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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我想吃肉 -【還珠之皇后難為】《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09:43 AM     標題: 我想吃肉 -【還珠之皇后難為】《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3-3-21 03:42 PM 編輯


【書名】:
還珠之皇后難為

【作者】:我想吃肉

【內容簡介】:

  聽說有人問掛名丈夫:「皇上,您還記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嗎?」

  頓時內牛滿面,心在滴血,令妃還沒解決完,這檔子破事怎麼還是如期而至?

  青春年華穿成孩子他媽已經虧大了,我不想剃光了腦袋吃齋念佛,最後在一片淒風冷雨中掛掉哇!

  皇后的日子不太好過,那就想辦法變好過吧!^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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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僅供試閱,任何商業利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09:44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5-30 09:45 AM 編輯


001夢回大清朝


    連續奮鬥了三天,終於看完了《金枝欲孽》,心滿意足地躺倒就睡,一邊上班一邊熬夜看DVD,居然能撐著看完,真是不錯,值得表揚。獎品就是美美地睡一覺!

    可是為什麼睡醒之後發現自己挪一地方,不再是躺在集體宿舍那窄小的高低式鐵床上,居然睡在了夢想中的超寬大床上!

  我一定是在做夢。這是鐘茗的第一感覺,一定是的,一定是清宮劇看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睡醒了就好,呼呼~

    一覺醒來,才真正的覺得事情大條了——為什麼我還是在這個地方?!腦袋發懵,下意識地抬起手,皮膚的觸感告訴她身上蓋的被子是極好的絲綢被裡,垂眼一看,被面也是手繡的精品,天青色的綢面上繡著淡雅的花紋。

  不知道躺了多久,動一下都覺得206骨同時咯咯作響。艱難地轉了轉脖子,果然也是哢嘣哢嘣的聲音。眼珠子轉動之間,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張床不能僅說是寬大,它還很奢華!整張床像是一座四方型的小帳篷,四面是淺色繡帳,頭頂也被罩了起來,也都是有著精美的繡花。帳子內壁還掛著好幾個繡工精美的荷包,散發著清幽的香氣。

    事情大條了!鐘茗不是在象牙塔裡長大的,光看這繡工就知道,這不可能是惡作劇,最大的可能是她穿越了……能感覺得到,目前的性別還是女,萬幸!動動腳趾頭,發現四腳還是健全的。

    不對!睡床、有繡帳、沒裹腳、荷包亂飛……不會是清穿了吧?非常有可能!無語,清穿,就意味著……經典清穿場景從眼前飛過:選秀、宮鬥、做生意……我白啊~會死的!不過,最近似乎遊行種田?學學某個姓他他拉的姑娘,過自己的小日子似乎也不壞,摸下巴……

    手突然頓住了!感覺有點恐怖!這雙手……

    哪怕是整天矯情地哀號我老了,我皮膚差了,氣候太乾手都不嫩了,心裡還有點得意於自己奔三的時候,還能保持著看起來比同齡人嫩個三五歲的樣子,不管是看相貌還是看皮膚。一直以來,這是鐘茗心裡挺得意的一件事情。

  眼前這雙手,保養得非常不錯!沒有皺紋、沒有老人斑、沒有傷口、細白修長,但是鐘茗還是認出這是雙中年婦女的手!保養得再好也認得出來,而且,跟自己的年紀差了十年不止!貴婦人保養得再好,那也敵不過自然歲月的魔力!

    來回摸著臉,好驚悚!任誰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換了個殼子,還是個品質不如以前的殼子能坦然接受?

    呆坐在床上,鐘茗半天都沒回過神來,現在要怎麼辦,她是一點主意都沒有,還不知道自己現在是誰呢,能想出什麼對策來?

    四下裡靜悄悄的,怪磣人的。

    輕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死寂的空間外面傳來的細微聲響越發磣得慌了。

    帳子被小心地撩起,一個蒼老憔悴的聲音驚喜道:「皇后娘娘!…………」



002驚聞容嬤嬤

    帳子被小心地撩起,一個蒼老憔悴的聲音驚喜道:「皇后娘娘!…………」

    聲音很響亮,透著急切,像是突然之間充滿了力氣,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浮木,像是在漆黑的地道裡突然發現了亮光,像是跑了兩萬五千里後見到了劉志丹……

    語氣中的驚喜,鐘茗沒有功夫去細品,她腦子裡只印著四個大字『皇后娘娘』。硬梆梆地轉過頭,木呆呆地看著眼前的老年婦人,五官很端正,眼裡閃著淚花,眼中的情緒似悲似喜,薄薄的嘴唇,輕輕哆嗦著,嘴角已經有了些細細的豎紋,一副想哭又強忍住的表情。

  老婦人的衣著顏色很沉,料子看來卻不壞,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看到這樣的的服飾,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那是旗袍!袖口下擺等處都繡了好幾道精緻的花紋,看來老婦人的身份不算很低了。

  傻傻地看著老婦人腦袋上碩大的旗頭,鐘茗佩服自己此時還能想到『清朝中晚期髮型』這個比較靠譜的結論來。

    清朝中晚期的皇后,我是誰?

    好歹還算是混過一段時間清穿文的,也算是比較靠譜地翻過一點清代常識的,清代的皇后——努爾哈赤沒皇后那時叫大福晉或者大妃、皇太極的皇后是沒有這樣的大拉翅式的旗頭的、順治的兩個皇后在當皇后的時候,是絕無可能有眼下『自己』這般年紀的、康熙的皇后麼……赫舍裡皇后早亡、除非她是那個只當了半天皇后的佟佳氏,這就比較麻煩了。

  餘下的還有雍正的烏拉那拉氏、乾隆的富察氏那拉氏兩個皇后,嘉慶的皇后……記不得是誰了……再往下就知道道光有個靜妃那也不是皇后、咸豐的皇后好像有一個慈安、慈安前頭的原配是誰的來著?同治的皇后喪夫後自殺的、光緒的皇后她是極有印象的——丫醜得讓人難忘!

    一個個皇后都是杯具!可以選擇穿回去麼?

    老婦人見鐘茗還在發呆,小心地又喚了一聲:「皇后娘娘?」

    鐘茗這才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嗯』了一聲,老婦人方才喜動顏色:「菩薩保佑,娘娘可算是睡醒了。奴婢讓人給您準備洗漱吧?睡了三天了,也該進點東西了,有今年的脂胭粳米,熬上粥,再配點小菜,就用咱們坤甯宮的小廚房,怎麼樣?」一串話說得小心翼翼又清脆爽快,難為她了。

    什麼怎麼樣?我現在毛都不知道,妳說怎麼樣就怎麼樣吧。鐘茗吁了口氣,閉閉眼睛又睜開,再看向老婦人的時候眼神活泛了一點。老婦人這才落出個算是放心的笑容:「奴婢這就去吩咐。」

    說是去吩咐,不過是招過來一個小太監,如此這般地又重複了一遍,小太監答應了,又說了一遍,見老婦人和鐘茗都不再有別的吩咐,這才一個打了個千兒去小廚房傳話了。

  老婦人一招手,齊刷刷地又冒出一堆人來,都是穿著紅色宮衣的少女,手裡捧著臉盆、巾子、漱盂之類的東西。

    像木偶一樣由著她們擺弄來擺弄去,拿大手巾遮住前襟,洗了臉,又拿青鹽擦牙漱口。揭開被子,把腿抬出來,穿上花盆底。鐘茗不禁有些擔心,自己可不會穿這玩藝兒走路。

    被扶下床去,到梳粧檯前坐著的時候,鐘茗是一小步一小步挪過去的,大概是這身體還留著點原來的條件反射,居然還走得不錯。只是前幾步有點踉蹌,後來摸著規律了又走得太慢了。

    詭異的是,無論是從開始的一言不發,還是現在的『不會走路』,居然都沒有人露出一丁點詫異!鐘茗心裡在打鼓。

    大大的梳粧檯居然嵌著一面玻璃大鏡,臺上打開一個妝匣,妝匣翻開裡面鑲的也是玻璃鏡,匣裡是各式常用的固定頭髮用的平常的簪子之類,裡面一面小小的帶柄的鏡子也是玻璃的。

    有了玻璃鏡子,鐘茗終於知道『自己』長什麼樣了。坦白地說,還算很漂亮的,大大的眼睛,柳葉眉,高挺的鼻子,嘴巴的形狀也不壞,眉梢眼角透著點幹練。頭髮還是黑的,幾乎不見白髮,皮膚倒是挺白,臉上也沒有皺紋。問題是,再沒皺紋也能讓人看出來不是青春年華了,歲月這東西真是厲害!鐘茗閉上了眼。

    一邊早有宮女拿著梳子待著伺候了,另有四個宮女捧著首飾匣子,三個宮女打開了衣櫥。

    鐘茗暗自慶幸,好歹不用自己動手打理這些事情,到了古代,一般的現代人那就是個廢柴,光是學會日常生活就得段時間了。

    梳頭的宮女像是有些體面的,穿得也比尋常宮女是好一點,耳朵上掛著對鑲瑪瑙的金耳環,比尋常宮女或是光禿禿的或是個金圈銀圈的好很多。屈膝做了個福禮的動作,開始為鐘茗梳頭。

    一面細細地打散頭髮慢慢地梳通,一面有些猶豫地望向鐘茗,見鐘茗閉上了眼,又看向了老婦人。

    老婦人湊過去,輕聲道:「娘娘,您既然已經醒了,一會兒該去慈甯宮看看老佛爺,您是梳什麼髮式好?」

    慈甯宮,老佛爺,慈禧?我長得不醜啊!不會是隆裕那個倒楣催的吧?慈禧可不好糊弄啊!

    「簡單點的就好。」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的嗓音並不難聽。不管是哪家婆婆,都未必樂於看到一個中年兒媳婦兒花枝招展的顯擺吧?尤其是,太后啊!

    老婦人歎了一口氣:「也對,正好……」閉上了嘴。

    「那奴婢給娘娘梳個兩把頭吧,小兩把又太簡單了,插不上什麼簪子,去見老佛爺恐怕不相宜。」宮女麻利地回答道。

    鐘茗點了點頭,宮女就開始給她梳頭了,一邊兒還有個小宮女在幫忙,遞扁方、簪子什麼的。

    鐘茗猶豫了一下:「我睡了三天——」

    老婦人馬上接道:「老佛爺、皇上都親自來看過了,太醫來請過脈了,說只是累……著了,老佛爺和皇上都賞下東西來了。奴婢都收到庫裡了,單子都在,奴婢給您拿來。」

    「先不急。」

    「十二阿哥在老佛爺宮裡,已經大安了。」

    鐘茗頓了一下,十二阿哥?這又是哪一個,既然在這個時候提起來,跟自己的關係一定不淺,不會是自己的兒子吧?我靠!老了十幾歲,連兒子都有了!十二?不會是遇到了傳說中BH已極的老康家的數字軍團了吧?就算是在佟佳氏立為皇后半天以後死掉,然後讓自己得了個便宜,佟佳氏撫養的也是四阿哥好吧?

    「您用過膳去慈甯宮就能見著十二阿哥了~」老婦人說得高興,鐘茗也只能扯動臉皮應和著。

    「說到慈甯宮,是不是先打發人去跟老佛爺說一聲兒?」鐘茗摸索著口氣道。

    「娘娘放心,方才奴婢已經打發人去老佛爺那兒,還有皇上那兒都報了平安了。」

    方才?方才您老人家一直都在我跟前兒,是怎麼傳遞出消息的?鐘茗有些不可思議,也只能點點頭。不想從鏡子裡看到一張不熟悉的臉,又閉上了眼。

    見她不想說話,老婦人也住了嘴。

    不一會兒,梳好了,鐘茗都沒有覺得頭髮被拉疼,顯然這宮女是個熟悉工。

    「娘娘?」老婦人提醒鐘茗,該挑首飾衣服了。

    從一溜排開的衣服來看,這個皇后過得還不錯,指了件石青緙絲的旗袍,老婦人抿了一下嘴。

  首飾很多,都做得極精緻,最讓人喜歡的就是那透著柔和瑩光的珍珠了,指了一對鑲著大珍珠的耳環,配了一根珍珠鏈子,兩把頭上中間壓了朵絨荷花,一邊插支金鳳銜珠的釵子,另一邊兒則是支耳挖簪,又指了幾樣造型簡潔的簪子。

  挑了一對葉紋金嵌珠鐲,襟口上掛著一串珍珠手串。另挑了個淺青色的額帕,上頭也綴著幾顆米珠。取了副金指甲套戴上,全身上下就算齊活兒了。

    戴耳環的時候才發現,居然一隻耳朵上被截了三個洞,好麼!三刀六洞了都!果然是正經的清穿啊!

    上下一弄,覺得自己像個活動的珠寶展示台。

    老婦人滿意地點點頭:「還是娘娘的眼光好!只有東珠的東西才配得上娘娘。只說簡單了點,正顯得端莊大氣。」

    鐘茗扯起嘴角一笑,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呢,哪兒知道什麼『東珠的東西』又哪裡知道什麼是『配得上』啊?

    搭著老婦人的手,到外間桌前坐定,已經有幾個太監垂手立在一邊了,桌邊還站著兩個宮女,另有四個四五十歲的女人立在地旁,此時一同上來見禮。

    鐘茗不知如何應對。她不說話,大家就都定著。老婦人道:「娘娘,用膳麼?」

    鐘茗點點頭。

    「還不起來伺候著?!」老婦人看來極有威嚴,一聲令下,眾人都活動了起來,飯菜一樣一樣地傳了上來,粥熬得很香,炒得碧綠的菜葉、還有擱了醋醃的黃瓜,配上些肉食,讓人不由得十指大動。

    老婦人果然是派人去通知『老佛爺』和『皇上』的了,還沒開始吃呢,就來了兩拔人。

    兩拔人是一起到的,張口就是:「老佛爺/皇上,知道皇后娘娘醒了,很是高興,說是想吃什麼用什麼不拘哪裡,儘管自己去取。」末了又加了一句,卻是對老婦人說的:「老佛爺/皇上說了,知道容嬤嬤是可靠的老人了,又是皇后娘娘的乳母,自是信得過的,讓嬤嬤多費心,娘娘大安了,老佛爺/皇上自有重賞!」

    老婦人忙肅立著聽了,回了一句:「嗻,奴婢定竭盡全力。」

    鐘茗被雷劈了!『容嬤嬤』!還是『皇后娘娘的乳母』老天爺,你不會是讓我穿到還珠格格了吧?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09:45 AM


003養女名蘭馨

    鐘茗被雷劈了!『容嬤嬤』!老天爺,你不會是讓我穿到還珠格格了吧?她無法說服自己,自己只是清穿,不是小說電視穿,這歷史上真有個清代的皇后,她的奶娘就叫容嬤嬤!

  剛剛傳話的小太監明明只叫老婦人『嬤嬤』的!不但有個奶娘叫容嬤嬤,還有個極可能是自己兒子的十二阿哥,鐘茗終於想起來乾隆的第二任皇后,生了十二阿哥的來著。『老佛爺』這個稱呼,似乎是起自乾隆的自稱,慈禧想稱老佛爺還是費了好大勁才如願的,萬不能是從乾隆的娘開始就有這稱呼的。

    接下來,她只能任由著『容嬤嬤』打點著給『老佛爺』、『皇上』派來的人賞錢,在『容嬤嬤』輕輕地捅她一下的時候,強笑著同意『容嬤嬤』的處置,然後簡單地說一句:「大老遠的,跑這麼一趟也是辛苦,是你們該得的。」

    『容嬤嬤』此時也再次聲明有事要勞煩兩位:「皇后娘娘剛起,怕是顏色不好,正準備著進點東西,氣色回復些再去請安的,麻煩兩位回說一聲。」

    來人滿面笑容地接過賞下的荷包,一捏便知裡面至少是五兩銀子,當下眉開眼笑,連聲道謝。

    終於,來人走了,鐘茗再也提不起胃口吃飯了。

    『容嬤嬤』此時也放下心來,喜道:「這些日子,老佛爺和皇上都沒忘了娘娘呢!光是賜給坤甯宮的各種藥材就夠裝好幾箱子的,奴婢看過了,都是上好的!旁的人,誰有這份尊榮體面?」壓低了聲音,「因您躺著,皇上和老佛爺命純妃娘娘暫持宮務,居然還讓令妃襄理!」說得咬牙切齒,「不就是因為她……哼!」

    「她怎麼了?」鐘茗好奇,故作淡定地說。

    『容嬤嬤』恨道:「不就是又懷上了龍胎了麼?有什麼好得意的!去年七月還不是生了個格格?想生阿哥,也是看她有沒有那個福氣!」

    連令妃都出來了,有八成可能是乾隆朝了,如果鐘茗沒記錯的話,這位令妃的福氣是有的,而且還很大,活著的時候挺得寵,死了以後她生的十五阿哥最後當了皇帝,捎帶著讓她被追封成了皇后。

  也就是說,她,鐘茗,極有可能就是那個死因不明的乾隆繼后烏拉那拉氏了。死不死的另說,問題是死得太慘,失勢皇后會過什麼樣的日子?絕對不會是和樂美滿的。

  人間餐具> <!

  老天爺,你讓我清穿也就罷了,為毛要QY穿?反小三?這樣艱巨的任務你交給我?你傻了吧?你不知道烏拉那拉氏是『繼后』麼?原來是QY穿!怪不得皇后住在坤甯宮了,明明故宮解說員說,這裡在清代已經改作薩滿教的祭神場所了!

    哪怕是官窯黃磁茶盞,那也是個高級杯具啊!

    一不會琴棋書畫下堂妻再上堂來、二不懂經商武功能夠踢開丈夫自己闖蕩、三沒有青春美貌拐個凱子為自己鞍前馬後,潛逃出宮開始人生的第二季都不具備條件,為毛我這穿越的就這麼慘?

    逃不得躲不掉,只有把日子過下去了,大不了,全拿來當牙缸用!

    宮鬥,她自認是個只看過書本和電視劇的半桶水,但是,現在站的位置太好了——她是皇后!很多時候,不用她去主動做什麼的,老實待著別給自己找不自在就成了。

  看吧乾隆是個好面子又好大喜功的傢伙,有這一條就足夠了。史上的烏拉那拉皇后,剪了頭髮都沒有被廢,當然,她也很慘就是了,死了連自己的墳都沒有。

    至少,現在她是安全的。現在要做的,就是搞清楚自己的狀況。現在是哪一年,她不知道。更可恨的是,她熟悉的是清初開國初期或者是老康時期,絕不是乾隆時期!

  知道乾隆、知道那拉氏、知道令妃、再知道個十二阿哥、十五阿哥,已經是她的知識極限了!了不起加個孝賢皇后富察氏,還有她早夭了兩個兒子,娘家爭氣的弟弟傅恒以及侄子福康安,還有一個香妃。

    這個知道,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對於各人的事蹟,幾乎是一無所知,不外是乾隆的媽是鈕祜祿氏、香妃是回人之類,大街上隨便抓幾個被電視劇薰陶長大的孩子都知道的事。

    完畢!

    心裡轉了一圈兒,鐘茗決定先向容嬤嬤套點底細再作打算。還沒等她開口,容嬤嬤就說話了:「娘娘,進點粥吧。」

    已經盛好了,吹涼了,鐘茗心裡有了決定,胃口回來了,點點頭,捧起碗來。入手就覺得重,垂眼看去,飯菜都盛在金器裡,金碟金碗金盤金匙連筷子都是金鑲的象牙箸,很是奢華。原以為只是弄來好看的,不想,居然是真金的!

    還沒等喝到嘴裡呢,就有個小太監輕著腳走了進來:「皇后娘娘,伺候蘭公主的崔嬤嬤來請安,說是蘭公主醒了,派她過來的,蘭公主隨後就到。」

    這個蘭公主,她又是誰?清宮裡不是應該稱『格格』的麼?不叫『格格』說起某公主的時候,不應該是稱呼排行的麼?比如三公主、五公主之類?或者稱呼其封號,『固倫和孝公主』之類的麼?

    心裡疑惑著,身體卻已經不由自主地行動了,她點了點頭。

  容嬤嬤道:「到底是娘娘養大的,不枉齊王爺和福晉過世後,您就把她養在身邊整整七年,蘭公主已經衣不解帶著伺候著您兩天兩夜了,今兒一早趴在床前睡著了,奴婢自作主張把公主送回去休息了。現在估摸著是睡醒了,要不要宣?」

    鐘茗點點頭,烏拉那拉氏到底有沒有女兒、有沒有收養過女兒,鐘茗是一概不知的,既然容嬤嬤說兩人感情很好,那就要叫來表現一下母女情深了。只是這個齊王爺?清朝有這樣的封號麼?清朝不是沒有用地名作封號的麼?不是都用吉祥字眼封王的麼?比如怡親王、寶親王、恭親王……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啊?跟小說似的!

    啊!小說!靠之!這是小說啊?QY小說裡是有一個齊王爺的!還是小學的時候,鐘茗看過一部袖極一時的狗血劇——《梅花烙》!

  蘭公主,蘭馨,齊王爺留下的孤女,被皇后收養,受皇帝寵愛,最後被嫁給『文武雙全』的耗子的可憐人!自然不是乾隆皇后還是誰?《梅花烙》正是在乾隆年間的事。

    鐘茗這會兒是被天雷給劈到了!雷聲陣陣啊,七月紫禁城,陽光如此之好,鐘茗的腦袋一抽一抽地疼……

    丈夫名正言順地搞三搞四,還弄了顆『滄海遺珠』十八年後來尋父,反觀自己,空有皇后的名份,還是從側室升上去的,寶貝似的養了個女兒,還讓嫁給個鳳凰男,這世道。背不住背後被人嘲笑,烏拉那拉氏的脾氣能好才叫怪事!

    得了,還有什麼雷一塊兒劈吧!鐘茗覺得自己現在已經很淡定了,淡定得都想死了!

  這都是什麼爛攤子啊!她不想接收,只怕那位不知魂歸何處的本尊還不想放手呢。何不順了兩人的心,合了大家的意,把那拉皇后的本尊喚回來,把她還回去?

    心裡歎氣,也只有認了,還得好好過下去,想辦法改變狀況,她可不想過失勢皇后的『快樂』生活。



004吃第一頓飯

    蘭公主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梳著端端正正的兩把頭,身上穿著淺黃色的旗裝,腳上蹬著花盆底兒,捏著帕子扶著個中年婦人走了進來。

  陽光很好,鐘茗正好看到蘭馨圓圓的臉、憨態可掬的笑,光看著這樣可愛的姑娘就覺得寬心,再看到她臉上的倦色,心下一暖,連妒忌一下她的青春年少都給忘了。

    不待蘭馨拜下,鐘茗就開口道:「別圖那些個虛禮了,過來坐。」

  蘭馨到底還是福了一禮,才走到鐘茗跟前。早有識趣的小太監搬來了繡墩,謝過座,蘭馨才坐了上去。

    「皇額娘,」蘭馨笑得憨憨的,「您果然大安了,崔嬤嬤回說,女兒還只是不信。」說完只是笑,也沒說自己守了兩天兩夜,也沒有訴說自己的擔心。

    陪著蘭馨進來的中年婦人忙道:「皇后嬤嬤是吉人天相,自有菩薩保佑,奴婢早勸公主不必太過擔心,公主只是不信,非要過來看看才肯放心,果然是母女天性。」

    「嬤嬤~」蘭馨嗔了一句。

    鐘茗笑著環視四周,蘭馨還是忍不住地抿嘴,容嬤嬤和崔嬤嬤面露欣慰,容嬤嬤的眼中有著可疑的水光。其他的宮女、太監、嬤嬤卻沒有她們這麼激動,也沒有失望的神情。

  罷了,來到這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身邊居然還能有幾個人對她表露出善意,實在是難得,即使她們的善意不是針對自己,而是針對烏拉那拉皇后本尊,依然讓鐘茗心裡熨貼了很多。

    桌子上擺著飯菜,鐘茗也就順口問了一句:「用過飯沒有?」

    崔嬤嬤忙回道:「蘭公主一起身就過來了,還沒呢。」

    「那就陪皇額娘一塊兒用吧,橫豎這麼些個東西,一個人兒也吃不完,用完跟皇額娘去慈甯宮請安。」

    宮女太監忙添了副餐具,卻是銀器,鐘茗見了,暗暗記下。

    鐘茗是真餓了,吃得很香,同時還在慶幸自己的吃相還算不壞。蘭馨的吃相很斯文,吃得也少,不一會兒就放下了筷子。

    鐘茗有點不好意思了:「瞧皇額娘,還真是餓了呢。妳也再多用一點,正是長個兒的時候呢。」

    蘭馨應了一聲,挑了一筷子青菜。容嬤嬤見鐘茗興致不錯,過來湊趣:「既這麼著,娘娘就多用點。」

    一會兒又說到蘭馨身上了:「眼看著蘭公主也到了出閣的年紀了,剛見著那會兒公主才這麼高呢。」伸手比劃了一個高度。

    開了話頭兒,說得就多了,鐘茗剛好想多探點消息,也就不時插一兩句,挑得大家說話。鐘茗也就知道蘭馨的婚事還沒定,因笑道:「既這麼著,定要選個好額駙才成。」

    蘭馨臉上發燒,放下筷子不說話了。

    崔嬤嬤有些發急了,她是蘭馨乳母,待蘭馨的感情自不一般,心知蘭馨的將來有大半兒要指望在指婚上頭。皇后是蘭馨養母,得她青眼,在婚事上多上點心對蘭馨自是有益無害。現在可不是靦腆的時候啊!

  崔嬤嬤乍著膽子回道:「回皇后娘娘,我們公主年輕臉嫩,這事,您當面兒問她,可怎麼回呢?娘娘既是公主母親,公主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話是這麼說,總要問問蘭兒的心思,天下好人多得是,可也得投了緣兒才好。」

  鐘茗於是笑問蘭馨有沒有什麼要求之類:「皇額娘也好心裡有個數兒,須知道文狀元是俊傑,武狀元也是俊傑,只是各花入各眼,一輩子的事別為了一時抹不開臉倒耽誤了。娘兒倆有什麼不能說的?這話,也就我跟妳說說,也就妳跟我說說,換了人……」歎氣。

    蘭馨臉上白了一下,聲如蚊蚋:「一切全憑皇額娘作主,只是,女兒願得個好人,平平安安過一生足矣。」

    有說等於沒有說,鐘茗也不再難為她了,養在深宮,能見幾個男人?有的不過是少女夢想罷了。愛新覺羅家的女兒,倒是遠嫁蒙古的居多,能不和親,已是萬幸了。鐘茗卻暗暗思量,一定不能把她指給個眼高手低外加腦子進水的假貝勒。

    「且放心,有我在一日,總要盡力為妳籌畫!」雖不知道這個時代有什麼好男人,至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往火坑裡跳,不能把『女兒』嫁給個已經定性為『渣』屬性的白癡!

