我,是你的上司,這麼簡單的問題,你到底要問幾次才甘心?」

  「我知道,我不會再問了。」她吸口氣,一古腦把東西往他身上塞,「這些還給你,我無福消受。」然後走到靠窗的餐桌邊坐下。

  他走上前,把東西放在一把椅子上,站在她面前,盯著她低垂的頭顱,輕聲細語的說:「別這樣,裏面有很多你喜歡的榛果口味巧克力,還有一堆凱蒂貓公仔,你不是最喜歡這些嗎?」

  「巧克力和凱蒂貓。」歐蜜娜冷哼一聲,憤怒的抬起臉,「你當我是三歲的小孩子?」

  「你知道我沒有那個意思。」他的目光從她憤怒的紅臉龐緩緩移到穿著純白睡衣的胸口,嗄啞的說:「我從來沒有當你是個孩子,歐蜜娜。」

  他簡直是在用聲音愛撫她,他很清楚那樣的叫喚會在她身上激起什麼樣的反應,她睡衣底下的胸部又腫又痛,乳尖開始變硬。

  她恨他,更恨對他的聲音起了反應的自己。

  「不管你當我是什麼,我都不在乎。」她告訴自己,是應該死心了。

  就是因為哀莫大於心死,昨天她才會發瘋似的答應新同事姜義彬的晚餐邀約。

  讓她死心的是一場男人對話,那場對話讓她痛下決心,決心斬斷和狄拜倫之間偷偷摸摸見不得人的關係。

  話說昨天中午,她原本想趁著休息時間到公司樓頂去喘口氣、吹吹風,沒想到意外聽見狄拜倫跟營業部的超級營業員高孟塵站在圍牆邊,好像在爭執些什麼。

  「狄拜倫,你為什麼要做那種過分的事?」

  「你沒頭沒腦的在說什麼啊?小高。」狄拜倫一頭霧水。

  「你還裝蒜!」高孟塵低吼一聲,「你對歐蜜娜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情,還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嗎?」

  「我沒裝蒜,是真的搞不清楚你到底在生什麼氣。」

  「前幾天,我們營業部有人看見你跟歐蜜娜在地下停車場的車子裏待了超過半小時。」高孟塵一臉不悅的指責他,「公司裏多少女人排隊想當你的女朋友,你幹嘛偏偏要對歐蜜娜那種保守的女孩下手?」

  「我沒對她下手,」狄拜倫攤開雙手,「頂多是幾次她加班晚了,我開車送她一程而已。」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紳士風度啦?孤男寡女在車裏獨處超過三十分鐘,誰會相信你們之間是清白的?」高孟塵哇哇大叫,揪住他的衣領,「我們是從大一開始穿同一條褲子的拜把兄弟,只要一個眼神,我就知道你想搞什麼鬼!從實招來,你到底對歐蜜娜做了什麼?」

  「天地良心。」狄拜倫流露出飽受冤枉的口氣,「既然你這麼瞭解我,應該知道歐蜜娜根本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你不喜歡她,幹嘛把她關在你的車裏這麼久?」

  「什麼關不關的,我又不是心理變態。」狄拜倫拍掉老友抓住他的衣領的手,清了清喉嚨,「至於那三十分鐘,」想了一下,「我們只是單純的在討論公事而已。」

  「什麼公事?」高孟塵追問。

  「就……」狄拜倫搔了搔頭,「就是年度全球化妝品競賽大賞的事情,今年的主題是香水,我跟歐蜜娜是在討論香水配方啦!」

  「原來是商業機密,難怪要關在車子裏談,免得被人偷聽到。」高孟塵一臉當他在說天方夜譚的樣子。

  「我說了這麼多,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虧我們從大一到現在的交情,你竟然情願相信一個營業部的傢伙隨口說的話,卻不相信我這個老朋友,真教我傷心。」

  「就是因為我們交情夠,我才知道不能相信你。」

  狄拜倫惱了。

  「你最好叫你們營業部的多嘴傢伙閉嘴,如果讓我知道是誰在背後胡亂造謠,破壞歐蜜娜的名聲的話,我保證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人家才不是多嘴的傢伙,只把這件事告訴我一個人而已。」高孟塵斜睨著老友,「話說回來,你的專長不就是逢場作戲,把女人的名聲搞爛嗎?什麼時候開始也會關心女人的名聲啦?」

  狄拜倫沒吭聲。

  「你是哪根神經壞掉了啊?」高孟塵繼續指控他,愈說愈氣,「談公事不會找個正常一點的場所啊?幹嘛要關在車子裏談?明知道這樣會讓歐蜜娜很難做人,偏偏還要這樣做,真是搞不懂你。」

  「你那麼氣憤幹嘛?」狄拜倫睨了高孟塵一眼,老友那張激動莫名的臉,看起來分外可疑,「小高,你該不會是喜歡歐蜜娜吧?」

  「你少在那裏胡說八道!」高孟塵的臉紅了。

  「原來你中午不吃飯,硬是把我拉到樓頂來,就是為了這件事。」狄拜倫誇張的笑說,雙手交疊在腦後,「我會告訴歐蜜娜,營業部的超級營業員高孟塵偷偷在喜歡她。」

  「只是我自己一相情願罷了。」高孟塵抓了抓頭,靦腆又大方的承認道,「其實歐蜜娜一進公司,我就注意到她了,好幾次我故意繞到研發部,試圖跟她打招呼,結果被她冷淡的微笑逼得不得不打退堂鼓。」

  「那不就結了!」狄拜倫好像松了一口氣,「歐蜜娜是出了名的難相處,沉默又冷淡,別說是你,就連研發部的同事,一天下來,也難得聽她開口說句話,超級沒有團隊精神的一個女人。」

  「你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對女人有這麼多情緒性的字眼啊?」

  「我這叫就事論事,不是鬧情緒。」

  「隨便,不管你怎麼說,反正我就是覺得話少又內向的女人特別有魅力。」高孟塵頓了一下,「就像你大學時代的那個女朋友盧絲如,像個沉默的影子,從大一跟你到大四的那個女孩,你還記得吧?」

  「往事不用再提。」狄拜倫擺出高孟塵敢提,他就要揍人的表情。

  「不提就不提,幹嘛那麼凶啊?!」高孟塵摸了摸鼻子,「老實說,看你這幾年來換女人就像換衣服一樣,我還真替盧絲如感到慶倖。」

  「叫你別提,你還提,我看你真的是皮癢找打喔!」狄拜倫充滿威脅性的拳頭朝天空揮了揮,卻沒落到老友身上。

  「抱歉、抱歉。」高孟塵抓了抓頭,「我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得罪歐蜜娜的頂頭上司。」

  「你對歐蜜娜是認真的?」狄拜倫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情緒。

  「再認真也不過,所以我一聽到傳言,第一個念頭就是想找你問清楚。俗話說,朋友妻,不可戲,如果傳言是真的,你願意洗心革面,好好對待歐蜜娜的話,我當然會祝福你們。如果傳言只是謠傳的話,恕我要對歐蜜娜採取行動了……」

  「什麼叫洗心革面啊?!說得好像我是十惡不赦之徒。」狄拜倫斜睨好友一眼,「我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跟盧絲如之間慘痛的分手經驗,是往事不用再提,也不用回首。

  「可憐喔,看不出盧絲如那麼好脾氣的女孩也會咬你,痛不痛?」

  「小高,你今天真的很欠揍喔!」

  「好啦、好啦,不提盧絲如,每次提她,你就生氣。」

  「我早就沒氣了。」狄拜倫仰望天空,「其實我還滿感謝盧絲如的,感謝她沒有絆住我,否則我現在可能是兩個孩子的爹了,也不可能隨心所欲的過日子。」

  「自由自在雖然很逍遙,有人管也別有一番幸福。說真的,阿倫,難道你沒想過找個好女人定下來?」

  「老話一句,我真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我的心情你不會懂的啦!」

  「虧你抱過那麼多女人,你沒發現女人比草繩柔軟多了嗎?」高孟塵覺得他好像頭殼壞掉了。

  「那當然,女人不但柔軟,而且溫暖,根本就是讓人舒服透了的抱枕。」

  「阿倫,女人不是草繩,也不是抱枕,而是一朵需要灌溉的小花。」

  「小花就小花。」狄拜倫一副隨便什麼都好的樣子,「總之,我是絕對不會為了一朵花,放棄一整座美麗的森林。」

  「我看你話最好不要說得太滿才好,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是絕對的。」

  「或許吧!」狄拜倫的目光投向遙遠的天際。

  「話說回來,歐蜜娜看起來就是個很難追的女人,如果我有什麼地方需要你幫忙的話,你會拔刀相助吧?阿倫。」

  「我想想喔!獨孤九劍除了蕩劍式,還有浪劍式、撩劍式,破劍式、立劍式,你要我用哪一招幫你比較好?」狄拜倫歪著頭,亂講一通。

  高孟塵望著他,「我總覺得你好像不太有誠意,說實話,我想追歐蜜娜,你是不是不高興?」

  「不高興?我?!」狄拜倫誇張的指著自己的鼻子,搖了搖頭,「開玩笑,要我說幾遍你才相信,我跟歐蜜娜一點關係都沒有,你想追她,我只有滿滿的祝福,一丁點也沒有不高興。」

  「太好了。」高孟塵松了一口氣,「有你這句話,我就安心了。」

  「不過……」狄拜倫忽然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什麼?」高孟塵問。

  「沒什麼……」狄拜倫甩甩頭,「我是說,你想知道什麼,我知無不言,一定把我知道關於歐蜜娜的點點滴滴統統告訴你。」

  他果然知無不言,把她喜歡喝茶、喜歡綠色植物、喜歡凱蒂貓公仔,還有榛果口味巧克力的事情統統告訴了高孟塵。躲在暗處的歐蜜娜愈聽愈害怕,愈聽愈恐懼,心想,說完了那些吃的喝的之後,他也許會順口把她全身上下的敏感帶也一併說了,她的耳垂、手臂內側、大腿,還有……

  倉皇的離開樓頂,她沒有勇氣再想下去,也沒有臉再聽下去。

  一整個下午,歐蜜娜心神不寧,只想找個理由儘早離開辦公室,深怕狄拜倫隨便找個藉口就把她塞給那個跟他穿過同一條褲子的大學同窗高孟塵。

  所以當新同事姜義彬邀她共進晚餐的時候,她不假思索的挽著他的手臂,經過狄拜倫的辦公室門口時,還妄想他會突然抬起頭,喊著要她留下來加班。

  她喜歡加班,喜歡跟狄拜倫一起待在實驗室裏嘗試調製各種新奇的味道,喜歡他一手拿著試管,一邊解說各種香精的特性,也喜歡跟他一起搭電梯下樓,喜歡他一進到車子裏就迫不及待的吻她,喜歡他開車送她回家,喜歡屋子裏每個角落都有他的味道,從來不知道自己會這麼喜歡一個人,雖然他從來不說,但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他的女朋友,結果她所以為的跟事實完全下符。

  沒有,他沒當她是女朋友,從來沒有。

  她不斷的讓他進到她的家,客廳、房間、浴室、廚房、陽臺,處處都有他的痕跡。他的內衣褲、汗衫和她的一起曬在屋簷下,漱口杯裏放著兩把牙刷,紅色的是她的,藍色的是他的,床上成雙的枕頭,杯架上成對的馬克杯……全是這三個多月以來,他一點一滴添購進來的,他的東西一點一點滲入她的生活,然而他的人、他的心,原來離她這麼遠。

  她給過他很多機會,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都當面問過他了,然而不管她怎麼問,他堅持只有一個答案,他並沒有當她是個孩子,他當她是個員工,如此而已。

  她確實不是個孩子,二十六歲,早就是個女人。

  一個用巧克力和凱蒂貓就能哄得團團轉的蠢女人,一個被他高明手段徹底玩弄的蠢女人。

  她真的很蠢,他日復一日的玩弄她,她卻覺得那是愛情。

  原來愛情只是一個讓人墮落的詭計。

  而她確實墮落了,明明知道他對她沒有愛,但是當他在她家門外樓梯間窩上一整晚,然後一身狼狽的站在她面前,她還是會為他心痛也心動。

  就像現在。

  「歐蜜娜,」狄拜倫拉開椅子,在她身邊坐下來,「可以告訴我,昨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咬著嘴,搖搖頭,再搖搖頭。她不想說,只想忘掉他和高孟塵之間那場可怕的對話,他說她是出了名的難相處,超級沒有團隊精神的女人,他曾經有個叫盧絲如的女朋友,他把女人當草繩,並且絕對不會為了一朵花放棄一座美麗的森林,他還想把她和高孟塵送作堆,她想把那些統統忘掉,包括那種被人出賣和背叛的感覺。

  更想忘記,他們晨昏共度的這三個多月。

  「是不是姜義彬那小子昨天欺侮你了?」他捏著拳頭問。

  「欺負我的人不是姜義彬。」她平靜的回答,「姜義彬是個不折不扣的君子。」跟狄拜倫完全不同的君子,不會偷牽她的手,不會出其不意的亂吻她,更不會在車裏對她毛手毛腳,他送她回家,她沒請他進門,他就乖乖的開車離開。不像狄拜倫,第一次送她回家,連問都沒問一聲,就進了她家的門;連問都沒問一聲,就進了她的身體;他只要她的身體,不要她的心;他要她的身體,卻當她只是個員工而已。

  「君子!」他悶哼一聲,「我看他更像呆子!」

  「你說什麼?」她瞪著他。

  「沒有啦!」他抓了抓頭,「只是想他是君子,誰是小人?」他感覺到她似乎話中有話,而她凝視他的眼神好像也在暗示著什麼。

  「你有興趣對號入座,我不反對就是了。」她一臉就當他是個小人的樣子。

  「我是哪裡小了?」他氣呼呼的說,氣息吹在她的鼻尖,一陣熟悉的悸動刺入她的心。

  她猝然低頭,緊緊交握在一起的雙手頻頻發抖。

  「你想到什麼了,為什麼臉紅?」狄拜倫勾起她的臉蛋,修長的指頭刮搔著她的肌膚,

  「放開我。」

  歐蜜娜想拂掉他的手,但他反手握住她,單手就將她的兩隻皓腕鎖在她身後,纖細的身子挺了起來,比魔鬼更誘人的身段在他的眼前展露無遺。

  男性黝黑的目光大膽的梭巡著她,她的嘴唇開始發抖,可恥的發現自己全身細胞都想對他投降。而他露出勝利者的姿態,毫不遲疑的低頭蹂躪她那兩瓣甜蜜的紅唇,大掌探索著早已在他身下淪陷過無數次的嬌軀,長指靈活的一路往下,鬆開她胸前成排的鈕扣,長指一挑一勾,不消片刻,她已身無寸縷的暴露他眼前,雙手合抱在胸前,拚命想遮掩一身雪白凝脂的舉動,在他看來,比任何大膽的挑逗都來得更具有誘惑力。

  將她綿軟的雙手從酥胸上輕輕撥開,他的頭顱緩緩的朝她臉上壓下。

  閉上眼睛,她沒有力氣制止他,全部的力量都用來承受他一波波銷魂的吻,從她的嘴延燒到頸項到胸脯到小腹,那靈活的舌,像火一樣燒進她的女性核心。

  「不……」歐蜜娜驚呼一聲,睜開眼眸,見他跪在她面前,瘋狂的埋在她的腿間,瘋了似的親吻著她最私密的地方,她揪住他的頭髮,無力的想把他從她那裏扯開,「噢!別這樣,求你……」

  他要過她很多次,但是從沒這樣做,舌頭像火苗一樣竄進她的體內深處。

  「別這樣,別用這種姿勢……」她在徹底淪陷以前,用盡最後一絲理智發出細如蚊蚋的喊叫,但那微弱的理智就像風中殘燭,很快的就被狂情烈焰吹熄了。他不斷的探索著她自己都不曾到過的禁地,在她體內掀起一波波驚濤拍岸的快感,很快的她就失去一切抵抗的能力,洶湧的情潮濕濕黏黏的氾濫到他的嘴裏。

  舔了舔嘴唇,他緩緩的從她的腿間抬起頭,邪肆的黑眸瞅著她的眼,低啞的嗓音蠱惑的、意猶未盡的說:「誰教你折磨了我一整個晚上,讓我欺負一下不為過吧!」

  「不……」她虛弱的低喃。

  「要!」

  她是他的,全世界就只有他可以這樣欺負她,瘋狂的將她擺弄成更羞人的姿勢,教她在他面前根本毫無秘密可言,步步進逼,將她的大腿分別架開在他的雙肩上,用目光深入她,用火舌挑弄她,再用指頭出入她,然後是堅挺的男性陽剛。

  他抱著她回到房間床上,拉下自己的衣褲,火熱的入侵她。她濕透了,又黏又濕的洞穴裏有一種神秘的拉力,驅使他往前挺進,那陣陣強而有力的衝刺讓她失去理智,只剩下喘息,流汗,感覺體內每個細胞都被狄拜倫充滿,輕飄飄的沖向雲端

  「抱歉,」高潮過後,狄拜倫摸了摸她汗濕的臉,「都是我一個人在享受。」

  歐蜜娜閉上眼睛,沒說其實她也投入了,就算他根本不把她當回事,也明知他只是在玩弄她而已,她卻不知羞恥的感覺快樂,並且依戀著他摟抱著她的感覺,她躺在那熟悉的胸懷裏,聽著他漸漸回復平穩的心跳。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她無意識的揪著他胸前茂盛的毛髮,低聲詢問。

  「我做了什麼?」

  「為什麼要對我做這麼過分的事情?」

  「我還想對你更過分一點。」粗糙的指尖來回撫摸著她光裸的臂膀,一副她就是他的樣子,一副他想對她怎樣就怎樣的表情。

  「原來你就是這樣對待朋友的。」任由他的大掌滑落她的胸脯上,歐蜜娜毫不抵抗,知道抵抗也沒有用,他輕易就能瓦解她的抵抗,如果他還想要她一百遍,絕對不會做到九十九遍就喊停,絕對會做滿一百遍,甚至更多,他只會多要,不可能會少來一次。

  「你說什麼?」他垂下頭,挑起一隻粉嫩的蓓蕾含入口中,含糊不清的問。

  「我聽見你跟高孟塵在公司樓頂的談話了。」情欲再次沸騰以前,她咬牙擠出這句話。

  狄拜倫愣了一下,緩緩的鬆開嘴裏圓滾的紅豔蓓蕾,再緩緩的鬆開她的身子,黝黑的眼眸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著她,嘴唇動了幾下,卻什麼都沒說出口,只是撈起落在地上的被單,輕輕遮蓋住她雪白誘人的身子。

  高孟塵!這三個字像一陣當頭棒喝。

  該死!他完全把對老友的承諾丟到九霄雲外。

  昨天中午才答應過高孟塵,他絕對會拔刀相助,幫著他追求歐蜜娜。結果一離開公司樓頂,看到歐蜜娜的臉,他什麼都忘了,所謂見色忘友,指的就是他這種混蛋吧!

  「跟我上床,就是你幫高孟塵追求我的手段?」她揪著被單,表情跟手心裏的被單一樣,變得扭曲。

  他翻身下床,坐在床沿,背對著她,以手支頭,沉默以對。

  「這就是所謂男人的友情嗎?」盯著他緊繃的背部線條,她淒然開口,「你跟高孟塵可以穿同一條褲子,所以你也不在乎跟他共用一個女人?」她痛苦的閉上眼睛,「三個多月了,已經夠了,如果我是一條褲子,讓你穿了三個多月,也變舊了。」三個多月,一百多個日子,他也已經把她從羞怯的處女變成一個沒有他就難以入眠的女人,她都快要不認識自己了,「既然你不要我,請你高抬貴手,放了我吧!」

  「你不要這樣說。」狄拜倫用力拉扯自己的頭髮,「我並沒有當你是一件穿舊了的褲子,也並沒有不要你。」頓了一下,「我只是不要一個女朋友而已。」

  「所以你當我是什麼?」她溫柔卻堅定的問。

  他無言以對。

  她問到他心裏最矛盾的地方了。他不要女朋友,但並沒有不要歐蜜娜,他不知道該把她歸到什麼樣的位置。

  「我來替你回答吧!」她覺得自己污穢得跟那雪白的床單形成強烈對比,「對你而言,我勉強只能算是一個便利商店,隨你高興就可以進進出出的女人。」

  「我沒有這麼想過,拜託你不要說這種話。」緊握拳頭,狄拜倫對她的指責感到憤怒。

  「但是你一直在這樣做。」

  他找不出具體的理由反駁她,他確實一直在這樣做,要過了她又想要她,像一個上癮的吸毒者,怎麼也戒不掉想要她的念頭。

  「便利商店滿街都是,我想,我也不會是唯一讓你進進出出的一個。」

  「你是唯一的一個。」他無力的辯解,「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我這些日子以來天天跟誰睡在一起!」

  「你的確天天跟我睡,但是你沒有跟我在一起。」歐蜜娜搖了搖頭,「真正的在一起,應該不只是身體在一起,不是因為我們做了那件事,就等於我們在一起。」

  「你該死的一定要這樣跟我雞蛋裏挑骨頭嗎?」他轉頭瞪著她,「你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麼咄咄逼人的女人了?」這些日子以來,除了她,他沒有花過一分一秒去想任何其他的女人,其他女人跟歐蜜娜一比,全都黯然失色,他只想著她,只想抱她一個,她卻這樣指控他,讓他感到寒心。

  「抱歉,我忘了,我根本沒有資格也沒有身分對你咄咄逼人,我再也不會這樣了。」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歐蜜娜……」

  狄拜倫朝她伸出手,想擁她入懷裏,但是她的身子一扭,避開了他。

  「狄先生,請你自重,也尊重你的朋友高孟塵。」

  「我不知道原來你跟高孟塵是郎有情,妹有意。」他不禁瘋狂的想,她跟他鬧了這麼一夜一天,原來不是為了姜義彬那菜鳥小子,而是得知小高想追求她。原來她喜歡小高,所以找了這麼多莫須有的罪名往他頭上栽,還狠心的讓他在門口睡了一整夜,他總算搞清楚了。

  「至少高孟塵比你像個男人。」高孟塵敢表明想追求她的心,而狄拜倫口口聲聲說著不要女朋友,卻一天到晚想上她的床,而她也真沒用,明知一切,卻還是讓他一再得逞,得逞的不只是她的身體,還有她的心。

  「想不到你是這樣看我的。」

  生平第一次有女人指責他不像個男人,還是他朝思暮想的歐蜜娜,這女人,說東說西說得他頭昏腦脹、啞口無言,總歸一句,就是她膩了他了,跟盧絲如一樣,想琵琶別抱了。

  女人心,海底針。

  盧絲如之後,他發誓這輩子絕對不再做海底撈針的傻事了。跟女人光著身子嬉戲得到快樂已經足夠,他再也不想去懂女人的心。他對自己發過誓,現在卻又讓歐蜜娜傷到了,但是他咬咬牙,死也不會承認這一點。

  歐蜜娜跟盧絲如不同,她不是他的女朋友,絕對有跟其他人交往的自由,就像他對便利商店那個店經理邱翊峰說過的,她總有一天會成為某人的女朋友,但那人絕對不會是他,他早就對自己做好心理建設了,不過當這一刻來臨的時候,他還是很沒用的感到痛徹心扉,痛得甚至連大喊大叫、痛哭流涕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就去找個真正的男人吧!」他從床上跳起來,一路抓起自己的衣物,一面穿一面走向門口,打開門,又砰的一聲關上。

  那巨大的關門聲,震得她的腦袋轟轟作響。

  終於結束了!

  擁著被單,她緩緩的倒臥在床上。

  想流淚,她的眼睛卻是乾的;想大叫,喉嚨卻像被人掐住……

  然後她瞪大眼,看著那個她以為已經走掉的男人怒氣衝衝的打開門,大步走進來。

  「最後一次。」狄拜倫來到床前,站定在她眼前,冷笑一聲,「最後讓我對你證明一次,我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

  不給她答應或不答應的機會,也不管兩人之間糾纏了老半天,早已過了上班時間,就算天塌下來,也不能阻止他動手扯掉遮掩在她身上的被單,就算世界即將毀滅,也不能阻止他用盡一個男人所能滿足一個女人的一切方式,不只一次,而是一次又一次,半瘋半狂,如野獸般放肆的佔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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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9-28 04:05 PM|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以前,歐蜜娜在辦公室裏只是沉默而已,遇到同事跟她打招呼,她還是會禮貌性的笑一笑,應上幾聲。而現在,除了沉默,還多了幾分陰沉,不論誰叫她,都一概聽不見似的,兀自埋首工作,誰也不理,連午休時間都不跟大家一起到地下室的員工餐廳吃飯。

  「狄經理,你別光顧著吃,偶爾也應該關心一下歐蜜娜,她已經兩個多禮拜都沒下樓來吃午餐了。」

  中午時間,幾個研發部的同仁看見狄拜倫一個人坐在員工餐廳裏大口吞著蝦仁炒飯,端了食物過去和他共用一張桌子,七嘴八舌的聊起這件事。

  「我的專長是研究開發化妝品,又不是心理咨商。」他沒滋沒味的繼續大口吞食著食物,好像那食物跟他有什麼仇恨,拚命吃之而後快。

  歐蜜娜有沒有吃午飯,他比誰都清楚,她還把他放在她桌上的高山烏龍、黃金葛,還有數不清的凱蒂貓公仔和巧克力,全都丟回到他的桌上。

  那女人存心要跟他斷得乾淨,就別指望他會回頭去抱她的大腿。

  管她吃不吃,他還是照樣吃他的,誰怕誰!