    眾人都知道,那拉皇后性格剛強,待人不假詞色,卻是極為護短的一個人。此時聽皇后這麼一說,容嬤嬤笑得開懷——皇后娘娘總算是振作了一點,果然是當娘的人,呆會兒見了十二阿哥這個親兒子,一準兒就恢復到以前的堅決果斷了。

  崔嬤嬤也笑得欣慰——可算對得起先王爺和福晉了,蘭公主日後也有了保證了!蘭馨的臉已經紅透了,活似個紅蘋果,鐘茗越看越喜歡,差點要伸手過去捏兩把了。

    穿越後吃的第一頓飯,鐘茗還是很滿意的,雖然從醒來開始心境迭蕩起伏猶如坐了過山車,期間天雷陣陣,到目前為止,還都挺過來了。鐘茗覺得自己的屬性應該是『小強』!

    吃完飯、漱過口、洗過手,重新整理了一下儀容,鐘茗阻止了宮女們為她上妝的計畫,只在臉上擦了點薄粉,不細看都看不出來。

  容嬤嬤一尋思,呆會兒要去慈甯宮,見到老佛爺和十二阿哥,萬一提起十三阿哥,說不定要哭一場,哭花了妝太難看還不如上點淺妝呢,便沒有硬勸。

    ————————————————————————————————

    坤甯宮在後宮正中,慈甯宮卻在乾清門正西,隔得不算頂遠卻也不近。當下便喚來皇后的鳳輿,鐘茗嫌太招搖,這麼大個的東西,足有兩米高吧?

  還明黃明黃的鑲著N多珠寶,浩浩蕩蕩穿過紫禁城,當然不怕有人長了賊膽來打劫,可咱是去跟皇太后請安的,不怕別人說嘴啊?

  尤其這還不是擺駕出行,要顯出皇室威儀來,在皇宮裡,只要你不是頂天的老大,招搖可不是件好事,最大的可能不是招搖,而是給自己招災招怨招恨招眼紅,招得N多的人巴不得把你拉下馬來踹到泥裡踹個死!

    可皇后的轎子,按規定它就得是這麼招搖!無奈換了鳳輦,雖然還是很招搖,到底好了不少。

  蘭馨說是公主,卻並無正式封號,在皇后照顧下,在皇帝的喜愛下,車轎的規格卻是按皇女的標準來的,此時也乘上了自己的步輦。一大堆的嬤嬤、宮女、太監圍著,一行人往慈甯宮逶迤而去。

    上了鳳輦,鐘茗才發現事情很大條——她不會行禮,不知道見了『老佛爺』要怎麼辦!

    壞大了!鐘茗急得把手裡的帕子擰得變了形,不知道現在裝暈再折回坤甯宮去挺屍還行不行得通?NND!即使是從沒認真看過,但在各個電視臺拼命輪播、劇情滿天飛的時候,鐘茗還是很瞄了好幾眼的電視,《還珠格格1》裡有一幕她是記得的——小燕子學規矩!

    原本規矩大如天的原版清朝咱就不說它了,就算是偶像戲說瞎掰小言劇的還一,裡面的規矩也不小啊!那裡頭的容嬤嬤是怎麼說的來的?磕頭,格格有格格的磕法,奴才有奴才的磕法。

    那麼,皇后呢?鐘茗急出一身的汗,忙用帕子擦了擦臉和脖子。一面慶幸沒擦什麼粉不怕毀妝,一面暗自擔心。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09:46 AM


005請安慈甯宮

    偶像戲說瞎掰小言劇還珠一,裡面的規矩也不小,那裡頭的容嬤嬤是怎麼說的來的?磕頭,格格有格格的磕法,奴才有奴才的磕法。

    那麼,皇后呢?

    答案是——皇后用不著行禮!至少,暫時不用行禮。

    離慈甯宮大門口還有幾十步,早有小太監飛奔著進去通報了。皇后的鳳輦極好認,皇后極得老佛爺歡心,小太監們心裡有數,不得賞也很勤快。離慈甯宮門口還有幾步路,鳳輦停了下來,鐘茗搭著容嬤嬤的手下了地,後面崔嬤嬤也扶著蘭馨趕了上來。

    進了正殿,不待鐘茗戰戰兢地行放開容嬤嬤行禮,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太就先發話了:「皇后來了?快來,讓我瞧瞧!」語氣很急切。

    鐘茗也就意思意思地仿著蘭馨剛才的樣子到底甩了下帕子,彎了下膝蓋才慢慢地走到皇太后的寶座邊上去。走得有點慢,原來身體的底子再好,鐘茗自己的控制力也有待磨合,還有點不穩。

    離得還有兩步,早被老佛爺一把拉了過去,挨著皇太后的明黃寶座坐了半個屁股上去,膝蓋還要彎著,腿還要堅持住以備隨時能夠站起來,鐘茗難受極了。抬眼看著眼前的老太太,確是慈眉善目,看來一臉的福相。

    老佛爺從鐘茗進門開始,也在打量著她,見免了禮鐘茗還是拜了一下,老佛爺嘴角含笑,看著她走路又慢又不穩,心裡不免的憐惜。

  拉著鐘茗的手,看著皺了的帕子挑了下眉:「妳方才遣人來說大安了,我還不信,過會兒再讓太醫請個平安脈吧。」

  又問起吃了什麼飯之類的,鐘茗揀重點簡潔萬分地答了。

    老佛爺淡淡地轉頭道:「桂嬤嬤,去把十二阿哥帶過來吧。」

    「嗻。」

    回過頭來又對鐘茗道:「永璂前天就大安了,一醒來就吵著要他皇額娘……」滿意地看著鐘茗拿帕子的手又緊了一下,「可見是母子連心了,妳也想他了吧?」

    「想是想,只是他在老佛爺這兒,想是得了極好的照顧的。」

    「心裡知道兒子過得不壞,可心裡還是止不住會想,是不是?」老佛爺笑得滿臉皺紋都像迎風開放的菊花,「都是當娘的人呢,想那會兒,皇帝給聖祖爺接到宮裡撫育的時候,一百多個皇孫,天大的體面,我還是會想呢。」

    「皇額娘說得是。」

    「喲,這是蘭馨吧?來,讓我瞧瞧,能陪著妳皇額娘來瞧我,是個有良心的孩子。」

    蘭馨忙起身又見了回禮,走到寶座前三步停下來。

    見老佛爺又伸手招蘭馨,鐘茗忙起身拉著蘭馨走過來:「聽容嬤嬤說蘭兒兩天兩夜沒合眼就守在坤甯宮,直到今天早上熬不住趴在床邊兒上睡著了才叫底下人給抬回去的。可憐的沒瞇幾個時辰,聽說媳婦兒醒了,又巴巴的趕了過來,飯都沒用呢。」

    「果然是個好孩子!」老佛爺極是高興,拉著蘭馨的手又細細地看了一回,「皇后,蘭兒今年有十六了吧?」

    「回老佛爺,正是呢。」

    「是大姑娘啦。」

    一般情況下,出現『是大姑娘啦』這句話的時候,緊跟著一句會是『該嫁人啦』。

    果然,老佛爺對鐘茗笑道:「是該挑個好額駙的時候啦!」

    鐘茗道:「可不是麼?方才在坤甯宮的時候還在說著呢,這孩子年輕臉嫩的,就是不到底有什麼想法。媳婦兒想著,這總歸是父母之命,她不自己多嘴,正是個懂規矩的,既這麼著,咱們可就要更上心了。」

    「這倒是……」老佛爺正在沉吟,忽然聽著一陣急急的腳步聲,笑道,「怕是永璂跑來了。」

    來的正是十二阿哥永璂,有保姆急切的聲音為證:「十二阿哥跑慢些,您說了自己好好走奴婢才放您下地的!」

    「皇額娘!」清脆響亮的童聲,叫得人心一顫一顫的,勉強打了個千兒,「給老佛爺請安。」

    「好了好了,跟你皇額娘說話去吧。」老佛爺笑了,知趣的桂嬤嬤忙引著母子倆到老佛爺下首的位子上去。

    抱著衝上來的小肉球兒,鐘茗感歎這孩子長得真結實。抱著永璂坐在椅子上,正要開口說點什麼,忽然呆住了,好漂亮的小正太啊!

  鐘茗一看就怪阿姨了!粉嫩嫩的寶寶,因為跑得很急臉蛋紅撲撲的,紅潤潤的小嘴巴,精緻的鼻子,兩條眉毛淡淡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光光的大腦門兒,後腦勺上拖著條小尾巴,穿著一身大紅的衣裳,脖子上掛著金鎖、金項圈兒,戴上個紅帽子就能COS財神娃娃。

    財神娃娃的大眼睛泛著可疑的水光,吸吸鼻子:「兒子給皇額娘請安!皇額娘~哇!妳都不來看我,他們說妳病了,嗚嗚~老佛爺讓我不要吵妳,說我乖了妳就會好好的,不會像小妹妹和小弟弟一樣不見了,我很乖,沒有再吵著要見妳,我沒有去……」抽噎著,說著鐘茗聽得半懂不懂的話。

    鐘茗心裡一抽一抽的,雖然不知道『小妹妹』和『小弟弟』大概是哪兩隻,卻也明白可能是已經死了,這孩子……是真的關心他的母親呢,想親娘想成這樣了,聽說自己『很乖』他娘就會醒來,硬壓著沒吵著要見。

  可惜她的親娘已經不知道哪兒去了,留下自己這個冒牌貨來頂缸。收緊了手臂,輕拍著哭得噎著了財福娃娃:「皇額娘不是在這裡麼?乖,不哭了,啊~」

    小孩子的身體,體溫很高,一哭一起滿臉淚,濕熱濕熱的。鐘茗拿帕子給他擦臉,他不理,伸出小嫩胳膊使勁抱著鐘茗的脖子,臉埋在鐘茗的頸窩裡,貼得緊緊地還來回蹭著。

    「皇額娘,永璂很乖,不要不理我~我已經沒有小弟弟了~我不要再沒有皇額娘~嗚嗚~呃!嗝!嗚嗚~皇額娘還有我~」

    「永璂乖~皇額娘不會不理你,」鐘茗拍著永璂,「你不會沒有皇額娘的!」深吸一口氣,強忍著眼淚沒落下來。對著這麼個孩子,委實硬不起心腸來。

    永璂猛地抬起頭,哭得像小花貓似的臉上還掛著眼淚:「真的?」又吸吸鼻子打了個嗝,伸出白胖的有五個小肉窩窩的小手揉著眼睛。

    「真的!」鐘茗大力點頭,心裡發酸。

    「嗚嗚,我就知道,佛祖顯靈了,嗚嗚,嬤嬤說有事誠心求佛祖,他會顯靈的,我求了他,很誠心很誠心,嗚嗚~」含糊著,哭累了,睡著了。

    鐘茗連眼睛也酸了。不管自己這回穿越是多大的災難,會面臨多少委屈,不管心裡有多少不滿,不管是何方神佛陰了她一把,把她扔到這麼個亂七八糟的世界裡,此時,都不那麼可惡、不那麼難以接受,只因為現在懷裡的這個可愛的孩子。

    早在十二阿哥哭的時候老佛爺就看了過來,此時心下也是惻然,在蘭馨的攙扶下走了過來,輕聲道:「就算為了孩子,也要好好過下去,妳還有一個兒子要看顧呢。看現在,蘭兒、永璂,妳還是兒女雙全,怎麼著也要挺下去。」

    鐘茗連忙點頭。

    「既然彼此都大安了,永璂你帶回去吧,吩咐奴才們收拾好東西,趁著他還小,到了六歲要開蒙可就要進阿哥所了……」

  這麼粉嫩可愛又貼心的寶寶要離開自己?不行!我不答應!鐘茗收緊了胳膊,懷裡的寶寶不舒服地動了了動,鐘茗忙調整了一下姿勢讓他睡得更舒服一點,眼巴巴地看著老佛爺。



006乾隆要過來

    這麼粉嫩可愛又貼心的寶寶要離開自己?不行!鐘茗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收緊了胳膊,懷裡的寶寶不舒服地動了了動,鐘茗忙調整了一下姿勢讓他睡得更舒服一點,眼巴巴地看著老佛爺。

    老佛爺只是靜靜地看著她,鐘茗低下了頭,想了一下,方道:「皇額娘,不知道永璂拜的是哪裡的菩薩,媳婦兒也想拜一下,算是還願了。」

    老佛爺展眉道:「還能是哪裡?不就是慈甯宮大佛堂裡的麼?」伸手撫了一下寶貝金孫的光腦門兒,「妳是個有福的,兒子女兒都那麼孝順,不要多想了。」

    「皇額娘說的是。」

    本是想把永璂安置在慈甯宮的東暖閣裡再去拜佛的,不想這孩子睡著了,胳膊還是緊緊地抱著鐘茗的脖子不撒手,略一用力掰他的手,就是睡著也要皺一下眉毛,小臉快要哭出來了,還睡得乎乎的。

  鐘茗無奈,抱著他一塊兒去大佛堂了,這個樣,就算是立馬回坤甯宮一路上也是不妥的,何況十二阿哥的東西還沒收拾好呢。

  慈甯宮裡就出現了這樣的場景,鐘茗抱著永璂,旁邊一堆的宮女、太監、嬤嬤扶著鐘茗,好大的陣仗。一路扶上鳳輦,啟駕。

    大佛堂就在慈甯宮正殿後面,鳳輦沒幾步便到了。

    抱著永璂,拜倒在大大的佛像面前,心中升起虔誠。不管是為了什麼讓我變成了現在的身份,我都會好好的過下去,不單單是為了我自己,還為了身邊對我好的這些人。

  那拉皇后,這一切,或許是某個陰曹地府的事故,但是,只要我在一日,便會盡我所能過好這一日,照顧好妳的血脈。繼承了妳的身份,雖非情願,我就會背起妳的責任。從今以後,我便承起妳的責任罷!勿怨勿惱,我當盡心過好,其實我也挺想回到自己的世界的,但願有一日,我能做回我自己。

    轉回慈甯宮,老佛爺又歎了一回,賞了些藥材、衣料、首飾、玩器之類的東西給母子三人,方命三人回去了。

    ——————————————————————————————————————

    回到坤甯宮,永璂的東西早便搬了回來,皇宮裡的辦事效率分為好幾個層次,專看吩咐的人、涉及的人是否得寵、是否掌權。皇太后吩咐,給皇后親生的兒子辦事,皇太后、皇后還是極得勢的,自然要麻利。

    直到進了坤甯宮正殿,財神娃娃才醒了過來,伸出小胖手揉揉眼睛:「皇額娘~餓~」

    鐘茗笑道:「想吃什麼?只管說就是了。」

    「要吃千層糕,還有……嗯……」嘟著嘴歪著頭,想,努力地想。

    「還用想這麼久啊?先洗把臉吧,小花貓!」

    永璂不好意思地從鐘茗身上爬了下來,喊他的保姆:「趙嬤嬤~給我洗臉!」跑去洗臉換衣服去了。

    鐘茗一面笑,一邊抖著手,抱了一下午,自己的胳膊都麻了。永璂從她懷裡下來,負重一減,兩隻胳膊登時覺得麻脹酸疼。

  容嬤嬤忙上前扶鐘茗坐下,招來個宮女:「素芯。」素芯忙上來給鐘茗揉胳膊。

    鐘茗醒來的時候已經近午,吃過飯、請過安、拜完菩薩帶回兒子已是半下午了,夏天日長,倒也不顯什麼。

    許是睡得太久了,鐘茗現在並不想午睡,剛好,皇帝那裡又遣了人來,告知今天會來用晚膳。坤甯宮眾喜不自勝,走路都帶風,向鐘茗道喜,又忙著準備迎駕。

    容嬤嬤樂道:「萬歲爺果然是心裡念著娘娘的,這幾日都沒翻牌子,聽說娘娘醒了,今晚就要過來說話。」

    鐘茗覺得腦袋上哢嚓又劈了一道雷,終於不淡定了!

    那是本尊的老公啊!要XXOO的!老娘穿前,還沒結過婚吶,穿過來就要跟那個誰誰的啥啥了?一想到這具身體還曾經那啥啥過,心裡就疙疙瘩瘩的。臉上還不能顯出來,總之,表情極為生硬。

    皇后見皇帝要怎麼做呢?鐘茗完全不清楚,也不敢仿照電視劇、小說的做法,誰知道這個世界萬一哪裡正常了呢?又萬一哪裡不正常了呢?

    容嬤嬤還在繼續念叨:「這宮裡只有娘娘和萬歲爺才是正經的夫妻呢BULABULA……」

    鐘茗已是傻了,張口就問:「這可怎麼是好?」

    「娘娘怎麼了?這不是盼都盼不來的好事麼?」

    鐘茗一驚,是啊,哪個後宮不樂意皇帝到自己的地盤上來?搞不清自己的狀況,弄不明白自己的處境是最危險的,不管願不願意都已經不重要了,如果不想被當成瘋子燒死的話,最好不要提自己是穿越來的,也不要表露出這樣的傾向來。不怕死當然可以,但是鐘茗怕慘死!

    瞞得過別人就要先瞞過自己,給自己催眠,從現在開始,我就是烏拉那拉氏!

  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這回穿越不像是給手機換了個卡,能馬上讀出原機存的資料,這讓鐘茗非常不得勁。也是左右為難,有了原來的記憶行事固然方便,卻有點自己不是自己的感覺,沒有了原來的記憶又行事不方便。

    既然現在沒有原來的記憶,那就要摸清底細了。

    鐘茗心中一盤算,乾隆『沒翻牌子』實在是太正常了,自己老婆病得七死八活,他要是在開頭還沒一點表示,御史怕是先不答應了。

  自己不過是『睡』了三天,乾隆當然能忍得過了,不過今天麼……也不用擔心,剛剛『病癒』不是麼?一起吃個飯,聊個天,完了勸他去『幸』別人,倒能顯得自己大度,乾隆說不定還極樂意呢。不管是從哪裡得來的資訊,乾隆對那拉氏都不是愛到不行的。

    想到這裡,鐘茗對容嬤嬤道:「嬤嬤,咱們得好好合計一下了。」

    容嬤嬤道:「正是,」猶豫了一下,「娘娘,咱們宮裡的擺設,是不是要換一下了?」

    「換?」

    「奴婢知道您心裡還是為十三阿哥薨逝難過,只是……今兒萬歲爺要來,咱們這裡太素淨了可不好……」

    鐘茗心裡犯嘀咕,『薨』的意思她知道,可是十三阿哥是誰啊?宮裡不能隨便『素淨』她也知道,可是這十三阿哥跟她又是什麼關係?

    「您還有一個兒子呢,十三阿哥薨了,十二阿哥還在,都是您親生的兒子,您就不多為十二阿哥想想?」

    劈哩咣當!『都是親生兒子』?『我』還有一個兒子?!而且還死了?十二阿哥才這麼大,那麼十三阿哥?估計生下來沒多久吧?這就沒了?

    「十三阿哥,去了多久了?」鐘茗抖抖嗦嗦地問道。

    「剛葬了沒幾日,」容嬤嬤歎氣,「因是……年幼……不能停靈太久……娘娘可別再傷心了!您病倒了,十二阿哥可怎麼辦?前幾日偏十二阿哥身上又不大好,您幾夜沒合眼,反把自己給累倒了……」

    於是便宜了自己,鐘茗無語了。難道怪了,兩個兒子,一個剛剛死了埋完,另一個就病得七死八活,這當娘的,不心疼死才怪!

  鐘茗打量了一下坤甯宮的佈置,果然很素淨,除了明黃,就是石青、天青之類的顏色,除了宮女們的制服,還有十二阿哥一身大紅——估計是為了沾點喜氣的,否則弟弟死了,當哥哥的怎麼也要著青色藍色的衣服的——自己穿得如此素淨沒人說,走路跌跌撞撞沒人奇怪,行事木木呆呆沒有人責怪……一切的不合常理都有了解釋——喪子之痛。

    這算是好運麼?

    眼前還有一件必須準備好的事——乾隆要來!

    鐘茗對容嬤嬤道:「現今換擺設顯是來不及了,皇上來了見這裡亂糟糟的亂個什麼話呢。」

    「奴婢說句話兒,娘娘別著惱,娘娘也是知道的,這宮裡,縱使有傷心的事,太表露了,也不見得是好事,若是娘娘真的心裡難過,不待見那些個大紅的東西,咱們換上明黃的也就是了……如今雖是來不及了,卻能讓皇上記起娘娘的喪子之痛,也更能憐惜娘娘。」

    憐惜個大頭!這副長相都有小四十了,有毛好憐惜的?鐘茗道:「嬤嬤,今兒……還是不留皇上了……」

    「娘娘!正該借這時候再生個小阿哥才是!延禧宮那位,都顯懷了!」

    「嬤嬤,如今十二阿哥剛搬回來,就算不換擺設也是亂糟糟的,留皇上下來成個什麼樣子?」鐘茗拿捏著口氣道,「反不如,顯得大度一點的好,這樣,皇上心裡愧,倒還……」

    「娘娘說得是,是老奴思慮不周了,奴婢這就吩咐小廚房用心備膳,萬歲爺的晚膳自有定例,娘娘這裡上些素淨又不刺眼的菜就好,還有,到時候讓十二阿哥也來……」

    鐘茗看著容嬤嬤忙上忙下,臉上不由自主地笑了,既然有『喪子之痛』作掩飾,自己性情有些改變,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至於常識不足的問題,今天早早地把皇帝推出門去,慢慢地跟容嬤嬤套話也就是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09:48 AM


007皇上快滾吧

    乾隆來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此時鐘茗正在逗著十二阿哥學認字。

    她問了容嬤嬤十二阿哥要搬出坤甯宮的事:「真捨不得永璂呢,能想個什麼法子不去阿哥所麼?」

  阿哥要住阿哥所,鐘茗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之前居然是養在自己身邊的,那為什麼要搬呢?皇后不能養自己的孩子麼?不是只有妃子的孩子才要抱走?

    對其他的事情可能不清楚,但是容嬤嬤對於和宮廷沾邊的事情絕對是門兒清:「娘娘!再捨不得,皇子阿哥六歲就要入書房讀書,搬出母親的寢宮,那是祖制!這是為了十二阿哥的前途。左右十二阿哥才五歲,娘娘還能多照顧十二阿哥一年呢。」

  容嬤嬤認為自己很理解皇后喪子之後,想讓另一個兒子在眼前的心態。

    鐘茗就開始盤算著要把十二阿哥留在身邊養著,兒子不是自己養的絕對不親!前車之鑒就是有名的四爺!還有一年?一定能想出辦法來的!現在麼,先培養母子感情吧,從下午的情形來看,十二阿哥對於他的皇額娘是極親近的。

    乾隆進來的時候,見的就是皇后抱著十二阿哥認字的情形。一屋子的奴才都跪下了,唯有容嬤嬤先一步伸出了手,鐘茗鐘茗見狀心裡一樂,原來皇后見皇帝是不用跪迎的,伸手搭住了容嬤嬤的手腕另一手領著十二阿哥迎了上去。

    「都起吧。」乾隆一揮手,底下的宮女太監嬤嬤連忙爬了起來。

    「皇后大安了?」

    鐘茗忙應道:「謝皇上惦記著。」

  抬眼看去,乾隆已是中年,容長臉,唇上留著抹鬍鬚,眼睛算不得小,年輕二十歲也算得上俊朗了,此時看向自己未見厭惡也沒有什麼驚喜。心下嘀咕,這夫妻倆如今怕是『相敬如賓』的,不見多親近,也沒有什麼冤仇。

    十二阿哥給他爹請安,禮儀有模有樣,乾隆笑道:「永璂也大安了,不錯,今兒算是一家團聚了。」瞄了眼一邊桌子,擺著幾本書,「這是做什麼呢?」

    「左右無事,認幾個字罷了。」鐘茗問一句答一句的。

    乾隆也不甚在意:「傳膳吧。」

    一頓飯吃得極是彆扭,乾隆不是傻子,再有藉口說心神不寧,也要小心著點。好在坤甯宮的小廚房也知道乾隆的喜好,一旁又有伺候的人不時討個乖什麼的,倒也應付過去了。鐘茗吃得不多,鐘茗和永璂下午因著永璂說餓,一塊兒用了不少東西,這才沒覺得難過。

    我的媽呀!照這麼下去,再提心吊膽地跟他相處下去,非得累死不可!

    吃完飯,乾隆又抱過永璂,問他某字念什麼,某字會不會寫,某字又是什麼意思。永璂有些怯生生的,皇額娘喜歡他、老佛爺喜歡他,可是,皇阿瑪卻少有這樣待他的。一時吃驚,又有點害怕,答對了一些,也有些是答錯的了,乾隆便有些不高興。

  清室家法,抱孫不抱子,做父親的對兒子本就嚴厲,乾隆對永璂的父子情份也不是特別好。

    鐘茗極度不喜歡這傢伙如此對待一個可愛寶寶,她是顏控,沒辦法,心裡對乾隆的不滿多了幾萬分。又不能翻臉捶他,只能打圓場道:「天都黑了,甭弄這些了,永璂該睡了。」

    「哼!不求上進!」乾隆怒瞪,把財神娃娃瞪得眼裡含著兩泡淚,還不敢哭。

    鐘茗心疼了:「皇帝的兒子,要求什麼上進呢?他還沒開始讀書呢。」

    乾隆正要說『皇子也要上進!』又硬生生地頓住了,看著鐘茗仰起的臉,又笑了:「可不是還有一年麼?皇后也別太慣著他了,日後見了師傅,可不要讓師傅笑話就好。朕要給他們選紀曉嵐作師傅,那最是個博學的人!」

    「嗻~」以為我不知道啊?皇帝最怕兒子『上進』了!

    鐘茗乍著膽子推乾隆:「別在我這兒嚇兒子了。」

    「這就打發朕走了?」

    「知道皇上擔心我,如今見著了,也該放心了,」鐘茗說完拿帕子捂住了嘴,靠了,居然說『我』,抬眼見乾隆沒有生氣,馬上把下面的話說完,「聽說這幾日皇帝都沒翻牌子?快去吧~」

    皇帝翻了誰的牌子,按理是要讓皇后知道的,這倒沒什麼,乾隆看了一眼鐘茗,見皇后臉上的表情並無不甘,心道,自己三天沒翻牌子,皇后如今沒有顯出得意,算是知恩圖報了,心裡不免對皇后的評價好了幾分。

  皇后喪子,傷心得病倒,皇帝也不好去後宮蹓躂,到底是正式冊封了的皇后與妃子的名份不同,對待的態度也要慎重,其實乾隆心裡還真有點想念諸如令妃之類的妃子,令妃又懷有身孕……

    打定了主意,乾隆笑得和藹,摸摸十二阿哥的腦袋:「永璂要乖啊,皇阿瑪不是凶你的啊,瞧,你皇額娘給你出氣了,打發皇阿瑪出去了呢。」

    永璂似懂非懂:「皇額娘,是兒子不好,明明皇額娘教過的,見了皇阿瑪,一害怕就忘了,不怪皇阿瑪,不要趕皇阿瑪出去,好不好?」

    鐘茗笑道:「你皇阿瑪逗你玩兒呢,你還沒進學呢,能學得這些已經不壞啦!」小孩子千萬不能有心理陰影,被嚇過一次擰不回來就壞了。給乾隆使個眼色,希望他能看得懂。

    乾隆果然很識趣,笑道:「既這麼著,下回朕可要再考你的。」

    「下回皇阿瑪再考兒子,兒子一定答得上來。」永璂一臉認真。

    乾隆覺得這個兒子也還算可愛,不免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永璂『噔噔』跑過去拿了書來:「再考!」還是很緊張,磕磕絆絆的,又把剛剛問字說了一遍,有記不起來的時候,看著鐘茗鼓勵的眼神,拍拍胸脯順順氣,居然念了下來。

    乾隆極高興:「賞十二阿哥……湖筆兩匣、徽墨二十、宣紙十令、澄硯五塊。」

    永璂很高興,謝恩的時候聲音又響又脆,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小臉紅撲撲的,著實可愛。乾隆又很說了幾句話,直到外頭進來通報說是步輦已經備好了,鐘茗又順勢『催』了他幾句,乾隆才滿意地離開了坤甯宮。

    他剛走沒幾步,容嬤嬤就湊上來恨恨地道:「奴婢剛使去聽了一耳朵了,皇上一上步輦就吩咐去延禧宮!」

    鐘茗心裡翻個白眼,他愛滾哪滾哪!



008嬤嬤的怨念

    延禧宮?這個鐘茗是有點印象的,《還珠》裡的令妃住的就是延禧宮,這麼說,乾隆去看令妃了?

  再看看一臉義憤的容嬤嬤,鐘茗失笑,穿到清朝,這打擊實在太大,但是半天下來知道』自己]身邊還有那麼多關心自己、為自己著想的人,心裡的失落、恐懼、寂寞著實減輕了不少。

  容嬤嬤,鐘茗是知道的,在電視劇裡這就是個為難主角的幫兇、擋路的惡龍一類的角色。然而皇后最後失勢,陪在身邊的只有她。

    鐘茗伸出手來,拍拍容嬤嬤:「嬤嬤,還是先安置了十二阿哥再細說吧。」

    永璂得了他皇阿瑪的賞,心裡很高興,尤其是皇阿瑪最後還對他和顏悅色難得地表現出了非常親近的一面,乾隆走後,他就迫不及待地去看他得的賞了。

  因是嫡子,每逢年節,該賞的時候乾隆賞給永璂的東西自是不會漏了,這次卻不同,是乾隆當著面兒賞的,還是在永璂被考了學問後賞的。小傢伙高興極了,也不睏了也不累了,又抱著那本《三字經》開始單個單個的認字。

    「永璂,快安置了吧,明兒還要去給老佛爺、你皇阿瑪請安的,」鐘茗笑著撫上永璂的光腦門兒,「不在這一刻,今兒早點歇了,明兒才有精神,明兒皇額娘還要再教你多認幾個字呢。」

    「好!兒子這就睡去,皇額娘也早些安置。」

    鐘茗到底跟到配殿永璂的住處,眼看著他安置了,這才離去。

  一邊往臥房裡走,一面心下暗歎,到底是小孩子,還被他的皇額娘保護得很好,心思單純,單純得鐘茗都為他犯愁。

  那拉皇后的本尊顯是疼極了這個兒子,一力想把他周圍的刺都拔掉,結果倒把他弄得像溫室的花朵了,卻不知,這紫禁城裡的孩子從來都是生在荊棘叢裡長在荊棘叢裡的。

  六歲就要搬到阿哥所了,以後獨自面對,這麼個白兔個性……想想都搖頭。就算不想要腹黑害人,也不能就這麼很傻很天真吧?得,以後自己可有得愁了。

    轉回自己的臥房,宮女、太監圍了上來,沐浴、更衣。鐘茗坐在床上,摒退了左右單留下了容嬤嬤:「嬤嬤,我歇了這麼些天,有些事,咱們還得合計合計。」

    「可不是,」容嬤嬤斜簽著身子坐在床邊的踏腳上,「您很該拿出皇后的款來,好讓這宮裡的人都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六宮之主。」

    「皇帝才是這六宮的主人呢,」鐘茗笑道,「大清國又不是沒有被廢的皇后……」

    「娘娘!」容嬤嬤一聽急了,眼都瞪圓了,還記得要壓低聲音,「您在說什麼呢?!」

    「不過隨口一說,當今皇帝是最要面子的,怎會弄個廢后的事來敗壞他的名聲?」

    「娘娘!」容嬤嬤著實惱了,「這話可說不得!」

    「嬤嬤!」鐘茗直想翻白眼,今晚要是一直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她就甭想問到什麼有用的東西了,保不齊明天就會因為細節問題漏餡兒。

  這麼想著,鐘茗正色道:「嬤嬤,只有皇帝才是這宮裡的主子,要說主子,老佛爺也算一個。至於我——」歎口氣,「比宮妃是高些不假,卻沒有金貴到哪裡去,皇上什麼時候惱了我,只怕——」搖搖頭,「一個失了寵的皇后比一個得寵的妃子還要糟,咱們正該自省才是!」

    容嬤嬤還要說什麼,鐘茗擺手止住了她:「單看這幾日,我是倒了,可這六宮不還是有人管麼?不正是有人想接手麼?」

    這麼一說,容嬤嬤也沉下了臉:「娘娘說得是,是老奴想得不深。可娘娘大可不必這樣,您怎麼著也是祭告了天地祖宗的人,旁人再得寵也不能動了您去!」容嬤嬤說起懷孕的令妃就發狠,「她如何能與娘娘比?見著皇帝,娘娘坐著她得站著,娘娘稱我,她得稱奴才,見著娘娘,她得跟待皇帝一樣的禮迎著!」

    原來可以自稱我呀!鐘茗欣慰!清朝皇后的地位,至少是表面上的地位還算是不錯的。至少,不用見著人就磕頭,頂多見著老佛爺彎彎膝蓋,這樣會在禮儀上出錯的可能性就要少很多。

    容嬤嬤顯是對令妃的怨念極深:「不過是個包衣奴才,得了先頭孝賢皇后的青眼,調到身邊做宮女,可她居然敢勾引皇上!無功又無娠的,居然先做貴人又做嬪,乾隆十四年還晉了妃位!可見是個狐媚妖道的!哼!再狐媚也沒用,去年(乾隆二十一年)七月間,還不是只得了個格格?」

    鐘茗聽得直皺眉,這位令妃實在是太不簡單了。當妃子不奇怪,不少八旗秀女如果身世高貴一點話,一開始就封了妃那是常事,問題是,令妃她是包衣!

  八旗秀女與包衣旗下女子本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雖然八旗對著皇帝要自稱『奴才』,可包衣旗,對於整個八旗來說,那都是奴才!

  天生低人一等,入宮伺候的包衣女子,照例與太監一樣是不許讀書識字的!包衣的令妃沒有一丁點的功績,也沒啥背景,居然能做了妃子,要說她一點本事都沒有,那是打死鐘茗都不會相信的。

    對乾隆朝不熟,可老康家的那點子事,這麼些年被清穿愛好者翻了個底兒掉,鐘茗也耳聞過不少。八阿哥生母良妃衛氏,出身就是辛者庫,比包衣旗差那麼一點看得見,生了個兒子自己的位份還不夠撫養的!令妃是什麼都沒有,居然還當了妃,還是『令』妃——令,美好!

    興了幾多文字獄的清朝,用《四庫全書》篡改了多少典籍的乾隆,他給令妃的封號絕對能說明很多問題!令妃,太厲害了!看電視的時候只覺得這女人運氣好到爆棚!現在卻是身上發冷!

  太TM巧了,她是妃子,皇帝寵著,最有可能當皇帝的五阿哥不是她親生的,卻是親她不親嫡母皇后,她娘家一表三千里的表姐家的兒子,又是五阿哥的伴讀,就這麼一手攥著現在最大的靠山,一手攥著未來最大的靠山,屹立不倒。

  等她生出兒子了,最有可能當皇帝的五阿哥就不愛江山愛美人地走了,生了嫡子的皇后就失了聖心,看起來她什麼都沒做,都是別人咎由自取,最後穩穩當當地笑到了最後。歷史上的令妃為人如何,鐘茗不知道,可電視劇裡的令妃,實在是運氣好得嚇人了點。

    倒不是鐘茗非要把人往壞裡想,實在是,她現在處的位置太尷尬,已知的前途太可怕。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吶!

    鐘茗打了個寒戰,七月的夜裡還是有點冷的,止住了容嬤嬤繼續的牢騷:「且不管她,這麼多妃子,獨她得寵,大家都很喜歡麼?左右我如今還掌著鳳印,犯不著跳出來跟她對著幹,倒像是抬舉得她,如同有本事跟皇后對著幹似的了。」

    容嬤嬤一愣:「娘娘說得是。」

    「所以啊,咱們不妨把眼光放得遠一點,光盯著她有什麼用?盯著皇帝正喜歡的人,不是逼著皇帝厭了這坤甯宮麼?咱們還是從頭捋一下這裡頭的事吧,容嬤嬤細說給我聽,聽別人說事,總能讓自己個兒想到以前想漏了的東西。歇了幾天沒用腦子,我得磨一磨。」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09:49 AM


009請安是功課

    容嬤嬤不疑有它,雖覺得皇后這一覺醒來有點不一樣了,卻更多的歸結為皇后先前受的打擊太大了,正巴望著能有點事情轉移一下皇后的悲傷之情。兼之皇后又擺出了一副要仔細『料理』
後宮的樣子,容嬤嬤當然盡心盡力。

    容嬤嬤對宮裡的事情果然挺清楚,只是她的情報集中在十三阿哥病重皇后分神照顧,沒功夫『料理』後宮,以及三位妃子暫理後宮的時間段上。

  鐘茗最想知道的卻是些基本的知識,比如,乾隆現在有多少小老婆又有多少兒女,各自有什麼特點之類的,卻是沒有細說。鐘茗又不能直說她是個冒牌貨,什麼都不知道讓容嬤嬤給直接科普一下,心中叫苦不迭。但是容嬤嬤現在說的也是重要情報,鐘茗只能打起精神來聽。

    總的來說,後宮很和諧,因為暫理的一個是漢妃,襄理的那一個是包衣升上來的漢妃,基本上來說,她們已經沒有有爭奪後位的資格。

  大清朝開國到現在——即使是到亡國——只出現了一位由皇帝在她活著的時候冊封的漢妃——康熙的佟佳氏,那還是因為她是康熙的表妹。

    即使是為兒子爭,令妃還沒生出兒子來又是襄理的,能有的動作有限,暫理的那位兒子根本不合乾隆的意,還是不要得罪皇后比較划算。

    鐘茗欲哭無淚,嬤嬤,妳有說等於沒有說啊~照這麼下去,我要是露餡了可怎麼辦?

    怕什麼來什麼,次日一早,鐘茗剛起身,容嬤嬤就迎了上來:「娘娘,今兒穿什麼?」

    鐘茗很困惑,穿什麼?穿衣服唄!

    「娘娘忘了,您大安了,今兒後宮的娘娘們得過來給您請過安,您再帶著她們去給老佛爺請安,您可得多用心,拿出款兒來壓住了陣勢,讓她們知道,您又回來了!」

    我又不是胡漢三!

    鐘茗最終還是選了明黃的衣服,配了東珠的首飾,還是梳的兩把頭配鳳釵。大夏天的,要她穿繁瑣的皇后正裝,不如讓她去死!汗流浹背的,怕是沒有威嚴的效果只剩下笑果了!

    蘭馨來請安的時候正遇到十二阿哥也起身了,一同請了安,鐘茗便留他們一起用了點早點。也沒吃多少,因為,宮妃們來了。

    小太監一溜兒的報著:「純妃娘娘到、令妃娘娘到、忻嬪娘娘到、慶嬪娘娘到……」

  餘下便是些嬪、貴人之類。聽得鐘茗暗恨,死乾隆,你老婆還真多!我TMD一個都不認得啊,露餡兒了算你的還是算我的?你這不是害我麼?

    妃子裡打頭的一個也是人到中年,相貌極溫順,與她錯開半步,卻是個看起來極年輕的少婦,挺著肚子,白皙的皮膚,細細的眉眼,水潤的唇,娉娉嫋嫋極有水鄉美人的溫婉看著便覺可親。

  餘下都是些鶯鶯燕燕,看得鐘茗眼暈,都是些長相不壞的女人,有兩個孕婦,最漂亮的當屬走在第二位的孕婦了,鐘茗注意到兩個孕婦都沒穿花盆底兒。還有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跟在第一個妃子旁邊,這大概就是小太監報的四格格了。

    眾人行禮,果如容嬤嬤所說,妃子見皇后的規矩是極嚴的,鐘茗待她們都定住不動了,琢磨著這禮算是行完了,方一揮手,看看容嬤嬤。

  容嬤嬤道:「免!」

    鐘茗都黑線了,免妳現在說?我是因為這些都是生人啊,不敢像對蘭馨那樣直接說不圖虛禮之類的怕露餡兒才交給妳的,妳……

    鐘茗又一揮手,容嬤嬤道:「賜座~」

    眾妃嬪都知道這個皇后一向嚴厲,現在死了兒子心情正不好著,被她發作一下,也不覺得有什麼失常。

  晾著她們多跪一點也就認了,尤其是懷了孕的兩個更是老實,讓個嬤嬤叫起,那是皇后的譜兒,她要擺起來那也是正理,只是心裡不免對皇后沒啥好評。

    惠妃首先彙報了這幾裡暫理宮務的簡況。鐘茗點點頭,沒說話,皇后不說話,妃子也沒什麼話能說,氛圍有點悶。

  蘭馨道:「皇額娘,是時辰該去慈甯宮請安了。」

    乾隆的大小老婆都鬆了口氣,頓時覺得蘭馨實在可愛。

  當下鐘茗點頭:「走吧。」

  在這宮裡頭,請安就是功課,得天天做!別人給你請安,你得接了,你給別人請安,更是不能少了。

    慈甯宮裡,老佛爺早便起身了,鐘茗挺納悶,為什麼她身邊沒有個叫晴兒的格格?

    老佛爺今日挺高興,看著鐘茗打頭帶著一群妃子行禮,叫四格格和蘭馨過來瞧了一回:「晴兒回府去給她額娘慶壽了,正好,妳們這幾天來陪陪哀家吧!」

  兩個女孩兒高興地應了。

  不到六歲的阿哥,現今只有永璂一人,又是老佛爺僅存的嫡孫,自是寶貝得很,被老佛爺拉到寶座上摟在懷裡摩挲著大腦門兒。永璂一面笑,一面跟老佛爺說他昨天得的賞,還說自己今天還要認字,額娘答應教他了。

    老佛爺笑看鐘茗:「這才是呢,正該多關心一下永璂。」

    頓了頓,老佛爺說起了別的事。八月己醜,是雍正的忌日,要祭一下。如今已是七月了,老佛爺的意思,是要讓宮裡也準備一下,想了想又添了一句:「順道的,也祭一下我那些早夭的孫子們!」說完還拿帕子擦了下眼睛。

    鐘茗連忙起身應了,知道老佛爺這是為了十三阿哥,多說了最後一句話,早夭的孩子,哪怕他是皇子,待遇和成人也是不一樣的,十三阿哥這算是沾了雍正的光了。她一起身,妃嬪也不能坐著,紛紛起立,又是一番擾攘。

    每日都請安,能說的話也都說得差不多了,不過是湊著趣逗老太太開心。鐘茗發現老佛爺並不是很喜歡令妃,倒是極信自己。而令妃則是一向端坐守禮,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來。

    不一會兒,老佛爺便說乏了,要休息,留下兩個格格便打發其他的人先散了。惠妃還要帶著令妃到坤甯宮詳細彙報一下近況,交接一下宮務。

  事情也算不得多,主打是惠妃,令妃還是不說話,一時說完,都匆匆地走了。還不等鐘茗仔細研究一下近期紫禁城官方資料,卻是個小太監進來傳乾隆的話:「今日前朝事忙,不翻牌子了。」

    鐘茗一面說『知道了』,一面心說,這皇帝對皇后還不錯啊,這事都報備的?



010乾隆又來了

    哪裡是皇帝對皇后不錯?不久之後,鐘茗才知道,大規矩本就如此的,皇帝臨幸宮人,是由皇帝翻牌子決定這不假,不管這翻牌子的背後都有什麼原因,到底還是由他兩根指頭決定的。

    這卻不是全部內容,全部內容是——點綠頭牌的時候並不是在晚上,而是在白天,下了朝,皇帝翻某妃子的牌子,這個妃子就收拾收拾跑皇帝那兒去伴駕,夜裡要不要幹什麼,那還不一定,翻牌子不完全是侍寢的意思,雖然也差不多了。

  這種情況下,如果妃子留下來侍寢了,就要多一層證明,敬事房要錄下妃子的名字、日期,讓皇后蓋了印才算得到承認,有了孩子才算有了明證。

  如果皇帝強勢一點,這條規矩極有可能成個擺設,然而乾隆是個標榜守規矩、正統、極好面子的人,對於這點還是比較遵守的。

    上午的時間已經過了大半了,鐘茗趕緊趁著午飯前的功夫,命人翻出祭禮的注意事項來看,這是自己穿越以後辦的頭一件要費腦子的事情,鐘茗格外用心,努力記住流程,以期下次太后問的時候能夠答得上來不要穿幫。

    繁體字鐘茗倒是認得不少,不認得的連猜帶蒙加上上下文,也看了個七七八八,唯一麻煩的就是這單子是沒有標點符號的,看得眼都花了。

  剛放下手裡的本子想歇歇,一小太監挑簾子進來了:「皇后娘娘,太醫院院正來請平安脈。」

  得,忘了,自己現在還是病號的來著。昨天剛醒就去慈甯宮裡請安,接著是安置十二阿哥,接待皇帝,就沒有時間看脈。還是太醫比較有職業道德,今天自己巴巴地湊上來了。

    放下簾子,伸出手腕放到個小枕頭上,腕子上蓋塊綢帕,太醫的手指就隔著帕子搭了上來。遺憾!沒有看到傳說中懸絲診脈的絕技。

  不一會兒就診完了:「皇后娘娘鳳體已是痊癒,只是仍有些體虛,夏日忌補,需要慢慢調理,臣這就開方子。」

    鐘茗咳了一聲:「有勞了。」叫了一聲『嬤嬤』,容嬤嬤會意,按大份的賞了。

  醫生是萬萬不能得罪的,基於這個原則,鐘茗又賞了醫正些筆墨之類的東西以示安撫。

    午膳是帶著十二阿哥和蘭馨一塊兒吃的,宮中按照不同人的身份有不同的份例,坤甯宮住著掌權皇后,還有個嫡子,以及皇帝、太后極喜歡的蘭公主,不但份例的量十足,品質也是上好。

    午飯後午休,自然不會有個老夫子說『朽木不可雕也』。下午剛睡醒,永璂就纏上來要認字,鐘茗無奈,自己的功課還沒做完呢,放下手裡的單子,教他認了幾個字,讓他自己去寫這才算完。

    晚上乾隆果然又來蹭飯了,鐘茗這回底氣足了些,能比較從容地站起身彎彎腰:「皇上來了?」

    「啊,來看看你,看看永璂。」

    「給皇阿瑪請安!」永璂脆生生地道,「皇阿瑪,兒子今天又認了好幾個字!」

    乾隆卻是有點心不在焉:「是麼?」摸摸兒子的光腦門兒,「先考考你。」

  隨口問了幾個,永璂開始磕磕絆絆,答得有些不妥,見乾隆沒有訓斥,膽子才大了起來,下面答得倒不錯。

  鐘茗直覺得乾隆心裡有事,永璂一答完,她便捅了捅乾隆的胳膊,果然,乾隆像是回過神似的:「好!好!」

    「光纏著你皇阿瑪了,還不過用過膳去安置了?明兒還要早起呢!」笑著捏捏永璂的包子臉。

    吃過飯,永璂在乾隆的一句:「早些安置,明兒早起。」外加摸摸頭的安撫下,乖乖地睡去了。

    乾隆清清嗓子,鐘茗知道,事來了。

    「朕想著戊申奉老佛爺巡幸木蘭。」乾隆看似隨意地說了一句。

    鐘茗一愣:「什麼時候?」她不知道「戊申」是個什麼意思,直接忽略過去了。

    乾隆又道:「戊申。」

    「戊申」是個時間?是個毛時間啊?急得直擰帕子,壞大了,要露餡了。斜眼看了一眼乾隆,他正一臉平靜的看著自己。

    鐘茗急中心智,歎了口氣:「老佛爺昨兒還說,八月裡是先帝爺的忌日,要祭一下先帝爺。」

    乾隆臉上這才有了點表情:「趕得及,木蘭是常去的,儀仗什麼的都是常備好了的,不過是小住幾日散散心,八月定能回轉,今年你多花點心思,給……幾個孩子也……」

    鐘茗低下了頭,木蘭?那可是事故高發的地方啊,自己就不用湊熱鬧了。「既這麼著,我便留在宮裡準備著吧。」

    乾隆笑道:「這也使得,別太累著了。木蘭回來,朕定能斬獲不少,得的皮子隨你挑。」

    「那便先謝過萬歲了?」鐘茗也鬆了一口氣,得,弄了半天,自作多情了,人家根本就沒想帶自己去。今天來這裡,最大的事情也就是這個了吧?

    鐘茗心裡冷笑,一擰帕子:「可老佛爺身邊也不能沒個伺候的,晴格格還是小姑娘,哪怕身邊兒還有嬤嬤,怕有些事情還是顧不周呢。」

    乾隆道:「依你怎麼著?」

    鐘茗沉吟道:「我是走不開,可老佛爺的兒媳婦總還是有的。」

    「這事,總要老佛爺高興才好。」

    「這是自然,本是孝心,當然要老佛爺喜歡,皇上可有中意的人?」鐘茗拿帕子擦了擦脖子,「令妃、忻嬪是有身子的人了,怕不能勞動,我還要純妃給搭把手呢。」

    乾隆認真地道:「這倒是了,令妃、忻嬪,朕便交給皇后了。」

    鐘茗被他的目光看得心裡一突,低下手,垂手道:「這是自然。」當下不再多言。

    反是乾隆開了話頭:「日子不長,也不用多帶什麼人,左右是散散心罷了,帶上十二歲以上的阿哥,也讓他們知道一下八旗尚武之風。宮妃麼——你看哪個合適?」

    鐘茗仔細回想了一下今天見過的人,又想了一下容嬤嬤的事後解說,小心地道:「不如——穎嬪?」

    乾隆展眉:「也成。」

    「既是定了,明兒便先稟明了老佛爺吧,還有晴格格,愉王福晉的生日也該過了,得先接回來。」

    「這些你便看著辦吧,」乾隆揮揮手,「不用跟朕多說了。什麼味兒?」

    「太醫院今兒來請脈,開的調理方子。」回話的是容嬤嬤,「奴婢去看看。」

    「既這麼著,朕就不鬧你了,好生調養著罷。朕去養心殿。」

    鐘茗鬆了一口氣,她算是怕了這個傢伙了。同時也覺得輕鬆了,起先是擔心見到『丈夫』,弄個恩怨情仇的可就麻煩了,真現在倒發現不過是多了個上級罷了,再難熬也不過如此了。

  倒是容嬤嬤頗有不忿,直念叨著要鐘茗好好調養,再生個小阿哥之類的,聽得鐘茗太陽穴直抽抽。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09:50 AM


011初聞咆哮馬

    鐘茗如今的生活規律得不得了,紫禁城的生活在時間上卡得很死,準點請安、準點吃飯,準點處理事務。第二天一早,鐘茗又端坐在坤甯宮裡接受宮妃、兒女的請安。接著是帶著一群人去慈甯宮請安。

    行禮畢,略說了幾句衣服首飾的搭配之類,鐘茗就道:「晴格格回府有些日子了吧?」

    「是呢。」老佛爺歎了口氣,左手撫著四格格,右手撫著蘭馨,「自家的孫女兒固是疼的,四格格和蘭兒都是好姑娘,只是晴兒是打小跟著我長大的,實是處得慣了,我呀離了她這些日子,我都心神不寧的。」

    「既這麼著,便使人接回來吧,愉王福晉的生日不是已經過了麼?再者,皇上昨兒還說起要奉老佛爺去木蘭散心的,這樣的事,老佛爺身邊怎麼能少了晴兒呢?」

    「要去木蘭?」老佛爺提起了興致,宮妃們也都豎起耳朵來聽著。

    「正是,一會兒啊皇上來了,您親自問他不就知道了?」

    眾人見老佛爺有興趣,也都開始說起圍獵的事來了,便有忻嬪戴佳氏說起一段往事來了:「說到圍獵,倒是碩王家的禎貝勒的事最離奇,奴才那會兒還沒進宮,在外頭聽說他捉白狐放白狐的事呢。」

    她一說,老佛爺倒想起來了:「就是那個白狐三回首?皇上仿佛還賜了他把扇子的?」

    鐘茗一聽,心裡樂了,敢情!老佛爺當這是山野聊齋了,盡記得白狐了。再看蘭馨,睜大了眼睛在聽,鐘茗不免擔心了。想了想便道:「似乎是有這麼一回事,皇上賞了扇子的人多的是了,我也記不大清楚了……」

    「皇上駕到~」太監拖得長長的調子宣告了一屋子女人最關心的男人到了。

    今天乾隆不太忙,早朝下得比較早,一幫子女人正在說話呢,他就進來了。「兒子給皇額娘請安。皇額娘這裡好熱鬧,說什麼呢?」

    「正說白狐的事呢!」老佛爺笑道。

    「白狐?」

    得,又是一位忘了的。也是啊,清朝皇室最不缺的活動就是狩獵的,一次捉放白狐的狩獵能讓他們當祖宗似的記牢,那才是怪事呢。

    「忻嬪,給皇上說說。」老佛爺點名了。

    忻嬪忙把碩王府的禎貝勒十二歲捉白狐放白狐的事又說了一遍,乾隆這才想了起來:「原來是他,現今也是個大小夥子了吧?」

    「是不是大小夥子宣來看看就知道了,橫豎是要到木蘭的。」鐘茗心說他當然是長大了,蘭馨都快嫁了,他能不大麼?