  「可是歐蜜娜……」

  「我不管那女人心理有什麼毛病,只要她企劃的香水研究案沒問題就行。」狄拜倫大手一揮,要部屬別再往下說。

  但是他的威嚇,似乎沒有得到預期的效果。

  所謂帶人帶心,他跟研發部的同仁相處得就像一家人,尤其是男性部屬,個個視他為偶像,說他是不世出的天才,比女人更瞭解女人的男人,說他研發出來的化妝品能讓如花變成林志玲,還有他的女人緣更是好得讓人羨慕得要命。

  總之,他們奉他為偶像,崇拜他,卻不怕他,就算他垮著一張臉要他們住嘴,他們照樣邊吃邊說,樂到不行的樣子,而且十句有八句離不開歐蜜娜。

  「歐蜜娜心情不好的話,連帶也會影響到工作效率,不是我們多管閒事,而且全球化妝品競賽大賞又快到了,今年的主題是香水耶,正是歐蜜娜負責的專案,狄經理跟歐蜜娜搭檔配合的話,有把握能再下一城,替CC國際化妝品公司連續第四度奪得冠軍嗎?」

  「這個問題留給我自己操心就好了。」狄拜倫沒好氣的說,又舀了一匙炒飯送進嘴裏,咬牙切齒的咀嚼著,「至於你們,研究口紅的,粉餅的,別以為今年的全球化妝品競賽大賞沒你們的事,就想等著看好戲,下個月要是沒辦法交出讓公司高層人士滿意的新款產品,你們就自己看著辦好了。」

  「該辦的我們會辦的啦,只是看歐蜜娜的壓力這麼大,我們在旁邊除了乾著急,還有幾分心疼和捨不得。」

  「你們就繼續乾著急吧!」狄拜倫沉下臉,「至於捨不得,有姜義彬那小子就夠了。」

  「可是歐蜜娜跟姜義彬吃過一頓晚餐之後,好像就再也沒有下文了。」

  「難道人家還要跟你們報告戀愛進度不成?」一群笨蛋,好像他們還有希望,根本搞不清楚現實狀況,就跟他一樣,怎麼出局的都不知道,就那樣被歐蜜娜踢下了床。

  「說起戀愛,狄經理,最近秘書課來了好幾個正妹,快往三點鐘方向看,她們就坐在那裏。」

  在眾人的慫恿下,狄拜倫勉強抬頭,朝三點鐘方向望去。

  果然,那桌坐了五個女孩子,清一色長髮披肩,瞼上描摹著入時的彩妝。

  身為CC國際化妝品公司的員工就是有這種好處,永遠有用不完的化妝品。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公司裏的女人個個習慣濃妝豔抹,只有負責研發香水,本身卻不噴香水的歐蜜娜例外,反正那女人不化妝已經夠豔麗。

  唉!好不容易沒人提起歐蜜娜了,偏偏他還要自動想起她。

  「狄經理,你出馬去約她們嘛!我們四個加上經理一共五個,五男跟五女聯誼,一定很有意思。」

  「抱歉,我對『舞女』沒興趣。」

  「是五女,不是舞女啦!」

  「隨便什麼都好,我沒興趣。」聯誼累死人了,他已經沒有力氣去跟女人廝混,下了班,情願回家去看那些被歐蜜娜遺棄、如今被他收容在床頭櫃上排排站的凱蒂貓公仔。

  多少個夜晚,坐在黑暗裏,呆呆看著那些排排站的凱蒂貓公仔,想到童話裏有一個盲人坐在烏漆抹黑的房間裏摸索一頂不在房間裏的黑帽子,他可是感同身受,他擁有一整排的凱蒂貓公仔,但真正想要的歐蜜娜卻不在房間裏,他摸不到她,感覺不到她,只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寂寞。

  「狄經理!」

  四個部屬,八隻眼睛全都吃驚的瞪著他。

  「幹嘛?大中午的,你們是見鬼啦?」狄拜倫拿起冰紅茶,把凱蒂貓公仔和歐蜜娜全都丟到腦後,咕嚕嚕的喝了幾大口。

  「經理,是不是天氣太熱,你中暑了?」

  「還是經理的眼睛在痛?看清楚,那五個都是不折不扣的美女耶!」

  「我沒中暑。」狄拜倫將杯子往桌上一放,「眼睛也好得很,我只是不想跟舞女聯誼,不行喔?」

  「是五女,不是舞女。」部屬再次提醒他。

  「我也不是舞男,別想叫我去討好女人。」狄拜倫用力瞪了他們一眼。

  四個部屬終於感覺到一股涼颼颼的寒意,識相的低頭,扒了幾口飯。

  「我先回辦公室去忙了。」狄拜倫站起來,頭也不回的離開員工餐廳。

  四個人盯著狄拜倫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狄經理吃的是炒飯還是炸藥啊?」

  「我看八成是炸藥炒飯,看他連背影都怒氣騰騰的。」

  「那個是只要有美女在場,笑話就說得特別大聲,模樣擺得特別瀟灑的狄經理嗎?還是我們認錯人了?」

  「狄經理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分明是失戀了。」

  「天下怎麼可能有狄經理搞不定的女人?」

  「說得也是,從來只有狄經理甩女人,沒聽過有誰捨得甩了他的。」

  「那狄經理最近這麼陰陽怪氣是為什麼?」

  「誰知道,大概是想到要跟歐蜜娜搭檔研究參加全球化妝晶競賽大賞的香水,所以壓力特別大吧?」

  「你們猜,狄經理跟歐蜜娜會不會……」

  「應該不會啦,狄經理喜歡波霸美女,歐蜜娜瘦得像竹竿一樣,根本不是狄經理的『菜』。」

  「你少來,是你自己覬覦歐蜜娜,所以不希望經理對她下手吧?」

  「當然,狄經理一出手,我們還有機會嗎?」

  「說得也是,五女雖美,比起咱們研發部的歐蜜娜,還是差了一大截。」

  「你甭想啦,不管是歐蜜娜還是五女,都是看得到,吃不到。」

  「唉!美女還不如眼前的炒飯實在。」

  「別埋怨了,吃吧、吃吧。」

  四個曠男露出哀怨的苦笑,低頭猛扒飯。

  

  狄拜倫在前往搭電梯回十一樓研發部的路程中,視線被一家新開的壽司店吸引住。

  那家店看起來窗明幾淨,食物看起來衛生又可口。

  明明他已經飽到胃發脹,雙腳卻不由自主的走了進去,再出來時,手上多了一盒色彩繽紛的壽司組合餐,還有一杯健康蔬果汁。

  拎著那些東西,他忐忑不安的回到研發部,沒回自己的辦公室,而是朝著歐蜜娜的座位走去,然而還沒走到目的地,他就後悔了。

  歐蜜娜根本不需要壽司和果汁。

  她手裏捧著一個和她的臉一樣白細的瓷碗,一口一口的喝著熱湯,他在她抬頭之前,急忙閃到一根柱子後面躲著。

  「蜜蜜娜,多吃一點,這是我媽媽特別為你烹煮的豬心湯,放了很多姜絲,我媽媽說這種湯對於手腳冰冷很有功效。」

  蜜蜜娜!什麼東西?那個姜義彬以為他是什麼東西,竟敢那樣叫她,還把自己老媽都拖下來幫他追女人,煮什麼豬心湯,莫名其妙,不知道豬心的膽固醇很高嗎?混蛋小子。

  他早就發現那混蛋小子天天替她送午餐了,只有那幾個想找五女搞聯誼的沒眼傢伙才會以為她天天沒吃飯。事實上,她根本胃口好得很,他經過她座位旁邊的時候都會偷偷檢查,每天都查到一個空空的便當盒,看起來,那女人踢走了他,一點也沒有良心不安,反而食欲大開,吃得比以前更多。

  算一算,她把他從床上踢走兩個多禮拜了,姜義彬就連她有手腳冰冷症的事情都摸清楚了。混蛋、混蛋,那混小子是摸到她的手了喔,不然怎麼會知道她有手冷腳冷的毛病?

  姜絲豬心湯!

  什麼爛招數,這樣追女人,簡直丟盡天下男人的臉。

  「蜜蜜娜,來,這裏還有很多豬心,你多吃一點。」

  「我一個人吃不完,你一起來好了。」

  「你先吃,吃下完的我再替你解決。」

  「兩個人一起吃豬心湯,才會一條心嘛!」

  「既然蜜蜜娜這樣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狄拜倫再也聽下下去,從柱子後面跳出來,直挺挺的往歐蜜娜走去,她坐在位子上吃著喝著,姜義彬則是臀部倚靠桌緣,手裏拿著一隻空碗,正要動手去舀保溫壺裏的豬心湯。

  兩人見到不速之客,都不吭聲。

  「咦?」明知自己不受歡迎,狄拜倫卻故意湊過去,「原來這裏有好吃的啊!」沒人請他,丟下手裏的壽司和果汁,自顧自的掀開保溫壺的蓋子,一陣白色的熱氣飄出來,誇張的嗅聞幾下,「豬心湯耶,我最喜歡吃豬心了。」戳了戳姜義彬那混蛋小子的胸膛,故意問道:「姜義彬,你手上的空碗沒人用喔?」

  「這個……」

  「沒人用的話,我就不客氣的借用了。」

  狄拜倫罔顧姜義彬滿臉的不情不願,粗魯的想把那只碗從他的手中搶過來,想不到那小子也是個帶種的,兩人拉扯好一陣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碗搶到手,接著把那些豬心啦,姜絲啊全往碗裏舀。

  混蛋小子,想用豬心換取歐蜜娜的美人心,他偏不讓他稱心如意。

  拿起放在桌上的湯匙,他顧不得已經滿肚子炒飯,大口吃了起來。

  吃吃吃,狄拜倫當豬心是混蛋小子的心,非得把他吃個精光不可,絕對不能放任歐蜜娜和姜義彬一起吃豬心湯,更不允許他們兩人一條心。

  他像個土匪強盜似的拚命吃著,完全無視歐蜜娜和姜義彬直勾勾的看著他,不消片刻,保溫壺已經見底,再把碗裏剩餘的湯汁曦哩呼嚕喝個精光,一滴都沒留下。

  「好熱,」狄拜倫把空碗塞回姜義彬的手裏,也不管是否會弄髒人家的西裝外套,伸手抹了抹從太陽穴滑落的熱汗,「我得回辦公室去洗把臉。」

  說完,他大步離開。

  回到辦公室,他根本無心洗臉,按下電話內線按鍵,急著想把歐蜜娜叫進來,剛剛姜義彬倚在她桌緣的畫面不斷的在他腦海裏播放,幾乎讓他發狂。

  原本以為歐蜜娜和高孟塵是郎有情,妹有意,沒想到她跟姜義彬才是一條心。他得想辦法把歐蜜娜支開,千萬不能讓他們手牽手、心連心。

  電話響了很久無人接聽,但他確定她還在位子上,她不接聽,他不切斷,兩人進行著某種另類的耐力賽。

  終於,她被電話鈴聲吵得受不了,拿起話筒。

  他一聽接通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劈頭就說:「歐蜜娜,立刻到我的辦公室來一下。」

  「狄經理,現在是午休時間。」她提醒他,「請你一點半以後再打電話來,?」

  一點也不,他氣得快要得內傷,握著話筒的指頭頻頻發抖。

  這女人,什麼沉默,什麼溫馴,什麼善解人意,全是假裝的,她骨子裏根本就是伶牙俐齒,超級擅長折磨人。

  「我有急事要跟你討論,你要是現在不進來的話,一點半以後,就把辭呈送上來好了。」

  說完,他很神勇的掛斷電話。

  總算拿出男子漢本色。

  女人嘛,不適時給她一點顏色瞧瞧,難保她不會爬到他的頭上。

  然而,他的神勇只維持了十秒鐘。

  十秒之後,不安和焦躁再度席捲他。其實只要歐蜜娜別跟姜義彬那混蛋小子同一條心,他是很願意讓她騎到他的頭上。糟糕,一想到她騎在他上面的畫面,立刻感到血脈猛往腦門沖。

  該死的,他竟然會被一個連女朋友都稱不上的女人弄得坐立難安,左邊太陽穴冷汗直流,右邊太陽穴熱汗猛冒,又像中風,又像中暑,更像中邪。

  狄拜倫走進洗手間,把頭放在水龍頭下拚命沖冷水,再用毛巾擦乾淨,出來坐在座位上,等了又等,歐蜜娜竟然說不進來就不進來,一點也沒把他看在眼裏,倒是高孟塵又打了通電話來羅羅唆唆了好一陣子。

  緊握著話筒,狄拜倫愈聽臉色愈沉,最後胡亂的回道:「好啦、好啦,我看就三井懷石料理店好了,晚上七點,我會想辦法帶她去……別謝得太早,我只說想辦法,沒說她一定去。」

  面無表情的掛斷電話,他呆坐許久。

  伸手想去翻看桌上成堆的公文,隨便一抽又是歐蜜娜交上來的香水研究報告,算了,既然她不肯進來,退而求其次,看她寫的報告也好。

  歐蜜娜是一個很敏感的女人……咳,他勉強把心思從她的身體拉到她靈敏的嗅覺。她對味道很敏感,調製的香水不只是香而已,還特別持久,就像用雪松木做的小盒子,那味道好像一千年都不會消失,這次歐蜜娜交上來的報告,就定調為「永恆」。

  永恆的味道!

  但是誰能告訴他,永恆是什麼呢?

  擰眉想了半天,他根本找不到答案。

  但那份報告倒是意外的讓他忘了煩躁,引發繼續看下去的欲望。

  翻看下去,他發現她費了很大的力氣,企圖把各種容易消散的花朵香精分子緊緊結合在一起,就像一個鑲滿鮮花的花冠,每一個環節都繽紛飽滿,這款香水複雜的程度,顯然具備了參與全球化妝品競賽大賞的資格。

  他對她說過,她是一個很有天分的香水調配師,這份研究案就算不再修改,也可以直接送到實驗室去調製出成品,進行市場測試了。甚至不用經過測試,也不用到實驗室將那個味道具體的調配出來,光靠紙上談兵,以及多年的經驗累積,他的鼻子已經能判斷出來那將會是什麼樣的味道。

  那個味道讓他憶起年輕時一段美好的時光,他躺在一個女人的懷裏,女人的臉跟夜色一樣朦朧,記不得女人的五官了,只記得那天的月光從窗外斜射進來,窗臺上一束藍色玫瑰花多了一層淡銀色的鑲邊,夜風吹來,女人在他耳邊輕輕訴說「我愛你」,拉下女人的頭,他在她耳邊回了同樣讓人臉紅心跳的三個字,我愛你,那是他還能說出我愛你的年紀,後來他便不再說了。

  不再說愛,不要女朋友,不要我愛你,也不要分離和背叛,只想要一個人逍遙自在的過日子,愛到哪裡、愛幹什麼,隨心所欲,多好,多自由。

  但是這份研究案重新喚起了胸中那一池隨時都要滿溢出來的感情,身陷在位子裏,他的指頭托住下巴,陷入了沉思。

  「狄經理。」歐蜜娜站在門邊,敲了第三次門。

  狄拜倫猛然回神,從椅子上驚跳起來,眼光飄到門邊。

  「是你!你來得正好,」望著那抹婷婷身影,他下自覺的把聲音放得很輕,「我想跟你討論這個『永恆香水』的研究案。」以這份香水為基底,再稍微加以潤飾,也許CC國際化妝品公司能靠這個味道,第四度奪得全球化妝品競賽大賞的冠軍。

  「我把你要的東西送來了。」她的聲音卻像石頭一樣硬邦邦的,臉上還掛著跟聲音一樣僵硬的笑,一點也不打算跟他討論什麼案子。

  「什麼東西?」他的眉頭一揚。

  「這個。」歐蜜娜移動腳步,來到他的辦公桌前,「你要我一點半交上來的辭呈,我已經打好了。」把薄薄的一張辭呈夾在一個藍色的卷宗夾裏,放到他面前。

  「收回去。」他冷著臉命令她。

  「我已經寫好了,請狄經理批准。」她僵硬的笑容裏多了一抹固執。「還有這個。」接著又把一個袋子往他的桌上一放,「你忘了拿走你的壽司和果汁。」

  「那個是給你的。」他不自在的咳了一聲。

  「我不吃嗟來食。」人家給她,她就吃?她又不是狗!就算她是狗,情願餓死,也不要吃他買的食物。

  「你以為我不敢在這裏打你屁股!」他把聲音壓得低低的威脅她。

  強撐的笑容消失了,隱藏的怒氣浮上來,她五官扭曲,憤怒的瞪著他。

  皺眉審視她半晌,他忽然開口,「對不起。」

  她沒想過會從他口中聽見這三個字,他不像是會說這三個字的人。他驕傲自大、不可一世,是個被女人寵壞、被男人崇拜的男人,沒想到這種男人會跟對她低聲下氣,她愣住了,暫時忘記生氣。

  「要你寫辭呈的事,是我不對。」

  「你還把我的豬心湯吃光了。」

  「你那麼介意那個豬心的話,我也道歉就是了。」狄拜倫望著她,「對不起。」

  歐蜜娜想了一下,終於誠實的說:「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吃動物的內臟。」

  「原來是我解救了你。」

  「別告訴姜義彬,我不想讓他和他媽媽難過。」

  「當然。」她不想讓姜義彬和他媽媽難過,卻讓他的喉嚨變得苦澀不堪。

  「那麼我把辭呈收回去。」抽回藍色卷宗夾,她緊繃的小臉終於軟化,露出微笑。

  那微笑,再度讓他的心臟暫時停止跳動好幾秒。

  有人說上帝是公平的,他給了牡丹豔冠群芳的外表,卻不肯給它香氣;它給了桂花濃郁的幽香,它的花瓣卻是那樣的渺小而不起眼。然而上帝的公平法則因為歐蜜娜而打破了,她不是花,卻比牡丹更美,桂花更香。

  「那個,」他聞到她身上渾然天成的女性馨香,一向靈活的舌頭突然打結,「我是說……不知道你今天晚上有沒有空?」

  這比從他口中聽見對不起更讓歐蜜娜吃驚。

  算算日子,兩個多禮拜,十幾個日子,他沒有這樣問過她了。她不禁想起這些日子以來的度日如年,心亂如麻,空虛寂寞,以及委屈和眼淚,眉頭一揚,分不清是想折磨他還是折磨自己,倔強的說:「我要檢查一下行事曆,才能確定晚上是不是排了約會。」

  「沒關係,你沒空的話就算了。」低下頭,狄拜倫拿起那份「永恆香水」的研究案繼續沉思,好像她排了一百個約會也不關他的事。

  他就不能假裝吃吃醋嗎?不能多給她一點耐心和誠意嗎?她只不過小小耍了一下任性而已,他就不能再多問她一次、兩次嗎?

  既然他不吃醋也不肯再問,她只好鼓起勇氣開口了,「那個……」

  他抬起頭,看著她漲得比玫瑰花還要紅豔的小臉。

  她被他看得垂下了頭,咕噥一個含糊不清的句子。

  「抱歉,我聽不見你說的話。」

  「我是說,」她連忙抬起頭,「我想起來了,我今天晚上剛好沒事。」她真沒用,賭氣進來送辭呈,其實是想來求和,她應該把那份辭呈改成降書才對。

  他研究著她的臉,幾秒之後問道:「那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好。」這次她沒存心再折磨誰,她已經禁不起更多的折磨了。

  她想念他,想回到他的懷抱,不管他當她是什麼或不是什麼,不管承諾、不計較名分,只要能聽見他的聲音,她就心滿意足了。

  狄拜倫笑了。「那晚上見囉!」

  「晚上見。」歐蜜娜捧著卷宗夾,再拎起他替她買的壽司和果汁,給了他一抹羞怯又甜美的微笑,踩著輕飄飄的步伐出去了。

  而他的好心情,隨著她離去的腳步,一點一滴的消失。

  等她完全走出他的視線範圍,他才想起自己忘了跟她討論一下那個「永恆香水」的研究案,不過現在他的心情已經壞得沒辦法再開口說一句話了。

  點燃一根煙,在只剩下一個人的辦公室裏,他若有所思的抽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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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9-28 04:15 PM|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三井懷石料理店隱藏在東區一條毫不起眼的巷弄裏,要不是有狄拜倫帶路,歐蜜娜根本不可能找到那家店。

  下了計程車,他沒伸手過去牽她,雙手插在口袋裏,他不來牽她,她也不好意思主動去拉他,有點委屈的跟著他走過幾條曲曲折折的巷子,來到一家低調卻充滿日本情調的店門外。

  「原來這就是三井啊!」她仰望著在黑暗中閃爍著的紅色店招。

  「怎麼?你很失望嗎?」

  「不。」歐蜜娜搖了搖頭,「我聽過新聞報導這家店,聽說這裏的料理是上流社會饕客的最愛,沒想到它竟然位在這麼隱密的地方。」

  「上流社會的人都特別注意隱私。」

  「難怪你今天不開車,這裏根本找不到停車位。」

  「這裏不用找車位,店裏有泊車小弟會幫忙。」

  「請人泊車一定很貴。」歐蜜娜有幾分不安,她從來沒有跟他在這種高級料理店吃過東西,平常不是逛逛小攤子,就是找家餐廳吃頓家常菜,或是買些簡單的材料回家自己做,於是扯了扯他的衣袖,「我們真的要進去嗎?

  「既來之,則安之。放心,我不會讓你留下來洗碗的。」狄拜倫開玩笑的說。

  「就算我想來洗碗,老闆可能也不敢錄用我。」

  「說得也是,」他彈指發出啵的一聲,臉上露出怪笑,「你好像比較擅長打破碗。」

  「狄拜倫!」她作勢要打他。

  他接住她的小粉拳,握在手心裏,粗粗的指腹來回磨蹭她細緻的肌膚。「難得有好康的,不去大吃一頓多可惜,就當是我吃光豬心湯的賠禮吧!」

  一股暖流流過她的心田,他總算握住她了,這代表他們正式言歸於好了吧?

  「豬心湯換一頓懷石料理,你可賠大了。」她的心情跟口氣都輕鬆了起來。

  「也許吧!」他是有種即將失去一切的感覺,心痛痛的、麻麻的。「對了,那個……」見她揚起眉頭,雙目圓睜的望著他,他連聲音都變得緊繃,「就是那天早上,我沒有弄疼你吧?」

  眼眶紅了,歐蜜娜委屈的搖了搖頭。

  他沒弄痛她,即使在盛怒中,他給她的還是無盡的溫柔,他沒弄痛她的身體,只是弄痛了她的心,他瘋狂的要了她,卻又怒氣騰騰的離開她,然後兩個多禮拜對她不理不睬,中午還叫她把辭呈準備好,她還以為他真的不要她了,幸好不是,幸好他又握住她了,這一握,足以讓她忘卻這兩個多禮拜以來所有的不愉快。

  「我們永遠都不要吵架了,好不好?」她輕聲問道。

  狄拜倫眼神閃爍,猶豫了幾秒,「嗯,永遠,」發出一聲微弱的歎息,「我永遠不會再跟你吵架了。」

  「我好高興。」她揉了揉眼睛。

  「傻瓜,高興還哭。」他輕輕撫摸她的頭,黑順的發絲從他的指尖滑落,像一把握不住的細沙,放開她的發,掏出手帕替她擦乾臉上的淚痕,她露出一抹羞怯又開心的微笑,那一剎那,他幾乎忘了自己帶她來到這裏的目的,恨不得拉著她的手逃回屬於他們的兩人世界,但是理智跳出來阻止這個瘋狂的想法,「我們應該進去了,讓人等太久不好意思。」

  「誰在等我們?」她一臉狐疑。

  他沒回答她,只是緊緊握住她的手,她以為他會就此握著她一路走進去,結果他只握到侍者前來帶路的那一刻,突然不著痕跡的鬆開了她,雙手插回自己的口袋裏。

  失去他的大掌,她頓時感到心裏空蕩蕩的,有種說不上來的不安,但她沒繼續追問,靜靜的跟在他身後,踏著他踏過的地板,來到一個安靜的包廂外。

  身穿和服的侍者拉開包廂門,裏面一個背門而坐的男人回頭,她認出了他,是營業部的高孟塵,跟狄拜倫穿過同一條褲子的大學同窗。

  高孟塵對她露出親切的微笑,她擠出一個勉強稱之為笑容的表情,接著就看向狄拜倫,明明是黑夜,他卻把太陽般的笑容掛在臉上。

  那種燦爛過度的笑容,一點也不像狄拜倫,她沒見他這麼笑過,感覺假假的。

  他笑著脫下皮鞋,她被動的隨之脫下白色高跟鞋,在他後面進入包廂,然後他沒管她,盤腿坐在榻榻米上,隔著一張黑色大桌子,跟高孟塵面對面,而她愣在兩個男人之間,手足無措。

  「歐蜜娜小姐,請坐。」結果是高孟塵起來替她解圍,熱情的招呼她在他身邊坐下。

  她猶豫的看著狄拜倫,他卻低著頭,注意力好像全都被菜單拉走了,抽不出時間看她一眼,不得已,她在高孟塵的身邊坐下。

  和高孟塵四目相望,氣氛頓時有幾分尷尬,幸好那陣尷尬很快就被侍者打破了。

  「請問可以開始上前菜了嗎?」

  「當然、當然。」狄拜倫大剌剌的抬起頭,視線越過她和高孟塵,「我們都餓壞了。」

  「抱歉,我立刻替各位準備餐點,請稍待。」侍者緩緩退出門外。

  包廂門一關上,狄拜倫籲了口氣,立刻鬆開襯衫的兩顆鈕扣,扭扭脖子,兩隻手掌撐在榻榻米上,「日本人真不是普通的厲害,要我這樣盤腿坐在榻榻米上吃東西,一次、兩次還好,第三次打死我也不來。」

  「你還敢說,是你在電話裏指名要吃三井懷石料理,這一頓足夠吃掉我半個月的薪水耶!」高孟塵嚷道。

  「誰教你午休時間還打電話吵我!」中午吃完豬心湯,肚子正撐得發脹,高孟塵又打電話來嚷著要他居中牽線,邀歐蜜娜吃晚餐,他不好意思把姜義彬和他老媽合謀想用豬心換美人心的怒氣發到老友身上,只好沉著臉狠敲他一筆。「我不乘這個機會吃你一頓,怎麼對得起自己?!」狄拜倫瞄了瞄歐蜜娜,再睨向老友,「你覺得這筆錢花得很冤枉嗎?」

  「咳!」高孟塵紅了臉,正襟危坐,「一點也不。」鍾情的歐蜜娜就坐在身邊,別說區區萬把元的懷石料理,就算狄拜倫要拿魚翅鮑魚宴來威脅他,他也認了。

  「抱歉,」歐蜜娜擰著裙子,卡忑不安的說:「我不知道今天是高先生請客……」還以為這是狄拜倫為了慶祝兩人言歸於好,想要給她的驚喜,沒想到是這麼一回事,根本沒有什麼言歸於好,他只是想找個理由把她推給高孟塵,如此而已。

  難怪他情願搭計程車,也不肯開車載她、不想跟她手牽手,也難怪他一口答應永遠不會再跟她吵架,原來他們之間已經到此為止,沒有以後,也沒有永遠。

  「沒關係啦!」前菜上來了,狄拜倫夾起一片醃漬小菜放進嘴裏,邊咀嚼邊對歐蜜娜說:「你別聽這傢伙哭窮,今天是發薪日,這傢伙領到一筆超豐厚的業務獎金,我們就盡情吃他一頓。」