    乾隆還沒說什麼,老佛爺先高興了:「仿佛是個端正的孩子吧?他倒是有善心,要不真叫木蘭?」

    乾隆無可不可的:「也成啊。」

    鐘茗心說,端正是端正,僅在他閉嘴的時候,反正我是滿腦子的咆哮馬版貝勒形象!只希望您二位見了他『真情表露』的時候,別嚇要找薩滿法師來收驚才好。

  想了想,又笑道:「只是老佛爺和皇上可要先提點他一下,圍獵本就是八旗子弟要不忘尚武的,還有蒙古王爺要去,這位菩薩貝勒到時候可別把獵物都給再放了,兩手空空的回來才好。」

    這話有點不中聽,慈甯宮的氛圍有點不那麼歡快了,乾隆卻沒有生氣。滿清皇帝最重視的,一是他的江山社稷傳承,二,就是他的八旗子弟爭氣保持戰鬥力了。要不,也不會有這不厭其煩的圍獵活動了。

  一個有善心的貝勒固然能得到宮裡老太太的喜歡,在一個希望手下子弟勇武果敢的皇帝看來,還真是個不中用的。這個皇后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會說討巧話,只是這說的不太中聽的話還是在譜的。

    鐘茗這麼一說,老佛爺也是一頓:「這倒是了,有善心也得看場合。」

  寡婦疼兒子,老佛爺絕不想自己兒子在蒙古王爺面前折了臉面。老佛爺一向對那拉皇后印象不壞,孝賢皇后崩逝之後,那拉皇后便是這宮裡最得老佛爺心的人,此時見鐘茗為乾隆的面子著想,倒沒去計較她破壞氛圍了。

    「放了白狐不好麼?」蘭馨一看妃子們不敢說話,四格格還小,忙打圓場,「女兒倒覺得這個人有些慈悲胸懷呢。」

    鐘茗心裡咯噔一聲,強笑道:「好是好,只是你想,他是做什麼去的?」

    「打獵啊?」

    「可他幹了什麼?」

    「呃?放了……可……」

    「管他有什麼胸懷,總要把該做的事情做好才成。不然啊,就是不務正業,憑你有什麼本事,安身立命的事不做好,就算不得好人。」說完,一瞪永璂,「說你呢,認完了字再聽嬤嬤說故事,知不知道?」

    永璂乖乖地回答:「回皇額娘,兒子知道了。」

    乾隆對著鐘茗點頭道:「正是這個道理,」又板著臉問永璂,「你都聽什麼故事了?」

    「嬤嬤給兒子講神鴉的故事。」

    乾隆這才開了臉:「這才是呢,凡事要分輕重急緩,做人也一事,明白麼?」

    五歲的小傢伙能明白什麼?永璂還是垂手答道:「明白了。」

    「好了,瞧你把我乖孫子給嚇的!」老佛爺不依了,放開孫女要孫子了。

    鐘茗暗下決心,一定要把蘭馨給擰回來,心裡不免有些怪忻嬪,說什麼不好偏說那個咆哮!

    可她也沒功夫怨這個怨那個的了,因為有人要來請安。因為她之前『病』了,現在好了,宮妃請安是一定的了,就連住在阿哥所裡的幾個年長一點的阿哥們也要來表表孝心,只是他們要下了課才能自由活動。宮外的各王府福晉、有點臉面的夫人也要有所表示,或進禮物或者要求入宮探視。

    鐘茗哪裡敢一一打照面?好在皇后也不是隨便供人參觀的,除了宮妃、未成年的皇子皇女之外,別的人給皇后請安也是要打申請的,後宮豈是隨便什麼人都能亂闖的?

  因為這樣,才沒有在她一宣告能起床的時候,就一窩蜂的擁上一群人來,這倒讓鐘茗有了迴旋的時間,她讓容嬤嬤給頂了一些,挑幾個近支宗室的福晉見了。

  裝作精神不太好的樣子,坤甯宮裡正熬著調養的中藥,福晉們也不敢多留,匆匆告退了,鐘茗連人臉都沒記全就都散了。阿哥們那裡,只說病還沒全好,阿哥金貴,不可過了病氣,賞出些文房四寶並御制的新書。

    ——————————————————————————————————————

    乾隆奉老佛爺去了木蘭,據說還宣了碩王府的貝勒一同去。兩尊大神走了,整個紫禁城或者說整個京城就數她最大,鐘茗躺在坤甯宮的榻上,一邊讓小宮女捶著腿,一邊琢磨著怎麼跟蘭馨說說。

    從慈甯宮裡出來,據鐘茗觀察,蘭馨對這個禎貝勒是有點好感的,卻還沒有到死心塌地。到底是王府裡、宮裡按規矩養大的,還不至於聽到個聊齋故事,就到了為個素未謀面的人肝腦塗地的地步。若是自己老是念叨,反倒是提醒了她似的,那就是烏龍了。

  這事,需要有個說話的切入點才行。也還不急,鐘茗就真不相信,皓禎就真能在木蘭圍場裡一枝獨秀了去!八旗靡爛,穿越過來的鐘茗是知道的,可乾隆朝的時候,至少還有個福康安同學能撐場面,斷不至於讓這個冒牌貝勒充場面的!



012鐘茗評皓禎

    錯了!真的錯了!

    八旗固然還沒有糜爛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可能拿得出手的人,實在也是不太多的。富察氏的皓禎那點子功夫,在圍場的諸多紈絝無私的白癡行徑襯托之下,也光彩照人了起來。

    再吆喝來吆喝去的要不忘祖宗尚武之風,八旗子弟卻是等同於被圈養起來的,自出娘胎就要先報備入冊,定時檢驗,成丁就有口糧、銀子可以領,號稱是『鐵杆莊稼』,奮鬥不過是能得個更好的前途,不思進取一點的日子也能這麼混下去。

  雍正時還發過地讓他們耕種,鍛煉一下自理能力,這群『爺』們乾脆租了出去給漢人種,自己當地主了!早在康熙年間平三藩的時候,八旗就已經不大能靠得住了,何況於現在呢?不時便有騎馬墮地、射箭脫靶的囧事發生。

    鐘茗之前寄希望出現的福康安福大帥,壓根就沒有出現在隨扈的名單裡,倒是傅恒的另一個兒子叫福靈安的表現不壞,這讓乾隆很高興,稱富察氏年輕一輩果然靈秀。

  鐘茗聽著快馬來報,愣是沒有回過神來,居然是這樣?!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啊!劇情大神不可逆轉麼?那提起皓禎的自己不就成了推手了?!恨得想抽自己兩巴掌!

    宮裡去了兩尊大佛,鐘茗兩項極重要的工作就省了,不用早請安,也不用晚上提心吊膽地怕乾隆過來,順便戳穿了她這個冒牌貨。皇帝和老佛爺都不在宮中,大家沒了爭搶的對象,都老實了許多。這對鐘茗來說,實在是個好消息,她暫時可以不用費心琢磨著如何應對了。

    有了閒置時間在處理宮務之餘,也慢慢摸索出了一點規律,比如同是包衣宮女,貼身宮女就比打雜宮女地位高,從她們的鞋子就能看出來了,打雜的要幹粗活,穿花盆底是不方便的。

  貼身宮女就不同了,做的只是伺候主子的工作,多是會穿花盆底的;宮中女子,頭上戴的首飾不能超過三件,妃嬪的裝飾也因等級差異各有不同……

    總的來說,一切都還算順當,只是鐘茗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再跟蘭馨好好說道說道,現在最難的就是這該死的規矩,根本沒辦法去自由戀愛!

  只有在現有的表面資訊裡選人,那些騎馬都騎不穩的就不要考慮的,這次圍獵中拔尖的兩個怕是要進入額駙的候選名單了,就算兩個都沒見過,也不見得福靈安比皓禎會更渣!鐘茗便把獵場上出了風頭的皓禎給一語帶過,多說福靈安的勇武。

    事實上,福靈安有多勇武,她也不知道。= =

    蘭馨似乎對那個有愛心又勇武的貝勒產生了一點好感,沒辦法,見過的雄性生物兩個巴掌數得過來,乾隆和他幾個兒子就占了大半。乍聞一個如此優秀的人,難免會動點凡心,也不是愛得死去活來了,卻是有了點少女的萌動。

    在又一次聊天的時候,鐘茗淡然道:「蘭兒,你也不小了,有些事,皇額娘得教你了。」

    蘭馨忙站了起來垂手聽訓。

    「你就要挑額駙了……」

    「皇額娘,您以前都不會說這些的。」

    「那是以前,以前你還小,自是不能跟小姑娘說這些有的沒有的,現在長大了,該你知道的當然要告訴你,不然就是皇額娘失職了。坐下,聽我細說。」

    蘭馨被鐘茗嚴肅的語氣嚇了一跳,眼中泛起一層水光,連連點頭應了。

    「出了這個宮門,你就要當家作主,有主母氣度了,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就要自己掌眼了。既然說起了今番行圍,皇額娘就跟你說說怎麼看一個人到底是什麼樣的。」

    蘭馨吸吸鼻子,聽得認真。

    「比方說,那個碩王府的禎貝勒,你覺得他人怎麼樣?」

    「自是個既有擔當又有仁心的人。」蘭馨的臉紅撲撲的。

    「那你再說說他的做為,從他最出名的事說起罷。」鐘茗當日在慈甯宮裡聽忻嬪連比帶劃的,早知道了當日的事情,此時不過是讓蘭馨重複一下,她好點評罷了。

    那天,王爺帶著他和皓祥,以及兩百多個騎射手,做一次小規模的狩獵。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兩個兒子實習一下狩獵的緊張氣氛,和狩獵獲時的刺激與喜悅。

  那天的圍場有霧,視線不是很清楚。馬隊奔跑了半天,並沒有發現什麼特殊的獵物。因而,他們穿過樹林,到了林外那空漠的大荒原上。

    就是在這荒原中,皓禎一眼看到了那隻白狐。

    白狐顯然是被馬蹄聲驚動而落了單,它蟄伏在草叢裡,用一對烏溜滾圓的黑眼珠,受驚嚇的、恐懼而害怕的瞪著皓禎,渾身的白毛都豎了起來,一副『備戰』的樣子。

    「嗨!」皓禎興奮的大叫出聲:「有隻狐狸!有隻白狐狸!」

    白狐被這樣一叫,撒開四蹄,就對那遼闊無邊的莽莽草原狂奔而去。王爺興奮的一揮馬鞭,大聲喊:「給我追呀!別讓它跑掉了!」

    馬蹄雜遝,煙塵滾滾。兩百匹馬窮追著一隻小小的白狐狸。皓禎一馬當先,王爺有意要讓皓禎露一手,暗示大家不要射箭。皓禎追著追著,白狐跑著跑著……

  一度,皓禎已搭上了箭,張弓欲射,但那白狐一回頭,眼睛裡閃爍著憐。皓禎頓感渾身一凜,有什麼柔軟的感覺直刺內心深處,不忍之心,竟油然而生。

  他放下弓箭來,身邊的阿克丹已按捺不住,吼著說:「讓我來!」

  皓禎急忙回頭,想也沒想,就大聲嚷著:「咱們捉活的,咱們捉活的!別殺了它!」

    「好好好!」王爺聲如洪鐘,一疊連聲的嚷著:「呼們捉活的!誰也別傷它!」

  「貝勒爺!」阿克丹對皓禎說。「既然捉活的,請用獵網!」

  阿克丹扔過來一卷網罟,網罟上有著梭子形的鉛錘,對腕力是一種很大的考驗。皓禎接過獵網,再度對白狐奔去。王爺帶著大隊人馬,從四面八方包抄過來,阻斷了白狐的去路。

  那白狐已無路可走,氣喘吁吁,筋疲力盡了。它四面察看,眼神驚惶。皓禎再度接近了白狐,手中鉛錘重重擲出,一張網頓時張開,將那隻白狐網了一個正著。

    眾騎士歡聲雷動。「捉到了!捉到了!貝勒爺好身手!好本事!好功夫!捉到了!」

  阿克丹一躍下地,走到白狐身邊,將整只狐狸,用網網著,拎了起來。「好!」阿克丹吼著:「這隻白毛畜牲,是大少爺的了!」

    王爺騎著馬走過來,笑吟吟的看著那隻白狐。

    「嗯,不錯!不錯!這樣一身白毛的狐狸並不多見,」王爺瞇著頭說:「這身皮毛,用來做衣裳做帽子,一定出色極了!」

  「哥哥!」皓祥跟在後面直嚷嚷:「我要一頂帽子!給我給我,我來做頂白毛帽子!」

    「這是你哥哥的獵物。」王爺對皓祥說:「預備怎麼辦,全由他做主!」

  皓禎心頭一動,再定睛去看那白狐。奇怪,這隻狐狸似乎頗通人性,已經瞭解自己的命運,是在皓禎手中,它一對晶晶亮亮的眼睛,就是瞅著皓禎,轉也不轉。那眼裡,似乎盛載著千言萬語:幾百種祈憐,幾百種哀懇。

  皓禎深深吸了口氣,覺得胸口熱熱的,脹脹的。那柔軟的感覺。裹住了他的心。

  「阿瑪!」他回頭問父親:「真的全由我做主?」

    「當然!」

    「那麼……」皓禎肯定的說:「我要放了它!」

    「放了它?」王爺大惑不解:「這是你的獵獲物呀,怎麼要放了它呢?」

  「這是一隻母狐,孤單單的,獵去沒什麼大用。阿瑪以前教訓過:『留母增繁,保護獸源』,說是祖先留下來的規矩!所以,孩子兒不敢亂了規矩,決定放它回歸山林!」

    「說完了?這你就當他是好人了?」鐘茗看著蘭馨。

    蘭馨點頭。

    「傻孩子,看來我還真不能放心讓你就這麼嫁了出去。我且問你,若真有善心,怎會去射獵?」

    「那是咱們老祖宗的遺風!又是他阿瑪帶著去的,父命怎可違?」

    「既是老祖宗的遺風,為什麼又不遵守規矩或逮或殺的,反倒放了呢?」

    「那是,瞧著白狐可憐,動了善念。」同情弱小,是小姑娘最喜歡的。

    「真以為他是好人啊,我的傻孩子!」鐘茗拿帕子捂著嘴直笑,「若是動了善念,一開頭就不該去抓!還要捉活的?!憐它就讓它自去了罷,非得讓它受一番束縛之苦,刀劍恐嚇之怖,提心吊膽的,抓了回來再給自己留個好名聲才放走。這個禎貝勒小小年紀,心思深得能把人給活活淹死!三回首呢,可見這狐狸也是傻的!」

    「就比方說,一個惡霸喜歡上了個姑娘,怎麼讓姑娘喜歡他呢?給姑娘家使絆子,或使人誣告了,或如何了,總之讓姑娘陷入了困境,這時再裝成英雄,必是成的。」

    蘭馨捂住了嘴,不敢相信。

    「再比如——壓低了聲音,知道唐太宗麼?那是個明主罷?」

    蘭馨連連點頭。

    「臨死前他貶了李績,為的就是讓他兒子高宗李治繼位的時候再給李績官做,這樣就收攏了個大將為自己兒子往死裡賣命!高麗不就是李績給他們家打下來的麼?那時李績都快八十了,還掙著老命去廝殺!」

    「這禎貝勒當時不過十二歲,哪想得了這麼多?」蘭馨喃喃地道。

    鐘茗就是瞧這個咆哮教主不順眼,聽到這個名字就嫌煩。即使不確定現在《梅花烙》到底開始了沒有,皓禎也沒機會給蘭馨小鞋穿,鐘茗還是不喜歡他!

  管他的!寧錯殺不錯放!現在跟蘭馨比較親,她要讓蘭馨沒有半點遺憾地不嫁給皓禎,況且,自己說的,也不完全是抹黑那個傢伙吧?就憑他日後的表現,可見是個不靠譜的偽君子!總不成他是真被狐狸精迷了心竅,大好青年一失足成千古恨,突然NC到為個歌女不要爹娘的吧?

    「十二歲?王府的十二歲,可不是你和永璂在我翅膀底下的十二歲!十二歲你皇阿瑪就代先帝爺祭聖祖爺,開始學著辦差了;十二歲,聖祖爺就開始籌謀著除了鼇拜了,你不會以為聖祖爺十四歲親政是前一天沒有徵兆準備,過完了生日就突然開了竅了吧?」

    「學著點吧,這些手段,以後管家的時候,你用得著。皇額娘能到今天,固然是有老佛爺、皇帝的抬舉,若我真是個傻子,早在這宮裡連個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木蘭之圍,每年都有,加上他們自己家的、旁人家邀的,到如今,他經過的圍獵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你可曾聽說過碩王府真出了個自十二歲後便不再殺生射獵的菩薩轉世貝勒爺?」

    「沒有吧?這麼些年,這些圍獵,他都幹了什麼了?射殺過的東西能少麼?真要是認真做個菩薩,他阿瑪第一個便要不喜他了!偏他瞧著白狐好看又可憐就給放了。照這麼說,那他手底下射殺的鹿啊羊啊的,就該死了?可見是個慣會看人下菜碟的,但凡長得好又楚楚可憐的,他必是要憐惜的。長得不好又不會討饒的,只能做他的手下冤魂。以貌取物者,怎會不以貌取人,三歲定終身,這膚淺的毛病啊,怕是難改了!」

    「以前你年紀小,皇額娘不願讓這些事髒了你的耳朵,只是如今長大了,是不知道也不行了。菩薩保佑,總算,現在知道還不算晚呢。」

    「但願是我看錯了,他是真的轉了性子,有了幾分滿洲男兒的血性。若是問起他為何再殺生,敢說是奉父命聖命,把責任推給君父,可就真是個混帳東西了!自打那次射獵之後,你可曾聽過他還有什麼英勇事蹟了沒有?早該是當差的年紀了,怎地不見他做一二實事?沽名釣譽的東西!」

    蘭馨已是聽得呆了。

  出得坤甯宮來,只覺得日頭曬得腦袋發暈,她對皓禎,此時還真沒什麼『情不自禁』的愛戀,只是少女情懷才有了個萌芽,真相被皇額娘一說,居然如此不堪,她一時轉不過彎來。

    因得皇帝、老佛爺之愛,宮中陰暗的事情事情少有涉及到她身上,皇后又是個慣會護短的,不樂意讓她知道這些煩心的事。然而到底是長在宮裡的,她並不傻,只是單純的不往陰暗的方面想罷了。現今一想,竟是毛骨悚然了,真是人人心裡都深不見底啊。

    許是皇額娘多心了,只是皇額娘執掌後宮多年,雖然嚴厲些,倒真是沒出過什麼漏子。憑的,大概就是這份心思了。

  不管怎麼說,皇額娘的話,還是要過一過心的。怎麼一到嫁人的年紀,煩心的事就這麼多了呢?蘭馨有點不想長大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01 AM


013皇后的記憶

    眼看著蘭馨走了,鐘茗回頭問容嬤嬤:「我這麼跟她直著說了,妥當麼?」

  語氣有些猶豫,實在是以前對咆哮教主大人的怨念太深了,忘了這裡不是加個空格,就能發表些XX議論的BBS,而是河蟹得不能再河蟹的大清後宮了,哪怕是披了明黃緞子的馬甲也能揪出你!

    「這些話,傳出去,怕是要得罪不少人呢。」鐘茗後悔了,衝動是魔鬼啊!

  蘭馨選額駙怎麼也得過自己這一關,到時候攔住也就是了,明明現在蘭馨對皓禎沒什麼深情厚誼的!不用著急啊,果然是人一閒了就要找事做,找來找去的結果就是自找麻煩!

    「娘娘怕什麼?這坤甯宮上下,早已是針插不進水沷不入的了,十年掌鳳印,娘娘的功夫是白下的麼?」

    原來不用擔心會有說小話的,鐘茗放心了。

    「我說的,是不是太過了?」鐘茗反省,「禎貝勒明明沒什麼劣跡的。」

    「知道娘娘這是心疼蘭公主,額娘對女兒,總是不放心的,娘娘哪裡有說錯?多長個心眼總是好的,不是奴婢僭越,蘭公主讓娘娘護得太好了,不知道那些個亂七八糟的事情。娘娘不免要為她多想些。」

    鐘茗歎道:「可不是呢,總覺得心神不寧的,這個碩王府實在不對勁。舞女能當側福晉,可見是個不守規矩的地方,我還真怕蘭兒對那個混帳東西起了心思。」

    「哪兒能呢,蘭公主養在深宮,才不會有這些心思,奴婢能打包票,蘭公主絕對是個規矩的姑娘。娘娘帶大的孩子,自己不知道麼?心眼實在,又守規矩又善良。」

    「就怕她太實在太善良了,叫人矇騙欺負了去,就是我的罪過了。」

    「便是不為了蘭公主的婚事,如今讓公主知道點子事情也是常理,總不好一直這麼憨下去。當格格是一回事,當主母又是另一回事了。只是娘娘,今兒這藥下得有點狠了……」

    意思還是說,皇后說的話還有一點不妥的。

    「嬤嬤說的是,是我心急了,再仔細合計合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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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儀準備得不差了,日子也進入了八月,鐘茗想著先巡查一下典禮的準備情況。親自看了雍正、二阿哥、七阿哥、大阿哥等人的祭儀,最後來到了十三阿哥的牌位前。

  這算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卻素未謀面,時空是個奇妙的東西……捂了捂胸口,那裡悶得發疼,許是『前任』留下的情緒,腦袋也有些暈暈乎乎的,眼前仿佛閃過了一堆的影像,像是放幻燈片一樣。

    一個小小的嬰兒,躲在明皇的繈褓裡。

    滿室清冷,伸手在嬰兒的鼻端,已是沒了呼吸……

    下葬,宮裡除了皇太后、皇帝、皇后,就沒有能在宮裡多停靈的,眼睜睜地看著小小的身體被裝在冰冷的棺槨裡……

    鐘茗直搖頭,想把這些畫面從腦子裡甩出去。

    外頭小太監跑得氣喘吁吁:「皇后娘娘,十二阿哥、十二阿哥暈過去了!」

    『轟!』鐘茗腦袋一脹,「快,回鑾!」

    容嬤嬤一把扶住:「娘娘!穩住!」

    坐在鳳輿裡,鐘茗一直在催:「快!快!快!」

  容嬤嬤心裡也是著急,還得勸著:「娘娘,這個時候,您越發要穩住了,只有您穩住了,才能保十二阿哥平安無事啊!」

    到了坤甯宮,純妃已經在坤甯宮裡急得團團轉了,皇后前腳離開了,後腳十二阿哥就倒了,她這個留守的實在難以推脫責任。

  太醫也宣來了,請了脈,擦把汗,此時也顧不得什麼隔著簾子問話了。鐘茗嘴唇直哆嗦:「究竟怎麼樣了?!」

    太醫趴在地上不敢抬頭:「回娘娘的話,十二阿哥,本就有些體弱,近日天熱。十二阿哥近日是否勞累過度?不光是身子上,就是精神頭上,怕是也有些傷神……」

    十二阿哥為了多得他皇阿瑪的誇獎,極是用功地在習字,又因著乾隆帶著其他阿哥去了木蘭,只餘他與十一阿哥永瑆在宮裡,便想也『練武』。

  他背著大家習武,鐘茗是知道的。總覺得十二阿哥也是該鍛煉一下身體了,從她穿過來,凡是見著十二阿哥的時候,他行走都讓保姆嬤嬤抱著,實在不像話。

    過不了多久就該進書房讀書了,清朝皇室對皇子好像也是有騎射方面的要求的,與其到時候受罪,不如現在慢慢把身體的底子給打好。

  因此只是囑咐著小廚房給永璂的伙食要備得用心些,命時刻準備好熱水,等永璂偷偷摸摸地跑回來的時候,可以洗個熱水澡換衣服。坤甯宮裡都知道這事,也都裝作不知道,逗著永璂玩。

    他又沒個指導的師傅,只是自己踢踢腳、跑跑步,坤甯宮裡原本裝飾用掛在山牆上的弓箭也被永璂給徵用了。永璂是一向抱著的,運動量大了,小孩兒心性又很實在,練習的時候不躲懶。加上天熱,他原本就體質有些虛弱,這一下便累倒了。

    鍛煉要適度,否則只能起反效果。

    鐘茗直怨自己居然沒有想到這一層!

    「你只管告訴我個結果!」

    「需靜養!」太醫說得斬釘截鐵,末了又加了一句,「只怕以後十二阿哥的身體仍會有些虛弱……」

    鐘茗一個倒噎,謔地轉過頭去,看著永璂正靜靜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腦子裡幻燈片似的又閃過了另一個小孩子的葬禮,眼前一黑……

    一陣兵慌馬亂,坤甯宮裡鬼哭神嚎,皇后、十二阿哥都倒了,這一宮裡的人是逃不了責任的。純妃也慌了神,見容嬤嬤已是撲到皇后身邊不停喊著:「皇后娘娘,您醒醒。」

    純妃掐了一下掌心,喝道:「快把娘娘扶到榻上!太醫!請脈!」她快急瘋了!心裡只盼著這母子兩個能夠平安醒來,不然,自己可就洗不清了!