  「喂,我可沒答應要付你那一份耶!」高孟塵哇哇大叫。

  「你讓我這個月下老人自掏腰包,可能會遭到報應喔!」狄拜倫齜牙咧嘴的恐嚇他。

  「我自己付我這一份好了。」歐蜜娜小聲卻堅定的打斷他們的對話。

  「那怎麼可以?!」

  兩個男人異口同聲。

  「反正我跟高先生一樣,今天都領了薪水。」她一臉堅持。

  室內一陣沉默。

  「歐蜜娜,大不了你改天回請那傢伙一頓就好啦!」狄拜倫儘量想辦法讓氣氛熱絡起來,「還有,這裏又不是辦公室,你叫他小高就行了,叫先生太生疏,大家又不是不認識。」

  「是啊、是啊,」高孟塵趕忙介面,「熟悉我的朋友都叫我小高。」

  「可是我跟高先生是同事,不是朋友,我們本來就不熟。」

  空氣結冰了。

  歐蜜娜不但一如狄拜倫說的,是出了名的難相處,而且根本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幾句話就弄得高孟塵滿臉尷尬。

  「抱歉,我好像說錯話了。」她垂頭喪氣。

  「不,你沒說錯,是我太冒昧了,硬要阿倫拉你來吃飯,你不高興也是正常的。」高孟塵搓搓手,又抓抓頭,「該說抱歉的人應該是我。」

  低著頭,她自覺言多必失,索性不答話。

  「好啦!」狄拜倫連忙出聲替好友解圍,「小高平常在女孩子面前不是這麼呆的,今天他之所以行為失常,完全是因為他愛你很久了,這小子說他從你一進公司就喜歡你了……」

  「喂!」高孟塵大聲抗議,臉色漲紅,差點就昏過去。

  哪有人這樣開門見山就說喜歡啊愛啊的,歐蜜娜不當他是變態才怪,他只不過是有點欣賞她而已,離喜不喜歡、愛不愛還遠得很。

  「你喂什麼?」狄拜倫睨工局孟塵一眼。

  「沒有。」高孟塵低下頭。

  「什麼叫沒有?!」狄拜倫的指頭不耐煩的在桌上敲了敲,「你不是有一肚子的話想對歐蜜娜說嗎?現在人家就坐在你旁邊,你不會多說兩句啊?」

  「說什麼?」高孟塵抬起頭,呆頭呆腦的問,完全沒有業務人員慣有的油腔滑調。

  狄拜倫搖了搖頭,「我都快睡著了,你再不說,我要走人羅!」

  「好啦、好啦。」高孟塵逼迫自己看向歐蜜娜,「我是說……咳……」她卻不肯抬起頭來讓他看著她的眼,他只好對著她的頭顱告白,「歐蜜娜小姐,我是想……能不能跟你做個朋友?」沒等她回答,他急忙搖手,「如果你已經有喜歡的人的話也沒關係,我能認識你就很高興了。」

  「笨蛋!」狄拜倫恨不得捶高孟塵兩下,「歐蜜娜才沒有喜歡的人,對吧?」

  她緩緩抬起頭,顫抖的掀起長睫毛,水汪汪的眼眸瞅著狄拜倫,她的眼睛一直只看得到他一個,他卻看不見她,根本不把她當一回事。

  「沒有。」她閉上眼睛,「我沒有喜歡的人。」

  狄拜倫渾身一震,感覺一道閃電劈進心房,心好像裂成了兩半。

  「我就說嘛!」他猝然將視線從她毅然決然睜開的眼眸中移開,露出替老友高興的表情,「喂,小高,聽到了沒?你有希望啦!」

  「是喔、是喔!」高孟塵抓著頭,開心得連話都不會說了。

  「那個……」狄拜倫又一臉熱絡的對她說:「小高是我大學時代的拜把兄弟,這傢伙做人是有口碑的,我用人格擔保,你很難碰到比他更好的男人了。」

  「拜託,誰敢相信你的人格擔保啊?」

  「好像也是喔!」狄拜倫咧嘴一笑,「總之,小高就是所謂的新好男人,人帥,脾氣又好,吃完飯會幫忙洗碗,會拖地、會倒垃圾,還會幫另一半按摩捶背……」

  「喂!」高孟塵連忙制止他,「我哪來的另一半啊?」

  「對喔!」狄拜倫抓了抓頭,想起剛剛說的那些都是他在歐蜜娜家裏做過的事,不但如此,他還會替歐蜜娜洗澡,正面背面都洗,洗完了再幫她擦乳液,吹頭髮,兩人一起看的時候,他又忙著替她拆開零食包裝,她看到感人處,開始啜泣的時候,還得替她遞面紙,來不及的話,就任由她抱著他,把眼淚擦在他的恤上。沒想過自己對女人會有這等耐性,不過他一點也不認為自己是新好男人,知道自己壞透了,是個聲名狼藉,只會欺侮女人的混蛋,跟高孟塵根本不能比。

  歐蜜娜這種女人,理當配個像高孟塵這樣的好男人。

  「我是說,小高在家裏都會幫他老媽做家事,他對老媽都這樣了,對未來的另一半肯定更是好得沒話說。」

  高孟塵眉毛一揚。「歐蜜娜小姐,我保證沒付錢要他說這些話。」

  「附帶一提,」狄拜倫故意壓低聲音,「小高這傢伙純情得不得了,我懷疑他到現在都還沒牽過女孩子的手喔!」

  「喂喂喂,你說到哪裡去啦?」高孟塵發出抗議的怪叫,「這種事情有什麼好拿出來說嘴的?!」三十一歲的男人,異性經驗如此貧乏,真是丟人。

  「噗!」她卻笑了。

  「謝天謝地,」高孟塵眉頭一松,「你終於笑了。」

  其實她是想哭的,但血管跟淚腺好像都結冰了,於是只好笑了。

  高孟塵搔了搔頭,「你笑起來,真美。」

  「謝謝你,小高。」

  高孟塵張大嘴巴。她叫了,叫他小高。

  「這代表你願意跟我做朋友?」

  「嗯。」歐蜜娜點點頭,眼神平靜溫柔的看著高孟塵。

  眼看任務圓滿達成,狄拜倫已經裂成兩半的心忽然抽痛起來,急忙撇開臉,再也提不起勇氣去看他們兩個彼此凝視,正想著該找什麼藉口好離開這個會讓他感到窒息的場面,掛在腰間的手機恰巧響了起來,連忙像個溺水者抓到浮木似的接聽。

  「紀尚芝啊……的確好久不見。沒有、沒有,我沒出國,也沒失蹤……沒有,你沒有打擾什麼,我剛剛才想打電話給你……沒問題,我十分鐘就到你家。」收了線,他站起來,邊往門口移動邊說:「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喂,阿倫,主菜還沒上耶!」高孟塵抱住他的大腿。

  狄拜倫用力推開高孟塵,擺脫他的箝制。「我這個大電燈泡對兩位來說好像太亮了。」

  「你走了,我怎麼辦?」高孟塵急得大叫。

  「誰理你啊!人生有很多事情是要自己去面對的。」狄拜倫坐到門邊,穿上鞋子,回頭朝那對害羞的男女揮揮手,「!」

  高孟塵不死心,又叫了幾聲。

  狄拜倫卻頭也不回,刷的一聲關上包廂門。

  留下歐蜜娜和高孟塵面面相覷。

  侍者送來豐盛的餐飲,兩人沉默的吃著。

  高孟塵望著狄拜倫的那一份,可惜的說:「不知道阿倫那傢伙突然在鬧什麼彆扭,明明是他自己中午在電話裏說想吃三井懷石料理,結果卻只吃了前菜就走了。」

  「跟女孩子約會比吃大餐重要嘛!」原來這就是懷石料理,她卻吃不出任何滋味,只是當作盡義務,一口接著一口機械化的把食物送進嘴裏,再想辦法吞下去。

  「那個……」放下筷子,高孟塵看著她,「剛剛你說的話不是真的吧?」

  「什麼?」

  「就是答應跟我交朋友的事。」

  歐蜜娜也放下筷子,茫然的說:「我只是很驚訝,你竟然會注意到我……」

  「不只是我,公司裏很多人都想接近你,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因為你老是低著頭走路,對誰都愛理不理的,感覺很驕傲。」

  「我沒什麼值得驕傲的,」她搖了搖頭,「我只是不擅長跟人交往,說穿了,就是有點社會適應不良症。」

  「可是你和阿倫相處得很好。」他看見她扭捏不安,連忙澄清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照理說你應該會比較怕阿倫這種人才對,」阿倫根本不把女人當人,只當她們是玩物,原本以為像歐蜜娜這種內向的女孩應該會對阿倫敬而遠之,沒想到情況完全不是如此,「但是我常常看到你跟他一起在員工餐廳吃午餐,有說有笑的,好像很談得來,所以我才會請阿倫幫忙,心想,就算你不喜歡我,至少也會看在他的面子上,勉強答應一起吃頓飯。」

  他說對了一些,也說錯了一些。

  對的部分是,狄拜倫出面的話,不論天涯海角,她都會跟他去,錯的部分是,她一直到進了包廂,見到高孟塵,才搞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原本以為這會是個屬於她和狄拜倫的夜晚,結果她卻和高孟塵坐在這裏吃大餐,狄拜倫呢,現在應該已經趕到紀尚芝的家了……

  他對那個叫紀尚芝的女孩,也像對她一樣嗎?跟她一起窩在廚房做菜,他洗她切,她炒他端,兩人肩挨著肩、腿挨著腿,她替他舀一匙番茄炒蛋,他把一塊紅燒肉放進她的碗裏,然後她洗碗他倒垃圾,一起看或是,或是什麼都不做,躺在沙發上,你一句、我一句玩香精接力遊戲,從酸橙油酸說到香檸檬,水仙花說到晚香玉,最後接不下去認輸的人總是他,他總是讓她贏,然後賴著她索吻,因為贏的人要負責安慰輸的人。

  狄拜倫也會向紀尚芝索取那樣的安慰嗎?

  她把那些滾燙的記憶全都塞回腦細胞裏,一絲一毫都不敢滲出來,因為知道那些已經是全部了,狄拜倫不會再假裝認輸,也不再需要她給與的安慰,所以她得把那些記憶好好封存,直到永遠。

  「歐蜜娜,你怎麼了?」

  「沒有。」她搖了搖頭,恍然的眼神落到高孟塵的臉上。「剛剛我們說到哪裡了?」

  「說到你有社會適應不良症,卻能跟阿倫相處得很好。」

  「狄經理跟誰都能相處,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

  「這倒也是,阿倫從大學時代就是個人緣超好的男孩子。」

  「你說的是異性緣吧?」

  「是吧、是吧。女孩見了阿倫,就像飛蛾看到火光一樣,顧不了粉身碎骨的下場,也要往他那裏撲。」

  「你形容得真貼切。」歐蜜娜低下頭,絞扭著手指,「其實我第一天到CC國際化妝品公司報到,就在茶水間看到過,一個女職員像只蛾一樣往狄經理身上撲,狄經理也沒拒絕,兩個人摟抱成一團,像麻花卷一樣。當時我還想,這種色狼一點也不配當研發部經理,想到必須在他手下工作,就覺得難受得不得了。」

  「難怪你老是一臉不開心的樣子,原來惹你的人就是阿倫啊!」難怪他幾次試著跟她打招呼,都碰一鼻子灰。

  「不全是他的關係,是我自己本來就不擅長跟人交際。」

  「是嗎?」他抓了抓頭,「我覺得你還滿健談的啊!」

  「可能因為你是狄經理的大學同學吧!」她也覺得奇怪,沒想到自己能跟除了狄拜倫以外的男人聊這麼久。

  「原來當阿倫的同學還有這種好處。」

  她驀然紅了臉,「你別取笑我了。」

  「不開玩笑了,」高孟塵正色的說:「其實你別看阿倫那樣,表面上跟誰都能嘻嘻哈哈,看起來漫不經心,其實他是個很執著的人。我們大學時代念的是化工,常常下了課,同學都走了,他一個人留在實驗室裏東試西試,一直試到天亮,連覺都沒睡,還可以跑去跟同學打籃球,被太陽曬得一身汗也不會昏倒,簡直是超人。」

  「他現在還是這樣,不管多忙,還是要親自到實驗室去監看研究成果,非得等到成品出來,才肯離開,有時候根本沒有回家,就窩在實驗室裏睡,第二天還能精神奕奕的跟大家開會,下了班還有力氣帶大夥去開員工慶生會。」歐蜜娜說,所以那次慶生會散場之後,她才會願意上他的車,跟他去續攤,還去 KTV唱歌,讓他送她回家,握住她的手,進了她家門,而她也在那天,甘心成為他的人。

  「人家都說阿倫是天才,其實他更像一個努力過度的超人。」高孟塵說。

  「很厲害的超人。」她一臉羨慕,「不像我,從小笨到大,什麼都做不好。」

  「怎麼會?阿倫說你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孩子。」

  歐蜜娜又臉紅了,沒想到狄拜倫會這樣說她。

  「我一點也不聰明,」她誠實的招認,「我哥哥是紐約州立大學電機系博士,姊姊是政大新聞系畢業的高材生,現在在某家知名電視臺當主管,全家只有我,高中考了兩次才勉強上了景美女中,大學聯考也是很勉強才擠進三流大學的化工系,我真的作夢也沒想過,自己能擊敗那麼多求職者,順利進入 CC國際化妝品公司,這大概是我這輩子唯一值得驕傲的事情。」

  「你不是笨,而是大雞晚啼,你在CC研發部的成績是有目共睹的。」

  「謝謝。」她好像想起了什麼,欲言又止的笑了。

  「你在笑什麼?」

  「沒有。」她連忙搖頭。

  「說嘛、說嘛。」

  猶豫了一下,她不太好意思的說:「其實狄經理稱讚過我調製的香水。」

  「他說了什麼?」

  「他說我調製的香水味道很有想像空間。」

  「他該不會是想到瑪麗蓮夢露的睡衣吧?」高孟塵抓了抓頭,「聽說瑪麗蓮夢露只穿香水睡覺。」他太瞭解阿倫,那傢伙所謂的想像空間,指的八成是對裸體女人的遐想。

  「不是啦!」她搖了搖頭,「他說我調製的香水像一首歌。」

  「什麼怪理論啊?」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他告訴我,好的香水就像一首歌,一開始旋律淡淡的,到了副歌的地方又很強烈,強烈卻不過頭,然後餘味嫋嫋,就算香氣散了,那味道仿佛還是留在心頭。他說我調製的香水就是一首好歌,能讓人記在心頭的好歌。」歐蜜娜紅著臉,害羞的低下頭,「不過我想他只是在鼓勵我,他一向很會鼓勵員工。」

  「阿倫是很會鼓勵人沒錯啦,不過你知道那傢伙根本五音不全,是個音癡,去唱KTV的話,讓他搶到麥克風就糟了,那傢伙不會唱又愛唱得很,每次都唱得一屋子人昏的昏,逃的逃……」

  「雖然他五音不全,可是我覺得他的音色低低沉沉,還滿有磁性的。」

  「你跟阿倫去過KTV唱歌?!」他看她一眼,「什麼時候?」

  「啊?」她慌張起來,心虛的說:「好像……我忘記了。」

  高孟塵盯著她瑟縮的肩膀,幾秒後才說:「其實你喜歡阿倫,對不對?」

  她霍然抬頭。

  「因為你談論阿倫的時候,表情特別生動,那種表情騙不了人的。」他看多了女人崇拜狄拜倫的表情,何況歐蜜娜臉上還不只是崇拜而已,還有更多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感情,但是他敏感的察覺到了。

  「沒什麼喜不喜歡啦,」她語氣急促的否認,「因為我是個很軟弱的人,所以特別羨慕他的堅強勇敢,何況……」停了半拍,「他才不會喜歡我這樣的人。」

  「你這種人哪裡不好?」他研究著她的臉,「我倒覺得得阿倫喜歡的就是你這樣的人。」有漂亮的外表,內在卻像含苞的花,又美又香,冰雪聰明,敏感纖細,低調又不愛出風頭,阿倫喜歡的就是這種小女人。盧絲如也是這樣的人,要不是盧絲如不夠堅強,受不了狄拜倫過於旺盛的桃花運,現在應該早就是狄太太了。

  「你又跟我開玩笑了。」她試著不要心虛,不要低頭,不要抖嘴唇,假裝正常的迎視他。

  「我比誰都希望這是個玩笑。」但是他沒笑,一臉嚴肅,語氣堅定的說:「我一點也不想跟阿倫喜歡上同一個女人,更不想再輸一次。」

  再輸一次?她迷惑的望著他。

  「那個……」他忍不住搔了搔頭,苦澀的說:「其實我沒告訴過阿倫,我很喜歡他大學時期的女朋友,一個叫盧絲如的女孩。我連失戀都談不上,因為我根本連開口告白的勇氣都沒有,除了怪自己懦弱之外,我沒埋怨過任何人。」

  「那個盧絲如……」她咽了一口口水,「是個怎樣的人呢?」

  「很美、很文靜的女孩,盧絲如像一個影子,靜靜的跟在阿倫身邊,是個讓人看了會感到心痛的女孩。」

  「狄經理對她不好嗎?」她不懂,高孟塵為何要用心痛來形容盧絲如?

  「一點也不,阿倫非常呵護她,我沒見過他對哪個女孩那麼好。不過阿倫很忙,既要忙打工,還要忙社團,又是學生自治會會長,十分受到女生的歡迎。我們學校的女生又特別開放,就算阿倫身邊有了盧絲如,她們照樣投懷送抱,他也沒轍,雖然我知道他對盧絲如很專情,從來沒有背著她劈過腿,不過老實說,不管是誰,跟阿倫這樣的風雲人物交往,都很難有安全感,加上盧絲如又常把心事悶在心裏不肯說出來,等到阿倫發現事情不對勁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什麼叫太遲了?」

  「盧絲如背著阿倫跟一個小學弟好了起來,被阿倫當場撞見,就在盧絲如的床上……」高孟塵歎了一口氣,「我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幾乎沒有風的夏夜,阿倫像個瘋子一樣來到我租賃的小房間外,猛敲著門,等我一打開門,他像個小男孩一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還嚷著要開窗往下跳,可把我嚇死了。」頓了一下,「其實我能瞭解他的傷心,他給盧絲如的不只是愛而已,他更尊重她,不像很多血氣方剛的男生,嘴巴說著愛,其實根本就只是把女朋友當成發洩多餘精力的對象而已,可是阿倫不一樣,他們從大一交往到大四,經歷了三年多的時間,他有她家的鑰匙,她也有他的,即使他們偶爾會躺在同一張床上,絕對也只是蓋棉被純聊天,他怎麼也沒想到,他愛了好久、尊重了好久的女孩,竟然背著他跟別人上床。」

  歐蜜娜吞下苦水。

  他對待盧絲如跟對待她的方式,還真是天差地別,他給盧絲如無盡的愛和尊重,給她的卻是無盡的隨隨便便,不過那是當然的,人家是女朋友,而她只是個便利商店,她讓他在她身上出出入入,就差沒說一句歡迎光臨。

  難怪他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她推給高孟塵。

  「狄經理對盧絲如這麼好,為什麼她要那樣做?那個小學弟比狄經理好嗎?」

  「如果是的話,阿倫恐怕就不會那麼心理不平衡了。」高孟塵搖了搖頭,「那個小學弟既矮又醜又不起眼,跟阿倫根本不能比。可是事情爆發以後,盧絲如卻把阿倫辛苦打工賺錢買來送給她的鑽石戒指寄還給他,這讓阿倫更加傷心欲絕,收到戒指的那一天,他瘋了似的一路飛車狂飆到淡水,毫不猶豫就把那枚戒指扔進淡水河,要不是我跟在他後面及時抱住他,他肯定不要命的就往淡水河裏跳……」

  當然,他沒跳,否則她就不會認識他了。

  「後來呢?」

  「後來我三番兩次勸他,反正人家都把鑽石戒指還給他了,他又沒有真正損失什麼,阿倫卻揪住我的衣領,淚流滿面的大吼大叫,『那些快樂時光呢?她能把那些日子跟鑽石戒指一樣寄還給我嗎?』」

  「他對盧絲如一定用情很深。」她沒有權利嫉妒,卻忍不住偷偷傷心。

  「我曾經以為阿倫搞不好會發瘋,可是他比我想像中堅強,那次大吼過後,沒再對我訴過一次苦,就這樣一直挨到畢業、當兵、退伍、工作,慢慢的,就變成遊戲人間的狄拜倫了。每次只要我們聊到女人方面的事情,他就會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來敷衍我,要他對女人認真,簡直比登天還要難。」高孟塵說。

  「也許他到現在還忘不了盧絲如。」

  「我想盧絲如應該也沒有忘記阿倫。事實上,那兩個人是彼此吸引的。然而俗話說,相愛容易相處難,光有愛情是不夠的,如果盧絲如可以更堅強一點,更相信阿倫一點,事情就不會走到今天這種地步了。」

  「已經沒有挽回的可能了嗎?」歐蜜娜的心情亂糟糟的,「我是說,那個盧絲如結婚了嗎?」

  「當然不。」高孟塵搖了搖頭,「這幾年我試著跟盧絲如取得聯絡,才知道她一直都還是一個人,當年她跟小學弟根本什麼都沒發生,只是受不了太多關於阿倫和某某女生走得很近的流言,一時想不開,才會想出這個主意來氣他而已。還有,她把鑽石戒指寄回去,也是希望阿倫收到以後會想盡辦法挽留她,沒想到阿倫卻把戒指扔了,從此跟她避不見面。其實在阿倫之前和之後,盧絲如根本沒交過其他的男朋友。」

  「你把這件事告訴狄經理了?」

  「我好幾次試著想告訴他,但是他一聽見盧絲如的名字,就不耐煩的叫我住嘴。」高孟塵再次搖頭,「就算他知道盧絲如還在等他,他也不會回頭。我認識的阿倫是個不會回頭看的人,不管多麼痛苦,對他而言,盧絲如過去就過去了,就像當年他丟到淡水河裏的戒指一樣,早就沉到歲月的河裏。」

  「那你呢?」

  「我什麼?」

  「盧絲如對你面言,也是過去式了嗎?」

  高孟塵一震,接著試圖遮掩什麼似的說:「我跟盧絲如根本沒有開始,何來過去?」

  「那麼現在開始,應該還不算太晚吧?」

  他飽受震驚,瞪著她。

  「我覺得在這個故事裏面,最苦的人不是狄經理,也不是盧絲如。」

  「喔,那你認為最痛苦的人是誰呢?」他假裝不在意的問。

  歐蜜娜沒回答,只是定定的看著他,一直看著他,看得他渾身顫抖。

  「今天這一頓,我們就各付各的,然後你再請盧絲如來這裏大吃」頓,好不好?」

  高孟塵驚訝的張大嘴,旋即低下頭,肩膀一高一低的抖動起來。「好。」抬起手背抹了抹眼睛,「好。」喃喃的好個不停,抖個不停,然後感覺到一個纖細溫暖的身子靠了過來,小小的手掌輕輕拍著他的背,他不帶一絲欲念的抱住她,把臉埋在她的頭髮裏,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在狄拜倫和盧絲如糾纏不清的愛情裏,最痛苦的那個人,一直是他,是他高孟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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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9-28 04:17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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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全球化妝品競賽大賞進入倒數兩個月。

  公司高層人士給了狄拜倫一個最後期限,要他至少在賽前一個月前選定一款最有勝算的香水,交給公司高層人士進行最後評估,好替CC國際化妝品公司第四度拿下全球化妝品競賽大賞的冠軍。

  這代表狄拜倫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就必須調配出參加全球化妝品競賽大賞的決戰香水。

  這個任務說來艱巨,但幸好有這件大事去想、去忙,才能讓他老是隨著歐蜜娜轉動的思緒得到片刻的喘息,否則難保他不會崩潰,也難保他不會動不動就去找姜義彬那小子的碴。

  支開幾個助理研究員,他一個人在經理專屬的實驗室裏安安靜靜的忙碌著。

  這陣子歐蜜娜又陸續交出好幾份不同的研究案,每份研究案還貼心的附上一小瓶她親自調配出來的試驗品,他看過、聞過之後,除了那份「永恆香水」之外,還另外挑了幾份特別突出的,緊鑼密鼓的忙著進行加工改良。

  把酒精倒入混合用的大肚瓶裏,又陸續加進各種香精,然後像轉動一瓶陳年好酒一樣,很有韻律的轉動它,直到各種不同的香氣融合成一體。

  他的腦袋隨著瓶中的液體轉個不停,至少想到一百個對付姜義彬彬那小子的方法,但想也是空想,根本不用浪費時間去對付那小子了。

  因為那小子最近也沒比他好到哪裡去,經常胡碴未清,失魂落魄的來上班,也沒再帶什麼豬心湯來獻殷勤,顯然那混小子已經步上他的後塵,被歐蜜娜三振出局了。

  現在天天陪歐蜜娜共進午餐的人,則是他的老友高孟塵。

  他們兩人在交往的事情,已經是公司裏眾所周知的公開秘密。

  高孟塵不會耍什麼豬心湯的爛招數,但是會很細心避開擁擠的員工餐廳,事先在公司附近的餐廳訂位,然後來接歐蜜娜共進浪漫的午餐之約。

  當然,他絕對不會把對付姜義彬的法子用到高孟塵身上,也絕對不會存心跟蹤他們,只是好幾次碰巧走在他們兩人後面,遠遠的,看著高孟塵帶她進入一家乾淨的小館:然後他也不是故意要站在那裏,隔著玻璃窗,看他們坐在靠窗的桌位,餐點來了,高孟塵撥一份自己的菜到她的碗裏,她也會分一部分讓他品嘗,就像以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一樣。

  但是狄拜倫記不太清楚他跟歐蜜娜一起吃過哪些東西了。

  因為他很少低頭看食物,老是看著她的臉。他記得歐蜜娜吃東西的樣子,記得她把發絲塞到耳後的動作,記得她唇邊沾著一顆飯粒,記得他湊過去吃掉那顆飯粒時她臉上泛開的紅暈……

  那些揮之不去的記憶讓他痛苦。

  接著他發現玻璃窗裏的高孟塵抬頭往他佇立的陰暗處望了幾眼,他沒勇氣跟老友對看,低下頭,踢了踢腳下的小石頭,故意沒事人似的晃開。

  他不想讓高孟塵誤以為他在監視他們,雖然他的行為舉止和心態都很可疑。

  天氣很熱,一點食欲也沒有,空空的胃裏脹滿了孤單,踱步來到附近的一個小公園,就在那裏呆坐到午休時間結束。

  走回公司的路上,他不停的告訴自己,高孟塵跟歐蜜娜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高孟塵條件好,正直又純情,大學四年,卻一次戀愛都沒談過,進入職場後,雖然待在營業部,也絲毫沒有沾染上一點不良的氣息,到現在連酒家都沒進去過。

  誰說男人都要在酒家談事情的?

  高孟塵不搞這一套,每個月的業績卻是營業部的第一名,不管年頭怎麼變,誠懇跟專業畢竟才是最能打動人的。

  歐蜜娜遲早也會被高孟塵的誠懇打動。

  唉,應該替老友感到高興,怎麼卻歎息呢?

  回到公事上來吧!別再去想人家的女朋友。

  拿取滴管,吸了一滴香水試驗品,滴在一張白色紙片上,細細嗅聞香水味。

  滿心以為這會是完美的味道,但是,不對,他沒聞到完美,只是接近完美。他確實是照著歐蜜娜研究上記錄的配方調製的,但是那味道卻跟他想像中的不一樣。就跟他這幾個禮拜來不斷嘗試的結果一樣,缺一點點就能完美。

  也許其中某種成分的比例搞錯了。

  重新調配一次,再品味,仍然聞不到理想中的氣味。

  如果香水是一首歌,這個味道缺少一個最有特色的音階,那個音階可以是高音,也可以是低音,但他老是感覺不到那個音符。

  也許他得找出一種適當的添加物,讓這個香水的靈魂突顯出來。他一遍一遍的重試,麝香不對,玫瑰油也不行,換成橙花水試試看,結果依然無法盡如人意。但他不放棄,失敗了從頭再來過,不達目的,誓不甘休,向來是他性格裏很重要的一個特質。

  「狄經理,需要我幫忙嗎?」

  下班時間到了,歐蜜娜離開前特地繞到狄拜倫的實驗室外問一聲。

  身為這次全球化妝品競賽大賞作品的研究員,她有十足的理由留下來跟狄拜倫並肩奮鬥,她一直等他開口,但是幾個禮拜過去,他白天忙著處理研發部的公務,下班後還留在實驗室裏孤軍奮戰,但再也沒有開口叫她留下來幫忙。

  明明他是需要她的,她指的是公務上的協助,但是狄拜倫於公於私都想跟她斷得乾淨的樣子,情願一個人在那裏苦惱,就是不肯叫她留下來一起討論研究。

  他不開口,她也不好自己留下來,雖然她多想留下來,想留在他身邊,即使只是幫他遞送一根試管而已。

  「對了,我想用熱萃法萃取白蓮花,你可以……」他猛然住嘴,甩甩頭,背對著她繼續手邊進行的工作,「沒關係,這裏我一個人來就行了,你可以下班了。」拿著一根攪拌棒,他無意識的在玻璃瓶裏攪來攪去,接著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那個玻璃瓶就從他手裏滑到地板上,喝唧一聲,碎了一地,空氣中彌漫著香氣。

  「該死!」低咒一聲,狄拜倫跳起來找掃帚和畚箕。

  結果她先替他找來了,無言的清掉碎玻璃,擦掉地上的香水液體。

  「謝謝。」默默的看她處理好自己弄出來的殘局,他無力的道聲謝,然後拉開一把椅子坐下,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

  「我把研究案寫砸了,對嗎?」她沒離開,站在他面前,固執的問。

  「不,你接連交上來的幾份研究案都寫得很好。」

  「那狄經理為什麼要花那麼多力氣在修改我的香水配方呢?」

  「我想找到一個關鍵的音階,」狄拜倫解釋,「你把香水的主旋律寫得很完整了,有頭有尾,有鋪陳,也有高潮,但是……」皺了皺眉頭,「我想替它找到一個更突出的音階,那個音階可以是高得驚人,也可是低沉如大提琴,那個音階就像一個香水的……」

  「靈魂。」她介面。

  狄拜倫看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讚美她果然是孺子可教,但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孺子,而是個女人,他曾經熱烈擁抱的女人,只是他再也沒有擁抱她的權利。

  感到喉嚨一陣苦澀,他再三警告自己,她是高孟塵的女朋友了,得想辦法斷了對她的欲念才行。

  「你說得沒錯,」他急忙把視線從她的臉上調到冰冷的白牆上,「參加全球化妝品競賽大賞的香水不能只是有軀殼而已,還必須要融入靈魂,你已經把整體架構得很完整,如果還能賦與它靈魂的話,那麼冠軍肯定就是我們的囊中物。」

  「讓我留下來。」

  「什麼?」

  「我想留下來跟你一起找尋香水的靈魂。」

  「我說過,你已經把你的工作完成了,剩下的這個階段我來接手就行了……」

  「那個香水就像是我生的孩子一樣,我有權利瞭解你把想它改造成什麼樣子。」

  「我沒有改造什麼,只是想在裏面加一點什麼而已。」

  「那一點是什麼?」

  「我還沒找到。」狄拜倫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靈魂像是一隻躲在煤礦坑裏的黑貓,就算用手電筒去探照,也未必找得到。」

  「所以你想用白蓮花試試看?」

  「只是一個靈感而已,白蓮花的味道很淡、很輕,具有調和一切的花精香味的功能,但是也因為它清淡的特性,我怕它的味道會被其他的香味蓋過去,如果有辦法讓它從眾香氣中跳脫出來的話,很可能就能成為香水的靈魂所在。」他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們現在就來試試看。」她不等他出聲,轉身走出去,幾分鐘之後再進來,已經穿上了實驗用的白袍。

  「咳!」狄拜倫淡掃一眼她從白袍底下露出來的一雙細長美腿,局促不安的說:「我說過,你可以下班了……」

  「沒關係啦,反正我下班回去也沒事。」她自覺這話似乎說得不妥,怕他誤會她在期待他來約她,急忙又改口,「我是說,反正今天小高約了客戶談公事,我一個人回家也只能看看電視,上上網,或是發發呆。」

  狄拜倫掙扎了一下,心裏有個聲音試圖說服他,反正小高在忙,讓歐蜜娜留下來加一天班,這樣應該不算背叛好朋友吧?!

  「你想留就留吧!」接著他又用威脅性的口吻說:「不過熱油萃取不是件容易的工作。」

  「我知道。」熱油萃取的工作就像在悶熱不通風的廚房裏熬一鍋湯,但她一點也不怕熱,也不怕流汗,反正她又沒有化妝,不用擔心汗水會讓臉上的妝糊掉。

  為了不至於影響到狄拜倫的工作進度,她回到自己的研究間去進行這項工作。

  

  接近午夜時分,忙了五、六個小時之後,歐蜜娜終於完成了白蓮花的熱油萃取,熄掉火,把裝著香油的鍋子蓋起來,送進狄拜倫的實驗室,看他還在跟一堆瓶瓶罐罐奮戰,於是把鋼子放在一旁,靜靜的陪在他身邊。

  不消開口,他想要一根試管,她就替他遞過來,要一瓶茉莉香,她就替他找來了,兩人合作無間,宛如開刀房裏的醫生和護士。

  該是白蓮花香登場的時候了。

  歐蜜娜小心翼翼的打開鍋蓋,取出一滴已經放涼的白蓮花精華,滴進那個已經混合了無數種香精的瓶子裏,然後塞進軟木塞,搖一搖,晃一晃,等到瓶中的色澤變得均勻,兩人臉上的表情都變得有些緊張。

  「歐蜜娜,去拿香水試紙來吧!」

  「是。」

  她取來一片香水試紙,狄拜倫打開軟木塞,用滴管從瓶中汲取一滴香水,滴在試紙上,她屏息以待,看著他的臉,看他輕輕嗅聞著試紙,期待他會露出大功告成的喜悅表情,然而一秒鐘、兩秒鐘過去了,他卻面無表情的把那張試紙放到她的鼻子下方。

  「你聞到了嗎?」他放下手,一臉嚴肅的問。

  歐蜜娜搖了搖頭,「沒有。」那香水是很香沒錯,但只是香而已,她沒有嗅到他所說的靈魂。

  「可惡!」他沮喪不已,「白蓮花確實發揮了統一眾香的功效,但它淡雅的香氣果然也被其他的香氣吞噬掉了,一點也沒能突顯出來,成為香水的靈魂所在。」

  「你說過,靈魂是煤礦坑裏的一隻黑貓,要是那麼容易就被我們找到的話,那就一點也不稀奇了。只要我們不放棄,總有辦法把那只煤礦坑裏的黑貓揪出來。」她反過來安慰他。

  「也許吧!」他很少這麼沮喪,不知為何,就是一點也樂觀不起來,他對香氣那種與生俱來的敏銳天賦好像突然消失了,花費了好幾個禮拜的時間做實驗,就是抓不住想要的那個獨特的音階、那個靈魂。

  今夜,連他寄予厚望的白蓮花都失敗了。

  可惡!他明明感覺得到那個音符,卻怎麼都抓不到它,就像現在,他又強烈的感覺到那個靈魂的存在,那個味道就在身邊,就在鼻間,但是他抓不住它。

  狄拜倫煩躁的爬梳頭發,看一下時鐘,已經是午夜時分,「你先回去吧!」

  「狄經理,你呢?」

  「我還想在這裏待一下。」

  「那我……」放在白袍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打斷她的話,她看他一眼,轉身走到牆邊,接通電話,「嗯,我還在公司裏,不用啦,你也忙了一整天,早點回家休息,不用特地出來接我,我自己搭計程車回家就行了……」

  突然,狄拜倫從她的背後伸出手,搶走她的手機,不顧她的抗議,對著手機說話。

  「是小高啊!拜託你快點來把歐蜜娜載走好不好?她在這裏讓我都沒有辦法全神貫注的工作。」他把手機遞還給她,「哪,小高說要跟你講話。」

  她抖著手,接回手機。

  他看她一眼,「你慢慢說吧,別擔心,我沒興趣偷聽別人講情話。」然後大步離開實驗室。

  狄拜倫推開辦公室盡頭那扇厚重的玻璃門,走到陽臺上,那裏放了桌子和幾把椅子,是平常男同事們抽煙的地方,他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下來,掏出口袋裏的香煙,實在是不該再抽煙的,煙味會降低對香氣的敏感度,但是除了抽煙之外,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

  點了根煙,夾在指間,抽了幾口,他眺望夜空。

  天邊有一顆星星特別耀眼,聽說那是水星,傳說那是一顆幸福星星,對著那顆星星許願的話,就能得到幸福。

  多可笑的無稽之談,如果對著一顆星星喃喃自語就能得到幸福的話,天底下就不會有這麼多光怪陸離的悲劇了。

  但是如果對星星許願真的有用的話,他該對星星說什麼呢?請星星把那香水的靈魂賜給他嗎?還是該先祈求星星把他的靈魂還給他?他快要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誰辛苦為誰忙了。

  就算得到全球化妝品競賽大賞的冠軍又怎麼樣?他的人生會因此而更好嗎?也許會,再得一個冠軍,薪水會連三跳,但他的薪水其實已經夠多了,一個月光是底薪就二十萬,加上股利啦、分紅啦,這輩子享用不盡了。

  既然不為錢的話,夜以繼日在這裏拚命加班是為了什麼?為了工作上的成就感嗎?拜託,他擁有的成就感還不夠多嗎?全世界都知道連續三年在全球化妝品競賽大賞中拿到冠軍的天才就是他,他根本沒有必要再去爭什麼第一名。

  第一名是可以替男人加很多分沒錯啦,第一名是可以得到更多女人的青睞是沒錯啦,但是他還需要什麼女人呢?連最喜歡的歐蜜娜都可以拱手讓給高孟塵,又何必白費力氣替自己加什麼分呢?他根本沒有力氣去看別的女人一眼,也不希望她們來煩他。

  所以他瘋了似的在這裏汲汲營營的想把那個宛如躲在煤礦坑裏的黑貓般的靈魂揪出來,好像他的人生除了這件事之外,再也沒有什麼值得努力。

  他猛吸一口煙,嘴巴和心情一樣,變得又苦又澀。

  歐蜜娜這會兒應該上了小高的車了吧?他們在車裏……該死,不會的,人家小高是新好男人,跟他這種沒有靈魂的壞男人不一樣,才不會在車裏就跟歐蜜娜這個那個起來,就算要做,小高應該也會等到把她送回家再說。

  該死!

  他不是在詛咒高孟塵。

  可惡!

  他只是在詛咒他自己。

  口是心非的白癡,明明很高興她留下來陪他加班,就算到頭來仍是白忙一場,至少那過程因為有她而變得不是那麼難熬,但是一聽到高孟塵的聲音就失控了,還很沒禮貌的搶過她的手機,大吼大叫的要高孟塵快點來把她接走。

  一個是他最要好的拜把兄弟,一個是他最喜歡的女人,那兩個人如他所願的談起戀愛了。如果他真是個男人的話,不但不該在這裏生悶氣,應該誠心的祝福他們。但他真不是個男人,他做不到,只能沒用的逃跑,一個人躲到陽臺上,對著那顆人們口中的幸福星星生悶氣。

  「狄經理……」

  猶豫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狄拜倫夾著香煙的指頭一抖,香煙落了地。他捏緊拳頭,痛苦的閉上眼睛,真心希望那聲音是出自他的幻覺,他希望她離開,他又累又倦,沒有力氣抵抗她了。

  他沒回頭,渾身繃得死緊,心想,如果天邊那顆星星真有靈的話,那麼他希望星星告訴他,都是幻覺,他耳邊聽見的聲音,鼻尖嗅到的氣息,夜風中飄過來一切屬於她的訊息,他希望那些都是假的。他能忍受幻覺,卻不能忍受她在他面前,而他不能伸手擁抱她。

  誰都沒有權利擁抱別人的女朋友。

  那是犯罪。

  「狄經理。」

  聲音伴隨著一陣輕盈的腳步聲,來到他面前。

  那不是假的,不是幻覺,是真的,她沒走,還在這裏。

  緩緩的抬起眼,狄拜倫看見她偏著頭,夜風吹亂了她的發,黑黑的發絲拂過她細白如月牙的臉顏,她朝他伸出手,掌心上有便利商店買來的鮪魚飯團。

  「你沒吃晚餐,飯團至少可以墊墊肚子。」

  「沒關係,我不餓。」他心亂如麻的說。

  「那要不要喝牛奶?」她伸出另一隻手,手上拿著一罐牛奶。

  「你喝吧!」他心裏盈滿亂糟糟的情緒,根本沒有胃口。

  「你不想吃飯團的話,我去替你買茶葉蛋好了……」歐蜜娜放下飯團和牛奶,急急忙忙轉身就走。

  狄拜倫伸手拉住她,「我也不要茶葉蛋!」他要她走開,他不要她在這裏,他已經受不了,她跟高孟塵才剛剛開始交往幾個禮拜而已,他已經受不了了,他想要她,這才是他拚命用工作麻痺自己的緣故。

  但是他怎麼能這樣做?怎麼能背叛自己最好的朋友?

  遭人背叛的痛楚他嘗過了,在盧絲如的床上看見那個小學弟的時候,那種天崩地裂的感覺他比誰都明白,再怎麼喪心病狂,也不能把那種痛加諸高孟塵身上,沒有高孟塵,也就不會有今天的狄拜倫,狄拜倫早就跟那枚鑽石戒指一樣,沉沒到淡水河底了。

  他急忙甩開她的手,「抱歉,我不是故意對你吼,我只是想……噢,該死……」他忽然跳起來,拚命抖著褲子。

  「狄經理,你怎麼了?」

  「那個……」他不安的說:「好像螞蟻上樹了。」

  她迷惑的瞪大眼睛。

  「就是……」他沒空解釋下去,一邊抖動褲子,一邊亂跳。

  忽然,她看懂了,知道可能有螞蟻爬到他的腿上。

  「現在爬到哪裡了?」她問。

  「恐怕已經到達最重要的部位了。」他無奈的說。

  她的臉紅了。

  「抱歉,我恐怕必須到洗手間去解決一下。」

  「當然……」

  她跟著他沖回經理辦公室,進入小小的休息室,他打開休息室裏的洗手間的門時,她還迷迷糊糊的想跟進去。

  「咳!歐蜜娜小姐,」他不得不提醒她,「我想我應該還有能力獨自殲滅一隻小螞蟻。」

  「噢!抱歉。」她摸著發燙的臉頰,踉蹌的倒退出去。

  關上門後,狄拜倫脫掉褲子,順利殲滅了那只誤入「叢林」的小螞蟻,整裝之後,一臉舒坦的走出來。

  「你感覺好點了嗎?」她等在門外,一看見他出來,就忘情的拉住他的手。

  原本是的,但一接觸到她的體溫,頓時好像有一萬隻螞蟻同時鑽進他的皮膚,他搖了搖頭,嗓音嘎啞的說:「一點也不,我難受極了。」

  「一定是被咬傷了,怎麼辦?」她急得掌心都汗濕了。

  那濕濕的小手觸發了他心底最深層的邪惡的犯罪欲望,咧開一抹邪笑。

  「我說怎麼辦,你都願意替我做?」

  就算明天將因此刻腦袋裏的念頭而被綁赴刑場,就算身首異處,也不能阻擋他犯罪的決心。

  「當然。」她急忙保證。

  「既然如此……」狄拜倫走到門邊,關上門,低低的說:「你願意在這裏把衣服脫掉嗎?」

  歐蜜娜張大嘴,像看見洪水猛獸似的瞪著他。

  「如果你想對小高守貞的話,我也沒意見。」他背對著她踱開,幾乎受不了她眼光裏的輕蔑和不屑。

  就讓她當他是個連朋友的女朋友都敢上的人渣好了,如果那樣她願意離他遠一點,讓他一個人安靜的躲在角落舔舐傷口的話,那就讓她輕視他好了,讓她用那雙火炬般的目光燒死他好了。

  「我把衣服脫掉,」看著他肌肉緊繃的背影,她抖著嘴唇問:「這樣就能幫你了?」

  「如果你做不到的話,那就……」他假裝一臉輕鬆的轉頭,輕鬆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震驚,但見她褪下了外衣,在他吃驚的目光下,顫抖的解開身上的襯衫鈕扣,一顆、兩顆、三顆,然後一整排鈕扣都打開了,鵝黃色的胸罩像花瓣一樣覆蓋在他愛戀過無數次的雪白胸脯上。

  她知道他在看著她,小手在他變得滾燙的目光注視下顫抖著解放胸前的束縛,雪白的酥胸如花朵一般在他眼裏綻放,他粗喘一聲,望著那美得不可思議的線條,他的喘息像是一種鼓舞,鼓舞小手伸到裙後,摸索著暗扣。

  「夠了!」狄拜倫驟然轉頭,打開門,握住門把的手指關節因為憤怒而發白,「你以為我真的下流到會去碰小高的女朋友?」他大步走出去,「穿上衣服,我打電話叫小高來接你。」

  該死,她竟敢在他面前寬衣解帶!

  她竟敢背著小高,在他面前露出那對如雪般的胸脯!

  該死、該死,她是小高的女朋友了,卻還能在他面前做這種事。

  女人啊女人,你的名字是背叛。

  而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愛上女人這種會背叛人的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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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9-28 04:23 PM|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從那夜開始,雨水莫名其妙的下個不停。

  雨下了多久,歐蜜娜就請了多久的假。

  狄拜倫坐在辦公室裏,想起那夜,她揪著衣領,不等小高來接,腳步踉蹌的奔出公司大樓的模樣。

  等他沖到地下停車場去把車開出來,大街上已經不見她的蹤影,黑雲吞沒了天邊那顆幸福的星星,大雨拚命敲打著他的車子。

  聆聽著嘩啦啦的雨聲,他在車裏坐了很久,才想起應該打通電話給高孟塵,免得他到公司找不到歐蜜娜而感到焦急。

  高孟塵一聽到歐蜜娜沖到雨裏,二話不說就收了線。

  掛斷電話,他猜高孟塵應該在沖往她家的路上,至於他自己,則慢吞吞的發動引擎,有氣無力的開車回家。

  臺北的雨夜,人車少了,各色各樣的店招在雨幕裏閃閃爍爍。

  無痛刺青、無痛分娩、無痛拔牙、無痛整形,一路上他驅車經過了形形色色的無痛店招,原來這是個流行無痛的年代,卻沒有找到他最需要的無痛分手。

  回到家,洗澡,上床,沒有睡意卻強迫自己閉上眼睛,警告自己不許再去亂想別人的女朋友,總算也度過那個雨聲喧嘩的黑色雨夜,有種終於解脫了什麼的感覺。

  但那種好不容易得來的解脫感,在第二天,當人事部送來歐蜜娜的請假單的時候,又全都消失無蹤了。

  原來他什麼也沒解脫,什麼也沒參透,心還是會被歐蜜娜牽動,望著那張在事由欄上寫著傷風感冒的請假單,心情瞬間又沉到了穀底。

  他希望她離他遠遠的,但是不希望她生病,更別說她一病就是好幾天。

  第四天收到請假單的時候,他除了感覺擔心,還有更多的憤怒,憤怒的懷疑那女人到底是真病,還是存心要讓他著急難過?

  用力在請假單上蓋章批准,他卻心想,她明天要是還敢託病不來上班的話,他就殺到她家去把她揪來。

  結果,他連今天都挨不過去。

  在椅子上坐立難安,勉強挨到下班,狄拜倫再也抽不出心思留在實驗室加班找什麼香水的靈魂,反而破天荒成了第一個離開研發部的人。

  下雨天,街上到處都塞滿了人車。他陷在車陣裏,詛咒這場雨、這條街、這些人、這麼多車,更詛咒明知不該,卻著了魔似的開車前往歐蜜娜家的自己。

  不是的,他絕對不是要去看那個女人。

  他一面說服自己,一面在車陣中衝鋒陷陣,半個小時後,已經來到那家歐蜜娜最常光臨的便利商店,熄火,冒雨下車,想也沒想就拿了一堆她最喜歡的榛果口味巧克力到櫃檯去結帳。

  「狄拜倫先生,好久不見。」

  又是那個叫邱栩峰的店經理在當班,這個店經理還真不是普通的勤奮,大半夜也好,下雨天也好,反正別人不想工作的時間,他都自己包了。

  「嗯。」狄拜倫僵硬的點點頭,擺明瞭沒有心情跟邱栩峰敘敘別後種種。

  「只要榛果口味的巧克力就好了嗎?」邱栩峰熱心的說:「你要不要順便帶個草莓優格之類的?那是歐蜜娜最近的新歡喔!」

  「那女人跟我沒關係啦!」狄拜倫一臉惱火。這邱栩峰就是有激怒他的本事,三言兩語便弄得他一肚子火,他又不是歐蜜娜的男傭,幹嘛要替她採購什麼「新歡」?他高度懷疑他是存心用那兩個字來諷刺他。

  搞不好那傢伙已經知道他被甩了,搞不好歐蜜娜已經介紹新歡小高讓他認識了,不然店經理幹嘛鬼頭鬼腦的打量他?

  「那這個巧克力是你自己要吃的喔?」邱栩峰問。

  「你管我!」他完全失去了一個男人該有的風度。

  「怎麼啦?小倆口吵架了?」

  「哪來的小倆口?」狄拜倫假裝聽不懂他的話。

  「好好好,算你口風緊。」邱栩峰結完帳,把零錢、發票和凱蒂貓公仔交給他。

  「這些就免了。」狄拜倫把幾隻凱蒂貓公仔退回去。

  「你不是最喜歡啃完巧克力再抱著凱蒂貓睡覺嗎?」邱栩峰好像無聊了幾個禮拜,就等他上門來逗弄一番。

  「我現在改抱史努比,行了吧?!」狄拜倫黑著臉,一本正經的說。

  兩個男人大眼瞪小眼,過了好幾秒。

  「抱歉,我心情不太好。」狄拜倫說。

  「這你不用說,我也看得出來。」邱栩峰很有同理心。

  「這些凱蒂貓公仔還是給我好了。」就算歐蜜娜不希罕,他也可以把這幾隻貓帶回去,這些日子以來,靠著跟凱蒂貓公仔大眼瞪小眼,也算度過了不少寂寞難耐的日子。

  「這些本來就是你的。」邱栩峰把那些贈品拿給他。

  「謝謝。」

  「不客氣。那個……」邱栩峰望著他落寞的神情,「你確定不帶幾罐優格嗎?歐蜜娜幾乎天天都來買那個。」

  狄拜倫有點動搖,但想起優格也算冰品,忍不住皺起眉頭,「生病的人吃那個不太好吧?」

  「誰生病啦?」

  「歐蜜娜。」

  「什麼時候?」

  「她病了四天啦!」

  邱栩峰怪怪的看著他,好像他才是生病的那個人。「她生了什麼病?」

  「傷風感冒之類的。」她的請假單上是這麼寫的。

  「可是她今天中午還牽著一隻小狗到這裏來買巧克力雪糕耶!」

  狄拜倫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那女人,果然是在愚弄他!竟敢裝病請假不上班,在家裏逗小狗、啃雪糕。

  可憐喔!

  邱栩峰同情的看著這滿口不要女朋友的男人,話說他不當人家是女朋友的話,又怎麼會被歐蜜娜整得這麼慘。

  歎息一聲,走出櫃檯,他拿了半打不同口味的優格放進袋子裏交給他,「我知道你努力工作不是為了買禮物奉獻給女人,所以這些算我送給可愛小姐的禮物好了。」

  「多少錢?我付就是。」狄拜倫僵硬的掏出皮夾,數著鈔票。

  「既然你堅持的話,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邱栩峰露出生意人得逞的笑容,開始打發票。

  這個狄拜倫的嘴是很硬,心卻像棉花一樣軟,上回口口聲聲的說女人是毒藥,又說不可能花錢替女人買禮物,其實別說是巧克力和優格,就算歐蜜娜要貂皮大衣,他肯定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就替她買來,他根本就是那種能為女人上天下地的男人,偏偏不知道在嘴硬些什麼。

  邱栩峰打好發票,又把幾隻凱蒂貓公仔連同集點貼紙交給他。

  「祝你好運,狄拜倫先生。」

  他確實需要一點好運。

  祈禱老天保佑,希望不會在她家跟高孟塵撞個正著,不然可就糗大了。

  *

  開車不到兩分鐘,狄拜倫就來到歐蜜娜家的樓下,但是他沒下車,又在社區四周兜了幾圈,確定高孟塵的車子不在這裏,才忐忑不安的提著那些東西下車,一鼓作氣的爬上四樓。

  一手探進口袋,摸了摸她家的備份鑰匙,但是他沒打算還給她,當然,他也不會認為自己還有使用它的權利,它只是一個紀念品,很心痛的紀念品。

  歎口氣,把手抽出來,他扭了扭脖子,不自在的按下門鈴。

  別心虛,他告訴自己,是以上司的身分前來探望一個生病的下屬而已。

  但是按了半天,她要嘛不是不在家,要不然就是故意不開門。

  他失去耐心了,從口袋裏掏出鑰匙,是鑰匙,不是什麼髮夾之類的東西,他絕對不是小偷,這扇門他開開關關好幾次了,這一次卻比闖空門的偷兒還要緊張。

  轉動幾下,門開了。

  他大步走進去。

  客廳的燈亮著,音響流洩出古典音樂,是蕭邦輕快的華爾滋圓舞曲。

  這屋子裏充斥著歐蜜娜的氣息,他知道她在,只是不在他的視線範圍裏。

  靜靜的站了幾秒,狄拜倫隱約聽見浴室裏有人在說話,放下手中的袋子,躡手躡腳的走過去,門虛掩著,歐蜜娜甜蜜的聲音從門縫裏流洩出來。

  「先生,請問你哪個地方還會癢啊?」

  他一聽,渾身血液都凍結了。

  歐蜜娜跟男人一起洗澡,而且肯定是在幫他抓頭,因為她幫他洗頭的時候,也會故意模仿美容院小姐的口吻這樣問他。

  但是現在跟她一起在浴室裏的人不是他。

  那會是誰?小高嗎?老天,他該怎麼辦?躲進衣櫃裏?還是趁一切神鬼不覺的時候,趕緊奪門逃出去?