    太醫診斷的結果是氣急攻心,並無大礙,還是一句「靜養!」

    容嬤嬤此時也回過神來了,對著純妃一禮道:「純妃娘娘,皇后娘娘已是如此了,還請您主持大局,現今最好是瞞一下消息,既然太醫說了只是一時背過氣去,便不如先不要打擾老佛爺和皇上,對外只說十二阿哥病了,皇后娘娘要親自照料……」

    「三天!我只能頂三天!」純妃一咬牙,應了,「三天過後,就是嬤嬤說過大天去,也得快馬報到御前。」

    「嗻。」

    「你們都聽清楚了?!皇后娘娘要照顧十二阿哥,後宮暫由我代理!來人,賞太醫!」

    「嗻。」

    ————————————————————————————————

    鐘茗再次醒來的時候,腦仁兒生疼,腦子裡多了一個人的部分記憶,許多事情像海水一樣倒灌進了腦子裡,與鐘茗自己的記憶攪在一起,讓她足足睡了三天。

    是屬於這身體本尊的記憶,不很全。越是接近現在的便越清晰,幼時的事情所記的倒不多了。不少清宮生活的常識還是知道的,那拉皇后認識的人,鐘茗也知道了一些,只是這是本尊的記憶,鐘茗這個半道插進來的人,用起來並不得心應手。

    得到記憶,驚出一身冷汗,這宮裡的規矩,還是挺大的。自己說過的關於皓禎的話,也不是很妥當的……蘭馨的問題,完全可以換一種方法來解決……

    鐘茗的腦子還是有點運轉不過來,只管躺著,看著帳子頂上的花紋,一點一點地整理著新接收的內容。

  那拉皇后生有兩子一女,乾隆十七年生了十二阿哥永璂,十八年生了五格格,二十年生了十三阿哥永璟、同年五格格夭折。

  乾隆二十二年,十三阿哥因病夭折,另一頭十二阿哥又病得不輕,當娘的圍著兩個兒子忙了小一年,眼看著僅剩的兩個兒子一個死了,另一個又未必能保得住,又累又急,自己也躺倒了。倒楣鬼鐘茗就成了個頂缸的,實在是讓人歎氣……

  前幾天事有湊巧,鐘茗先去看了十三阿哥的祭儀,又聽到十二阿哥病倒的消息,恰是勾起了這身體殘存的一點情緒,讓鐘茗得了本尊的一些記憶。

    如今有了這點記憶,倒讓鐘茗不用擔心以後會隨便穿幫了。繼續琢磨著記憶裡與『自己』有關的那部分內容。

    那拉氏是雍正十年由雍正親自指婚給乾隆的側福晉,那時起容嬤嬤就跟著那拉氏進了宮。(鐘茗暗道:原來是乾隆的死鬼老爹指的婚,得了,這回被廢的可能性又少了一分,保護傘又多了一層。怨不得到最後那拉皇后也沒被正式下文廢掉,原是「先帝所賜」這個金字招牌的作用。)

    乾隆二年封為嫻妃,十年進貴妃,十三年,乾隆的原配孝賢病逝,乾隆便奉母命給她晉了皇貴妃執掌六宮成了副皇后(鐘茗更樂了:不錯,不錯還有個活著的保護傘,只要自己不傻到拿砒霜餵乾隆,拿乾隆的兒子閨女腦袋往水盆裡摁,日子絕對過得下去,當然,記得不要隨便改變髮型,比如想剪個短髮什麼的。),十五年正式冊封為皇后,便一直在皇后的職位上待到現在。

    至於乾隆的妃子和兒女,鐘茗覺得乾隆這傢伙還真夠詭異的。他老人家到現在有十三子七女,到現在卻只存下七子三女,死了一半!活著的七個兒子裡,他還把兩個過繼給別人了!這都什麼事啊?

    生兒子最多的是淑妃金佳氏,生了四、八、九、十一四個阿哥,算是個極得寵愛的,偏她還死了。宮裡如今是令妃風頭最勁,去年以三十高齡生下七格格,就好像開了和一樣,今年又懷上了。鐘茗琢磨著她是十五阿哥的媽,那這一胎該還是個閨女了。

    又想了想『自己』與乾隆的關係,目前還算融洽,沒有什麼相看兩相厭的事情發生。只要小心操作,別管他的閒事,管他要誰多少個私生女,都隨他去便罷,自己絕對能安份到老。



014看揀佛豆去

    鐘茗的再次醒來,讓純妃真心為她的康復而高興,讓趕來侍奉的蘭馨鬆了一口氣,讓容嬤嬤高興得直掉眼淚,也讓坤甯宮上下徹底地要效忠這個皇后了。

  這些日子,坤甯宮的奴才們提心吊膽,生怕有個什麼萬一,自己這些人要擔干係。人嚇人嚇死人,自己扮演了諸多悲慘結果後,坤甯宮裡的人更向著主子了。

    經此一事,大家才知道,自己只要在這宮裡一日,生死,早與皇后連在一起了,皇后出了什麼事,自己這些奴才絕對會是最倒楣的!最好祈禱皇后長命百歲、福澤綿長,自己也好跟著雞犬升天,萬不能生什麼其他的念頭。

  哪怕別人再許了好處、給了恩惠,不說皇后發覺了會有什麼狠手段,就算皇后倒台了,得了好的是別人,受難的可是自己這些奴才。自己已是皇后身邊的人了,頂天了也不過是再做另一個皇后身邊的人,一動不如一靜罷。

    容嬤嬤忙帶人上來服侍鐘茗起身:「娘娘可算醒了,可巧的正好三日,不然,純妃娘娘和奴婢怕是要瞞不住了。」一面扶著鐘茗,一面彙報三日來的情況。

  後宮被瞞得密密的,鐘茗又及時醒了,總算沒生什麼波瀾,十二阿哥已經醒了、蘭公主在坤甯宮配殿裡暫住著,等等等等。

    純妃得了信便急急地趕了過來,請過安,細細瞧了鐘茗一番:「奴才瞧著娘娘的氣色倒像是好了些,真是菩薩保佑。」

    「這些日子真是虧了你了,」鐘茗笑道,「我必不負你就是。」

    純妃連稱不敢,鐘茗但笑不語。純妃又說了幾句話,彙報了一下情況便告辭了。

    「十二阿哥呢?」

    十二阿哥已經好了,只是仍然體虛,臉色蒼白地過來請安。再瞞著他,他也是住在坤甯宮裡的,回想一下前不久剛剛發生的皇額娘病倒事件,永璂非常直接地把這事歸為『你皇額娘為了你們兄弟兩個病了,永璂要聽話』(老佛爺教育孩子不要吵鬧的原話)的同類事件了。

  小弟弟已經沒有了,那就是因為自己不好,皇額娘才病的了,滿心歉疚,仰起的小臉,泫然欲泣,看得鐘茗心裡一抽一抽地疼。

    「嗚嗚,皇額娘,都是兒子不好,讓皇額娘擔心得病倒~我不再累著自己了,就算一個字都不認得,就算被皇阿瑪說沒出息、再也不得皇阿瑪的賞也行,我只要皇額娘不再擔心的病倒~嗚嗚~」

    鐘茗把永璂摟到懷裡,輕輕拍著。

    記憶裡,乾隆並不是很疼這個兒子,即使他是嫡子。乾隆喜歡的嫡子只有死去的孝賢皇后所出的二阿哥永璉、七阿哥永琮而已。

  永琮死後,更是直說:「先朝未有以元後正嫡紹承大統者,朕乃欲行先人所未行之事,邀先人不能獲之福,此乃朕過耶!」

  他是對『嫡子』這種生物死了心了,對十二阿哥、十三阿哥便淡淡的。更兼著意屬五阿哥永琪繼承大位,便不樂於寵愛占著『禮法』正統名份的十二阿哥了。

    只是對於那拉氏的喜愛不如結髮妻子孝賢皇后。對於十二阿哥、十三阿哥的喜歡自是不如二阿哥和七阿哥了,又有一絲的不樂,孝賢和她的兩個兒子都死了,他看那拉氏母子便有點不是滋味兒。

    事實上,乾隆對於十二阿哥、十三阿哥的感情挺複雜。年近五十年得到的兒子,還是嫡子,當然會喜歡,又怕這『嫡子』會隨便掛掉,果然十三阿哥掛了……越發不樂意接近十二阿哥了。

    鐘茗現今卻不知道乾隆的糾結心思,只是心疼永璂,這麼點的孩子,得多想得到他父親的關愛啊,為了得到父親多看一眼,能把自己累到這樣。為了母親,連這樣孺慕的渴望都能放棄。這孩子雖然心思單純,不愔陰暗事,在另一方面卻是懂事得讓人心疼。

    鐘茗把牙磨得吱吱響,暗暗發誓,只要自己在一日,便要為永璂爭一日!斷不能讓他卑微地窩在一角,獨自啃著心酸孤寂。

    輕輕撫著永璂的背:「永璂肯上進,皇額娘心裡高興,皇額娘只是因為天氣熱才暈倒的,」又嗔道,「誰跟你胡說八道的?永璂要再這麼想,皇額娘可就生氣了!」

    永璂抬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疑惑地看著鐘茗,見皇額娘雖是虎著臉,卻不是生氣的樣子。嘟嘟嘴,把臉埋到鐘茗懷裡:「皇額娘~我害怕~」

    「不怕,乖~」輕輕拍著永璂的背,覺得這孩子瘦了,「天熱了,人就會不舒服,永璂不是也不舒服麼?」

    「嗯,嗚……」拿頭在鐘茗懷裡拱來拱去的,「皇額娘不要說啦~」小傢伙大概是覺得自己暈倒是件丟臉的事,不依了。

    「也是皇額娘沒想到,不怪你的。」鐘茗垂下頭,吸著永璂身上傳來的淡淡的奶香味,「只是永璂要記得,凡事不能心急,就比方說你要學認字,太用功了,把自己累病了,反倒耽誤事。」

  懷裡的小娃娃僵住了,鐘茗輕撫著他的背,撫得永璂又軟和下來,「所以啊,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總是能走到的。」

    「走,額娘帶你去看一個人。」

    後宮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慈甯宮最不缺的就是寡婦。慈甯宮除了奉養太后外,還有先朝沒有生兒子的太妃,或者是兒子早子,又或者是有其他原因沒有被接出宮奉養的皇帝的女人。這些女人,人生沒了指望,整日裡便是念佛了事。

    鐘茗帶著永璂到慈甯宮的時候,正有著雍正的貴人郭氏正在小佛堂裡撿佛豆。鐘茗示意左右不要吵到她,永璂睜大了眼睛,看著郭氏念一聲佛,便從一個小簸箕裡揀一顆小豆子,放到另一個裡,再念一聲再揀一顆。

    小聲問道:「皇額娘,這是幹什麼?」

    「揀佛豆。」

    「呃?」

    「這麼一粒一粒的揀,你瞧是不是看著心急,怎麼也不到頭?」

    「嗯。」

    「可是啊,佛豆就得是這麼揀的,你再看看那個小簸箕。」

    永璂悄悄地伸頭一瞧:「這麼多?」

    「是啊,一顆一顆的,雖然少,可是積少成多,總能成的。若是心急,抓了一大把丟過去,就不是誠心誠意地揀佛豆了。事情啊,急不得,是不是?慢慢來,總是能成的,對不對?」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02 AM


015皇后的思量

    永璂不再急著『學本事』以期等他皇阿瑪回輿後表現一下得到表揚了,轉而認真地每天只認幾個字,寫上幾十遍記住了,就撂開手不再著急。

  練武的事也不胡鬧著到處瘋跑了,只是趁著一早一晚天氣不炎熱的時候在坤甯宮裡、坤甯宮後的御花園裡活動一下身體。

    鐘茗心下感歎,還是小孩子好哄啊,就像一張白紙,教導起來格外容易。當然,也要格外的小心翼翼,一著不慎,形成了某種觀念到大了,想擰過來可得費了老勁了。自己可要小心謹慎一點,還有就是要讓永璂別太單純了,當然也不能太陰暗了,這裡面的度,可不太好把握呢。

    好在有蘭馨在,一個溫柔可愛的大姐姐,讓永璂的生活快活了很多。蘭馨見鐘茗為祭禮的事著忙,自告奮勇便接過了教永璂識字的差使,姐弟倆相處得極是愉快。

  有了事情做,蘭馨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兼之要照顧弟弟為皇額娘分憂,蘭馨要考慮的事情也就多了起來,心思成熟了許多,倒讓鐘茗對她放心不少。

    現在永璂最讓人擔心的便是他的身體,那拉氏生永璂的時候已經三十五了,乾隆已經四十了,高齡產婦搭上個中年精子提供者,孩子極有可能不夠強壯。唔,要慢慢地把兒子養壯一點,不能大補,虛不受補,得慢慢滋養著。

    一面翻著幾本簡單的啟蒙書——感謝那拉皇后的爹媽,培養女兒的時候沒有以『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標準來約束她,讓她識得滿、漢雙語——鐘茗一面琢磨著眼下的事。

    令妃快生了,太醫說了產期就在這幾日了,以鐘茗的那點對於清朝後期歷史不太關注的知識來推斷,這一胎生出來的十有八九是個格格。但是,到乾隆二十五年,她就要生出未來的嘉慶皇帝、十五阿哥永琰了。

  因為和珅的鼎鼎大名,鐘茗對於這位抄家抄得荷包豐富的嘉慶皇帝倒是有一點瞭解,知道他是在乾隆二十五年生的。那麼,沒有幾年了,現在已經是乾隆二十二年了,要有點準備了。

    對於鐘茗來說,因為乾隆有過表示不敢奢望由嫡子繼位的上諭,她的歷史知識又告訴她,永璂沒當上皇帝。對於皇位,目前她還不打算冒頭挨整——乾隆可是在位六十年,還在太上皇的位置上幹了好幾年,現在爭位,那就是個死!乾隆明顯的意屬五阿哥永琪,這時候上趕著表現自己踩五阿哥,那是把自己當靶子給乾隆發作呢。

    但是,有一點是明確的,那就是——絕絕對對不能讓令妃的兒子當皇帝!

    歷來嫡後之子不能得繼大寶,而讓庶妃之子登基的,這皇后和嫡子,不被猜忌那才是件奇怪的事情。真到了那個時候,若是新皇帝沒了親媽,倒還能給嫡母幾分面子,要是新皇帝有自己的媽……嫡母與生母都是太后,新皇帝跟哪個更親些?如果嫡母還生了個在禮法上更有資格繼位的兒子呢?

    鐘茗把手裡的書翻得嘩嘩響,越想越覺得心煩,這下就是不爭也不行了,除非永璂死了,或者自己被廢,否則,有了嫡子身份的永璂和有皇后身份的自己,只能是別人喉嚨裡卡著的一根魚刺!即使是被乾隆稱為仁厚的永琪,鐘茗也不敢把希望都寄託在他的仁厚上。

    乾隆活了八十幾歲,可自己能活多久?自己死了,永璂怎麼辦?這麼些天下來,鐘茗倒真對永璂有了點感情。純真的小孩子總是能讓人心柔軟,鐘茗恨得直咬手上的金指甲套,卻不能讓他那個混帳爹對他好一點!

  雍正能為了乾隆,而把弘時過繼給死敵廉親王為子,難說乾隆會不會為了把皇位傳給其他人而對永璂做些什麼!皇子,看著金貴、說著也金貴,有時候卻是一文不值,當垃圾處理都嫌麻煩的身份!

    鐘茗甩掉手裡的書,眉頭皺得死緊。戴了金指甲套的手指在桌子上劃出吱吱的響聲。

    還有令妃!

    令妃可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啊,那拉皇后的記憶裡,她原是包衣旗下的宮女,孝賢皇后是個賢慧人,見她生得漂亮,讓乾隆收了她。

  那拉皇后原本對令妃的感官並不算太差的,女人看到漂亮女人,還是要奪自己老公的漂亮女人,自然不會是滿心歡喜的,但是規矩身份擺在那裡,那拉氏也沒怎麼為難她。因為令妃一直沒有生育,那拉氏只當她是個得寵的女人罷了,心說自己是皇后,怎麼著也打發得了這個狐媚子!

    清帝從努爾哈赤開始,努爾哈赤活了六十八年,皇太極活了五十二年,順治個短命鬼只有二十四年活頭,康熙活了六十九年,雍正活了五十八年,就沒有活過七十歲的人。

  乾隆登基時發下的宏願——當六十年皇帝就退位,根本就是在乞壽、欺世、瞞天罷了,他登基的時候,已經二十五了!壓根就沒有把握自己能在位六十年的,所有人也都知道這麼回事,只是沒有人敢直說罷了。

    那拉氏比乾隆還小五歲,便是不咒著丈夫早日升天,心裡也會覺得自己有當上母后皇太后的可能的。這個認知,滿朝上下心裡都明白,只是嘴上不便說罷了。

  繼后比皇帝活得長的,也不是沒有先例,多爾袞的親媽、阿巴亥大妃算一個,順治的孝惠皇后是另一個。到時候,母后皇太后打發掉一個過了氣的先皇妃子,明裡做不了什麼,暗裡虐也虐死她了,實在沒必要放在心上!倒不如先籠著幾個阿哥,即使是以先帝皇后的身份坐穩了今上皇太后的位置,也要有點母子之情比較好,是不是?

    那拉氏對幾個年阿哥,原本還真不壞,占著嫡母的名位,乾隆十三年進皇貴妃掌六宮,十五年冊封為後的時候,她從來沒有生育過,其時已經三十一歲了。

  如果之前生過孩子,過了三十還能巴望著再懷一胎,可是自從十五歲嫁給乾隆開始,十六年了,她就沒懷過胎,心裡還是有點絕望的。又想著自己雖無子嗣,卻有嫡母的名份,還真有點把幾個阿哥當兒子看的意思在裡面,其時風俗便是如此,名份上,嫡母才是娘呢!

    乾隆十七年前,共有十一個阿哥,大阿哥永璜、二阿哥永璉、三阿哥永璋、四阿哥永珹、五阿哥永琪、六阿哥永瑢、七阿哥永琮、八阿哥永璿、九阿哥、十阿哥、十一阿哥,彼時三個小阿哥尚未命名。

    二阿哥、七阿哥是孝賢皇后所出嫡子卻都早夭,大阿哥、三阿哥被乾隆認為在孝賢皇后的喪禮上不夠哀悼被訓斥,直稱他們倆是不要指望繼承皇位了。九阿哥乾隆十四年便夭折了,十阿哥到乾隆十八年的時候也掛了。活著的只有三、四、五、六、八、十一,六個阿哥了。

  三阿哥已失奪位資格,四阿哥資質平平,六阿哥縱情於詩畫毫無大志,八阿哥腿腳有點毛病,十一阿哥年紀尚小,看來看去,可成大器者唯有五阿哥永琪了。

    因此,那拉皇后一是為自己未來著想,二也是盡盡嫡母的義務,倒是對五阿哥頗為關懷。可是……五阿哥卻很奇怪,按說,他親娘此時已經死了(注一),應該對無子的嫡母更親近才是,就算為了避嫌怕被說有意爭位,也不至於疏遠至此!

  更讓人不能接受的是,五阿哥對皇后疏遠了,對令妃卻親近得不得了!那拉氏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來說服自己,說只是因為令妃太可愛了,五阿哥父子都『情不自禁』地貼向她!

    那拉皇后有七成把握,是令妃動了手腳!證據就是五阿哥的好伴讀福爾泰!

  那拉氏憤怒了!老公搶,也就罷了,兒子你也搶?!那拉氏沒兒子啊!單乾隆或者五阿哥,有一個偏向令妃也就罷了,那拉氏也就忍了。

  偏偏現任皇帝和下任皇帝候選人都偏向她,對那拉氏的地位是極嚴重的威脅。到了這個份上,那拉氏要再覺不出味兒來,她從雍正年間嫁給寶親王、住進皇宮開始,在後宮裡這二十幾年的經歷也就是白費了!令妃!本宮與你勢不兩立!

    鐘茗作為旁觀者也覺得奇怪,爺倆都偏向她,還都是皇帝(一個是最有希望成為皇帝的皇子)也太巧了吧?因為帝寵?清宮最傳奇、最受寵的女人,無過於董鄂妃了吧?還不是死了兒子搭進了命?令妃倒好,活得如此順溜,讓人挑不出刺來。大有可疑啊,大有可疑!

    是不是後來那拉氏生了兒子,對五阿哥不好,視其為眼中釘肉中刺呢?鐘茗繼續費力地翻揀記憶。

    乾隆十七年,那拉氏生下嫡子,十八年生了嫡女,二十年又生了一個阿哥,對年長的阿哥們心裡多了點防備,但是又要調養身體坐月子、忙著照顧親生的兒女、抓緊因為懷孕而放鬆了的後宮大權,還沒有功夫去做什麼過分的行為。

  況且,還有老佛爺在宮裡盯著,乾隆對後宮也不是完全放任的,那拉氏還真沒做什麼不地道的事。當然,因為有了兒子,心裡對五阿哥有了點別的想法,也是免不了的。

    既然你不親近我,還偏向那個陰險的狐狸精,我又有了親兒子,犯不著巴望著你當皇帝了,是吧?人都是相互的,對吧?令妃要是你親媽,你對她比對我好,我還算能理解,可她不是!我這嫡母也沒虐你,我對你還真是當兒子看的,你卻這樣對我,過份了吧你?

    然而還是有種種顧忌,都沒到惡言相向、動手陷害,連橫加指責都沒有的。

    容嬤嬤悄悄地遞上一盞茶,又悄悄地退到一邊,任鐘茗安靜思考。坤甯宮裡,宮女太監嬤嬤一大堆,卻安靜得不聞一絲聲響,靜得嚇人。

    然而這份寧靜卻沒有維持多久,一個小太監跑得氣喘吁吁的:「皇、皇、皇后娘娘,令、令妃,令妃娘娘快要生了!」

    注一:五阿哥的生母,其實活得比她兒子久得多了。只是這裡是同人文,只好按原著的安排,讓她翹掉了……愉妃娘娘,不怪俺,不是俺讓你死的……



016延禧宮產子

    一個小太監跑得氣喘吁吁的:「皇、皇、皇后娘娘,令、令妃,令妃娘娘快要生了!」

    鐘茗謔地站了起來:「看看去!」乾隆那個混蛋臨走的時候,可是『特意』把令妃『託付』給自己的,萬不可出什麼事故。

  鐘茗此時並不擔心令妃會被人給害了,然後栽到自己頭上。以方才分析出的令妃其人,此人對於她自己的生產,必是能安排得妥妥當當的。自己只要到延禧宮裡坐著,等她順利生完孩子,再給乾隆彙報過去也就是了。

  至於女人生孩子如過鬼門關之說,不管是歷史上還是電視劇裡,這位都不是會現在掛掉的,鐘茗覺得自己大可以放心,不用擔心被懷疑趁皇帝不在,暗中害了他寵妃的性命。

    又想到令妃要生產,而乾隆卻在七月去了木蘭,可見乾隆對於令妃,不過是個『寵』罷了。較之孝賢皇后在乾隆心目中地位之不可動搖,令妃終究是差了些。

    登上了鳳輦,鐘茗吩咐道:「去告訴純妃一聲,說我已過去了,讓她也去延禧宮應個景。」小太監一迭聲應了,忙跑了去。

    到了延禧宮的時候,令妃已開始生產了。乾隆正寵著的女人,又是一宮主位,穩婆是早就備下的,就連生產要用的東西,也是早就準備得妥妥當當的。鐘茗便坐在延禧宮正殿主位寶座上,聽著耳邊傳來令妃的慘叫。

    實在是叫得太慘了!鐘茗一揮手:「去太醫院宣個妥當的太醫來!」

    「娘娘!」容嬤嬤忙叫道,「自來別說是宮妃,就是民間僕婦,也沒有女人生孩子讓個男大夫進產房的!」

    「誰說讓他接生來的!」鐘茗沒好氣,「不過是令妃叫得太慘,怕有個不妥當,先叫太醫來候著,等她生完了立時請個脈,女人生孩子時落下的毛病可不是鬧著玩的!」一瞪眼,「還不快去!」

    小太監一個倒噎:「嗻!」一溜煙兒跑了,在延禧宮門口正撞上趕來的純妃的步輦。飛快地回了句:「皇后娘娘打發奴才去宣太醫。」小太監就奔去了。

    純妃嚇得不輕:「快,扶我進去!」她幾乎是以為令妃要死了,女人生產本就是件危險的事情,有個萬一也是正常。令妃要是完了,她也脫不了干係。

    一進門,聽見令妃還在裡屋裡叫,皇后已是站了起來在屋裡踱步了。純妃急急福了一下身子:「皇后娘娘,令妃……」

    「我聽著她叫的慘,已命宣了太醫來候著了,裡頭還沒傳出信兒來,你且坐下喘勻了氣。皇上臨去木蘭前把她托給我,我自要顧她周全!怎麼還在叫?!這會子把力氣嚎光了,哪還有力氣再生孩子?!去!我倒記得皇上賞了令妃不少老參,此時不用更待何時?去!切了片讓她含著添幾分力氣!」也給我閉嘴別吵!

    不一會兒,太醫也來了,趴在地上請安的時候,猶自喘得打顫,背藥箱的小太監也是跑得跌撞撞。

    「起吧,給太醫看個座!」鐘茗一揮手,便有太監在正殿外臨門處給太醫搬了個繡墩,複把殿內的屏風搬了出來,隔斷太醫與正殿之間視線。

    令妃已經生產過一回,忽略掉她的叫聲,這回其實還算順利。連鐘茗預備來搶救她的太醫都沒用上,兩個時辰她就把孩子給生出來了。

    「恭喜皇后娘娘,是個小阿哥!」穩婆大聲來彙報。

    鐘茗傻了——阿哥?那豈不是十四阿哥麼?令妃生的,不應該是十五阿哥麼?她不是應該生了兩個格格麼?《還珠》裡演的是幾格格和幾格格的來著?NND!我就說亂七八糟的電視劇不可信!

  不對啊,歷史上令妃也是生的個會當皇帝的十五阿哥的!沒聽說她生了十四啊?怎麼穿到了QY世界就變成了十四阿哥了?她現在才有一個閨女啊,不是應該再生一個閨女之後,才能生兒子的麼?還是不對!就算是個變了形了小說電視裡的清朝,令妃生的還是十五阿哥啊!電視裡也沒提到十四阿哥的!貌似電視裡還提到過,她生十五阿哥的時候,親近她的人還說她終於有了個小阿哥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我到底穿到了個什麼世界裡?