  猶疑間,他又聽見她說話了。

  「先生,請問你要不要順便馬殺雞啊?」

  馬殺雞!她不如直接給他一刀好了。

  他沒躲進衣櫃裏,也沒逃出去,一腳踢開虛掩的門板,怒氣衝衝的瞪著她和他,呃,不對,是她和它,歐蜜娜坐在一張小板凳上,她沒有一絲不掛,穿著短褲和恤,正在在替一隻小狗洗頭抓背。

  也許洗得太賣力了,她的臉看起來有點紅,還沾染了幾顆奶油般的細小泡沫,他不禁舔了舔嘴唇,忍住想吻掉那些泡沫的衝動。

  「抱……抱歉。」望著她充滿質問的眼神,他自動解釋自己出現在這裏的原因,「我是來探病的……」他的行為卻像個捉姦的妒夫,「你的感冒好一點了嗎?」

  「應該死不了。」

  漠然的口氣裏隱含著一絲尖銳,以及很難察覺到的沙啞,但是他聽出來了,她如蜂蜜般甜美的嗓音好像滲進了一粒沙子。

  看起來她的確是感冒了,只是程度不像請假單上寫的那麼嚴重,還有力氣幫狗洗澡,他暫時放下心。

  她低下頭,繼續幫小狗洗澡,那長毛的小東西被纖纖十指搓揉得舒舒服服,兩隻黑壓壓的狗眼睛充滿感情的看著她。

  「好可愛的小狗。」他在門邊站了一下,勉強找了個話題。

  歐蜜娜不理他,那只狗也一樣,有樣學樣,完全無視他的存在。

  「它叫『先生』是吧?真有趣,你替它取的名字?」

  誰跟他真有趣?!她和那只狗同時用無聊至極的眼神看他一眼。

  連碰了幾個釘子,狄拜倫卻不死心,走進浴室蹲在她身邊,伸手逗弄小狗,卻換來它幾聲不友善的汪汪叫,那小傢伙還齜牙咧嘴,想咬斷他的手指頭。

  該死的!

  他低咒一聲,千鈞一髮之際縮回手指,橫眉豎目的瞪著它,它也毫不客氣的回瞪他,眼光中毫不掩飾對他的輕蔑。

  好一個狗眼看人低。

  狗仗人勢的笨蛋,要不是歐蜜娜在場,他肯定會偷偷踢它一腳,只不過是個毛茸茸的小東西,竟然妄想跟他爭寵。

  「這麼可恨……」他說溜了嘴,急忙更正,「我是說這麼可愛的小東西是哪裡來的?」

  她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更別提回答了,逕自拿起蓮蓬頭,開了水,溫柔的沖洗著長毛小傢伙,那小東西舒服的嗯嗯叫。

  想到她在他身上這樣做的時候,他也跟那只狗一樣,嗯嗯啊啊的。

  搞了半天,原來他也沒比這只小畜生高明到哪裡去,隨便讓她揉揉弄弄就渾身酥麻到不行。

  不行、不行,他怎麼可以降格跟一隻狗比呢?!

  他可是比狗高明多了,會反過來也把她洗得嗯嗯叫,還會把她壓倒在浴缸裏,她會軟綿綿的讓他要過一次又一次。

  他真是色欲攻心,快要沒救了。

  「你替我把曬在後陽臺的那條藍色大浴巾拿過來好嗎?」

  「好。」狄拜倫高興的跳起來,心甘情願被她指使,三兩步就來到後陽臺,一看到那條大浴巾,心卻涼了一半。

  那條浴巾以前都是他在用的,她卻要他拿去讓她擦狗,真是教他情何以堪。

  但是他連吭都不敢吭一聲,取下那條浴巾,送進浴室,原本還期望她能手下留情,結果她的眼睛連眨都沒眨一下,像包小嬰兒一樣用浴巾把那只小狗包起來,放在洗臉臺上,耐心的擦拭著。

  他百感交集,眼光充滿敵意,看著那條藍色大浴巾被一隻來歷不明的小傢伙霸佔了,它卻看也不看他一眼。

  誰希罕跟一隻狗四目相對,就算他跟它相望一百年,也不會擦出任何火花,換作是他跟歐蜜娜,對望不消三秒鐘,肯定就是天雷勾動地火。

  不過歐蜜娜顯然沒有跟他在三秒鐘內天雷勾動地火的打算,但是他不管,坐立難安了四天就是為了來這裏看她一眼,黝黑的眼珠緊緊追隨著她的一舉一動,見她擦完了狗,親親密密的抱著它走進臥房,將它放在她的梳粧檯上,拿起吹風機吹著狗兒的長毛。

  「那個……」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了,指著她的恤,「你被水花打濕了。」濕衣服像是第二層皮膚,黏在她曲線玲瓏的青春胴體上。

  她一聽,立刻丟下吹風機,花容失色的跳起來,背對著他拉了拉濕衣服,就是不希望他又指責她故意勾引他。

  那天晚上,他在休息室裡加諸她身上的恥辱,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可惡的男人,上一刻叫她脫了衣服,下一刻再羞辱她,又說他再下流也不會碰好朋友的女朋友。

  那他現在又來幹嘛?!那樣深情款款的凝視著她又是為了哪樁?

  噁心!她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噁心、想吐,她早就應該從他那裏收回鑰匙,但是基於一種難以啟齒的可恥心態,她就讓他留著了。

  那把鑰匙是一種象徵,象徵擁有隨時出入她家的權利。不只是她的家而已,她知道他輕易就能卸除她的心防,就像他輕易就攻破了她體內最後一道防線,她對他根本毫無招架之力,就像一個便利商店,出入全憑他高興,只要他興致一來,隨時能把她耍得團團轉,不管他用什麼姿勢要她,她都讓他為所欲為!

  所以,她活該得不到他的尊重。

  他可以跟盧絲如蓋棉被純聊天,但是跟她呢?沒有把棉被玩到燒起來就不錯了。他當盧絲如是女朋友,而她呢?只是個玩伴女郎,玩玩而已的那種女人。

  這就是她執迷不悟的愛情。

  而她被愛情這個夢幻的字眼愚弄得真慘。

  還敢假惺惺的來探病,她在他面前丟的臉、出的醜還不夠多嗎?他到底還想怎樣?

  「小蜜桃……」

  「不要那樣叫我。」他沒有權利那樣叫她,也沒有權利站在她的房間裏,她不會再給他一絲絲不尊重她的機會。

  「好好好,你別生氣。」發現她的臉頰更紅了,像被炭火持續的烘烤著,狄拜倫開始懷疑她不像她所表現的那般正常,她應該是病壞了,而他還跟她生氣,甚至懷疑她故意請假來折磨他,他簡直該死。「你先去洗個熱水澡,我來幫你吹乾小狗。」

  不等她答應,他走向梳粧檯,而她的動作更快,搶在他之前拿起吹風機,結果他不小心握住了她的手,那只小手的溫度低得讓他心悸。她一向手冷腳冷,但今天不只是冷而已,如果不知道那是她的指頭,他會以為自己碰到的是冰棒。

  她的臉在燒,手指如冰,還跟他搶著吹乾狗毛?

  他應該拔光小狗的毛,丟到鍋裏熬成大補湯,肯定比姜義彬媽媽熬煮的豬心湯來得有功效。

  「先去洗澡,把濕衣服換掉。」

  他心裏一急,不由自主的擺出命令式的口吻,並且試著想把吹風機從她手裏拿過來,但是她握得死緊,就是不肯放,一副死不屈服,存心跟他對抗到底的模樣。

  不過她很沒用,能夠對抗他的蠻力,但就是對他那雙像藍黑色深海的眼睛沒轍,當他凝視她的時候,總讓她感覺到深不可測的無限深情。很可笑,對不對?明明知道是她自己的眼睛有問題,感覺有問題,卻不得不對那些錯誤的感覺投降。

  在他面前,她總是先投降的那一個。

  「小心,那只狗看起來很溫馴,其實脾氣不太好。」歐蜜娜頹喪的放開手,不再跟自己的感情拉鋸,就讓吹風機落到他的大掌裏。

  「放心,我對小動物很有一套的。」他勉強摸了摸那只狗。

  小狗看著他,好像在想,它怎麼會淪落到讓這個笨手笨腳的男人照顧它?

  「仔細看看,這小傢伙跟我好像還有點像耶!」他不是沒發現那只狗眼中的不屑和迷惑,但是為了多爭取一點留在這裏的時間,他不得不睜眼說瞎話。

  「哪裡像?」她看看狗,又看看他。

  「它的眼神跟我一樣……」他想了想,「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狂野和苦悶。」

  「我以為你指的是它的長相。」

  「長相的話,我應該比它帥多了上

  「從狗的眼光看來,也許你才是畜生。」

  拐著彎罵他一聲畜生,似乎讓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見他黑著一張臉不說話,她聳聳肩,逕自走進浴室去洗澡。

  房間裏終於只剩下狄先生和狗先生。

  總算讓他等到了喔,狗眼看人低的傢伙,歐蜜娜不在,他不好好的整一整它才怪。

  吹風機一開,他就朝狗臉猛吹,結果小狗像是被炮彈射中,沒頭沒腦的亂跳亂竄著從梳粧檯上跳下來,逃出房間。

  「喂,先生,你不把毛吹乾,如果感冒了,我可不管。」

  狄拜倫追到客廳,東翻西找,好不容易發現它躲在沙發底下,瑟瑟發抖。

  「先生,你不出來的話,惹火了歐蜜娜,下場自行負責。」

  「汪汪汪汪……」它發出一連串的叫聲,好像在告訴他:是男人的話,就別把惹毛歐蜜娜的罪過推到一隻狗的頭上。

  「好,你好樣的。」他趴在地上,用跟它同樣的姿勢和高度,進行一場「人狗高瘋會」,沒錯,就是高度瘋狂會議,瘋了似的對它說:「你這只小色狗,在歐蜜娜的屋子裏鬼鬼祟祟幾天啦?」

  「汪汪汪。」

  他的臉綠了,沒想到自己原來真的聽得懂狗話。它好大的狗膽,汪汪三聲,意思就是:要你管。

  它不要他管,他偏要管。

  「你這個卑鄙的傢伙,把我的藍色浴巾都奪走了,接著咧?」他齜牙咧嘴的問:「你想用我的餐盤吃飯,用我的馬克杯喝水,還想跟我一樣睡在歐蜜娜的床上嗎?」

  那狗果然心虛了,沒吼沒叫,縮在那裏不吭聲。

  「還是你根本就已經跟歐蜜娜同床共枕了?」他更瘋狂的質問它,「好傢伙,你不說話代表我說對了,嗯?」從鼻子裏發出一聲悶哼,「說,你對歐蜜娜做了什麼?」

  可憐,那狗被他連珠炮的質問逼得啞口無言,連叫都叫不出來。

  它確實如他所言,跟歐蜜娜同床共枕了好幾天,但它敢對天發誓,自己什麼也沒做,它是狗,不是人,雖然名字叫先生,其實還是一隻剛滿兩個月的小狗,不知道這個大男人氣呼呼的在跟它計較什麼。

  但是它打定主意,絕對不能出來,那男人光用目光就可以殺狗,要是落到他的手裏,他肯定會想辦法要了它的狗命。

  結果它不出來,他就趴在那裏絮絮叨叨個沒完沒了。

  歐蜜娜洗完澡,走出浴室,看見他臉趴在地上,臀部朝天,再聽他滿口胡亂質詢,質詢的內容比鬧烘烘的國會鬧劇更可笑,從「蠢材」罵到「無賴」什麼的,未免也太疾言厲色了點,對象還是一隻不管他怎麼罵都只會汪汪叫的弱勢小狗而已。

  「狄拜倫,你欺侮一隻狗,算什麼英雄好漢!」不假思索的,她立刻選擇跟小狗站在同一陣線。

  糟糕!

  他把這陣子於公於私累積的怨氣全都發洩到這只狗身上。

  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罵狗應該也不例外。他急忙從地上彈跳起來,果然看到歐蜜娜一臉不悅的瞪著他。

  「沒事、沒事。」他終於從「人狗高瘋會」裏回過神來,並且為自己剛剛失控的言行感到羞恥,「我剛剛只是在跟先生開玩笑而已……」

  「汪汪汪。」小狗連滾帶爬的跑到歐蜜娜的腳邊,委屈的控訴:他騙人。

  「先生,好乖。」歐蜜娜彎腰,溫柔的把那受盡辱罵委屈的小東西抱在懷裏。

  那雙狗眼得意洋洋的看著他。怎麼樣,歐蜜娜比較喜歡抱我喔!

  「你少神氣。」狄拜倫忍不住又對那只狗齜牙咧嘴。

  那只狗怕惡人,連忙把狗頭埋進歐蜜娜的懷裏。

  他頓時覺得火冒三丈,滿肚子的怒氣卻無處可發洩。

  「你又在發什麼神經?」他一向大而化之,她從沒聽他對研發部的同仁大小聲過,今天卻對一隻狗生這麼大的氣,還沒完沒了的亂罵一通,「你是吃錯藥,還是忘了吃藥?」

  「該吃藥的人是你。」他豁出去了,大聲吼道:「你發高燒不好好休息,還牽著這個小笨蛋去便利商店買雪糕,」這下他可發覺邱栩峰的好處了,不然他怎麼可能知道歐蜜娜做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你小孩子啊?生病就應該吃藥休息,還照顧什麼狗?幫它洗什麼澡?簡直莫名其妙!」

  「請問,你說完了嗎?」她抱著狗,冷冷的睨著他。

  「是。」他頹喪的垂下頭,「說完了。」

  「那麼可以請你出去了?」

  「如果你堅持的話。」

  「我很堅持。」

  如果他以為她會跪下來抱著他的大腿求他別走的話,可就大錯特錯。雖然她確實頭昏腦脹,渾身無力,很需要有個堅強的臂膀來依靠一下,但是他看起來一臉不悅的樣子,她情願病死,也不想靠一個不情不願的男人。

  「我知道了。」如果他留在這裏會加重她的病情的話,不如走人比較好,至少她不用花力氣跟他生氣。

  誰知道他連爭都不跟她爭一下,掉頭就走人的決定讓她更加惱火。

  「你走之前,請把鑰匙留下來。」歐蜜娜堅定的嗓音裏多了一絲尖銳。

  「知道了。」他長歎一聲,慢吞吞的把手伸進口袋裏,拿出那個紀念品,不捨的磨蹭幾下,放在桌上。

  拿出最後一點自尊,狄拜倫無言的自動往大門方向移動,只是速度慢得不像人,反而像在跟烏龜和蝸牛比慢,心存僥倖的奢望她可能會出聲喚回他。

  硬著頭皮,他一路慢慢爬行到門邊,不得不打開門了。她還不出聲,他只好硬邦邦的邁開腳步,把自己沉重的身體拖出去。

  砰!

  無情的關門聲,震得他腦門發麻。

  唉,早知如此,剛剛他絕對不會亂罵那只狗,說什麼也得把那長毛小傢伙當成老祖宗一樣的哄著,就算他天生對長毛動物過敏,但是如果他肯委屈一下,跟那只狗打好關係,或是在東窗事發之後肯涎著臉說兩句好聽的道歉話,事情也許不會搞得這麼僵。

  但是現在就算他屈膝跪在她和狗先生的面前懺悔,也沒人肯聽了。

  失去那把鑰匙,他自覺像個被迫繳械的士兵,失去戰鬥能力,只能坐以待斃。

  垂頭喪氣的下樓,他的心情就像下樓梯一樣,愈來愈低。

  下到一樓轉角口,一個男人跟他擦身而過,他沒抬頭,卻隱約覺得那人身上的味道很熟悉。

  「阿倫!」

  狄拜倫抬頭一看,叫他的人果然是高孟塵,也就是歐蜜娜的男朋友。

  「是你啊!」他扯了扯領帶,從來不曾在高孟塵的面前如此不自在。

  自從小高跟歐蜜娜交往之後,他就處心積慮的避著他,避來避去,老朋友終於還是免不了要碰頭。

  「你在這裏幹嘛?」高孟塵看起來也怪怪的。

  「歐蜜娜生病了,我這個上司禮貌上應該來探望一下。」說出之前就編好的理由,狄拜倫忍不住隱約有種罪惡感。小高跟他是拜把兄弟,但是他竟然天天在想拜把兄弟的女朋友,還找了這麼個爛藉口來看她,誰規定上司有探望生病的下屬的義務?何況只是尋常的傷風感冒而已,又不是車禍受傷或重病住院。

  「歐蜜娜什麼時候生病了?」高孟塵一臉疑惑。

  「你不知道?」疑惑像傳染病一樣,從高孟塵的臉上傳到狄拜倫的臉上,「她病了四天,你不知道嗎?」

  四天前,他還打電話通知小高到公司去接歐蜜娜,原本以為小高沒接到人,一定會連夜趕到這裏來照顧她,她就是因為淋了那夜突如其來的一場雨而傷風感冒,可是小高卻一臉茫然,好像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歐蜜娜沒告訴我這件事。」高孟塵抓了抓頭。

  「四天前的深夜,我不是打電話叫你去公司接她嗎?」小高明明在電話裏答應他會立刻趕到的。

  「可是我開車到公司又接到你的電話,說歐蜜娜先回家了,後來……」高孟塵想了一下,才四天前的事情,他卻一副想不起來的樣子,「你掛斷電話以後,歐蜜娜又打電話告訴我,說她已經搭上計程車了,所以……」

  「所以你樂得輕鬆,乾脆開車回家睡大頭覺?」狄拜倫緊握拳頭。

  他一直以為小高會來陪她,結果沒有,那個下著大雨的夜裏,小高竟然讓她一個人搭計程車回家。

  計程車是歐蜜娜這種女人該搭的嗎?她這麼危險致命,小高竟然放心讓她一個人搭計程車回家?!

  「也不是這樣啦!」高孟塵又抓了抓頭,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支吾了一下才說:「那天晚上我有別的事情要忙,所以……」

  「誰管你忙個什麼鬼!」狄拜倫忽然對老友失去了耐性,他不想聽他解釋,心想,天大的事也不及確保歐蜜娜的安全與快樂來得要緊,可是小高顯然不是個稱職的男朋友。他話鋒一轉,「你既然不是來探病,跑到這裏來幹什麼?」

  「我有東西寄放在歐蜜娜這裏。」

  「你說的東西,該不會是指一隻狗吧?」狄拜倫一臉忍耐的問,感到拳頭蠢蠢欲動,很想揍人。

  「你見到先生了喔?」高孟塵關切的問:「那小傢伙還好吧?」

  「不然你還想來這裏看小姐嗎?」

  「狄拜倫,你吃了炸藥啦?」高孟塵一頭霧水。

  「我沒吃藥,也沒吃炸藥,只想搞清楚你究竟在搞什麼鬼?!」

  「我哪有搞鬼!」高孟塵一臉無辜的說:「先生是我朋友的狗,她最近到南部出差,家裏沒人照顧,我住的地方又嚴禁寵物,幸好歐蜜娜告訴我,她這幾天請特休,可以替我朋友照顧那只狗,所以我就把狗送過來了。」

  「幾天了?」狄拜倫憋著氣問。

  高孟塵一副聽不懂他在問什麼的樣子,狄拜倫則從來沒這麼看高孟塵不順眼過。

  「該死,你少裝得跟那只狗一樣無辜。」狄拜倫暴跳如雷,「我是問你把那個長毛狗先生送來幾天了?」

  「三天而已。我今天就是來帶狗回去的,因為我的朋友已經回來了,嚷著想見那個小東西……」

  「高孟塵,你這個混蛋!」狄拜倫揪住高孟塵的衣領,硬是把跟他差不多個頭的大男人提起來,瘋狂的大吼:「你這樣,教我怎麼放心把歐蜜娜交給你?!」

  「抱歉,我不知道原來歐蜜娜是你的。」

  狄拜倫的眼珠子凸了出來,驟然鬆開高孟塵的衣領。

  小高沒說錯,歐蜜娜不是他的。

  「還有,」高孟塵的雙腳安全的落了地,「就算歐蜜娜是你的,我也不記得你什麼時候跟我辦過交接典禮。」

  不只眼珠,這下他連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

  沒錯、沒錯,他根本也沒有資格把歐蜜娜移交給小高,小高高興怎麼對待歐蜜娜,他這個外人一點也沒有置喙的餘地,甚至他連理直氣壯的站在這裏的資格都沒有。

  老友啊,是他讓他在這一刻忽然明白,原來他一個人不敢、不能面對的東西竟然如此之多。

  不敢面對獨處的孤單寂寞。

  不敢面對內心的恐懼。

  不敢面對自己的無能、脆弱。

  不敢面對自己真實的醜惡,老是裝出一副完美的樣子。

  不敢面對,就算小高跟她已是順理成章的一對,他卻甘冒天打雷劈,也想把她搶回來。

  不敢面對,放開歐蜜娜。

  就是他這輩子最難面對的錯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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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請了一個禮拜的假,歐蜜娜終於病體初愈,銷假上班。狄拜倫整個人卻瘦了兩圈,由於連日來的失眠,眼眶黑得可以。

  但他還是頑強的挺住,沒日沒夜的持續尋找那抹香水中的靈魂,彷佛找到那抹靈魂,心靈就可以得到某種程度的救贖。

  他太沉溺於這件事了,以至於忽略了時間的流逝。

  雖然專屬秘書不只一次的提醒他,但是到了公司高層人士訂出的最後期限當天,他還不放棄的在實驗室裏忙碌,妄想抓住那抹虛無縹緲的靈魂味,壓根兒忘了把參加全球化妝品競賽大賞的香水樣品交出來的承諾。

  當天下午,公司高層人士,包括董事長和總經理在會議室等了半天,最後還差人來找,才在實驗室找到形容憔悴的狄拜倫,聽到他坦言仍未研發出適合參與全球化妝品競賽大賞的香水時,公司兩大巨頭禁不住拍桌大怒。

  這堪稱狄拜倫進公司多年以來,頭一次發生如此大的公務疏失,也是愛才惜才的董事長和總經理第一次對他發這麼大的脾氣。

  負責遞送茶水的小妹端著託盤來到會議室門口,被裏頭傳出來的陣陣嘶吼聲嚇得連門都不敢敲,氣也不敢喘一聲,發抖的雙腿也無力離開那個炮火重地。

  年過半百,向來給人溫文穩重形象的董事長火力全開的大吼:「身為CC國際化妝品公司最重要的研發部門主管,你連這麼重要的事情都會搞錯,全球化妝品競賽大賞迫在眉睫,你到今天卻跟我說那個香水還沒做好,你是想氣死我嗎?虧我還想把唯一的寶貝女兒託付給你,想不到你是這種不負責任的男人。」

  「拜倫老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就好好的跟董事長說清楚吧!他老人家今天可是特別推掉好幾個應酬,就等著你把參加全球化妝品競賽大賞的香水送過來呢!」總經理試著打圓場。

  「我身為主管,卻犯下這種不可饒恕的錯誤,毫無辯解的餘地。」狄拜倫一副任人處置的模樣。

  「你是不可饒恕,幸好今天只是公司高層人士關起門來的秘密研討會,要是今天就是送件的截止日呢?延誤送件,喪失評比資格的風險和損失,是你一句沒有辯解餘地就能打發過去的嗎?」相較於狄拜倫的平靜,董事長愈加光火。

  「我會把辭呈準備好。」狄拜倫脫口而出。

  這下換總經理跳腳了,距離競賽大賞只剩下一個月而已,狄拜倫現在要是撒手不管,他到哪裡去找一個能替公司連番奪得冠軍的天才?

  說什麼也不能讓狄拜倫辭職。

  「你把心思收一收,趕快把香水調配出來就好,辭職的事就不要想了,就算你把辭呈送上來,別說是我,董事長也不會批准的。對不對,老董?」

  狄拜倫可算是CC國際化妝品公司的搖錢樹,從他帶領CC研發部開始,不斷推陳出新,開發出許多革新性的產品,CC國際化妝品公司的業績蒸蒸日上,打敗許多歐美國際強勁品牌,成為化妝品產業界獨領風騷的本土品牌,連續三年在全球化妝品競賽大賞拔得頭籌之後,CC品牌的魅力更在全球掀起狂潮,業績以驚人的速度穩定持續的成長。

  任何有眼睛的決策者,都不會放棄這個化妝品界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他很能幹,體力和意志力同樣驚人,是研發部裏深具分量的影響性人物,應變能力很好,抗壓性又高,給人一種無所不能的感覺,更遑論他才三十一歲,前途不可限量。

  董事長終於沉聲說道:「再給你兩個禮拜的時間,兩個禮拜後,要是你還沒辦法把參加全球化妝品競賽大賞的香水調配出來的話,不管我再怎麼欣賞你的天才,恐怕也沒辦法挽留你了。」說完又怕傷了年輕人的自尊心,他的基本立場跟總經理一樣,都想盡力留住狄拜倫這個奇才替公司繼續效力,口氣趨於委婉的說:「我對你可以說是愛之深,責之切,這你明白吧?」

  「我明白。」

  「既然明白,就要打起精神好好幹,狄老弟。」總經理語重心長的提醒他。


  「我會打起精神。」狄拜倫的語氣很堅定,但黑眼圈看起來實在沒什麼說服力。

  「狄老弟,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困難?還是研發部的同仁水準不夠,沒辦法替你分擔工作壓力……」總經理摸了摸下巴,想了下,「我記得研發部負責香水研究的好像是個年輕女孩,是不是那個女孩辦事不力,才會讓這次參加競賽大賞的香水出現難產的情況……」

  「不。」狄拜倫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這完全不關歐蜜娜的事情,這次的紕漏完全是我一個人造成的。」要不是他執著得非要找到那抹香水靈魂,如果早早把歐蜜娜做好的樣品交上去的話,今天就不會惹出這場風波。

  「那個負責研發香水的女孩叫歐蜜娜嗎?」董事長抬頭看著突然變得激動的狄拜倫。

  「是。」狄拜倫有點後悔提到歐蜜娜的名字,不希望她因此成為這場爭執的另一個焦點。

  「那女孩對你有幫助嗎?」董事長的口氣緩和下來。

  「她有很好的嗅覺,天分不錯。」狄拜倫說。

  董事長眯著眼看了他半天,「那女孩長得如何?」

  「白白淨淨,很舒服的一個女孩子。」

  「比起小女呢?」

  「董事長的千金麗質天生,不是一般平凡的女孩所能比擬的。」必要的時候,他也會說些客套話。

  「如果我一定要你比呢?」

  狄拜倫不明白怎麼會從參加全球化妝品競賽大賞的樣品討論到這裏,但是他不卑不亢的回答,「董事長千金是溫室裏嬌貴的花朵,歐蜜娜則是一朵開在荒山野嶺懸崖邊的玫瑰。」

  「懸崖邊的玫瑰。」董事長露出玩味的笑容。

  他一直處心積慮的想促成女兒和狄拜倫交往,也曾藉故邀請狄拜倫到家裏吃過幾次便飯,替兩個年輕人製造相處的機會,結果女兒這廂落花有意,狄拜倫卻無意更進一步,原本以為是狄拜倫出於男人骨氣,不想靠女人攀裙帶關係,雖然他早就屬意狄拜倫為公司的接班人,不過也許他想錯了,其實狄拜倫遲遲不對他唯一的寶貝千金採取行動是另有緣故的。

  那個叫歐蜜娜的女孩,改天得找機會去會她一會才行。

  狄拜倫不希望話題繼續繞著歐蜜娜轉,也不希望讓她變得太惹眼,以免捲入無謂的糾紛中,於是當機立斷,決定結束這個話題,「董事長,沒事的話,我得回去工作了,至於參加競賽大賞的香水樣品,我會在兩個禮拜後準時交出來。」

  「去吧!」

  董事長和總經理先後對他點點頭。

  一場大戰於焉結束。

  打開會議室大門,狄拜倫跟那還捧著託盤站在門口發抖的小妹差點撞個正著。

  「小心。」他設法替女孩穩住託盤。

  「謝謝。」小妹的指頭碰到了狄拜倫的手,驀地臉紅了。狄拜倫不愧是公司裏的頭號帥哥,雖然最近憔悴不少,外加剛挨了兩大巨頭一頓刮,但還是帥到不行。

  「快把東西送進去吧,董事長現在可能正需要潤潤喉。」他把手抽回來,插進口袋裏,一臉自嘲的說。

  「狄經理沒事吧?」小妹關心的問。

  「沒事、沒事。」狄拜倫聳聳肩,「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不過是挨一頓罵而已。挨罵不打緊,只希望這件事情不要波及歐蜜娜才好。

  揮別女孩,他在自動販賣機裏投下三十元銅板,機器立刻吐出一罐熱咖啡,然後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喝完一整罐咖啡,深深吐出一口氣,勉強打起精神,回到十一樓研發部。

  同仁們有的埋頭忙碌著,有的忙著打電話給化妝品原料供應商,還有幾個熱絡的討論著各種化妝品配方,看起來一片欣欣向榮的模樣,但是他們手上忙著、嘴上忙著,眼睛更忙著偷偷打量研發部的龍頭老大狄拜倫。

  想必他在老董和老總面前挨刮的糗事已經傳開來了。

  望著眼前一張張溢於言表的關心表情,他高聲宣佈,「各位,今天午茶時間我請大家喝珍珠奶茶配超大香雞排。」

  「狄經理,我要波霸的喔!」

  「波霸已經退流行了,小珍珠比波霸更,更有嚼勁啦!」

  同仁們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低迷的氣氛一掃而空。

  狄拜倫重新披上白袍,走進實驗室,發現歐蜜娜已經在裏面忙著了,難怪他在外面的辦公室沒看到她。

  「哈羅!」他故作輕鬆的晃到她身邊,「你又來幫我抓礦坑裏的黑貓啦?」

  「你現在還有心情開玩笑?」她一臉嚴肅的看著他。「聽說會議室的屋頂都快被董事長的吼聲掀開了。」

  「你太誇張了啦!」狄拜倫一臉不以為意。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不死心的問。

  「不關你的事。」他回避她的眼睛,開始忙碌起來。

  「參加競賽大賞的香水遲遲未能定案,根本就是我的責任。」她一臉自責,「都是因為我能力不足,寫不出理想的研究案,才會讓你無法對高層人士交代。」

  「我說過,你做得很好了,是我自己有問題,硬要去找出那抹香水的靈魂,才會把事情愈搞愈糟。」她已經做到九十九分了,他想替她加上那一分,想用歐蜜娜的名字發表一款一百分的香水,沒想到這份執著卻誤了公司既定的工作目標。

  「我不需要狄經理特意維護我。」她吸了口氣,倔強的說。

  「我為什麼要特意維護你?你以為你自己很特別嗎?」

  「我的確特別笨,根本沒有資格在你這種天才下面工作。」

  「所以呢?」他好怕面對她,從她請了一個禮拜的假回來上班之後,他就不曾這樣面對她,就怕她提起要走,他不能想像研發部沒有她的身影、沒有她的味道的情形。

  「我會想辦法完成狄經理理想中的參加競賽大賞的香水,然後走我自己該走的路。」

  皺起眉頭,他思索著何謂「該走的路」。

  幾秒之後,他心裏有了一個可怕的想法,那想法讓他不寒而慄,但他把手交疊在腦後,故意滿不在乎的說:「女孩子嘛,工作能力再強,總歸是要嫁人的。」瞄了瞄她那雪一般的容顏,光潔刺目得讓他心痛,試探性的問:「小高跟你求婚了?」

  她不吭聲,他當她默認了。

  「既然這樣,我就不攔著你了。」狄拜倫乾笑兩聲,藉以掩飾內心巨大的失落,「你隨時可以把辭呈交上來,我會批准的。」

  「謝謝。」她低下頭,低低的說了一聲。

  心頭一陣絞痛,從沒想過她會為了這件事而跟他道謝,謝謝他願意讓她離開,謝謝他的放手,以及成全。

  「還有謝謝你的感冒藥。」

  「啊?」

  「你托便利商店店經理邱翊峰送來的感冒藥,還有許多生活用品,謝謝。」

  「沒什麼啦,只不過是舉手之勞。」狄拜倫聳聳肩,勉強故作瀟灑。

  感冒藥是他到藥房請藥劑師調配的,他知道她吃什麼藥會過敏,也知道她最常去哪家藥房抓藥,但是他不敢自己送過去,只好很沒用的拜託邱翊峰幫個忙,當然,他也沒有讓人家平白幫忙,還放了一筆錢在那小子手裏,讓他定時送些吃的用的到她家裏,沒事的話順便陪她聊聊天,他知道她成長的過程中並沒有交到太多的好朋友,加上父母老家又在偏遠的台東,她其實是很怕寂寞的。

  反正邱翊峰說過,不會搶別人的女朋友,某種程度來說還會是歐蜜娜的好姊妹,小高忙碌不能陪著她的時候,邱翊峰會是個解悶的好夥伴。

  不過明明對那傢伙千叮萬囑,別把他抖出來,結果那傢伙還是把他出賣了。

  「謝謝你。」

  她好久沒有對他露出這種表情了,他幾乎溺死在她如水的溫柔裏,不禁暗暗感激邱翊峰的多嘴出賣。

  「小事一樁啦!」狄拜倫抓了抓頭,急忙背轉身子,就怕自己把持不住想要她的念頭。

  「你打算什麼時候把參加競賽大賞的香水交給高層人士?」她加入工作行列,與他肩並著肩,很有默契的分工合作。

  「兩個禮拜後。」

  「時間這麼急迫?!」她蹙起眉頭,「你有把握嗎?」

  「董事長說要是交不出來的話,就要我提頭去見他。」他苦中作樂的笑道。

  「你不要太逞強了。」她輕輕的說。

  「放心、放心,我是超人再生,根本不知道什麼叫逞強和壓力。」繼續用冷萃法萃取一種罕見植物的香味,這是他最近的工作重點,開發各種不尋常的植物香,他有種隱約的預感,這次一定會成功,因為他的鼻尖又聞到那抹靈魂的氣味了,那味道就在咫尺,也許就在他這次嘗試的罕見植物中,絕對要把那抹無形的味道揪出來,不能讓那味道再次平空溜走。

  「讓我幫你,直到這個香水完成好嗎?」

  「你現在不就在這樣做了嗎?」

  「嗯。」歐蜜娜抹了抹眼睛,「謝謝。」

  「你願意幫忙,該說謝謝的人是我才對。」

  兩個禮拜其實很短,多眨幾次眼,很快就會溜走了。

  所以她格外珍惜跟狄拜倫相處的每分每秒,不再賭氣,也不再爭吵,但求自己在他的記憶裏能畫下一個完美的句點。

  現在他們兩個不分白天和夜晚,幾乎成天都關在實驗室裏跟一堆味道奮戰,同仁們也很配合的不去打擾他們,無不希望狄拜倫能在今年的競賽大賞再下一城,屆時研發部的成員又將走路有風。

  由於工作壓力太大,狄拜倫變得完全沒有胃口吃飯,中午同事替他買來的便當,經常是連開都沒開,就被他偷偷的、原封不動的丟進回收桶。

  她知道他不是挑食,而是不喜歡便當油膩的氣味。以前只要有空,他們情願手牽手逛超市,買些生鮮食物,回家一起窩在小廚房裏切切洗洗,幾道簡單的菜肴上桌,他總是有滋有味的吃得盤底朝天。

  於是她開始用電爐燒一鍋面,加了很多的蔬菜和雞蛋,然後藉口一個人吃不完,要他幫忙分著吃,兩人一邊吃面一邊討論如何改良配方,漸漸的,他變得比較願意吃東西了,憔悴消瘦的身形也慢慢回復到之前的模樣。

  當她聽他說起童年時,他爸爸常以能吃到新鮮鱔魚為滋補聖品,第二天,她就買了一條鱔魚做成鱔魚炒麵,口感不輸給台南著名夜市裏賣的口味。

  如果他說:「飯後來一片甜又多汁的大紅西瓜一定很過癮。」

  很快的他就會有飯後水果可以吃,而且是切好、冰過的西瓜。

  然後他索性得寸進尺的說:「這樣好了,現在開始我提供伙食費,你負責供應我午餐和晚餐,好不好?」

  想了想,她幾乎沒什麼掙扎就答應了。

  雖然明明不用答應這種麻煩事,雖然他只當她是個普通的員工,不是女朋友,更談不上未來的結婚對象,雖然明明兩個禮拜過後,等那個參加競賽大賞的香水調配出來,她就要離開這裏,去走她自己的路,找她自己的幸福,而她的未來幸福跟他不可能會有交集,但是……

  她把曾有的怨懟和不滿全都放下,只想享受這僅剩的兩個禮拜。

  好愛看他吃得滿頭大汗,像個孩子一樣滿足的表情,為了那個表情,她情願每天早上少睡一個鐘頭,在上班之前先繞去超市挑選新鮮食材,然後帶到辦公室,冰在冰箱裏,等著中午一到,就做給他吃。

  由於狄拜倫的實驗室連續幾天都開夥,研發部的同仁們從剛開始的不敢打擾,漸漸的,有人拎著便當盒到實驗室去喝湯,然後演變成午休時間一到,狄拜倫的專屬實驗室就變成了小型餐廳,大家一邊喝湯,一邊忍不住猛誇歐蜜娜的手藝。

  「哇!歐蜜娜,想不到你的手藝好得可以去開餐廳了。」

  「俗話說,要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嘻嘻,我們研發部全數的男人心,這下全都被歐蜜娜抓住了。」

  「難怪狄經理放著現成的便當不吃,原來是有歐蜜娜洗手作羹湯啊!」

  「喂,你們吃歸吃,少在這裏胡說瞎扯,人家歐蜜娜是營業部小高的女朋友。」難得露出好心情的狄拜倫忍不住又拉長了臉,同時斜眼一看,發現大夥鬧烘烘的,只有姜義彬僵凝著一張臉,低頭猛把湯裏的好料往自己碗裏舀,賭氣似的吃個不停,好像存心想報狄拜倫之前吃光豬心湯的一箭之仇。

  「姜先生……」歐蜜娜急了,忍不住開口,「你別舀那麼多,留一點給別人吃嘛!」

  「有東西,大家吃,吃了大家才會一條心。」姜義彬吃得滿嘴都是食物,還不忘挑釁狄拜倫,「我說的對不對?狄經理。」

  狄拜倫聳聳肩,沒跟這後生小輩計較,心想,他找錯對象了,歐蜜娜已經跟小高一條心,他們兩個在這裏鷸蚌相爭至死,誰也占不到一點便宜。

  他那種不屑一顧的態度惹惱了姜義彬,他吃完一碗,又拿起勺子,猛攻湯裏的好料。

  歐蜜娜連忙拿起另一根勺子,搶著舀了幾塊排骨和香菇放到狄拜倫的碗裏。

  姜義彬見了,很不高興的說:「歐蜜娜,你很偏心喔!」

  「對啊,不只狄經理,我也想再來一塊排骨耶!」另一個同事跟在姜義彬後面起哄。

  歐蜜娜放下勺子,臉微微紅了。

  「好啦!」狄拜倫急忙出聲替她解圍,「你們沒上過健康教育啊?人類的心臟本來就是偏一邊的。」

  「是喲、是喲。」姜義彬皺起鼻子,年輕斯文的臉上多了一絲滑稽的氣息,逗得大家都笑了。

  「好了,吃完的人就拎著便當趕快出去幹活。」要不是礙於自己身為研發部的龍頭老大,他老早就拿著掃把把他們都掃出去了。

  就他跟歐蜜娜面對面,安安靜靜的吃個飯,聊聊天,多好,多了這群烏鴉,只會讓他消化不良。

  算了,等這群烏鴉下了班,天光漸暗,這世界就只剩下他和歐蜜娜了。

  當然,前提是小高還在忙,沒空來接她下班的話,而他也著實卑鄙,從吃完午餐開始,就暗暗祈禱小高最好忙到三更半夜都別來接她,那麼她就會一直待在他身邊,替他一個人做晚餐。

  

  向晚時分。

  他在實驗室裏忙著,而她在茶水間裏切切洗洗,然後把一堆清洗乾淨的食材捧回研發部。

  同事都下班了,開放式的辦公室空無一人,她把電爐從實驗室裏搬出來,正想動手烹煮,靈機一動,把電爐和食材陸續搬到陽臺上,整齊的擺放在休息用的桌子上,從辦公室拉出一條電源線,就在戶外,一邊哼哼唱唱,一邊烹煮三鮮菇面當晚餐。

  在空無一人的實驗室,狄拜倫孤軍奮戰了半天,卻一無所獲。

  彷佛她一離開實驗室,帶走的不只是他的靈魂,還有他對香味的天賦和靈感。

  那種感覺,日復一日,愈來愈強烈,只要歐蜜娜不在身邊,他的鼻子就陷入一種失靈的狀態,完全聞不到幾度幾乎追尋到的香水靈魂味,他不自覺的感到焦躁,情不自禁的從實驗室裏踱出來,搜尋她的身影。

  透過厚厚的安全玻璃窗,他看見她愉快的在陽臺上忙著。

  她搬了一盞燈到屋外,那盞燈在她的頭頂大放光明,看起來像一顆超大的幸福星星,照亮了她那頭如絲的黑髮,以及月牙般皎白的容顏,她彷佛感應到他的凝視,朝他轉過頭來,那雙比星子還要明亮的眼睛像磁石一樣吸引著他走出去,來到她面前。

  陽臺上,夜風吹拂,帶來一種熟悉又細緻的香氣,是那抹靈魂,他又感覺到它了,它不在實驗室裏,跑到陽臺上來了。

  原來那抹靈魂味是長了腳的……

  閉上眼睛,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好香。」然後睜開眼,望著她的眼睛,有種意外的清明,彷佛突然找到一個重大關鍵似的看著她。

  「是杏鮑菇、鴻喜菇和鮮香菇的味道。」

  她沒發現他不尋常的目光,掀開鍋蓋,熱呼呼的香味飄蕩在晚風裏。

  「這道三鮮菇面是我昨天晚上看食譜學來的喔!」她像個努力做功課的孩子,希望老師會因此而摸摸她的頭,稱證她一聲好乖。

  「你別因為想這些吃的東西而耽誤了睡眠時間。」她每天都在這裏陪他熬到淩晨時分,如果小高沒來接她,他就叫計程車送她回家,雖然他很想取代計程車司機的位置,但他不能保證自己跟她待在一輛車子裏不會對她動手動腳。

  「不會啦!」她把麵條放進已經熬出鮮味的湯裏,蓋上鍋蓋,笑吟吟的說:「想菜單比數羊有用多了,用這招來對付失眠很有效的。」

  「怎麼?」他驚訝的問:「你也失眠嗎?」

  歐蜜娜沒回答。

  「你看起來像是有天大的煩惱。」

  她偏著頭,擰著眉頭思考的模樣,可愛得會讓人心悸。

  「沒有。」她搖了搖頭,「平凡如我,連煩惱也是平凡無奇,沒什麼好提的。」

  她煩惱的事跟他的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她最煩惱的不是找不到那抹香水的靈魂,她甚至希望那抹靈魂就像煤礦坑裏的那只黑貓一樣永遠不要被抓出來,那樣的話,這個搜尋工作就會無休無止的延續下去。

  很傻的念頭!

  就像她這種傻子會想的。

  不敢去數,但她再傻也知道,再過三天,兩個星期的期限一到,參加競賽大賞的香水確定之日,她就要離開狄拜倫,回台東老家,聽父母之命,去完成一個女人人生中最重要的使命。

  那是很平凡的使命,平凡得教她很難對狄拜倫這種天生不凡的領導者啟齒。

  她低下頭,搖了又搖,決定別用那些平凡的俗事去困擾他。

  雖然他知道了也不見得會困擾,反而會松一口氣。

  像他這種男人,確實不該被俗事捆綁,他喜歡無拘無束,喜歡自由,像雲又像風,不是她這種平凡的女子所能捆綁得住的。

  「我也有個煩惱,不知道你是否願意聽聽,幫忙想個解決方法?」

  「我很笨的,大概沒有辦法幫上什麼忙……」

  「不,這件事非你不可。」

  「什麼?」她掀開鍋蓋,拿起勺子在鍋裏攪了攪。

  那湯很香,她比那湯更香,比世間所有的香氣植物加起來的味道更香、更濃,卻不嗆鼻,完美燦爛,讓人目眩神迷。

  「我想要你,歐蜜娜!」他嗓音嗄啞的說。

  她的手一松,鍋蓋落地的剎那發出尖銳的金屬聲,震驚的抬起頭,對上他的眼。

  「抱歉,我的意思是……」狄拜倫急忙解釋,「我想要你身上的味道。」直到今夜才明白,連日來尋尋覓覓的靈魂味,根本不存在任何花朵裏,就算有辦法得到全世界的香氣植物,也無法萃取出他想要的那抹味道。

  那抹味道,不屬於植物,而是來自於歐蜜娜。

  她不是花,卻比花更美、更香,她就是他追尋的那抹靈魂,她能讓整瓶香水昇華,從九十九分晉升到一百分,甚至是一千分、一萬分,她能包容所有偉大的香氣,同時展現纖細、有力、持久、多變,又有不可抗拒的,驚人的美麗氣味。

  那就是他夢寐以求的香水。

  「狄經理,我想你可能忙過頭了。」她張口結舌,好半天才拼湊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你的意思是,我發瘋了嗎?」他低沉一笑,「也許我是瘋了,我瘋得連香水的名字都取好了,你想聽聽看嗎?」

  「我不知道……」她的腦袋好像被人放了一把火,熱烘烘,亂糟糟。

  他傾身,「再一次把心給妳。」緩緩拾起落在地上的鍋蓋。

  「什麼?」她迷惑不已,讓他攤開她的掌心,把那個鍋蓋交給她。

  握住鍋蓋,她感覺到上頭還有他的余溫,暖暖的,好像那鍋蓋是活的,會跳、會動,是一顆人的心!

  「我是說,」他低啞的說明,「那個香水的名字,叫做『再一次把心給妳』。」

  「再一次把心給你?」她被動的張嘴,重複這幾個字。

  「是『妳』,女字旁的你,不是人字部的你。」

  他繞口令似的話語,聽得她一頭霧水。

  「就是妳的妳,再一次把心給妳。」他簡單的歸結出一句。

  腦子裏的那把火燒到臉上來了,她感覺自己的臉又紅又燙。真丟臉,他說的不過就是女人的女,狄拜倫喜歡女人是出了名的,那個「妳」可以是任何女人,指的又不是她,她何必臉紅,何必發抖,又何必丟人現眼……

  「妳願意幫我這個忙吧?歐蜜娜。」他萃取過無數香精,從花朵、從青草、從水果,但沒有萃取過人體的味道,也不確定自己的技術能否完整呈現出歐蜜娜身上絢爛的氣味,但他說什麼也要賭一賭。

  他要歐蜜娜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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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再一次把心給妳」裝在一個完全無雜色的透明玻璃瓶裏,靜靜的躺在紫羅蘭色的絨布上。

  紫羅蘭的色澤映射到瓶中,那淡金色的透明液體因此染上一種類似愛情的顏色。

  那是混合了二十多種精准比例的香,以及歐蜜娜靈魂的完美呈現,在手帕上滴一滴,朝空氣中抖一抖,那香氣就像一抹煙,從全球化妝品競賽大賞所在的巴黎展場中,一排座位彌漫過一排座位,從樓上彌漫到二樓,穿透鼻孔,直達與會每個人的胸臆裏,甚至穿越門板,一路蔓延到展場外的巴黎大街上,那香味征服的不只是嗅覺,而是人們心中對情對愛的極致渴求。

  評審委員以全數起立鼓掌的方式,毫無異議通過「再一次把心給妳」為冠軍,其中最負盛名的香水大師並以「終極的嗅覺饗宴」來表示對這款香水的喜愛。

  挾著全球化妝品競賽大賞的冠軍頭銜,「再一次把心給妳」風光從巴黎香傳萬裡,飄回臺灣。

  CC國際化妝品公司舉辦了盛大的記者會和慶功宴,狄拜倫和歐蜜娜兩大主角卻都缺席了。

  歐蜜娜早在香水完成之初,也就是全球化妝品競賽大賞前一個月左右,就向公司提出辭呈,而狄拜倫也批准了。

  他答應過會讓她去追尋她的幸福,所以記者會和慶功宴上看不到她的身影。

  CC國際化妝品公司董事長心想,歐蜜娜辭職了最好,女兒等於少了一個競爭對手,萬萬沒想到連狄拜倫也不賞光,拒絕出席記者會和慶功宴,也讓等著跟他在宴會上開舞的女兒撲了個空。

  更可惡的還在後頭,不管公司如何威脅利誘,狄拜倫就是不肯吐露香水正確的配方。不管多少名媛貴婦登門拜訪,狄拜倫堅持「再一次把心給妳」只是參加全球化妝品競賽大賞的香水,不可能量產,往後也絕無公開發售的可能。

  這個獨斷獨行的宣言,再度使他和公司高層人士的關係陷入緊張狀態。

  站在公司高層人士的立場,當然是希望挾著大賞冠軍的威名,推出限量珍品,儘量滿足有強大消費能力的客層。

  不過狄拜倫不肯交出配方,公司就算有一大堆想法,也是白搭。

  幸好CC國際化妝品公司勇奪全球化妝品競賽大賞冠軍的效應持續發酵,各大百貨專櫃的業績在短短一個月內平均漲了將近五成,高層人士經過審慎評估之後,決定息事寧人。除了加薪,還特許放他一個月長假,一方面是犒賞他這幾個月來的辛勞,二方面也希望他能趁著這次長假,好好想想,假期一結束,就把香水配方交出來,那可就是皆大歡喜啦!

  狄拜倫卻不這麼打算,那個香水的製造過程和配方是他心裏一個天大的秘密,他決定要帶著進棺材,否則一旦香水配方竟是由人類活體萃取出來的秘密曝光的話,歐蜜娜可就永無寧日了。

  想起歐蜜娜,她離開一個多月了,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又在做什麼?