    鐘茗傻了,那拉皇后的身體本能卻不傻,況且鐘茗來之前早就想好了對於令妃生產之後的應對,此時腦子在亂轉,嘴上已有了得體的應對:「賞!來人,報木蘭!傳話給內務府,給小阿哥挑的保姆、乳姆、嬤嬤、針線上人、漿洗上人、太監……都按制立刻選送到延禧宮來!給令妃的賞也備好!」

    一連串的命令發出去,絲毫不亂,底下的宮女、太監連著答應。

    產房內,令妃看著兒子,喜極而泣。辛苦了那麼些年,努力了那麼些年,終於在這宮裡有了自己的兒子,令妃覺得以前花的心思都是值的,自己的前景是光明的,更覺得未來有了盼頭。

    穩婆此時道:「令妃娘娘,皇后娘娘和純妃娘娘都在外面呢。奴婢還要把小阿哥抱去給兩位娘娘看過才好。」

    令妃眼波一轉,嘶啞著嗓子道:「抱去吧。」

    「奴婢一定小心伺候。」

    剛出生的嬰兒大多紅紅的皺皺巴巴的,眉眼沒長開,鼻子和兩眼之間隱約還有一點像被白粉輕撲過的白色痕跡,美人令妃生的嬰兒也沒能例外。

  鐘茗和純妃湊著看了幾眼,兩人都不見得有多麼喜愛這孩子,不提後宮恩怨,單看這樣子,就讓人喜歡不起來。鐘茗覺得還是自家的永璂生得更可愛一些,估計純妃也是覺得她自己的親兒子更可親。

    命穩婆抱著十四阿哥,鐘茗帶著純妃往里間走,容嬤嬤急道:「娘娘,皇后娘娘和純妃娘娘身份貴重,產房是血地,還是少涉足為佳!」

  純妃身邊跟著的嬤嬤也是一臉的不贊同,只是沒有容嬤嬤這樣的體面,不敢在皇后面前搶話罷了。

    鐘茗笑道:「便只在門口兒看一眼令妃如何,不礙的。」

    一面命把十四阿哥抱進去讓他親娘餵第一回奶,一面在門口對令妃道:「且躺著不要動,聽我說!這是喜事,我已命人報去木蘭了,老佛爺和皇上必是歡喜的,八月宮裡要大祭,算算日子,兩宮也快回鑾了,你且安心坐月子就是了。皇子落地有的,十四阿哥都有,不必擔心,你自己上心,若是覺得內務府選上來的保姆或是使喚人不合意,遣人稟我一聲,我自允你換去!按規矩,宮妃產皇子,各有賞賜不等,你產後虛弱,不必下床謝恩!」

    令妃到底掙扎著讓宮女扶起來,在床上給鐘茗磕了個頭才算罷。

    鐘茗又道:「洗三禮,估摸著老佛爺和皇上是不能回來了,也是委屈你了。便允你額娘進宮一趟,來觀禮給十四阿哥添盆罷!這點子事我還做得了主!」

  令妃忙虛弱地道:「謝皇后娘娘開恩垂憐,奴婢、奴婢……」

  吸吸鼻子,感動得要哭的樣子。鐘茗暗歎,怪不得乾隆這個不要臉的這麼寵她,還真是好看,明明是個剛剛鬼哭狼嚎生完孩子的產婦,此時看來真真是『我見猶憐,何況老奴!』了。

    「不必多禮,太醫已是宣來了,請完平安脈,你就歇了吧,」轉臉對伺候令妃的人道,「延禧宮但有什麼難處,只管來報我。」

    說完便轉回正殿坐著了,太醫便進來隔著簾子給令妃請脈。產房因是血房,有衝撞的意思,本是不讓男子進的。可裡面躺著的是令妃,太醫也只能不顧自身安危地進去了。

    一時出來回稟:「回皇后娘娘,令妃娘娘只是因為生產,故此體虛,女子生產自是兇險,要好生調養。然則令妃娘娘底子好,只要注意別見了風,碰著不潔之物,當是無妨的。」

    鐘茗頷道:「有勞了。」

    「微臣豈敢曰勞。」太醫又趴地上不敢抬頭了。

    「賞!」

    這回賞的就不止是幾兩銀子了,太醫雖說先是跑得罷去半條命,又在殿外候了許久,最後還進了血房,仍是高興得謝了恩。

    太醫剛走,內務府選的伺候十四阿哥的奴才也到了。內務府一向備著這樣的人手以防著宮中、各王府要用,偶爾皇帝開恩還要賞些奴才給臣子。皇帝的小老婆一懷孕,內務府便開始掐著宮妃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大約的八字、屬相備下不相沖的備選奴才了,要用的時候便直接領著人來供挑選。

    故此,令妃還是不能歇著,鐘茗乾脆不用讓她再辦不滿意再退貨的手續,讓她自己隔著簾子指了人。

    「得了,都散了吧!」一切妥當,鐘茗一回手,「也好讓令妃母子安置了,鬧了一整天了都,傳我的話,今晚宮裡誰都不許來延禧宮鬧,或是明兒或是洗三再來,都給我備了重禮,禮輕了,我可是不饒的。」

    ————————————————————————————————

    回到坤甯宮,宮女、太監圍了上來,容嬤嬤便要扶鐘茗。鐘茗道:「有點眼力見兒,扶著你們嬤嬤!」

  容嬤嬤是皇后的乳母,鐘茗折騰這麼久下來尚且覺得乏了,何況容嬤嬤這把年紀?鐘茗還是坐著的,容嬤嬤倒要一直站著,鐘茗故有此一說。

    容嬤嬤眼圈一紅:「娘娘……」

    「都累了,歇了吧。」

    蘭馨還沒走,陪著永璂待鐘茗回來。

    「皇額娘~」永璂撲了上來,勢頭還挺猛,把鐘茗撞了個趔趄。

  鐘茗穩住身子,俯下來和永璂臉對臉:「用過晚膳了麼?」一面對蘭馨道,「別拜來拜去的了,跟皇額娘進來說話。」一面又讓地下跪的人平身。

    永璂和蘭馨都沒吃飯,鐘茗對蘭馨歎道:「你想得倒周到。罷了,一起進點東西罷。」

    食不言、寢不語,除非上位者說話,底下的人吃飯的時候,都是只發揮嘴巴的一項功能的。鐘茗累了,便不多說,永璂和蘭馨雖是爛漫嬌憨,規矩卻是識得的,都乖乖低頭吃飯,好在飯桌的氣氛並不壓抑。

    吃完飯,漱過口,永璂雖然有點累,仍是好奇道:「皇額娘,令妃娘娘生了個小阿哥麼?」

  蘭馨有點擔心地望著鐘茗。

    「是啊,你又當哥哥了,多了個小弟弟。」鐘茗笑點永璂的鼻子。

    「那我能找他玩麼?」

    「小弟弟太小了,還不能玩。得長大一點才行。」

    「哦~」有點失望,小臉垮了,圓嘟嘟的兩腮嘟得更圓了。

    鐘茗戳戳永璂的腮幫子:「好啦,不用失望,你皇阿瑪快回來了,你乖乖去睡覺。」

    「好!」永璂被轉移了注意力,爽快地答應了。

    蘭馨有點擔心地看向鐘茗:「皇額娘……」

    「蘭兒,你也又當了一回姐姐了,可要更有姐姐的模樣呢。」

    蘭馨忙應了。

    打發走永璂和蘭馨,卸了釵環首飾,洗過澡換過衣服。容嬤嬤便湊了上來,小聲道:「娘娘何必對延禧宮如此盡心呢?」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03 AM


017洗三與回宮

    「我怎麼盡心了呢?」

    「又是備奴才又是宣太醫又是發賞錢的,」容嬤嬤不滿了,「這個令妃,可不是個老實人!」

    「皇上臨走前鄭重其事地把她托給我,嬤嬤說,我能怎麼辦?這是把我跟她拴一塊兒了,她但凡有事,我便要擔干係!」鐘茗冷笑,乾隆還真不愧是能當六十年皇帝三年太上皇的人啊!這一手制衡玩得,還真TM漂亮!

    「那也不用事事周到,按規矩辦就好,讓她一年半載死不了便好,月子裡坐下病的女人不是一個兩個,宮裡的女人也不能例外!此番讓她傷了身子,只要不死、只要不是大毛病,娘娘就擔不了干係!」

    鐘茗斜著臉問容嬤嬤:「嬤嬤還沒覺出味兒來麼?那延禧宮裡,今日便是沒有我們令妃也能順產!她生過一次孩子了,門兒清呢!叫得比天響,生得卻順溜極了,生完了還沒暈,還能謝恩、還能奶孩子、還能挑奴才!再者,祖制宮妃產子,都有賞賜,反正是要給的,我又何必扣著幾日讓人說我的不是?」

    容嬤嬤噎了一下:「這個令妃……」

    「嬤嬤不必想太多,橫豎,還要看以後呢。」鐘茗打了個哈欠,「明兒又要備十四阿哥的洗三禮了,挑貴重的金啊銀的,別弄荷包之類會藏東西的!比著前頭幾個阿哥的洗三禮備,不要薄了,倒可以酌加個三、五成!」

    「娘娘!」容嬤嬤快哭了,「您別太委屈自個兒了。」自己兒子死了,墳土還沒乾就要賀別人生兒子,真是……

    鐘茗只得又睜了眼安慰容嬤嬤:「知道嬤嬤疼我,只是如今,我只能這麼做!皇上疼她,我只能更疼她,知道麼?」

    容嬤嬤歎氣:「只怕她就更囂張了!」

    「橫豎不在這一天決斷,嬤嬤且寬心去安置吧。養足了精神,咱們才好辦事呢,我以後還要多倚著嬤嬤呢。」

    「娘娘放心,奴婢便是粉身碎骨也當報效娘娘!」

    鐘茗知道,宮裡的人說話,哪怕是天打五雷轟的毒誓也未必可信,可是,眼前這個老嬤嬤卻是值得相信的。

    「我不要你粉身碎骨,我要你好好活著,咱們還要活得風風光光的呢。」

    ————————————————————————————————

    洗三洗轉眼就到,令妃的母親一早便到宮門口遞了牌子,層層通稟,先是到坤甯宮謝恩,再被鐘茗帶到延禧宮裡,請了令妃和小阿哥安。洗三儀式就在延禧宮裡舉行,皇后下令要辦得隆重,留在宮裡的妃子自是都來了,慈甯宮裡的太妃太嬪們也到了不少。

    洗三用的挑臍簪子、圍盆布、缸爐小米兒、金銀錁子,什麼花兒、朵兒、升兒、鬥兒、鎖頭、秤坨、小鏡子、刮舌子、青布尖兒、青茶葉、新梳子、新籠子、胭脂粉、豬胰皂團、新毛巾、銅茶盤、大蔥、片、艾葉球兒、烘籠兒、香燭、錢糧紙碼兒、生熟雞蛋、棒槌都備下了,槐條蒲艾水也熬好了,還有用胭脂染紅桂元、荔枝、生花生、栗子若干。

    令妃的母親是個爽利的婦人,長相與令妃有點相似,只是令妃要漂亮得多。這人也是個有福的,因著生了個能幹的女兒,全家都抬了旗,如今更做了皇子外祖母,走路都帶風,說話都帶笑。

  只是見到這樣的場面,魏佳夫人難免有些怯場,添盆時也不敢先添。添盆時要按著尊卑長幼的次序,天下比皇后身份高的只有身在木蘭圍場的老佛爺和皇帝了,便由鐘茗先添盆。添盆的東西最後是歸收生姥姥當辛苦錢的,因此並不是特別貴重。

    貴重的是送給嬰兒的禮物。洗完孩子,看著鐘茗賞的貴重東西,宮妃們不免對視一眼,不滿皇后對令妃如此之好,懷疑她另有目的的同時,對令妃也有些嫉妒了。只是這宮裡面,從來是把心裡想的擺在臉上的人死得最快,因而延禧宮裡極是和樂。

    八月初,乾隆奉老佛爺回京,早便得知令妃給他添了十四阿哥,乾隆很是興奮。兒子本不多,還死了好幾個,餘下的還有不少不爭氣的,雖說心裡已默認了五阿哥,乾隆仍是不嫌兒子多的,哪怕兒子大了,會懷疑他們在著惦記他龍臀下的寶座,在兒子剛生下來的時候,仍是高興的。更何況還是正得他歡心的令妃給他生的兒子呢?

    男女有別,外頭大臣們在城郊把兩宮迎進北京城,進了城,乾隆先奉老佛爺回慈甯宮。鐘茗領著後宮在宮門前接她婆婆和掛名丈夫的駕,苦哈哈地等著她在這個若大帝國裡唯二的上司回來。

  皇后的大禮服在八月天裡穿著,著實是個考驗!朝服、朝褂、彩帨、三層縷金朝冠上綴著N只金鳳上百顆的小珍珠和幾十顆大東珠、三盤朝珠掛脖子上、金指甲套、耳朵上掛上了三對耳鉗、約領、披領……

    令妃還在月子裡,並不能出房門,十四阿哥剛落地也不能見風,母子均未到場。除此之外,宮裡有頭有臉、有名有號的人,凡是能爬得動的,都出動了。

  先帝的遺妃也都穿戴整齊,在慈甯宮後院候著。一時各各行了大禮,把兩尊大神迎進了宮。鐘茗自是不用低眉順眼的,抬眼看去,老佛爺身邊果有一個小姑娘,尚未長開,卻瞧著清麗可人,這便是召來一同去木蘭的晴格格了,此時與老佛爺一道回宮了。

    雖是舟車勞頓,然則人逢喜事,一個添了孫子一個添了兒子,精神都還好。老佛爺不甚待見漢妃,尤其還是包衣旗的漢妃,然則孫子卻還是她自己的孫子,故此也是高興,當即賞了東西。

    乾隆見老佛爺高興,也道:「給令妃的賞、給十四阿哥的份例便都賞下罷!」

    純妃上前一步:「回皇上,皇后娘娘便命內務府賞下了。」

    老佛爺心裡舒暢,對鐘茗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乾隆雖有意外,心說,她以前可不是這麼好的,以前……呃?以前皇后還真沒犯過什麼不賢慧的錯處來,頂多只是看令妃有點不順眼,加上脾氣剛硬了些,有這樣的事情她多半會說些不太中聽的話的,今番倒是平靜了許多,看著鐘茗臉上的表情雖是淡淡的,卻不似生氣,也就撂開了。

  反正,這皇后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以前的事,乾隆這歸結為女人都會有點小心眼,也覺得自己挺有能耐,能讓女人醋。皇后此番行事卻是極有風範,便覺這點小心眼無傷大雅了。也便高興:「正是,皇后辛苦了呢,朕瞧著可清減了!」

    純妃湊趣兒道:「可不是,娘娘還病了好幾日,只不讓奴才報到木蘭,萬幸已是大安了。」

    「又不是什麼大事,怎值得拿來說嘴。」鐘茗嗔了純妃一句,純妃一抬眼,見皇后可不見真的著惱,一抿嘴,低頭不語了。

    老佛爺與乾隆對望了一下,彼此交換了個眼神。

    鐘茗又道:「一路舟車勞頓,老佛爺且安置了罷!晴兒便多費費心罷。」

    晴兒忙應了。

    延禧宮裡,令妃一時看看在悠車裡的兒子,一面有些著急的往門外望。尚在月子裡不能起身,只能眼巴巴地看著臥室的門。

    不一會兒,小宮女回來了:「主子,皇上奉老佛爺先去了慈甯宮,散了以後便去了坤甯宮。」

    令妃絞著帕子不說話了,小宮女飛快地看了令妃一眼,躡手躡腳悄沒聲地退下了。



018皇后賢慧了

    乾隆從慈甯宮出來之後,果然是奔坤甯宮而去的。不管怎麼著,再寵小老婆,乾隆也不能不給他正宮的面子。

  鐘茗再次確定,乾隆就是個好面子的皇帝,明明夫妻兩個的感情未見有多麼銘心刻骨,明明想看令妃、想看十四阿哥想得百爪撓心,偏要裝得不好色,不偏向庶妃庶子,裝得是個正派人。

    穿來的鐘茗且看不出乾隆的心思,跟他做了二十幾年夫妻的那拉皇后的記憶裡對於乾隆的喜怒哀樂還是能摸著點脈門的。

  鐘茗也就瞧出乾隆心裡有點急事要辦,還不是正經的朝堂大事,是不大能說出口的,或者是說出口來有損乾隆正經人形象的事,還能有什麼?不就是令妃麼?鐘茗心下不屑得緊,還得裝得恭謹地把乾隆地迎到坤甯宮去。

    帝后都穿著正裝,耐著性子讓一屋子的奴才請了安,這才急急換成了便裝。皇后宮裡自會有些皇帝的衣物,一向好好收著,乾隆當下除了冠,換上了薄綢的衣裳。又勒上腰帶掛上荷包、玉佩之類飾物,手上還戴了東珠戒指、翡翠扳指等東西。

    那拉皇后的裝束本是力求華貴威嚴、能鎮得住場面,繡工繁複、飾物眾多。鐘茗卻不耐煩堆一堆的東西在自己身上,況且在她看來便是皇后的『簡單裝束』也夠華麗的的。便脫了朝服之類、摘了朝珠,換上件繡紋不多的墨綠色旗袍,取下沉甸甸的朝冠,把戴朝冠時梳的髻子打散,簡單梳了個小兩把頭,戴朵當季的絨花,插了兩三根鑲著單珠的簪子,耳朵上的三對耳鉗早取了下來尋了一對綠豆大小的鑲貓眼的耳塞子戴上。手上也只餘一枚累金的戒指一副指甲套並一雙鐲子便罷。

    急急收拾完,乾隆那裡已是坐下喝茶休息,順口考較一下永璂的功課了。聽到永璂的回答中規中矩,雖不特別突出,倒也還算肯學習。蘭馨、鐘茗還教了他一點滿文,乾隆便是有些急著想看新兒子,對永璂也算滿意了。

    見鐘茗出來了,乾隆有點滿意地點了點頭。永璂的表現算不得壞,尤其是開始學了一點滿文,乾隆覺得皇后教育兒子很稱職。清帝對於如何以少數人口統治全國、保持住風俗不被同化極為重視,五阿哥滿文極好也是讓乾隆喜歡他的原因之一了。

    再看皇后已除了華服美飾,整個人看著比以前素淨多了,不再滿身刺繡一頭珠寶,想著她剛剛喪子,心下倒有些憐惜了。

  後宮交給皇后,皇帝也不是完全一無所知的,對於這段時間皇后的所作所為,乾隆大為欣慰,以前皇后對令妃多少有些不對頭,故此乾隆行前專程提醒了一下皇后,不想她做得極妥當。

    乾隆心裡一向以為只有逝去的孝賢皇后富察氏才是合格的皇后,對於那拉氏並不是那麼滿意的,自她接掌後宮,沒發生什麼錯處,可乾隆還是覺得不太對勁,總覺得那拉氏為人剛強處事不留餘地。經令妃產子一事,乾隆覺得那拉離他心目中的『好皇后』的標準更近了一些,此時也是和顏悅色的。

    「瞧著清減了,這些日子,倒是辛苦你了。」乾隆一面把永璂拉到身邊摸他的腦袋,一面笑看鐘茗。

    鐘茗摸摸臉:「都道苦夏,人到夏天總是要瘦些的。倒是皇上,瞧著更精神了。」

    「這倒是了,出去轉一圈,心裡也舒暢得多了。你做得很好,兒子教得也很好。」

    鐘茗彎了彎膝蓋:「當不得皇上誇,不過是安守本份、盡職盡責罷了。」言畢,便到乾隆旁邊的座上坐下,對永璂道:「別太鬧著你皇阿瑪了,他一路勞頓,一會兒還要去看你小弟弟呢。」

    永璂似懂非懂,仍然乖乖點頭:「兒子沒鬧皇阿瑪,是皇阿瑪要考兒子的。」

    乾隆咳嗽一聲:「正是正是,」又咳嗽了一聲,「令妃那兒晚些去也不遲,朕又不是頭回當阿瑪!」這麼說著,坐在座位上,屁股還是不安地動了動。

    又想當XX又想立牌坊,說的就是你!晚些去?不是明天去?今晚?

  鐘茗端起黃磁盞,低頭啜了一口今年的新茶,抬起頭正色道:「話雖如此,令妃可憐見的,年過三十才有了個小阿哥,生的時候叫的那可真是慘,偏你就不在宮裡。心裡怕是難免委屈呢,早想見著你了,只是還在月子裡不得出門,還不知道怎麼巴望著呢。你倒還說不急,也不知道心疼人。快去了吧~」

    乾隆正色道:「皇后哪裡話?宮中自有宮中的規矩,朕怎麼會因情廢禮?」

    好個因『情』廢禮啊~

    鐘茗又低頭喝茶了,喝了好幾口,唔,這貢茶的味兒可真不錯。聽到乾隆的龍爪子在永璂的綢衣上輕輕撫動的聲音,嘖嘖,急了吧?撓得我兒子的衣裳嗤嗤啦啦的響,你什麼意思啊?給了一個臺階還不下,非要三請三辭,『辭』不過了才勉強答應!

    乾隆心裡也有點急,擱往常,皇后一說,你去看令妃吧,他多半也順勢走了。現在麼,覺得皇后有點改變了,更大度了,自己自然也要多給皇后一點面子,表現一下自己其實是很尊重皇后的,對令妃並不是那麼重視的——雖然心裡還是挺寵令妃的。

    「法理不外人情,雖是礙於名份位階,這宮裡到底還是一家人,不是麼?」鐘茗放下茶盞看向乾隆,噗哧一笑,「這麼些年了,皇上可曾見過我有什麼時候是這麼著,」指著自己的笑臉,「讓您去別的宮裡的?」又歎道,「不管怎麼著,就算不看令妃,也該去看看十四阿哥……添個阿哥總是件好事……」語音繚繞似有愁怨。

    乾隆一想,也笑了,還真是,這皇后便是生氣也都擺到臉上去,不待見誰便能讓全宮的人都知道。

  想來皇后還真是個直爽人,倒不是說她多麼單純善良,只是好惡全擺在明面上,她不喜歡某妃,能眾所周知到哪一天某妃突然出了什麼事故,全紫禁城的人都懷疑是不是她下的黑手的程度。這樣的皇后,倒讓乾隆愈加放心了。

    看著皇后又低下了頭,乾隆猛地想起,十三阿哥剛剛過世啊!低頭又看了看永璂,他正帶著點不解,又帶著點擔心地看著他皇額娘,又礙著皇阿瑪在場,不敢亂動。一張小臉可憐巴巴的,嘟著小嘴,大大的眼睛直瞅著皇后,眼裡透著著急擔心。這個兒子至少還有孝之一字是可取的呢,乾隆心下暗道。

    「朕便去坐坐,晚膳擺在坤甯宮罷,老佛爺那裡,上了年紀了,就不要再去打擾她老人家了,明天請安便是。」想了一想,乾隆對永璂道:「永璂,今天好好陪你皇額娘說說話。對了,此次木蘭之行,收穫頗豐,蒙古諸王、滿洲各旗都進了不少好皮子,老佛爺那兒朕已進過了,餘下的,賞純妃幾張,便都交坤甯宮罷!」

  顧慮到皇后的感受,乾隆便不再提生子的令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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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了,都去收拾一下自己個兒罷,甭全杵在這兒了。」鐘茗對著一溜宮女、太監道,「晚上皇上還來呢,先歇著去,到時候給我打起精神來!」

    「嗻!」

    「永璂也去休息一下,晚上好見你皇阿瑪。」

    「皇額娘,您別不高興。」

    「呃?皇額娘沒有不高興,只是想起你十三弟了。」親親永璂的包子臉,「現在好了,看到永璂,皇額娘就高興了。」

    永璂大力點頭:「嗯,兒子一定乖乖的,還要努力,給皇額娘爭氣!」

    「知道啦~」鐘茗刮了一下永璂的鼻子,「就你懂事,去歇一下罷。」

    「嗻~」

    看著永璂回了他住的配殿裡,鐘茗招過來一個宮女:「彩蝶。」

    「奴婢在。」

    「吩咐小廚房,晚膳多上點清淡的,木蘭多是肉食,熱天吃的不消化。也別太素了,瞧著不大好。」

    「嗻。」

    吩咐完了晚膳,鐘茗搭著容嬤嬤的手轉回內室,東暖客的臥室裡原是掛的百子帳,色以大紅為主,鐘茗早讓卸了這帳子,換上明黃的。屋裡除了地毯、底下椅子上的墊子之類,都換成了明黃色的,滿眼大紅,看著讓人心裡不太舒服,跟那啥啥的房間似的。

    歪在床上,讓容嬤嬤在一邊的小杌子上坐了,鐘茗開始跟她商量事:「木蘭的皮子,想是不差的,留下一些,餘下的,純妃那裡雖說皇上賞過了,咱們也不能虧待了她,比著皇上的份子,減兩成給她一些。永璂那裡雖有皇子年例,到底也留一點,再挑些上等的皮子,留著給蘭兒當嫁妝。老佛爺宮裡,晴格格也要給一些。令妃那裡,皇上既然沒說賞了她,我只當皇上沒賞過,也要給的!餘下的各宮妃、嬪、貴人,各以其例,比著令妃的,務必不能越了她的例去!阿哥所那裡,年長的自不用我操心,他們都是隨著皇上去木蘭的。只十一阿哥也要給的,比著永璂吧。」

    容嬤嬤詫異道:「娘娘也太大方了,況且,令妃……」

    「嬤嬤沒聽到麼?皇上是把皮子都給坤甯宮了,這哪裡是給我?分明是讓我分的!我獨霸著,皇上怎會高興?!照往年來看,八月、九月,總還要有圍獵的,皮子豈會少的?我不如大度點,皇上自有更好的東西給我!」鐘茗一面玩著手上的指甲套,一面冷笑。

    容嬤嬤義憤了:「娘娘也太辛苦了!」一面把令妃等人罵了個狗血淋頭,一面還埋怨皇帝對皇后太壞,又說:「奴婢覺著娘娘這些日子也忍得太狠了,不似從前那樣暢快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04 AM


019皇后與令妃

    容嬤嬤義憤了:「娘娘也太辛苦了!」一面把令妃等人罵了個狗血淋頭,一面還埋怨皇帝對皇后太壞,又說:「奴婢覺著娘娘這些日子也忍得太狠了,不似從前那樣暢快了。」

    鐘茗手下一頓,指甲套的底邊勒得手指頭疼,忙拔了下來:「嬤嬤是覺得我變得窩囊了吧?」

    「怎麼會?!」容嬤嬤連連擺手。

    「是窩囊啊。」鐘茗感歎,「可當皇后就得窩囊,嬤嬤看,以前咱們倒是暢快了,可在皇上心裡呢?他倒覺得是霸道!他哪會知道這後宮裡有多少糟心的事?!便是知道,也只是淺知皮毛而已。他只想著拿我跟孝賢皇后比,要我『賢慧』,豈知賢慧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我本是寶親王的側福晉,做的是嫻妃是嫻貴妃是嫻皇貴妃,不是他的原配福晉、不是他登基便冊立的皇后!放到尋常人家,別說是結髮妻子,就是填房繼室也不算,只能是個扶正的罷了!」

    容嬤嬤嚇得連連擺手,左右看看,確認了無人偷聽,正要勸說。

    鐘茗繼續道:「孝賢皇后是元妃嫡后,她自可以賢慧,她的身份便能替她鎮住不安份的東西!我呢?乾隆十三年進了皇貴妃掌六宮,十五年為皇后母儀天下,可那時我連個兒子都沒有!生了兒子的人會怎麼想?會安份麼?!若非當時皇上傷心太過,連斥了大阿哥、三阿哥,哼!我能不下狠手壓制後宮麼?賢慧?我拿什麼去賢慧啊?!啊?」