  白癡啊!人家等著當新嫁娘,當然跟他這個休長假卻找不到地方去的閒人不一樣。他躺在自己的大床上,冥想著結婚該籌備的事情可多了。

  印喜帖,挑日子、拍婚紗、選喜餅,還要訂飯店,這些事情夠她跟小高兩人忙上大半年,人家在忙,他也不好意思再去找小高出來吐苦水,喝兩杯。

  算一算,從上一次在歐蜜娜住處的樓梯口相遇之後,狄拜倫就沒再約過小高,CC國際化妝品公司又大,兩個老同學要碰面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容易也好,要真的撞見了,他還真不知道該用哪邊臉面對小高。

  他背叛了最好的朋友。

  明明知道人家結婚在即,但是為了萃取出歐蜜娜身上的靈魂香,他卻半脅迫歐蜜娜羅衫褪盡,讓他在她身上搜尋那奇異靈魂香的源頭,放肆自己饑渴的鼻尖貼著她細緻的肌膚匍匐前進,從頭頂開始嗅起,然後是她細膩的五官,薄薄的眼皮,鑲著幾點淡得幾乎看不見的小雀斑的臉頰,美好挺俏的小鼻子,嫣紅的唇瓣……事實上,不用這樣寸寸尋覓,他早已知道她體內最極致的香氣源自何方。

  但是他不想太快找到它,只想享受這久違的、搜尋著她的感覺。

  緩緩來到她的頸項,抬高她纖細的手臂,聞嗅著那光潔腋下香香的汗味,然後爬上雪白的女性乳房,雙手捧住她,用鼻尖磨蹭、聞嗅,甚至放肆的用嘴巴品嘗乳房的味道,那是混合著六月茉莉和八月玫瑰的氣味,他貪婪的吸吮著她,等她的胸部變得又紅又脹,那味道從清新開始慢慢變濃,茉莉的成分削弱了,玫瑰的氣息逐漸深濃,他加快舔嗅她的速度,迫使她將苦苦隱忍住的呻吟釋放出來。

  夜很黑,狄拜倫的小小休息室裏,滿滿都是她的喘息聲,那陣陣的暗夜喘息逼得他更瘋狂的用鼻尖、大掌,以及舌頭,從臉部到胸部到腹部,再沿著潔白的大腿嗅下去,從頭到腳來回梭巡了好幾遍,然後用顫抖的一雙大掌拉開她顫抖的雙腿,香味濃成一股浪潮,他低頭,整個頭臉感官全都淹沒在她腿間潮濕濃密的極香裏,他親吻、掏弄,用手、用舌,一再深入她,勾出更多純正、濃稠的甜液,比蜂蜜更稠、更甜香,他嘗過很多次,但是這次他不能浪費,拿起床邊一個採集用的試管,汲取從她腿間那朵神秘花裏流出來的汁液……

  她感到羞窘,整張臉為他放肆的入侵漲紅了,但仍咬著牙,勇敢的敞開雙腿,讓他在她腿間出入。她濕透了,不需要更多的刺激、撥弄,源源不絕分泌出他想要的液體,那液體的味道愈來愈醇,非常動人的極香。很快的,他就汲滿了兩根試管,而她被他撩撥得渾身通紅,又熱又燥,手指和舌頭已經無法撫平她的欲望,但她咬著牙,忍著,就怕他以為她存心想勾引他,她沒有存心,她的心根本無法思考,只想讓他要她……

  那種他不立刻佔有她,她便無法活不下去的表情,讓他忍無可忍。

  他試過不帶一絲欲念的汲取他想要的東西,但他只騙了自己一秒鐘,當歐蜜娜渾身赤裸的癱在他眼前的時候,私欲就像魔鬼一樣入侵他的腦袋。

  取來軟木塞,用力塞住兩根試管口,將那兩瓶毋需調配已是世界頂級香水的甜液擱置在一旁,狄拜倫站在床邊,拉下褲子拉鏈,把男性的陽剛從內褲裏掏出來,很小心的沒脫衣服,不希望自己身上男人的味道玷污了她身上天然的香味,拉開她的腿,昂昂揚揚的把自己挺進她的裏面。

  她依然又滑又濕又緊,不管他要過她幾次,這一次,他依然感覺她是處女,天下最性感的處女,懂得抬高臀部,讓他更加深入她的處女,很快的,他就分不清是他在佔有她,還是她來佔有他,彼此瘋狂的衝撞著彼此,撞擊一次,激起滔天巨浪,直到滔天巨浪一波一波將他們打上激情的浪頭。

  高潮,來過又走了,走了又來了。

  數不清次數的激情讓她暈了過去,而他仍在她的裏面,很硬、很挺,但什麼都射不出來了,他早就把全部射進她的裏面,射得很深很深,深到恨不得立刻跟她體內的卵子結合在一起,這個念頭立刻把他嚇出一身汗,停在她體內的剛硬也迅速軟化下來。

  人家就要結婚了,將是小高的老婆了,他還對她做這種事,這麼多次,每次都射,還在裏面不想出來,

  什麼朋友妻,不可戲,什麼他再下流也不會去碰朋友的女人……他終究還是碰了她,背叛了小高。明明知道遭人背叛的滋味有多痛楚,他真是禽獸,竟然忍心讓最好的朋友嘗到他嘗過的那種椎心之痛。

  他是下流。

  輕輕擺平她紅豔綿軟的身子,他找來一條乾淨的被單蓋住那青春纖細的肉體,在床邊站了一下,不敢再坐在有她的床上,隨便抓了把椅子搬到窗邊,呆若木雞的坐在那裏望著月色,心想,到底該怎麼收拾這一團殘局?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當他再度把視線投向床上時,赫然見到歐蜜娜不知何時已經擁著被單遮住胸口,坐在那裏看著他。

  「咳!」狄拜倫站起身,大步走向她,想起她怕冷,反射性的握住她的小手。以前他總是握著她的手睡覺,還會把她冰冷的小腳夾在自己溫暖的大腿間。「會不會不舒服?」

  歐蜜娜搖了搖頭,任由他用粗粗的指腹磨蹭著她,她很喜歡他這樣,什麼都不說,只是靜靜的握著她的手,這比做愛還更讓她感到怦然心動。她溫柔的抬起眼,早已適應黑暗的眼瞳能把他看得清楚仔細,這才發現,面對她的這張臉上,竟然滿是苦惱。

  在他們那樣驚天動地的愛過好幾回之後,他的這個表情讓她感到心傷。默默的把手抽回來,放進被單裏,她擁著自己卻覺得冷,知道不是他的擁抱,誰都不行,但是他能給她電光石火般的熱情,卻不是能跟她細水長流直到永遠的人。

  「我明天一早就會離開公司。」她曾經從他手裏收回過一次辭呈,說來奇怪,那種不吉祥的東西收回來就應該早點丟掉,但是她沒丟,一直放在抽屜裏面,彷佛早有預感,那張薄薄的紙,遲早會派上用場。

  多奇怪,離職跟結婚一樣,靠的都只是一張薄薄的紙。

  人跟人之間的愛與信任,全系在一張紙上,想來人情比紙更薄、更不如。

  「喔!」心揪了下,他苦惱到大半夜,拚命想著如何能在不傷害小高的情況下,取得好友的諒解,他跟歐蜜娜糾纏成這樣,他再白癡也知道歐蜜娜的心到底向著誰,她應該是向著他的,因為她不是個能把性和愛分開的女人,孰料她醒來,劈頭就是一句,明天就要離開公司,彷佛他們剛剛共同經歷的一切只是一場男女交歡,根本不具有任何意義。

  還是他認錯了她?

  還是分不清性和愛的人根本就是他?

  還是不敢輕易說再見的人根本也是他?

  從頭到尾婆婆媽媽、牽牽掛掛的人就是他。

  他要她跟小高在一起,從當朋友開始,卻沒叫她在一、兩個月內就答應小高的求婚,如今她不僅要嫁人了,還讓他在她身上為所欲為,一次又一次,比他們之前在一起的時候還要激烈。

  原來不只是男人,女人也可以把激情跟愛情一分為二,看她做得多好,甚至每一次都讓他感覺到愛情,每一次都讓他感到靈肉合一的快樂,每一次都讓他感到他不只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也是唯一的男人,甚至是最後一個男人。

  但是他根本沒那麼重要,否則她不至於連當面說聲再見的機會都不給他。

  第二天,當他黑著眼圈走出實驗室,早上七點鐘不到,卻發現昨天淩晨三點鐘才搭計程車回家的歐蜜娜已經來過又走了,留下一份辭呈,冷冰冰的躺在他的辦公桌上。

  簡單的一個蓋章核准的動作,他竟然花了兩個小時才終於完成。

  九點鐘,員工陸續就定位,那份辭呈流到人事部去了,等人事部主任也蓋了章,歐蜜娜的辭呈就算正式生效。人事部主任是公司出了名的快手,絕對不會像他那樣磨磨蹭蹭,花了那麼多時間才蓋章核准。以前他也是出了名的快手,員工來來去去,他不曾為誰的去留而傷過腦筋,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為了一個女人弄成這個樣子。

  再一次把心給妳!他都對她這樣表白了,卻依然留不住她。

  必須要振作起來才行。

  至少他終於得到了夢寐以求的香水靈魂。

  從歐蜜娜身上汲取下來的那滿滿兩根試管,至少足夠做一千人份的香水,但他捨不得這樣做,只取一滴,就足夠調製出想像中的味道,純真又性感,甜蜜又清新,單純又多變,統一而矛盾,他只做滿一個小瓶的香水樣品,能向CC國際化妝品公司高層人士交代,又能在全球化妝品競賽大賞中脫穎而出就足夠了,剩下的,則密密封存起來,鎖在實驗室的冰櫃裏面。

  早知道應該在開始休長假以前就把冰櫃裏的甜液帶回家,至少他一個人待在家裏悶得發慌的時候,還有她的味道可供安慰。

  但是,現在一切都太遲了。

  CC國際化妝品公司所有的人都以為他利用一個月的長假出國去了,這下要回去,還得摸黑偷偷的溜回去,還是算了,要是不慎被人發現,難保不被人抓回去上班,好不容易得到的假期大概也泡湯了。

  雖然長長一個月的假期才剛開始不過三天,而他整天不是吃就是睡,不然就是看著電視新聞台,讓亂烘烘的聲音在空洞的屋子裏回蕩,但那些聲音只是響著而已,沒有一句能進入他的心裏。

  他的心裝滿了歐蜜娜,聲音、笑靨、一個轉身、回眸、變幻的氣味,除此之外,什麼都塞不下去。胃也一樣,上一餐是什麼時候吃的,吃些什麼,全無印象,好像放假的這三天以來,除了白開水,什麼都沒吃下去,卻也不覺得餓,只覺得坐不住、睡不著,心臟沉甸甸的,有一搭、沒一搭的跳著,再不找點事情動起來的話,搞不好他永遠就這麼躺下去,再也起不來了。

  勉強換上乾淨的襯衫和牛仔褲,狄拜倫跳上車子,毫無目的的亂開,最後卻停在一間熟悉的便利商店前面。下車,還沒靠近店面,電動門開了,一個顧客隨著一句「謝謝光臨」走出來,他聽出來是邱翊峰的聲音。

  不是大半夜,也不是下雨天,只是尋常日子的下午三點半,這個勤奮的店經理還在這裏當班,真不知道他是請不起員工,還是怎麼樣,但這個熟悉的聲音竟然讓狄拜倫心頭感到一陣溫暖,至少邱翊峰是個可以說上兩句話的朋友,重點是他認識歐蜜娜!

  「哈羅!」這次沒買煙也沒要凱蒂貓公仔,他只是走到櫃檯邊,像個朋友一個跟邱翊峰打招呼。

  「是你啊!拜倫先生。」邱翊峰也是一副高興到不行的樣子。

  「生意還好吧?」狄拜倫好不容易想到一個禮貌性的開場白。

  總不能單刀直入,開門見山就打聽歐蜜娜的事吧?那多沒面子。

  「托你的福。」邱翊峰臉上堆滿了笑。

  奇怪,這傢伙又瘦又娘,笑起來偏偏像個彌勒佛一樣,眼睛和眉毛全擠成一堆,一副有求必應的樣子。

  「你來得正好。」拉開櫃檯底下的抽屜,邱翊峰掏出一疊紅紅藍藍的鈔票,「這些是上回歐蜜娜生病期間你托我買東西剩下來的,你給我三萬,這裏還有一萬六千七百元,你點一下吧!」

  「謝謝你照顧歐蜜娜。」狄拜倫接過鈔票,沒點就塞進口袋裏,知道這個有著彌勒佛笑容的男人不會誆人。

  「你太客氣了,我跟歐蜜娜是好鄰居嘛,彼此照顧,聯絡一下感情,也是好事一件。」邱翊峰面露遺憾,「可惜我跟歐蜜娜好不容易才變成朋友,沒想到……」

  「發生什麼事了?」狄拜倫警戒起來。

  「你不知道嗎?」邱翊峰怪異的看他一眼。

  「你可以告訴我,」他不耐煩跟邱翊峰兜圈子,「我到底錯過了什麼大事?」

  「你錯過了歐蜜娜的搬家大典。」

  「搬家?」狄拜倫張口結舌,「什麼時候?」

  「看樣子你真的不是歐蜜娜的男朋友。」不然怎麼會連這種大事都不知道?!

  「那又怎麼樣?」狄拜倫有點惱怒。

  「你為什麼生氣?」這男人真的很難伺候!之前死不承認歐蜜娜是他的女朋友,這下人家說他不是歐蜜娜的男朋友又氣得臉紅脖子粗,虧他長得又高又帥又瀟灑,可惜好像有點內分泌失調,口氣沖得像吞了一萬顆大蒜。

  「我沒有生氣。」狄拜倫咬牙切齒的說。

  「沒有就算了。」邱翊峰說,看來他不但是內分泌失調,口是心非的問題也愈來愈嚴重。「要不要來杯思樂冰?」他看起來很需要降降火。

  「不要。」狄拜倫的口氣像是小孩子在鬧彆扭。

  「霜淇淋呢?」

  「不要就是不要。」小孩子好像快耍賴到地上打滾了。

  「那你要什麼?」邱翊峰盯著那幼稚的大男人,似笑非笑的問。

  「我想知道歐蜜娜什麼時候搬的家?還有她搬到哪裡去了?」狄拜倫再也顧不得面子,一臉無賴的問。

  「我算一算喔!」邱翊峰扳動手指,「應該是一個、兩個,不,是三個禮拜前的那個星期天,對,歐蜜娜就是那天搬家,我還特別排休假去幫忙。」接著他的眉頭一皺,「但是她沒告訴我搬到 哪裡去。」

  「你搞什麼?!」也不管自己有沒有立場,狄拜倫臉色鐵青的大聲質問:「這麼重要的問題,你竟然不想辦法搞清楚!」

  「我是有問,」邱翊峰抓了抓頭,一臉無辜的說:「但是歐蜜娜只說,等她安頓好了,一定會跟我聯絡,還叫我不要擔心,可是我怎麼能不擔心呢?!她無精打采、失魂落魄,活像是被人拋棄得很慘的樣子……」

  狄拜倫的喉頭一緊。「你說歐蜜娜失魂落魄,是怎麼回事?」

  「人家都那麼慘了,我哪好意思問啊?!」邱翊峰眨了眨眼,「我猜她應該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吧!」

  該死!小高向來沒有脾氣,難道那一夜他不只要了她的味道,也要了她的事情,被小高發現了?否則小高怎麼可能會跟歐蜜娜吵架?又怎麼會把她拋棄得很慘?要是小高就此打消跟歐蜜娜結婚的念頭的話,怎麼辦?

  怎麼辦?

  小高不娶歐蜜娜的話,豈不是剛好稱了他的心意,就可以肆無忌憚的把歐蜜娜搶回來?!

  怎麼辦?

  他怎麼會這麼卑鄙呢?虧小高當他是拜把兄弟,他卻成天只想著搶小高的女朋友,簡直是禽獸不如。

  勉強壓下邪惡的念頭,狄拜倫的嘴巴卻自作主張的繼續打探,「他們為什麼吵架?」

  「我哪知道?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不是嗎?」邱翊峰根本就認定拋棄歐蜜娜的負心漢就是他。

  「你在胡說什麼?歐蜜娜的男朋友又不是我。」狄拜倫說,邱翊峰總是讓他有種雞同鴨講的感覺,「她的男朋友是小高啦!他應該有來幫忙搬家吧?」

  「你說那個叫小高的男人嗎?」邱翊峰問。

  「不然咧?!」狄拜倫又沉不住氣了,「難道除了小高,還有別的男人來幫她搬家?」

  「還有我和其他兩個搬家工人。但是我跟歐蜜娜之間是清白的,那兩個搬家工人也是。」

  莫名其妙!「我是說那個小高跟歐蜜娜之間……」

  「我看他們兩個也是清白的,要是你不說,我還真看不出來他們是男女朋友。」邱翊峰搶著說道,「他們兩個之間一點閃電火花都沒有。」

  「你是算命仙啊?!誰跟誰來電都看得出來?」狄拜倫冷哼一聲,「要不要乾脆在門口擺個鐵口直斷的神算招牌,沒事還可以多賺點外快。」

  「這說來可玄了,我老媽生給我這種天賦,只要一眼,我就知道誰對誰有意思。」

  「那你看我呢?」狄拜倫睨他一眼。

  「你?」邱翊峰想一想,「我說對了,你也不會承認。」

  「說來聽聽無妨。」

  「我說過,你是歐蜜娜的男朋友嘛!」

  「你從哪裡看出來的?」這回他竟然沒有急著否認,也沒有生氣,好像有點高興,卻拚命繃著臉憋住。

  這男人矜持成這樣,早晚會得內傷。

  「歐蜜娜看你的眼神不一樣。」邱翊峰說。

  狄拜倫搖了搖頭,「她不是眼神不一樣,而是眼睛長得跟一般人不一樣,」特別大,特別黑白分明,就像兩潭深色的湖水,隨時會讓人一個不小心就失足跌進去。

  「她的眼睛是特別漂亮沒錯啦,但我說的不是眼睛,而是眼神。」邱翊峰解釋,「她看我或小高或那兩個搬家工人的眼神是一視同仁的,但是對你,卻充滿說不出來的情意。」

  狄拜倫怔了怔。

  充滿說不出來的情意的人,明明是他才對,邱翊峰卻說歐蜜娜對他也有說不出來的情意,如果是的話,她為什麼從來不說她愛他?當然,他也沒對她說過,一個男人把愛掛在嘴邊像什麼話,他可不是那種沒用的男人,但是他對她說過「再一次把心給妳」,那代表他不只愛她一遍,每見到她一次,他就感到自己重新愛上她一遍,不管他愛過她幾遍,她卻不聲不響的就離開了他,還悄悄的搬了家,連一聲通知都沒有。

  但是,她卻通知了小高。

  天老爺,他變成那種動不動就不平衡的男人了,想到小高搬動許多他和她共同購買的東西,他就想拿東西砸人。不是砸小高,也不是砸歐蜜娜,只想砸昏他自己。

  「我想這次你八成是看走眼了。」

  「我從來不會看走眼。」邱翊峰對自己敏感的天賦充滿信心。

  「你這麼神的話,自己的男朋友又怎麼會跑掉?」狄拜倫忍不住吐槽。

  「不瞞你說……」邱翊峰又露出忸怩的小女兒嬌態,「我男朋友已經回來了,上次是我誤會他愛上別人,結果他一氣之下才會帶走我的凱蒂貓,到外面流浪,不過現在我們總算誤會冰釋,言歸於好,如膠似漆,纏綿悱惻……」

  「是是是。」狄拜倫掏了掏耳朵。這傢伙是古人啊,滿口成語。他索性再送他兩句好了,「祝你們白頭到老,永浴愛河,行了吧?」

  「謝啦!」邱翊峰喜孜孜的說:「我把同樣的祝福送給你跟歐蜜娜。」

  「我說過,你搞錯了……」那些祝福應該送給她和小高才對,而他,最好找條繩子綁住自己的手腳,免得又胡亂去追尋歐蜜娜,破壞人家唾手可得的幸福。

  「我說過,我從來不會搞錯,」邱翊峰一臉堅持,「小高跟歐蜜娜是清白的。」

  「就算是吧!」他知道小高很保守,不像他這樣,什麼承諾都沒給過歐蜜娜,就把人家要得天翻地覆,小高還是天主教徒,不來婚前性行為這一套,小高跟歐蜜娜之間應該還是清白的,否則歐蜜娜應該不至於讓他對她那樣,該死的,她既然不愛他的話,為什麼願意讓他那樣呢?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管她搬到天涯還是海角,也不管她是不是明天就要嫁人,他都要找到她,就只想問她這麼一句——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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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9-28 04:49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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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叮咚!

  約莫晚上九點,狄拜倫懷著某種攤牌的決心按下門鈴。這個動作,足足花了他一整個下午和晚上的時間來醞釀勇氣。

  不一會兒,高孟塵衣衫不整,一頭亂髮,氣喘吁吁的跑來開門。

  「是你啊,阿倫……」他抓了抓頭,好像狄拜倫的出現令人困擾。

  「我有點事想跟你說,方便讓我進去嗎?」

  回頭朝屋內看了一眼,高孟塵一臉為難的說:「這麼晚了,恐怕不太方便。」

  「你屋裏有人?」狄拜倫臉上露出一絲懷疑。

  以前他們哥兒倆經常徹夜喝酒談心,小高也不曾說過一句不方便,現在不過九點而已。

  「也不是啦……」高孟塵嗯嗯啊啊的。

  小高不會說謊,一說謊,兩隻耳朵就會變得紅通通的,就像現在這樣。

  「是女人吧?」狄拜倫挑起眉頭,想不到純情的天主教徒終於開竅,會帶女人回家睡覺了。「咳,真是士別多日,刮目相看。」他臉上的表情比小高更不自在。

  「你別糗我啦!」高孟塵不知道手腳該放在哪裡。「你聽我解釋……」支支吾吾的,連話都說不清楚,不知道在緊張個什麼勁。

  「你要解釋什麼?」狄拜倫奇怪的反問,「該解釋的人是我才對。」不過現在他什麼都不想說了,那些想好的臺詞和動作,彎腰下跪、痛哭流涕、求小高原諒、把歐蜜娜還給他……全都派不上用場,什麼都要不回來了。「抱歉,是我不識相,打斷了你的好事。」瀟灑的擺擺手,「我走開就是。」

  好不容易醞釀的勇氣,像充氣過頭的氣球,砰的一聲,五臟六腑化成碎片。

  拖著沉重的腳步,他往電梯方向走去。

  「阿倫……」高孟塵猶豫了半秒,追上他,「有件事……我一定要跟你說清楚才行,否則我這輩子都會良心不安。」

  看著高孟塵,狄拜倫心想,他要說的,不外乎是跟歐蜜娜的婚事。

  「我知道,你要結婚了,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的?」高孟塵吃驚的張大嘴。

  「這說來可玄了,我生來就有這種天賦。」他學邱翊峰胡扯,「只要一眼,我就知道誰的喜事近了。」

  胡扯,都是胡扯,什麼歐蜜娜跟小高之間是清白的,什麼歐蜜娜看他的眼神裏都是情意,胡扯!

  可憐的他,盲目得連那些胡扯都信了,還神經兮兮的跑到這裏來,自以為能改變什麼,挽回什麼,結果得到的卻是足以把他推進地獄的殘酷現實。

  「阿倫,我這樣做,你不會怪我吧?」

  「傻瓜,我怪你做什麼?」

  「那就好!」高孟塵舒了一口氣。

  「你們兩個一定要幸福。」不然他會很遺憾、很難過。

  無論如何,小高跟歐蜜娜,一個是他最好的朋友,一個是他最愛的女人,兩個都是好人,兩個好人在一起,應當得到雙倍的幸福。

  雖然很痛,但是他祝福他們。

  「我會盡力。」高孟塵保證。

  「她……」歐蜜娜三個字好像變成一根魚刺,梗塞他的喉嚨,讓他吐不出她的名字,「她已經搬到你家來了?」

  「看來沒有事情能瞞得了你。」高孟塵坦白的承認,「她辭掉工作,搬來三個禮拜了,我們預計兩個月以後就結婚,到時候你一定要當我的伴郎喔!」

  「當然。」狄拜倫茫然的點頭。

  「那你要不要進去打聲招呼?這麼久沒見,我想盧絲如一定也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狄拜倫空洞的眼珠轉了轉,「你說什麼?盧絲如在哪裡?」

  「當然是在我家啊!」高孟塵說。

  狄拜倫傻眼,「盧絲如怎麼會在你家?」

  「辭掉工作,搬到我家,兩個月後要跟我結婚的人,就是盧絲如啊!」不然他們剛剛說了半天,是在說誰?

  「但是我以為……」狄拜倫的舌頭好像被貓咬掉了。

  「以為什麼?」

  「以為在你的屋子裏的女人是歐蜜娜。」

  「怎麼可能?!」高孟塵怪叫,「我跟歐蜜娜不是這種關係啦!」

  「到底怎麼回事?」

  「我跟歐蜜娜是朋友,不是情人啦……」高孟塵絮絮叨叨的訴說歐蜜娜如何鼓勵他去追求盧絲如,還把女孩子的心思分析給他聽,幫他出主意去討盧絲如歡心,那只叫先生的狗是他聽歐蜜娜的建議,買給盧絲如的……

  狄拜倫愈聽愈不可思議,愈聽頭愈昏。原來她跟小高有說有笑,根本不是在談戀愛,而是在聊盧絲如,而且小高也沒有向她求婚,但是當他問她的時候,她卻沒有否認……

  該死!她把他騙得好慘,害他天人交戰,困擾了這麼久,還以為自己背叛了小高,而小高開始跟盧絲如交往後,也心虛得遲遲不敢告訴他。

  兩個男人就這樣避來避去,結果衍生出這麼多誤會。

  「那麼歐蜜娜到底搬到哪裡去了?」聽小高拉拉雜雜的說了十幾二十分鐘,狄拜倫原本要死不活的表情慢慢的變得鮮活,希望和勇氣重新回到他的身體裏面。

  「奇怪,你連這件事情都不知道喔?」

  小高跟邱翊峰說話的口氣一模一樣,好像他是天字型大小蠢蛋,無知又可憐。

  「你到底說不說?」

  「說就說嘛,火氣幹嘛那麼大……」高孟塵好整以暇的看著眼前這只噴火龍,「她回台東老家去了,她老爸幫她找了個有錢有勢的財主第二代,逼著她非要嫁給人家不可。」

  該死!