    容嬤嬤直抹淚:「娘娘,奴婢知道,奴婢都知道。」

    「那個叫翠兒的小東西,嬤嬤還記得麼?」

    「不就是敢刺探坤甯宮消息,還往外傳遞的那個麼?黑心背主的東西,娘娘提她做什麼?」

    「哼!如果有人勾引皇上,我也就忍了,頂多開導她幾板子,還得為她向皇上求個名份,誰叫我是皇帝的女人?!誰叫祖宗家法如此?皇帝寵幸個宮女不算大事。可是,這傳遞消息,哼!嬤嬤覺得,沒有人支使,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偷聽了事要往哪傳?嗯?」

    「娘娘,都過去了,過去了。」容嬤嬤從小杌子上站了起來,給鐘茗套上指甲套,取過被子卷成了個卷給鐘茗靠著,「您如今有十二阿哥,宮裡也都服您了。」

    「有十二阿哥是不假,可宮裡,服我?那才是笑話,只不過有些人我怕了。還有些人,非但不怕,正在暗地裡作耗呢?!」

    「怕她怎的,十二阿哥可是皇后嫡子~」

    「嬤嬤萬不可再提這事,要爛在心裡,皇上忌諱這個!」

    容嬤嬤眼中閃過絲異色:「娘娘?咱們不是……」

    「我這陣子忽然想起以前的事了,七阿哥薨後,皇上……」搖搖頭,「即使心裡想,嘴上也不能說。」

    容嬤嬤會意:「奴婢明白。」

    鐘茗忽然笑了:「嬤嬤不是覺得這些日子我太寬容了麼?」

    容嬤嬤笑道:「奴婢確實有些糊塗,娘娘方才,不是說得下狠手才能鎮得住宮裡麼?」

    「現在不是已經鎮住大半了?想興風作浪的,咱們不是也知道了?這就行了,我只要這宮裡上下的奴才不敢對我不敬,不敢背著我作東作西的,就好!」

    「那娘娘現在這是?」

    「嬤嬤沒覺得麼?只要我軟和了,『賢慧』了,皇上現在能給我比更多麼?」

    「只這忍功太逼人。」

    「無妨,我還要更加的『賢慧』呢!否則,皇上怎麼會善待永璂?怎麼會把心思從旁的地方減去一二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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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聲聲通報,說是皇上駕到的時候,令妃喜不自勝。

  月子裡的女人不能下床,不能洗澡、洗頭,聽說皇帝要來,令妃一早拿濕帕子擦了頭臉身體,萬不能給皇帝以邋遢的印象,頭上只挽個簡單的小兩把,也不簪花,穿件淺粉宮緞的衣裳,額上纏著寸半寬的帕子。

  令妃知道,乾隆喜歡溫婉的女子,從她在孝賢皇后身邊伺候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個規律。越強勢的女人,越不得皇上的歡心。

    乾隆到的時候,見到的正是這幅溫馨的畫面。剛生產過的令妃,一身的柔和色調,俯身看著悠車裡的兒子。身體彎成好看的弧度,聽到自己來的時候,身子仍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只是轉過來的臉上帶著莫名的驚喜,眼中還含著感激的淚花。

  乾隆的心房一瞬間便柔軟了起來,徑直走到悠車前,且先不看兒子,伸出手來撫上令妃的臉:「辛苦你了。」

    令妃這時才醒神來,忙坐起了身子,在床上就拜了下去:「奴才恭迎皇上。萬不想皇上今兒會來。」說著,聲音都哽咽了。

    乾隆扶起她:「有什麼想不到的?嗯?」

    「皇上!」令妃嗔了一句,轉過臉看向悠車。

  乾隆也看了過去,伸出手指碰了碰十四阿哥的小臉:「這就是朕的十四阿哥?果是生得好,眉清目秀,像你。大了定是風度翩翩。」

    「奴才倒想著他像皇上,這才有福氣呢。」

    「哈哈~」

    「皇上,兒子也看過了,您還是早些安置去吧。剛回來,就到奴才這兒,不合規矩的。」

    「朕來看兒子,有什麼不合規矩的?」乾隆笑問。

    「皇上有那麼多阿哥,何在乎這一個?」令妃勸道,「還有十一阿哥、十二阿哥也是沒有隨駕去木蘭的呢,皇上該去看看的。再待在奴才這兒,皇后娘娘該不高興了。」

    乾隆笑道:「就你想得周到!朕明日便去看十一阿哥,你也別擔心了,皇后如今好多了。」

    令妃只道是乾隆在安慰她,並不以為皇后會變得有多賢慧。心說,『皇后如今不像從前了』,你知道個什麼呀?江山易改,稟性難移的。我比你更清楚這個皇后的脾氣。你瞧著她對我都生孩子關心是吧?她那是給逼的沒法子了!皇上不在宮裡,我有個三長兩短,她第一個逃不掉,誰都知道她瞧我不順眼不是?

    乾隆拍拍令妃的肩膀:「且放寬心,好好地養好了身子,洗三禮朕沒趕上,百日宴定給十四阿哥辦得熱熱鬧鬧的!」

    令妃心道,果然是在說安慰話,皇后果然還是生氣了。又見乾隆已是起身了,心下更是篤定了。哽咽著道:「謝皇上垂憐。」

    乾隆一笑便出了臥室,門外傳來乾隆的聲音:「都用心伺候著!伺候得好了,朕重重有賞!」

  令妃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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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到坤甯宮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累了一天,又吃了那麼多年的肉食,委實有些膩得不想吃東西。偏又答應了要到坤甯宮吃飯,他也很想給皇后一點面子,想到要對著一桌子的菜表現得很想吃,乾隆很鬱悶。

    待看到桌子上的飯菜時,乾隆忽然覺得很餓。桌上多是鮮嫩水靈的鮮菜,肉食不多,也不是用了紅燒之類的做法,只是一道冬瓜排骨湯。撲鼻而來的飯菜香氣裡,雜著一點酸醋的味兒,聞著就開胃。

    乾隆本就高興,一向嚴肅刻板的老婆變得賢慧了,一直很寵愛的小老婆給他生了個兒子,額魯特台吉渾齊等殺劄那噶爾布,以其首來降。國事家事都挺順,相較之下,山東、福建一共幾十個州縣的水災就不那麼鬧心了,這麼大的國家哪年哪月沒有個地方出狀況呢?

    看到坤甯宮裡四格格、蘭馨、十一阿哥、十二阿哥都在的時候,乾隆怔了一下:「都在啊?」

    鐘茗笑道:「皇上一去多日,留在宮裡的孩子們可想他們皇阿瑪呢,正好,都在一起吃一頓飯吧。六格格太小,便不宣了。」反正你常到令妃那兒晃,她也不愁見不到你。

    乾隆越發覺得皇后有風度了:「好!好!」

    這頓飯,乾隆吃得極高興。蘭馨是得他喜歡的,天真爛漫又不會見了他便縮手縮腳,頗能解頤。十一格格不多言語,也很有大家風範。永璂如今也不甚怕乾隆了,應對很得體。十一阿哥頗有幾分聰明,又想到十一阿哥之母淑嘉皇貴妃金佳氏已亡,而皇后還能想著宣他來吃頓飯,心下更是舒坦了。

    本來還有點緊張的幾個孩子,見乾隆如此高興,也漸漸放開了,坤甯宮的晚膳,極是和樂。不一時,幾個孩子便都告退了。乾隆還額外囑咐十一阿哥明天的功課要認真,明天他要去御書房檢查。也告訴十二阿哥要聽皇額娘的話,好好習字。

    「皇上,天兒不早了,該安置了,明天還有早朝。」乾隆身邊的大太監高無庸提醒道。

    鐘茗心裡咯噔一下,穿成人家老婆,占了人家老婆的殼,享了這皇后的榮華富——雖然一點也不願意享這等福份——便要擔著皇后的責任義務,打理宮務、處理事情也就罷了,跟一堆亂七八糟的妃子鬥智鬥勇也就罷了,替前任養兒子、給兒子爭福利也就罷了……

    可是,可是!為毛還要負責那啥啥啊?此刻,鐘茗非常感激乾隆不太喜歡那拉皇后,非常樂意乾隆寵愛令妃,至少,自己不用經常擔心跟這個陌生的中年大伯那啥啥啊~

    我是顏控,年輕帥哥也就罷了……

    這是心底的陰暗想法,好歹是『自己』的丈夫,就算很陌生,帥老公她還能勉強接受……老天爺,不是我猥瑣,換了是你,你能接受跟個陌生的已經不帥了,還有一堆小老婆的中年大伯XXOO啊?殼子是他老婆的,瓤兒總還是我自己的吧?

    想想這個殼兒還跟眼前的大伯XXOO過,鐘茗渾身不得勁。又想到自己已經是快四十歲的歐巴桑了,雖然看著不顯,心裡還是很難過。



020皇后收養女

    「皇上,天兒不早了,該安置了,明兒還有早朝。」乾隆身邊的大太監高無庸提醒道。

    按說,今天應該宿在坤甯宮的,可是乾隆很累,又剛吃飽了飯不想運動,確實不大願意XXOO……即使眼前的不是皇后,而是得他寵的令妃,或者是其他年輕宮妃,皇帝還是挺想休息的。

    屋裡有一瞬的靜默,高無庸的冷汗蹭地刷了下來。

    鐘茗一抬頭,幾乎要就義了,卻看到乾隆一臉並不是特別歡喜的表情,似乎,還有點倦意?心裡的主意滾了幾滾,定住了神。招呼著給乾隆沐浴更衣,自己也卸了首飾換了衣服。

    扶乾隆躺下,歎道:「皇上但安心歇著吧。」頓了頓,絞著帕子道,「都累了一天了,明兒還有正事呢。」

  乾隆就坡下驢:「今兒大夥兒都夠累的了,你也安置吧。」一伸手便把鐘茗拉到床上,一併躺下了,還給鐘茗拉了拉被子蓋上。

    乾隆睡覺似乎沒什麼惡習,鐘茗也慶幸自己沒有說夢話的習慣。身邊躺了個大男人,覺得很彆扭,但是知道這男人今天會很『老實』,鐘茗也就放心。真的是累了,彆扭著彆扭著居然也睡得很香甜。

    八月的天還很長,天亮得並不晚,清朝的早朝時間則更早,鐘茗有點睡眼朦朧的掙扎起身,狠掐了自己一把,痛得一個激泠這才清醒了些。洗了一把臉,腦子才算轉了回來。

  乾隆也在洗漱,洗完了,坐在一邊讓小太監給他梳辮子,乾隆的辮子裡已有絲絲縷縷的白髮了,鐘茗別過臉,看著自己垂下的髮絲,唯有青絲,想是下了大力氣保養的。

    今天兩人都會很忙,乾隆要大朝會,要處理一下積壓的政務。鐘茗要去慈甯安請安,要處理宮務,下午還要接待一下幾個阿哥的請安。因為要莊重些,兩人的打扮也就更隆重一點了,鐘茗首次頂著大拉翅,上頭正中一隻大鳳,兩角兩隻銜珠串的小鳳,還有寶石雜飾,重得要死、也貴得嚇人,便不許再往頭髮上別簪子插絨花了,唯在燕尾之上橫了個小扁方。

  拒絕了帶朝珠,翻個金項圈兒戴上,雖然還是沉甸甸的,至少沒有三盤朝珠掛在身上那麼顯眼,沒穿朝服,只穿著明黃的旗裝,其他首飾也還是用的東珠,鐘茗覺得自己像個活動的珠寶表示台,頭上的寶石流蘇一晃一晃的。

  乾隆也好不到哪裡去,衣服上的繡紋更多,頭上的朝冠滿是黃金珍珠,腰上叮叮噹當掛著一堆東西。

    收拾完了,互相看了了一下,鐘茗有點不真實的感覺,近距離一看,乾隆這麼一打扮,倒不像個真人,倒像是個博物館裡的展品了。

  乾隆反覺得皇后今天的打扮不那麼奢華了,心說,喪子雖痛,到底讓皇后收斂了許多,改了些脾性,照此下去,皇后或許又是一個賢后呢。

    一時永璂又過來請安,母子倆本是一起吃早飯的,倒不是永璂刻意要來給乾隆見禮。乾隆安心睡了一夜,心情大好,看著趕早來請安的十二阿哥,愈加順眼了一些。

    坤甯宮裡備了早膳點心,仍是清淡開胃的,乾隆匆匆用了一點。囑咐了十二阿哥不許在正午天熱的時候太用功,以防又病著了,乾隆才登上步輦往養心殿去。

    ————————————————————————————————

    乾隆走了,宮妃這才敢到坤甯宮來請安。以前不是沒有人趁著皇帝來坤甯宮的時候給皇后請安,以借機勾搭一下皇帝,只是皇后雖然性子急點,脾氣暴點,到底還不是個笨蛋,看出來以後便有人倒了黴,從此大家就都老實了。

    鐘茗評價那拉皇后的處理方式,手法簡單粗暴,但是直接有效。那拉皇后做了初一,正好,鐘茗來做十五。只是這初一和十五的做法,有所區別罷了。

    拎著一串兒的美人兒去慈甯宮請安去,慈甯宮隨著老佛爺的回歸,又成了最熱鬧的地方。正在說話間,便有太后身邊的大太監進來回話:「老佛爺,外頭裕貴太妃、先定安親王福晉等請進宮請安。」說完,便把一疊單子躬身舉過頭頂奉上。

    老佛爺正高興,接了單子略翻了翻,便允了這些人明日請安。又說了一會兒話,便命大家散了:「皇帝今兒大約會晚些下朝,你們且去候著吧。」

    老佛爺的意思,便是讓大家回去等翻牌子了。眾妃子紅著臉、低著頭,齊刷刷地謝恩回去了,估計是要好好打扮一下自己。

    鐘茗反倒留下了:「老佛爺,昨兒皇上說得了許些皮子,讓媳婦處置,正要請老佛爺示下。」

    「我已是有了,既是交給你了,就算是你的東西了,便都收著罷。隨你怎麼處置。」老佛爺對皇后倒是放心得很。

    鐘茗道:「那可要跟老佛爺借一下晴兒了。」

    「你要晴兒做什麼?」老佛爺驚訝道,一邊開玩笑地護著晴兒,「你可不能把我身邊得用的給拐了去。」

    「瞧您說的!」鐘茗也就順著老佛爺的話跟她『吵』,「不過是想著這皮子定是不少的,我一個人哪用得著,不如各賞一些,讓大家一起樂一樂,也是感念皇上恩德不是?正巧啊,媳婦瞧著晴兒跟蘭兒一樣的喜歡,想讓她們倆、還有四格格都挑幾張自己喜歡的,冬日裡或做新袍子或做斗篷,都是使得。」

    老佛爺『吵』上癮了,瞇著眼睛笑呵呵的:「賞我晴兒東西成,不過,你瞧著晴兒跟蘭兒一樣的喜歡?可不是要搶我的晴兒做女兒?」

    「也成啊。」鐘茗答得痛快。

    老佛爺擺手道:「去、去、去,你倒越發上了臉了!」一面說一面鬆開了晴兒的手,「可要好的才成,晴兒去,喜歡什麼拿什麼,拿完了回來見我,別手軟。只是不許離了我老婆子。」

    晴兒彎膝一禮,說話又清又甜:「老佛爺,皇后娘娘,您二位再拿晴兒開玩笑,晴兒可是不依的。老佛爺前兒才賞了晴兒幾張狐狸皮,正預備著做圍子了,今冬已是得了。」

    老佛爺笑道:「讓你去,你便去,這便宜啊,不占白不占!誰讓她要你當閨女的,有了那麼好的蘭兒還不夠,還想著拐我的晴兒,很該讓她出點血,受點教訓。」

    晴格格對鐘茗又是一禮:「晴兒得皇后娘娘垂青,三生有幸,只是,晴兒失了生母,是老佛爺憐我,收養宮中,實在是不願離了老佛爺。」

    老佛爺開始抹淚了:「我的好晴兒。」

    鐘茗挑眉:「得啦,我的老佛爺,不過是跟您開個玩笑。」

    「玩笑也是隨便開的?」老佛爺瞪眼,並沒有生氣。

    「雖是玩笑,也是認真的。」鐘茗正色道,「晴兒生母愉親王原配的嫡福晉去得早,晴兒又是養在老佛爺宮中的,既當孫女兒看,何不為她多謀算?她養在慈甯宮裡,與愉郡王府的人見面得少,難免不夠親熱,姑娘大了,她的婚事該怎麼辦呢?!嫁了出去,回門還是回愉親王府!我認了她做女兒,難道不是老佛爺孫女兒?媳婦把女兒放在老佛爺膝下承歡,難道老佛爺不要?」

    老佛爺不抹淚了,掌代掌宮闈的熹貴妃,她怎會不通細務,真是一點就透:「皇后養女,好!晴兒有這個身份,也不枉在慈甯宮裡養了一回!也算我對得起她了!」

    皇后養女,是和碩公主,做了公主,便與尋常王府格格有天壤之別了。況且,晴兒的父親老愉親王已薨,現在的愉郡王乃是她繼福晉的兒子,只有七歲。晴兒入宮的時候,他還沒生下來,姐弟之情並不親厚,繼福晉尚有十一歲和十三歲的兩個女兒。

  晴兒若非養在宮裡,待在愉郡王府,著實尷尬。便是給她指個好人家,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便是王府格格,也要有親戚走動的,在老佛爺看來,不冷不熱的愉親王府,實在不是個好娘家。

    晴兒聽得說她的婚事,心下大是羞惱,待聽到後來已是呆了。

  她自幼喪母,繼母不是不好,卻難有生母的親近。兼之養在慈甯宮,誠如皇后所說,與家裡已是不親,便是原有的親近,也漸漸因她伺候的老佛爺,而帶了點討好的意思了。

  因此,晴兒對愉郡王府也親近不起來了。雖說距離產生美,可是,距離本身就代表著疏離。她本覺著可以倚著老佛爺寵愛,雖然家裡不如意,卻不常住家裡,在宮裡也過得不錯。

  經皇后一說,這才要想一想:自己到底算是愉王府的格格,到底是要嫁人的,婚事能指望老佛爺,嫁了以後呢?老佛爺歸西以後呢?不親熱的愉親王府要如何相處?晴兒一時頭腦亂轟轟的。

    六神無主,淚珠兒撲撲地往下掉了。

    老佛爺開始心疼了:「好晴兒,快別哭了,去!擦了眼淚給你皇額娘磕頭!只這見面禮可不能光是些皮子了。」

    晴兒拜在鐘茗面前:「女兒給皇額娘磕頭了,謝皇額娘。」

    鐘茗忙扶她起來,眼圈兒一紅:「自家人,謝什麼?」轉臉對老佛爺道,「只是此事,還要跟皇上說一聲才好呢。」

    老佛爺點頭:「我去跟他說!」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05 AM


021投桃得報李

    乾隆下了朝,照例是往慈甯宮請安說話。因為皇帝常來,宮妃們往慈甯宮請安的積極性極高,一般只要老佛爺不趕人,或是皇后不說『大家走吧』,或有其他非走不可的事情,都是願意早上在慈甯宮多待些時候的。

  今天早上卻是老佛爺趕人,眾人散去,老佛爺與皇后敲定了要給晴兒個高貴的身份,和碩親王之嫡女本為郡主,因不是公主,一些事情上頭便完全是兩個境界了。

    乾隆到了慈甯宮,眼見宮妃一個也無,只有老佛爺帶著娘兒幾個在說話,心下奇怪。上前給老佛爺請過安,老佛爺極熱心:「皇帝快來坐吧,正有事要跟你商量呢。」

    「皇額娘只管吩咐,兒子定當竭力。」

    「我竟不用你竭力,我只要你一句話便成。」

    「聽皇額娘的吩咐。」

    「晴兒打小跟在我身邊,這你是知道的,她也漸大了,相處一場,我總要為她打算一二,皇帝,你說是不是?」

    「這是自然。」

    「那,皇額娘想要給她升升品級,你不介意多個女兒吧?」

    乾隆對晴兒的印象極好,雖不如蘭馨一貫當女兒養著嬌憨可愛,卻是思慮周到對老佛爺極是貼心。此時不過是借勢答應,多個和碩公主,又不是多個和碩親王,不過每年多費點銀米罷了,當下便允了:「晴兒養在慈甯宮,與朕的女兒有何差別?」

    老佛爺方笑了:「既如此,便讓她認在皇后名下,可使得?」

    皇帝養女當然都是認在皇后名下的,這樣才有資格封為和碩公主。乾隆點頭答應了:「這是喜事,當然使得。」轉過臉對鐘茗道,「皇后?」

    鐘茗點了點頭,還沒回話,老佛爺倒先說了:「不是皇后提醒,說起晴兒的處境,我且還想不到這一層呢?她自是允的。對了,還有蘭兒也是齊王之女,卻是正經的帝后養女,總是蘭公主、蘭公主的叫著,都是出閣的年紀了,卻無實封,也是不妥的,索性命給她們兩個一同晉封罷了。」

    鐘茗此時才覺得有些不妥,此事應該先跟乾隆說的!兩個頂頭上司,哪個都不能得罪,這個先後次序實在讓人頭疼,一不小心就要行差踏錯。一面琢磨著要抽著空,在乾隆知道自己先告訴老佛爺之前跟他解釋一下。

    蘭馨與永璂一直伴著鐘茗,並未離開慈甯宮,先前老佛爺與鐘茗說話,蘭馨是沒有插嘴的資格,永璂又是半懂不懂的,只在旁邊聽著。此時語涉自己,又是好事,蘭馨忙立起來福下身子道:「老佛爺抬愛,蘭兒感銘五內,只是萬不敢奢望有這樣的造化。」

    「這事很不與你相干,你只管到時候受封就好,長輩們決定的事情你只管聽著就好。」

    乾隆也笑道:「正是這樣,皇后養女正是和碩公主,因著祖宗慣例,多是在賜婚之前才有封號,便拖到現在,如今你也大了,正是談婚論嫁的年紀,也是時候了。哈哈,才添了個阿哥,又要多個格格,正湊了個『好』字!」一面看著蘭馨一面看著晴兒,只覺得這兩個養女一天真一柔順,極合心意。

    蘭馨與晴兒俱是驚喜交加地又向乾隆謝了恩。

    永璂眨著眼睛,一會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老佛爺,永璂是不是要多個姐姐了?」

    鐘茗先笑道:「晴格格原不就是你姐姐麼?」

    「那不一樣啊。」

    「怎麼不一樣了?」乾隆逗他。

    「嗯,以前晴格格也是姐姐,但是,沒有現在這麼親了,現在才是一家人了。」

    老佛爺欣慰道:「正是永璂說的這個話,皇帝、皇后,」乾隆忙答應了,鐘茗站了起來,「要把晴兒當一家人啊~」

    鐘茗笑道:「老佛爺這話說的,什麼叫當一家人啊?原不就是一家人麼?」

    老佛爺更高興了:「走咱們先挑皮子去,權當是你皇阿瑪和皇額娘給的見面禮,餘下的禮你們可得補上,不許賴帳。」

    「皇額娘發話,兒子怎麼敢?」

    「挑皮子去,午膳便都回慈甯宮來用!」老佛爺興致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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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人都有各人的車駕輿輦,只是然則一行只是去庫房看著,浩浩蕩蕩的很覺麻煩,兼之方才定了兩樁好事,都有些興奮,想與人說話,便合了一下車駕。老佛爺帶著晴兒、蘭馨和永璂姐弟倆、皇帝與皇后,三乘大輦,反正還要回慈甯宮吃飯的,不用擔心一會兒回自己的處住沒轎子坐。

    鐘茗坐在乾隆身邊,先代蘭馨又謝了一回。乾隆道:「蘭兒也是朕的女兒嘛!倒是晴兒,先頭倒沒往這上頭想。」

    鐘茗忙說:「這卻是我想得不周到了,沒先跟皇上說一聲,真是不該。」

    「這有什麼。」

    「卻是我先跟老佛爺提的。」鐘茗發現乾隆的臉色有點淡,「因著想到蘭兒也大了,快出閣了,便想到宮裡還有個晴兒,愉王府又是那般樣子,不免想多管個閒事。況且,晴兒在老佛爺身邊伺候著,為咱們分憂不少,很該謝謝她。再者,她又極得老佛爺的緣法,便是我不說,保不齊老佛爺也要為她的前途擔心,倒不如想在前頭,也省得老佛爺到時候傷神,便是我的孝心了。因事涉老佛爺,故此先稟老佛爺,待老佛爺應了,好跟皇上說。」

    乾隆道:「罷了,這是好事,有什麼敢不敢的?」表情依舊不太高興。

    「這晴兒是老佛爺身邊的人,或升或賞,越不過老佛爺去,我若先與皇上不聲不響的商量了這事,皇上至孝,能不給老佛爺身邊的人的面子麼?您答應了,末了咱們再別老佛爺提,雖是好事,倒顯得是定下了事情才知會老佛爺,反是不尊重老佛爺的看法了。」一面說,一面絞著帕子。

    乾隆臉色緩了不少,點頭道:「卻也是,這事關老佛爺,確實難為你了。」

    鐘茗心頭一塊大石落地:「沒什麼難為不難為的,我只恨自己愚笨,不如孝賢皇后處事周到。」語氣頗為懊惱,還帶著點傷心。

    乾隆想起孝賢沉默了一會兒,反倒安慰起鐘茗來了:「你做得已經很好了。」心地也寬了不少了。

  在乾隆看來,皇后如今倒頗能為他人著想了,雖然辦事不太如孝賢周到,但是在乾隆心裡實是無人能與孝賢相比。那拉氏處事,只要略能今著孝賢的影子,乾隆便覺得舒心了。

    說完,還拍了拍鐘茗捏著帕子的手,鐘茗一驚,渾身一抖,手不由自主地往回觸電般地一抽。抽到半道上,覺得不妙,驚出一身的汗,猛抬頭,方才那為難的表情還掛在臉上沒散,此時眼中又添了些惴惴。

    乾隆看著皇后這樣,倒覺得自己確實有些冷落皇后了,而皇后近日又改進不少。日後,哪怕心中不是愛甚也該更尊重一點皇后,更給皇后存些體面才是。不免又低聲安慰了幾句,說了些木蘭的趣聞。

    珍貴如虎皮熊皮狐狸皮的,自是不多見,便是狼皮也只得了兩百張,倒是羊皮極多。此外還有鹿皮、灰鼠皮、銀鼠皮之類的皮子,也都是好物件。

  晴兒自有分寸,並不挑極好的東西,都是挑塊頭小一點,但品質還算不錯的。蘭馨也便照著她的樣子挑,並不越了晴兒去。時不時地看晴兒一眼,鐘茗看在眼裡,暗道蘭馨也不全是一味嬌憨的。

  錯眼間,與乾隆目光相對,彼此點頭,可見他也是這麼想的。乾隆對蘭馨更覺欣慰,這孩子也長大了啊,更知道分寸了。

    鐘茗待她們挑完,便按著與容嬤嬤商量好的,一一吩咐著把某幾樣皮子賞與某人。令妃、純妃、忻嬪、舒妃、慶嬪、婉嬪等俱各有差,十一阿哥那裡也賞到了,聽得老佛爺和乾隆很滿意。

    心情舒暢了,這頓午膳便用得格外香。吃完飯,乾隆又去處理他的正事兼翻牌子去了。老佛爺留下永璂說話,鐘茗便帶著蘭馨先回坤甯宮去了。

    蘭馨很高興,也有些不安,正式受封的和碩公主,與宮人嘴裡說的『蘭公主』可不是一個檔次的。

    「這是你投了老佛爺和你皇阿瑪的緣,只管受著就是了。」鐘茗安慰她。

    「可是……太突然了。」

    「老佛爺這是投桃報李呢。」

    「皇額娘……」蘭馨眼裡泛著水光。

    「你且去罷,我也乏了,要歇個晌兒。」

    崔嬤嬤滿臉感激地扶著同樣感激的蘭馨,跪安轉回自己的住處了。

    鐘茗笑問容嬤嬤:「嬤嬤,如何?皇上和老佛爺給我的,可比我自己去爭去搶得來的多得多吧?」

    容嬤嬤笑道:「正是這樣呢。娘娘這下子可多了個老佛爺跟前的小紅人女兒,膝下又有了兩個和碩公主,兩位公主都是極得兩宮歡心的,日後必能添兩位得力的額駙。」

    鐘茗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額駙啊……我得再想想。」

    蘭馨現在不提皓禎了,當然,她本來也不知道這個人怎麼樣,不管是鐘茗說的,還是外頭對皓禎的傳言,對她來說都是抽象的表述。

  萬一乾隆效仿李林甫,讓閨女躲帳子後頭自己看,那個長相端正的禎貝勒入了蘭馨的眼可怎麼辦?還有,記得似乎是乾隆相中的女婿指的婚啊。

    還有晴兒,她現在喜沒喜歡上爾康?