  搞了半天,原來她還是要嫁人,不過對象不是小高,而是財主第二代。

  「阿倫,我們站在這裏講了半天,你到底要不要進去跟盧絲如打聲招呼?」

  「不了。」狄拜倫急急的看手錶,已經九點半了。「你替我跟她問好,說我祝福她,當然,小高,也祝福你。」

  「你真的不怪我?」高孟塵低著頭,「我偷偷喜歡盧絲如很久了,在她成為你的女朋友以前,我就喜歡她了,可是我太懦弱,不敢告訴她,也不敢告訴你……」

  「小高,」狄拜倫一手用力的搭在好友肩上,「你一點也不懦弱,你是個很勇敢的男人,真的,我以有你這樣的朋友為榮。」

  「阿倫,謝謝……」高孟塵努力穩住聲音,心中的一顆大石頭落了地,「謝謝你。」

  兩個心裏都有鬼的男人,終於又能坦誠的面對彼此。

  狄拜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快進去『忙』吧,別讓我耽誤你了。」

  高孟塵抓了抓頭,耳朵卻又紅了。

  「有不懂的地方,改天找時間,兄弟我很願意指點你兩招。」狄拜倫眨了眨眼,「你知道,我對女人很有一套的。」

  「用不著啦!」高孟塵搔了搔紅得發燙的耳朵,吞吞吐吐的說:「我已經搞定了。」

  「真不愧是我的拜把兄弟!」狄拜倫的心情好得不得了,「也許改天換我跟你討教兩招。」

  「我只會一招半式,沒什麼好說的啦!」高孟塵不好意思說他靠著那一招半式就把盧絲如馴服得服服帖帖,更不好意思說原來女人抱起來這麼舒服,就像狄拜倫說的,女人像抱枕,只不過那抱枕是活的,會呼吸,會呻吟,還會緊緊的回抱他,不過那些更細節的部分就留待自己品味,不是什麼事情都要跟好朋友分享。「好啦,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既然你不進去,我也不勉強了,改天找個時間,大家再一起吃飯好了。」

  「那有什麼問題!不過前提是得讓我先找到歐蜜娜再說。」

  「你這麼急著找歐蜜娜,到底是為什麼?」高孟塵顯得有些迷惑。

  「因為……」狄拜倫咬牙切齒的說:「我有一筆帳,忘了跟她算清楚。」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還有財務糾紛。是你欠她,還是她欠你?」

  「應該是她欠我吧!」她欠他一個說明。

  「如果你想上門討債的話,可不可以緩幾天再去?因為歐蜜娜明天要忙著相親,你這樣會觸人黴頭的……」

  「明天?」狄拜倫臉色大變。

  「我昨天跟她通電話的時候,她是這麼說的。」

  「她就這麼急著想把自己嫁出去?」

  「不是她急,是她老爸和老媽急,畢竟台東不像臺北,就算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幾個財主小開……」

  小高的話還沒說完,電梯已經來了,狄拜倫丟下一聲再見,就沖進電梯,下樓開車回家。

  該死的女人,竟敢把他耍得團團轉。

  他絕對不會放過她。

  回家稍事梳洗,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往車裏一丟,半夜十一點,他摸黑上路。

  

  幾個鐘頭過去,天色由黑翻白,狄拜倫開車進入台東之後,晴空朗朗,更是一路亮起來,來到了歐蜜娜身分證上的戶籍所在地,山明水秀的台東縣都蘭村裏的一棟水泥平房,他把車子停在平房前的曬穀場上。

  空氣中充滿了清新的味道,卻沒有人味,他下車,歐家大門外沒有門鈴,他只好用力拍打門板,手都快拍爛了,根本沒有人來應門。

  「你找誰?」

  狄拜倫回頭,看見一個佝僂的老婆婆站在曬穀場上,連忙開口詢問,「我找歐蜜娜,婆婆,你知道她在哪裡嗎?」

  「你是小娜的朋友?臺北人喔?」老婆婆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眯著眼睛打量著他。

  「是,我是歐蜜娜的朋友,從臺北來的,有急事找她。」

  「他們全家都去魚王了啦!」

  「什麼是魚王?」

  「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喔?」

  繼邱翊峰和小高之後,老婆婆是第三個對他說這種話的人,他再度覺得自己是個一無所知的白癡。

  「魚王是我們台東最有名的海鮮餐廳,一年四季都高朋滿座,小娜今天就是去跟魚王的小老闆相親。」

  「該死!」還是晚了一步。

  「魚王餐廳開在海港邊,你從這裏往下一直開……」老婆婆伸出皺巴巴的手指頭,指點他方向。

  「謝謝,婆婆,真的謝謝你。」狄拜倫忘情的抱住老婆婆,在那張皺紋滿布的老臉上印下一個響吻。「你救了我一命。」

  「呵呵呵……」沒想到會得到如此熱情的回應,老婆婆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線。「快去吧!小娜等你好久了。」

  「嗯。」他沒聽出老婆婆話裏的玄機,更沒空去搞清楚老婆婆的身分,急忙跳上車,朝著老婆婆指示的方向,猛踩油門。

  

  一個半小時後,狄拜倫總算看見海港,不消多問,港邊那棟占地千坪的建築,氣派的店招加上金碧輝煌的門面,處處看得出大財主的架式,正是老婆婆口中的魚王餐廳。

  此時,六樓一個氣派的獨立包廂裏,團團坐了一桌子人,包括魚王小老闆林郁石,他的左手邊坐著母親,右手邊是父親,人稱林董的台東大財主,還有歐蜜娜和她的爸媽,以及媒人。

  「海港裏停泊的漁船至少有一半是屬於林家的財產,魚王餐廳在全臺灣還有十幾家分店。」媒人如此介紹。

  歐蜜娜的老爸和老媽笑得嘴都合不攏,心想,要是女兒能順利嫁進這種豪門大戶,往後可就是高枕無憂的少奶奶了。

  「小女歐蜜娜年輕不懂事,有機會的話,還請林董和夫人多多指教。」歐父連忙說。

  「歐小姐看起來好像不太喜歡說話的樣子。」林董眯著眼,來回打量歐蜜娜,見她不但沒把注意力放在兒子林郁石身上,眼睛反而老是往落地窗外瞧,不知道是在找什麼,一點也沒把他們這台東第一財主放在眼裏。

  「小女從小就內向,但是她的個性很好。咳!」歐父的腳在桌子底下踢了歐蜜娜一下。

  她回過神來,迷惘的大眼睛從窗外調回到老爸的臉上,老實的問:「爸,你幹嘛踢我?」

  這笨女孩!歐父氣得鬍子都翹起來了。他處心積慮的想替女兒找個好婆家,結果這孩子卻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沒踢你,只是不小心碰到而已。」他漲紅老臉,狡辯道。

  「是啊、是啊,」歐母急忙幫著丈夫說話,「你爸爸疼你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會踢你呢?是吧?!是吧?」

  天曉得老媽是在問誰,想當然耳,現場也沒有人會回答她。

  歐母跟歐父四目相對,紅著臉傻笑了一陣子,連忙又想了個話題說下去。

  「我們家女兒雖然不太會說話,不過勤快又伶俐,從小就會幫忙做家事,還煮得一手好菜,現在這樣的女孩已經很少見了。」

  「我們是要挑媳婦,不是找幫傭。」林董推了推金邊眼鏡,口氣很溫和,意思卻很尖銳。

  歐母自覺碰了個釘子,連忙住嘴,不敢再開口。

  「那個……」林郁石望著歐蜜娜,「聽說歐小姐之前在臺北的大公司上班,請問你的工作內容是什麼?」

  「我是做香水的。」跟老爸、老媽不一樣,歐蜜娜勇敢的迎視這所謂的大財主第二代,也就是可能成為她未來夫婿的男人。

  這個叫林郁石的男人,下巴揚得高高的,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當然,他有足夠的理由驕傲,就算他不是大財主林董的兒子,光憑他那張五官分明的臉孔、寬厚的肩膀、修長的身形,他自身的條件就夠他擺出這驕傲的樣子,但是他嚇不倒她,她見過比林郁石驕傲一百倍的男人。

  「香水?」林郁石撇了撇嘴,「你說的是那小小一瓶,動輒就要上千、上萬元的玩意兒?」

  「沒錯。」歐蜜娜淺淺一笑,「你千萬別小看那小小一瓶,那瓶裏的一小滴,足夠掩蓋這一屋子的銅臭味和魚腥味。」

  眾人無不臉色大變。

  「小娜,你在胡說什麼?」歐父一張老臉瞬間垮下,「還不快跟林董、林夫人和林公子道歉!」

  歐蜜娜倔強的緊抿著嘴,堅持不道歉。

  「哈哈哈……」林郁石竟然笑了起來,「沒關係,歐伯伯,歐小姐說的一點也沒有錯,當然不用道歉。我看歐小姐不但不內向,還聰明伶俐得不得了,一定念過很好的大學吧?」他盯著歐蜜娜的眼神裏,多了一絲之前所沒有的興味。

  「當然、當然,我們家小娜啊……」

  不等老爸吹噓下去,歐蜜娜面無表情的把之前對小高說過的話又誠實的說了一遍。

  「我哥哥是紐約州立大學電機系博士,姊姊是政大新聞系畢業的高材生,現在在某家知名電視臺當主管,全家只有我,高中考了兩次才勉強上了景美女中,大學聯考也是很勉強才擠進三流大學的化工系,畢業後勉強擠進CC國際化妝品公司,這是我這輩子唯一值得驕傲的事情。不過一個多月前我離職了,現在是靠爸爸媽媽養的無業遊民。」

  哎喲!這孩子,真不是個笨字可以形容,這年頭誰不會扯兩句謊言,膨脹一下自己,反正又不會少一塊肉!怎麼教就是學不會,為人老實又死心眼,完全不像她的哥哥和姊姊。

  唉!歐父長歎一聲,眼看林郁石對這個笨女兒有幾分意思,但是她似乎是存心想搞砸這場相親。

  歐父偷看林郁石一眼,那個年輕人不但不生氣,還對著自己的笨女兒笑個不停,奇怪,他一點也不覺得女兒說了什麼好笑的話。

  「歐伯伯,你的女兒很有趣。」林郁石說。

  「是嗎?」歐父抓了抓頭,看了歐蜜娜一眼。從她出生到現在,除了倔強,他沒在這個小女兒臉上看過什麼有趣的表情,她也很少說話,他從來不覺得自己瞭解過她。

  林董頭一次見到兒子對前來相親的女孩露出這種愉快的表情,一心急著想抱孫子的他連忙幫著敲邊鼓,「我們喜歡的就是像歐小姐這種誠實的女孩,有趣、有趣。」按下服務鈴,吩咐服務員,「把今天早上才撈起來的那只巨型龍蝦做成沙拉送上來,還有店裏的招牌螃蟹水餃、鮮魚湯、什錦壽司、海菜雜燴……」說了一長串的菜名,全是魚王餐廳最受歡迎的菜肴,「快把東西送上來,千萬別怠慢了我未來的媳婦,」他看了眼歐蜜娜的父母,「以及未來的親家。」

  歐蜜娜的父母因為林董的那一聲未來的親家,高興得渾身發抖。

  「那個,歐小姐喜歡吃海鮮吧?」等待上菜的期間,林董甚至親自替歐蜜娜倒了一杯果汁。

  「說來慚愧,雖然我在海邊長大,但是對海鮮過敏。」

  歐父的腳又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下。

  她看了老爸一眼,這次懂得老爸的意思了,「沒關係,雖然無福消受這頓海鮮大餐,但是我可以吃幾個豆皮壽司配果汁。」

  歐父翻個白眼,差點口吐白沫,昏死過去。

  「真是抱歉,」他一臉羞慚的說:「我這個女兒最大的優點就是太老實,最大的缺點也是太老實,真的,讓各位見笑了。」

  「沒關係、沒關係,」林董笑呵呵的說:「我請人替歐小姐煮一碗豬肝面好了……」

  「林伯伯,不用麻煩了,我很喜歡吃豆皮壽司。」歐蜜娜笑吟吟的說。

  「真的?」

  歐蜜娜點點頭。

  林董放心的一笑,但那笑容隨即被砰然巨響嚇垮了。

  把下滑的金邊眼鏡推回鼻樑上,林董看見一個男人踢開包廂門,怒氣衝衝的走進來,兩顆眼珠子轉了轉,看見兒子林郁石之後,就動也不動,好像殺手終於逮到該死的對象,恨不得立刻置兒子於死地。

  「阿石,」這下子換林董的腳在桌子底下踢了兒子一下,壓低嗓音問道:「兒子啊,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惹了什麼麻煩?」

  「哪有?!我早就改邪歸正,不混幫派了。」林郁石一副大刺刺的樣子,完全不怕別人聽見他不光榮的一段過去,理直氣壯的說:「那些幫派的兄弟知道我不可能再回去當他們的老大之後,也死心不再來這裏煩我了。」

  弄了半天,原來這個林郁石還混過黑道,當過老大,跟他比起來,歐蜜娜頂多只能算是有點白目外加不夠社會化。

  包廂裏的冷氣好像突然失靈了,每個人臉上都冒出了熱汗,歐父轉頭看看那個怒氣衝天的「殺手」,又轉回來看看林董和林郁石,思索一下,終於作出決定。

  「我忽然想起家裏有點事情要趕著回去處理,」他拉著老婆站起來,再拉起白目的歐蜜娜,「林董,我們就先告辭了。」自己的女兒有幾斤幾兩重,他非常清楚,就算林郁石是全球首富之子,他也不可能讓女兒去當大哥身邊的女人。

  「等一下!一個都不准走!」「殺手」暴喝一聲。

  歐父當場僵住,連回頭看那「殺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歐蜜娜卻白目的回頭,大叫道:「狄拜倫,你來這裏做什麼?」

  「小娜,你認識這個傢伙……不,」歐父吞了一口口水,「我是說,你認識這位元先生嗎?」

  「他是我在臺北工作時候的上司啦!」

  眾人的視線全集中在歐蜜娜的臉上,等著她把事情說清楚、講明白。

  「可是我不知道他跑到這裏來幹嘛!」她的臉頰忽然漲得通紅。

  眾人更加懷疑的看著她,好像她是那闖進來的「殺手」的共犯。

  「真的,我跟他只是單純的下屬和上司的關係……」她急忙解釋。

  「歐蜜娜,你騙人。」狄拜倫大吼。

  「我……我沒有……」她一說謊,就開始語無倫次,「我是說,我不知道……」

  天啊!她到底在說什麼?心臟又為了什麼狂跳?一種最好和最壞的預感同時從她的心底冒出來。

  「你背著我跑到這裏來跟這個男人眉來眼去,還敢說你沒有、你不知道?!」

  「你有什麼權利對我說這些話?」她抖著嘴唇反詰。

  「我有什麼權利?」狄拜倫一步步逼近她,用充滿威脅的口吻說:「你希望我在這麼多人的面前宣讀你給過我哪些權利嗎?」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聽不懂的事情可多了,」一夜未眠的眼珠子充滿血絲的瞪著她,「我對你說什麼,你都聽不懂。」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一臉倔強的說。

  「你要怎樣才懂?要我學比干剖心,把心挖出來獻給你才懂嗎?」狄拜倫低下頭,鼻尖幾乎碰上她的,「難道那個香水對你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他握住她的肩膀,搖了搖,「我說了一次又一次的『再一次把心給妳』,你真的一點都聽不懂嗎?」

  歐蜜娜瞪大眼睛,眼眶濕潤,「我是不懂,我不懂為什麼,」應該說,她根本不敢奢望那個香水的名字是為她而取的,又怎麼會知道那一聲聲的「再一次把心給妳」是說給她聽的,更沒想到自己不只一次得到過他的心!「我不懂你明明不需要女朋友,還敢跑到這裏來……」粉拳細細密密的落在他身上,「你竟敢到現在才來,竟敢現在才來……」

  她等他等得心都癱了,要不是奶奶偷偷鼓勵她,還預言她的真命天子一定會在今天來到她的面前,她早就撐不下去了。

  「對不起!」狄拜倫猝然擁她入懷,任由她的眼淚和鼻涕浸濕他的胸膛,感覺一股暖曖的愛意從衣服緩緩滲進他的心裏,聽見自己用一種連他自己都不曾聽過的溫柔嗓音告訴她,「我不需要女朋友,但是我很需要一個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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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9-28 04:53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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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都蘭村裏蓋了一棟小小的工廠。

  工廠的外表不太起眼,但是經過的人都會情不自禁的回頭多看它幾眼,因為它很香,是一棟充滿木頭香味的浪漫小屋,它還有個怪名字,叫做女巫工廠。

  這個女巫工廠成立不到一年,就把全世界的香水市場搞得天翻地覆。

  剛開始一個月,女巫工廠推出一款名叫「荒漠玫瑰」的香水,味道狂野得席捲了全球時尚界,各大企業紛紛跟進,引進大批新鮮玫瑰,正準備大肆仿製,狂撈一筆,女巫工廠竟又推出另外一款全然不同,卻同樣令人癡迷的新味道,名為「九月的高跟鞋」,當同業千辛萬苦才剛破解「九月的高跟鞋」的秘密配方,女巫工廠卻又推出了另一種更新的味道,這個工廠恰如它的名字,以一種女巫般的魔力,迅雷不及掩耳的創造一波波嶄新的香水風潮,而這股風潮流動的速度之快,根本不是任何大廠品牌所能取代仿效。

  女巫工廠的崛起,讓許多禁不起考驗的香水工廠紛紛面臨倒閉的命運。

  同業對這個工廠又羨又怕又恨得牙癢癢的,有人甚至開始散播謠言,說女巫工廠的主事者根本就是邪惡的女巫。這個謠言引起媒體的好奇,追根究柢之下,驚人的證實,謠言竟然是真的。

  這個香水工廠的法定擁有者,高齡八十二歲,滿臉皺紋的老婆婆,還真是都蘭村裏最有名的女巫。

  而那個女巫不是別人,就是曾經替狄拜倫指點迷津的老婆婆,也就是預言歐蜜娜一定會等到真命天子的奶奶。

  這下好了,女巫工廠的香水果然是女巫調製的,消費者應該怕了吧?

  結果相反,女巫曝光後,訂單更是源源不絕的傳來,客層從市井小民到臺面上的政治人物或是閃閃發亮的影視紅星都有,女巫工廠甚至發展出針對個人體質氣味而打造專屬香水的服務模式,雖然所費不貲,一瓶動輒十萬元起跳的個性化香水,眼都不眨一下就掏錢付款的消費者依然所在多有,花大錢買一種自己專屬的味道,這種交易顯然很符合現代人的口味。

  女巫工廠的興起,間接造就了都蘭村落的發展。

  村落裏蕭條許久的農業開始蓬勃興盛,這裏的花種又多又香,一年四季都是花海一片,每天一大早,花農就把剛採收的鮮花大批大批送到工廠,等到這些鮮花被做成高價香水賣出去之後,女巫工廠會把大部分的所得再回饋給村民。

  村裏年久失修的道路有了錢,終於修得又平又直。

  繳不起營養午餐費用的小朋友,終於不用再餓肚子。

  下課之後,許多小朋友背著書包,就到工廠出資成立的大哥哥安親班接受免費的課業輔導,很多小朋友的成績因此突飛猛進。

  總之,都蘭村正以一種奇跡式的形式,逐步脫離了貧窮,成為全臺灣幸福和經濟指數最高的村落,著名的經濟學者甚至以「女巫魔法香水締造下的都蘭村傳奇」為名發表論文,引起一股研究熱潮。

  歐蜜娜的奶奶更因此成為家喻戶曉的大紅人,成天都有一堆媒體記者圍著她問東問西,這個都蘭村裏有史以來最長壽的女巫,皺著一張臉,蠕動牙齒幾乎掉光的嘴巴,口沫橫飛的介紹著女巫工廠和即將推出的最新力作「藍霧之夜」。

  「這個『藍霧之夜』是針對體味特別濃郁的人所設計的……」

  遠遠的,待在工廠一個不起眼角落裏,背著燈光工作的一男一女豎起耳朵,傾聽奶奶說話。

  「奶奶又搞錯了啦,『藍霧之夜』是為了渴望愛情的人特別調製的配方,針對體味特別濃郁的人設計的香水是『給我一陣溫柔的風』啦!真是的,奶奶每次都這樣,見到一堆人圍著她,就樂得分不清東南西北,隨便讓人捧個兩句,就胡言亂語……」歐蜜娜搖了搖頭,一邊小心翼翼的抽取都蘭村新品種的玫瑰花,這種玫瑰花瓣特別細緻也特別小,香味卻比一般的大玫瑰要來得更加濃郁,這是「藍霧之夜」最重要的味道。

  「沒關係啦,反正那些記者也只是想聽女巫說故事嘛,就算說錯了,女巫也能用魔法把錯誤修正過來。何況多虧奶奶出面撐著,我們兩個才能隱姓埋名,逍遙自在的做我們自己的香水,過我們想要的日子啊!」狄拜倫說。

  「說得也是。」

  歐蜜娜跟狄拜倫眼神交纏,夫妻倆露出了充滿愛情的笑容。

  工廠要不是有奶奶頂著,狄拜倫的大名一旦曝光,CC國際化妝品公司肯定會不計代價也要把他捉拿回公司,因為他用電子郵件發給公司高層人士的辭職信到現在都沒有得到回音,總經理反而三天兩頭就發一封信來勸他回頭是岸,還說如果他能回CC繼續效力的話,公司可以不計較他這一年多來的不告而別,但是總經理說歸說,實際上研發部早已有了新的經理,這世界上工作能力強的人多的是,沒有誰是不能被取代的。

  如果真要說有什麼是不能被取代的話,在他心裏,只有歐蜜娜是不容取代的,還有這都蘭村自然的風和清新的空氣,以及處處可見的香草植物,對他來說,才是不能取代的生活。

  在這裏,他不但捉住了歐蜜娜的靈魂,也找到了自己的靈魂。多年來,被大都會急促生活步調碾碎了的靈魂,在這裏重新被拼湊完整。他從來不曾覺得自己活得如此完整,從內到外,都是強健的。

  歐蜜娜聞到油加熱過度的味道,連忙提醒他,「油湯裏的花朵好像煮過頭了……」

  「啊……」狄拜倫回過神來,發現鍋裏那些細緻的花瓣都煮黃了,香氣也走味了,他看著被自己搞砸的成果,「糟糕,這鍋東西不能用了。」白白浪費了一大堆的新品種高價玫瑰,他露出自責的表情。

  「願那些花魂在天之靈能安息,阿門。」歐蜜娜露出促狹的微笑。狄拜倫向來精准得像個機器人一樣,這會兒她可是很高興能享受一下捉到機器人失誤的小小快感。

  「你敢取笑我!」

  狄拜倫把那一鍋失誤倒進水槽,過頭的香味絕對不能用來製造香水,否則只會砸了女巫工廠的招牌。

  處理完畢之後,他擦擦手,湊過去呵她癢。

  「哎喲!狄拜倫,你討厭啦!」

  歐蜜娜扭來扭去,閃躲他靈活的大掌。

  小倆口鬧得太過火,另一頭正在採訪女巫奶奶的幾個記者回頭瞪了他們兩個一眼,當這兩個穿著棉布衣褲的男女是女巫底下的無知工人,還用手勢示意他們小聲一點,以免影響現場收音的品質。

  望著那一堆自以為內行,其實連香水的皮毛都不懂的記者,狄拜倫露出惡作劇的微笑,停止呵她癢,大掌攬住她纖細的腰肢,嘴唇壓在她小小的耳朵上,低聲說了幾個字。

  「不要啦!」歐蜜娜還沒聽完,臉就紅了。

  「為什麼?」

  「大白天做那種事情不好啦!」

  「可是我需要那種味道的香精。」狄拜倫小聲的說服她,「如果我們在『藍霧之夜』裏面加入那種味道,一定會讓所有的人為之瘋狂。」

  「『藍霧之夜』用新品種的小花瓣玫瑰就夠香了,不需要加入那種味道啦!」她推著他一直湊過來偷吻的嘴,小聲的埋怨,「何況你每次說要用那個味道,可是每次忙了半天,最後根本一滴也沒有派上用場。」

  「我保證這次一定會用上。」

  「不行。」

  「拜託讓我萃取那個味道啦!」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我這麼勤奮工作,你這樣潑我冷水不太好吧?」

  「才怪!」歐蜜娜咕噥一聲。她連他有幾根腿毛都數過了,怎麼可能誤會他的心思?!每次他想那個的時候,就會理直氣壯的說是為了工作,所謂的工作,就是用色到不行的方式在她身上……嗯,總之,那種色情萃取的工作此刻不宜啦!

  「走啦、走啦!」狄拜倫想把她挾持到隔壁房間,但她像只紅通通的蝦子,不依的在他手裏扭來扭去,「還是你想在這裏做?」

  「不行啦!」她掙扎著喊了一聲,又換來幾個記者的白眼,連忙羞窘的垂下頭。

  「你最好安安靜靜的跟我走。」他竊笑的說,假裝無賴的威脅她。

  「好……」她咬著嘴唇,想到隔壁房間裏的那張大床,臉更紅了。「好啦!」

  狄拜倫露出得逞的笑容。

  「你得小聲一點,這裏的隔音設備很差。」歐蜜娜立刻小聲警告他。

  「我保證不出聲就是。」

  結果他是沒有出聲,卻把她弄得高八度音的頻頻喘叫。

  「你的聲音好像太大了喔,我的小蜜桃!」

  她急忙咬住嘴唇,盡力忍住。

  狄拜倫咧開嘴,更瘋狂的吸吮著她光裸的身子,好像她根本不是他的老婆,而是他的情婦,興奮的程度就像兩人初次裸裎相對,他奮力掰開她的大腿,撐到最開,就像一朵玫瑰綻放到極致,他低頭,像只饑渴的蜜蜂吸吮著花心裏的濃稠蜜汁,舌頭伸進去,感覺她的深處不停的顫抖、緊縮,緊縮、顫抖,然後更狂野的品嘗她,粗粗的指腹加入舌頭的行列,一舔一戳,出入她,她很快就達到第一波高潮,她的腳趾頭舒服的蜷縮起來,小手掐住他的背脊,過多的激情從她滿溢的身體裏源源不絕的流淌出來。

  他卻沒有伸手去拿滴管和試管,來把那些流出來的珍貴液體汲取保存下來。

  雖然這一年多來,他動不動就拿公事為由,在不該的時間多佔有了她一遍又一遍,事實上,說他自私也好,總之,這輩子他絕對不可能再把她的味道跟其他人分享,即使明明知道她的味道足以讓他成為世界首富,但他一點也不想出賣她,他情願一小口一小口的舔光她,也不忍心一滴一滴的賣掉她,藉以累積自己的財富。

  家財萬貫,不如老婆在身邊。

  大嘴一張,他想慢慢的把她舔得精光,但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他永遠沒辦法舔光她,每當他快要達成任務的時候,她又開始濕了,他的舌頭如此惹火,她的身體不能不給他最濕濡甜蜜的反應……

  「噢!倫……倫……」她忘了噤聲的承諾,忘情的扭擺著幾分鐘前才高潮過的身子,感覺更高潮又快來了。

  這次是更大的浪潮,狂野、兇猛、野性,如大海嘯來襲,足以吞滅一切的激情,火熱的注入她、填滿她、激蕩她的,不是他的舌頭,也不是他的手,而是他身上最陽剛的部位。他不停的給,她躬身承受,然後他翻過她的身子,從後方再次沖入她,握著她比花瓣更細緻的臀瓣,瘋了似的在她的體內抽送,像花朵一樣的身子遭到狂風暴雨的蹂躪,不住的顫抖,他再次將她翻身,正面出擊,沖進她,握住她顫抖的肩膀,吻住她呻吟不止的小嘴,他在她嘴裏灌入一陣如野獸般的猛吼,她在他吼叫的嘴裏不停的呻吟,他猛地挺腰,緊繃的欲望在她體內驚天動地的解放……

  隔壁一群圍著女巫奶奶採訪的記者,終於忍不住臉紅了。

  其實他們早就感覺到不對勁,起初每個人都還能勉強維持一臉正經,假裝沒有聽見從隔壁傳來的陣陣壓抑過的女性呻吟聲,孰料後來連工廠的地板好像都在搖晃,原本以為是大地震又來了,可是偷偷往窗外一看,外面的大樹動也沒動,接著空氣中又響超一聲雄性狂野的巨吼,在場每個人都聽不見女巫奶奶在講什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男的看到女的,女的看到男的,或是男男對望,女女相視,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不知該如何自處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奶奶突然放聲大笑。

  「女巫奶奶,你在笑什麼?」

  「我在笑你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小娃兒,」笑聲戛然而止,奶奶一本正經的問:「你們知道隔壁房間的人在做什麼嗎?」

  眾人面面相覷,幾秒之後,一個細小如蚊蚋的聲音突然冒出來——

  「做愛。」

  那兩個字像是拉開炸彈的引信,轟然一聲,在場的記者們全都笑了起來。

  是嘛、是嘛!有什麼大不了,有什麼難以啟齒的,做愛、做愛,誰不是回家去,關上門,抱著自己的愛人,就做得天昏地暗。

  「你們知道女巫工廠的香水為什麼特別香嗎?」奶奶又問。

  眾人的目光全都看向剛剛勇敢回答做愛的那名攝影記者,但是這回他搔了搔腦袋,沒有答案。

  「因為女巫工廠是用做愛的心情在做香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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