    是得好好想想對策了……



022諸阿哥請安

    說是要好好想想對策,只是,至少今天白天是沒有什麼時間留給鐘茗去仔細分析一下形勢的。卸了大衣服和諸多繁雜的首飾,還沒歇下呢,就有養心殿太監送來了今天乾隆翻了牌子的消息,是純妃蘇佳氏。

  鐘茗口角含笑,吩咐坤甯宮侍監首領取過皇后的印鑒加了印,賞了養心殿跑腿太監一盞茶,倒把小太監弄得汗涔涔的。

    下午,阿哥們下了課便到坤甯宮裡來報到了。上次皇后病癒,仍是體虛,鐘茗又心虛,拿個藉口搪塞了過去。此番卻是阿哥們出了趟遠門回來,兼之上回又沒見到皇后,鐘茗這次底氣也足,便在坤甯宮裡接見了他們。

    由純妃所生的三阿哥永璋打頭,下面是嘉妃之子四阿哥永珹、愉妃之子五阿哥永琪、永璋母弟六阿哥永瑢、永珹母弟八阿哥永璿、永珹永璿母弟十一阿哥永瑆,乾隆現存的兒子,除了原就在坤甯宮的永璂和尚在繈褓中的十四阿哥,一時便都湊齊了。阿哥們的隨從除了貼身的小太監,都留在了門外。

    坤甯宮正殿裡,鐘茗坐在寶座上,面前架起一道屏風。

  諸阿哥按規矩行了大禮,鐘茗命他們坐了,才道:「把這東西撤了罷,自家母子有什麼好避諱的?」

  也就是她能對所有的阿哥說這句話了,皇帝的兒子都是她的兒子,不似其他妃嬪只能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這麼說,連見非自己所出所撫養的阿哥都是極難的。這麼看來,能與五阿哥常見面的令妃,豈止是『不簡單』三個字能形容的?

    便是屏風撤去,底下的阿哥們也不大敢就這麼直愣愣地瞅著皇后,都眼觀鼻、鼻觀心地坐好。

  鐘茗招手道:「永瑆,到皇額娘這兒來。」

  永珹耳朵一抖、永璿鼻子一抽,又都回復了平靜。

    永瑆生時,那拉皇后初次有孕,為討個吉兆常去看永瑆,待生了十二阿哥,便覺得永瑆確是有福的。覺得永瑆又是個小阿哥,沒什麼競爭力,故此在這些阿哥裡對永瑆倒是比別人更親厚些。

  乾隆二十年正月,永瑆生母嘉妃薨逝,那拉皇后又懷上了第三胎,更是把永瑆接到坤甯宮來養了一陣子。只是接著五格格夭折,十三阿哥出生,那拉氏實是沒有精力去照料他。

  乾隆便命其時無子的令妃照看永瑆了,順便,讓令妃跟著純妃接手了部分後宮事務,為此,那拉皇后對令妃的怨念又上了一個臺階。等她生完兒子,埋完女兒,令妃也懷孕了,便用同樣的理由收了令妃的權。

    那拉皇后一向對永瑆不壞,只要你用心對他好,小孩子還是挺好相處的,此時便高興地跑到鐘茗身邊兒,撲了過去:「皇額娘~」

  鐘茗便笑著一手摟了永璂,一手摟了永瑆。

    永瑆的兩個哥哥知道些舊事的,自打前年母妃薨逝,這兩個阿哥就更長大了幾分。對著後宮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也是心裡明白卻無處著力。按說,皇后要表賢慧也就罷了,她名份在那兒,又覺得永瑆是個福星,兩個阿哥不很信皇后是好人,卻也覺得還算合情合理。

    但是對於令妃,他們的感覺就有點微妙了。永璿略小些,永珹卻是大人了,仍是記得母妃原是極得寵的,只是一有了令妃,在皇阿瑪心裡的地位就降了許多。兼之令妃待五阿哥卻比待其他的阿哥更要好許多,娘家侄兒都送到五阿哥身邊兒了,永珹在心裡撇嘴。

    永瑆在延禧宮裡住了沒兩個月,見到哥哥們的時候便是說令妃娘娘好得不得了,待人和善,隱約間還透出點皇額娘是不是個厲害的人的疑問,讓永珹驚出一身的冷汗來。

  雖說童言無忌,但這無忌的背後要看你怎麼看了。幸好沒過幾個月,令妃自己也懷孕了,看得比什麼都重,永瑆也不要了,安心養胎。只是對五阿哥更親厚了幾分,旁人看不出來,同在阿哥所的永珹卻是知道的,福爾泰每每能淘換不少顯著溫馨的東西玩笑著給五阿哥,五阿哥也是很感動地收下。

    經歷過孝賢皇后崩逝,大阿哥、三阿哥遭斥事件的四阿哥,對於皇家的陰暗有了極深的陰影,萬事不敢少想。總要把每件事每句話都給掰碎了揉開了,一字一句地嚼,嚼完了往肚子裡咽,咽完了還要反復地去想,直到把石頭給榨出油來,覺得能品出其中的味兒來了,這才安心。

    眾人都道是皇阿瑪思極逝去的孝賢皇后,故而對大阿哥和三阿哥的不夠哀痛大怒,永珹卻是心裡發涼地一遍一遍一回憶想皇阿哥的另一段話,你們兩個,不要以為孝賢皇后崩,自己排行又靠前,便對大位生出妄想!

  結果,這話說完沒兩年,乾隆十五年,大阿哥便抑鬱而逝了,三阿哥……看看走在前面的永璋彎了的腰背,排行緊在其後的永珹自是驚心。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原本不明白的此時也該明白了,皇阿瑪更是借機敲打兒子們呢!經了這次事,永珹便把自己的平平資質發揮到極致,不思進取表現到十二分。對於後宮也不敢以為所有的人都是好人了。

    好容易永瑆六歲入了阿哥所,自己倒能更近著照顧胞弟,很是用心提示了一些要敬愛皇額娘之類的話,見永瑆聽進去了,四阿哥這才放心——畢竟掌六宮鳳印管著一應事務的還是那個不好相與的皇后,自己兄弟萬不能當了別人的炮灰。

  只是對那位賢慧的令妃娘娘卻是敬而遠之了,皇子跟不是自己嫡母、生母、養母的妃子親近,永珹還不想拿自己的脖子檢測一下皇帝的耐性和皇后的容忍度——眾所周知,這皇后一向不是個大度的人。尤其,令妃她現今也有了親生的兒子,這宮裡頭,以後怕是要熱鬧到雞飛狗跳了。

    至於皇后娘娘,她有自己的親生兒子了,雖說死了一個,也聽說因此顯得賢慧了些,永珹還是覺得離她遠著點好,畢竟,這大位的事,皇阿瑪意屬五阿哥這大家都是看得出來的,皇后又好強,多半會為了十二阿哥爭一爭的,自己兄弟幾個沒了生母還是不要再攪進這一池混水裡來了。

  皇后對永瑆好,那就接受就是了,反正永瑆還很小,大了分府出宮,自然就遠著了,令妃也不能太得罪了,這兩個女人都不是什麼好鳥!

    鐘茗並不知道永珹心裡對自己和令妃已是各打了五十大板,只抬頭打量著眼前的幾個阿哥。三阿哥永璋削瘦、萎頓,想是遭過嚴厲斥責所致。四阿哥倒是一臉的平和,還顯得有些平庸,眼神並不亮。

  五阿哥麼……實話實說,長得還真不壞,一雙眼睛濕潤卻有神頗有些靈氣。六阿哥卻是溫文爾雅頗有些名士氣度,書卷氣頗濃。八阿哥年歲尚小,還帶著點嬰兒肥的臉上,倒透著極濃的文人氣息,還帶了點什麼都無所謂的意思。

    幾個阿哥也知道,這位皇額娘雖然對自己等人並不壞,只是她有了自己的兒子,誰知道下面的事會怎麼樣呢?故此都小心著不敢亂說亂動,三阿哥受過訓斥固然頹喪,然而卻覺得自己很安全,至少不會有人把他當成敵人了。大著膽子抬眼看向皇后,一看之下大吃一驚,這皇后與以前不大一樣了啊。

    以前皇后總是架子十足的,不管什麼時候,能穿正裝絕不穿常服,能頂鳳冠絕不曲就於寶石髮簪的,活似廟裡的金塑天妃像,莊嚴肅穆得像是得道成神了似的。今天卻是顯得和善,更有點人味兒了。心下納罕,不會是真的因為十三阿哥沒了,心境變了吧?

    本不是極親近的,說的也都是場面上的話。幾位阿哥隨扈,也各有孝敬,鐘茗也都笑納了。臨了又賞了他們各自些東西,不過是筆墨紙硯書畫之類,卻是極投四、六、八阿哥的緣,這三個人謝賞的時候倒比旁人更真心。

    只五阿哥獵到的東西最多,底下的人孝敬他的東西也質好量多,五阿哥欠身道:「皇額娘,兒子此番也得了些東西,比不得宮裡的好,到底是一番心意。」

    鐘茗笑道:「既去木蘭,便專心侍奉你皇阿瑪就是了,難為你還想著我。」

    五阿哥道:「皇阿瑪自是要侍奉的,皇額娘也不能忘了呢,便是宮裡的其他母妃,兒子也都備了些皮子呢,稟皇額娘一聲,皇額娘允了,兒子便送去。」

    「倒是你一片孝心了,只老佛爺那裡也不能忘了。」

    「嗻,兒子省得了。」

    再沒話說,鐘茗有些惡意地想,如果自己就這麼拘著他們在這裡陪自己『罰坐』不知是個什麼情景?也不過就是這麼一想,旋即也便放開了:「你們辛苦了一天,也該累了,都去疏散疏散吧。去看看你們母妃也使得,只三阿哥和六阿哥怕是見不著純妃了,她伴駕去了。」

  三阿哥和六阿哥心頭一喜,四阿哥等卻是心下惻然。五阿哥捏了捏拳頭,又鬆開了。

    阿哥們重重地鬆了一口氣,極真心地謝恩跪安了。鐘茗把永瑆留下來吃晚飯,待到休息的時候,方命一堆保姆、太監、嬤嬤的把他送回北五所。

    ————————————————————————————————

    今天乾隆翻的是純妃的牌子,鐘茗心知這跟昨天宿在坤甯宮是一個意思,不過是酬其辛勞本份罷了。純妃比那拉氏尚且年長五歲,縱使徐娘也都不止半老了。

    心道今天乾隆不至來打擾了,可以睡個安心覺了,一時又覺得如今的處境委實可笑。不但要想著怎麼不被人算計了,能得個好結果,一面又要擔心著夫妻之事,真是可惱!

    洗漱之後換過衣服解開頭髮,鐘茗打算睡個好覺,休息好了才能應對麻煩,不是麼?偏偏這覺還不能睡得很好,容嬤嬤過來道:「皇后娘娘,您猜,五阿哥給延禧宮送什麼了!」

    「嬤嬤既這麼說,怕是不止皮子了。」

    「正是,除了皮子,還有藥材,如意等物呢。」

    「延禧宮裡,不是讓令妃收拾得鐵桶一般麼?嬤嬤怎麼知道的?」

    「還有阿哥所呢。」容嬤嬤得意地說,「北五所住了好幾個阿哥,五阿哥想要別人不知道,怕是難著呢!」

    鐘茗一聲冷笑:「果然是個有情有意的好兒子!」

    愉妃虧得死了!要是活著,看著這個兒子圍著令妃打轉,有什麼事都先想到令妃,還不得憋屈死啊?!

  便是死了,地底下知道五阿哥成親的時候,拜這個謝那個的,居然沒有想到拉著小燕子到自己生母的牌位那告訴一聲。傳統小言里拉著心愛的女人,到死去的親娘牌位前訴一聲『娘,我給您找了個好媳婦。』或者是拉著愛人去浪漫一下:『娘,我找到天底下最好的姑娘了。』讓姑娘感動到哭的情節都懶得做了。愉妃這兒子生的,真不如生塊叉燒!

    「罷了,嬤嬤也去睡吧,明兒要請安,還要商量一下晴格格的事,蘭兒的晉封也跟老佛爺提一下,還有,快到祭儀了。怎麼也得養足了精神才好。」

    「嗻。」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05 AM


023賢慧不賢慧

    老佛爺笑顏逐開的,看誰都是順眼,看著鐘茗就更是順眼了。把永璂摟在懷裡,又是摸頭又是餵點心的。

    忻嬪挺著肚子笑問:「奴才瞧著老佛爺如此高興,是不是有什麼喜事?也好說出來讓大家一塊兒樂樂。」

    答話的卻是老佛爺身邊極有體面的桂嬤嬤:「好叫忻嬪娘娘知道,老佛爺又要多個孫女兒啦。」

    忻嬪咯噔了一下,右手不由自主地撫上了自己的肚子,又笑開了:「嬤嬤為何這樣說呢?」

    「皇帝皇后要認下晴兒做女兒了呢!」老佛爺笑看一屋子的和諧,大為滿意。

    晴兒也順著老佛爺的話,又向著眾妃福了一福。眾人便跟著湊趣說話,直把晴兒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喜得老佛爺眉花眼笑,看誰是好人。

    正在說笑間,乾隆進來了,聽得一屋子的歡笑聲,也很高興。

    「皇額娘,什麼事這麼高興?說出來,讓兒子也樂一樂。」

    「多了個女兒,你還沒樂夠麼?」老佛爺笑指乾隆。

    乾隆也就湊過去,在老佛爺身邊坐下了:「兒子倒想著天天有這樣的喜事才好呢。」

    鐘茗倒趁勢道:「只是兩位格格的晉封儀要壓後了。」對著老佛爺和乾隆驚訝的眼神,笑著解釋,「不幾日便是中秋節了,中秋節完了還有祭儀,又有十四阿哥的滿月宴,八月裡怕是忙不過來了。若是硬擠著辦了,事務繁劇,準備起來難免要吃緊。況且,格格們晉封,多在婚前呢,也不急在一時。不如命內務府且上心備著,待忙完了手上這一攤子事,也好從從容容地樂上一樂。」

    老佛爺點頭:「皇后說的是,太匆忙了,倒是委屈了兩個丫頭了!」

    乾隆也道:「這事你便準備著,什麼時候備好了,什麼時候跟朕說一聲,朕好下旨。」

    一時眾妃嬪又是一通恭喜,這回連蘭馨也算上了。更兼著皇帝也在眼前,越發變著花樣說吉祥話,聽得乾隆一樂一樂的。

  忽聽得穎嬪道:「兩位格格好事近了,另外一樁好事是不是也近了?」因木蘭之行獨她隨駕,此時便覺得更有身份,說話也有些膽氣了。

    眾人一頓,看看穎嬪臉上的表情,旋即大悟,乾隆道:「可不是麼,蘭兒十六,晴兒十五,都不小了。」可不是不小了,正是該婚嫁的年紀了,偏還沒選額駙呢!

    蘭馨和晴兒羞得滿臉通紅,彼此對望一眼,揉著衣角。因說話的都是宮中長輩,只能含羞不語。

  鐘茗左看右看,臉上笑著,心裡發狠:「她們還是小姑娘,臉嫩得很,別再打趣她們啦。」

    果然不再打趣了。皇帝來了,妃子們的注意力便轉移了。偏乾隆今天不翻牌子了,坐了一會兒,他先讓妃子們散了,留下皇后、蘭馨,讓侍監首領帶著永璂去看蒙古王爺進的弓箭去。

    眾妃一看,心知今天白天是沒戲了,估摸著是要商量兩位格格的事呢。不由得拿帕子出氣了,好容易令妃不能動彈了,皇上空出來了,還是不能成事。

  幾個尚無子女的妃子尤其不高興,卻也只能咽了。一面心裡暗暗著急,令妃坐月子,加上休養,能空出三五個月便不錯了,可八月皇帝事忙,接著還有兩位公主的事情,多半要常與皇后商議的,自己可要多動腦筋了!

    乾隆果然是要說兩個格格的事的:「雖說事情忙,兩個丫頭的事情也不能耽誤了,若能在這幾個月裡選好了額駙,晉封之日便是指婚之時,四喜臨門,豈不更好。」

    鐘茗心說,你這好大喜功、愛熱鬧、愛面子、愛聽好消息的毛病,怕是要帶到棺材裡一塊兒埋著了。

    老佛爺有些猶豫:「我還想多留晴兒幾年呢,也好多給她攢點嫁妝。」

    鐘茗欠身道:「我也是捨不得蘭兒,只是,老佛爺,現今只是挑額駙,又不是立馬讓格格們嫁了。先暗中擇了幾個看著,話說日久見人心不是?便是不立即嫁了,多看一年半載的,豈不更放心?便是指了婚,還有小定、大定之禮,總要再隔些日子的。」

    老佛爺和乾隆都笑了:「就是這個理兒。」

    乾隆更道:「過了八月,皇后便給朕和老佛爺提個醒罷。」

    鐘茗笑著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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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今天還沒翻牌子,卻沒有不單獨見妃子,雖然打的旗號是去看兒子。走到延禧宮裡,卻見令妃下地了,身下一下墊子,正對著東陵的方面拜著。

    乾隆忙說:「你還沒出月子,下地做什麼?」

    令妃一驚,抬起頭時,已是滿臉淚:「奴才、奴才看著十四阿哥,忽地想起當年伺候孝賢皇后時的事來了,虧得孝賢皇后抬舉,奴才才有今日,既身不能親至,遙拜一下娘娘,也是好的。」

    說起賢妻,乾隆心裡沉甸甸的,上去扶起令妃,伸手給她擦去了眼淚:「你是個有心的。」一面說,一面把人扶上了床。

    令妃斜倚著床頭,揉著被角笑了。梨花帶雨含春情,好一幅美人圖。仿佛回憶著什麼:「當年,七阿哥出生的時候,皇后娘娘有多高興,只可惜……看著十四阿哥,奴才便恨不得是替娘娘生的。」

    想起令妃曾伺候過孝賢,這溫柔可人的性子直與孝賢如出一轍,乾隆心下柔軟,摟著令妃的肩膀,望向悠車裡的十四阿哥,一時又想起七阿哥永琮來,又想到二阿哥永璉身上去。歎道:「是朕的錯,大清,從無元后之子繼……」閉上了眼停下了嘴,滿臉的難過。

    「都是奴才不好,引得皇上難過,真是罪該萬死。」

    「不怪你,」乾隆輕拍令妃的肩膀,「你的心意,她必能知道的,別再輕易下地了。好生養著,朕明日再來看你,還有兒子。」

    「奴才恭送皇上。」

    「娘娘,您覺著怎麼樣?要不要宣太醫?」宮女急急地請示令妃。

    「不礙的,那麼厚的墊子隔著,又有地毯,哪就那麼容易病著了,」令妃笑著揮了揮手,「便是宣,也不能此時宣不是?皇上正有正事要忙,又是祭儀又是中秋的,這個時候生事便是給他添堵呢。」

    宮女低頭不說話了。

    「六格格呢?」

    「玩累了已歇了。」

    「皇上最近常去坤甯宮?對皇后也和顏悅色了?」

    「皇上才回宮幾天?第一天看皇后,第二天看純妃,不過是要面子上好看罷了。皇上真正寵愛的,還不是娘娘麼?」

    令妃笑著不接這茬兒,只顧問:「皇上這幾日對十二阿哥也青眼有加,還常常顧問麼?」

    「是。」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你下去吧,我也乏了,該歇了。」

    「嗻。」扶令妃躺下,掖好被子,放下帳子,方小心地退出去了。

    ————————————————————————————————

    「娘娘~」容嬤嬤有些急切,又有些氣憤地進來了,顯然是接到耳報神的消息過來彙報的,這消息還多半不是什麼好消息,鐘茗斷定十有八九,與令妃有關。

    果然。

    「皇上沒翻牌子就去了延禧宮,出來以後,連牌子都沒翻!」恨恨地,「不知道她要使了什麼手段!養心殿的人說,皇上出來,一臉的惆悵。」

    「永璂呢?」

    「十二阿哥去看庫府的弓箭了麼?還沒回來罷,娘娘要見阿哥麼?」

    「快!去把十二阿哥給我帶回來,就說,雖已入秋了,晌午天還是熱的,他的身子胎裡便弱,把他給我帶回來!」

    「娘娘?」

    「快讓他的嬤嬤跟去,讓嬤嬤說去。」

    「娘娘別急,奴婢這就吩咐去。」容嬤嬤急急走了出去,又急急走了回來。

    「娘娘,何至於這麼著急?」

    「安茜。」

    「什麼?娘娘說的仿佛是個人名兒。」

    「令妃是跟著孝賢皇后的老人了,能讓皇上惆悵懷念的只有孝賢皇后,令妃必是知道皇上喜好的……」鐘茗緊緊抓著容嬤嬤的手,「是我疏忽了……必是她提起孝賢皇后的,我們母子,與孝賢皇后一比,怕是更要不得皇上歡心的。尤其,二阿哥和七阿哥薨了,永璂還活著。」

    那拉皇后早知乾隆對於孝賢的心意,一旦乾隆有那樣的表情,便知與故人有關。但是那拉皇后不愛提孝賢皇后,總有點攀比的心思在裡面。她好強,便要爭個先,難免惹得乾隆不喜。乾隆一想起原配的好,就要把那拉氏從頭到腳跟孝賢比一下,人之常情。

    孝賢仁厚、孝賢節儉、孝賢不忘祖宗遺風……那拉皇后心下暗罵,滿宮裡想要取我而代的狐狸精,她們總覺得我是側妃扶正,便覺得自己也有可能扶正,我能仁厚得起來麼?

  孝賢皇后只飾絨花,可你皇帝最喜歡奢華,口上懷念著孝賢,也沒見你對宮妃滿頭珠翠說半句不喜,但凡你表露出不喜來,你以為她們怎麼有膽子這麼穿戴?祖宗遺風?我呸!你大半個後宮裡塞的全是漢妃呢!

    鐘茗翻著這樣的記憶都頭疼,這那拉皇后的脾性也太剛強了些……不過,她的這些看法,正與自己的觀點暗合,看來,乾隆的性子還真是那樣了,正好可以利用這一點做些事情。

    「娘娘且放寬心,您的額娘已遞了牌子請見了,明日見著老太太,正好商量事。」容嬤嬤見鐘茗一臉難受,忙勸解道。

    「什麼?我額娘要進宮?」鐘茗驚道。



024固倫和敬主

    「什麼?我額娘要進宮?」鐘茗驚道。

    「正是呢,」容嬤嬤笑答,「這下可好了,娘娘正好與宮外通個消息,拿個主意。」

    那拉氏的記憶裡,對這位額娘的印象反不如對老佛爺來得深。她自被指婚為寶親王側福晉,便極少與父母家人見面了。

  乾隆極得雍正歡心,十二歲那年雍正登基,乾隆搬進乾西五所開始,就一直住在紫禁城裡,即使封了王爵,按說該開府建牙了,還是住在乾西五所裡,指婚了娶嫡福晉也是在乾西五所,就差直接頂著皇太子的名頭招搖過世了。

  因此,那拉氏做的是親王側福晉,卻是轎子抬進皇宮的。宮裡規矩大,外頭的王府,親戚走動還好說,宮裡就不成了,因此,一年見不著兩回面。

    然則宗族之事便是如此,互為倚仗抱成一團。烏拉那拉氏一族,是滿洲著姓大族,歷史悠久,那拉皇后一族世領滿洲正黃族佐領。若非這樣的出身,烏拉那拉氏未必就能正位中宮了。有些事情,確實可以和他們說一說的。

    「還有,各王府福晉、近支宗室也都遞了牌子,還有……」

    「怎麼了?」

    「固倫和敬公主也……」

    「呃?」

  這倒是有意思了,固倫和敬公主,乾隆第三女,孝賢皇后所出的嫡女啊!與那拉皇后情份平常,與令妃卻親近的一個人。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那拉氏是嫁進來的側福晉,令妃卻是孝賢皇后給乾隆的人,親疏遠近,一望便知了。

    鐘茗歎氣了,令妃的粉絲還真是多啊~令妃只要巴著孝賢這棵大樹,這棵樹上的所有人都會高看她一眼,同時,因為自己是占了孝賢空位的人,便會有人覺得自己礙眼。

  其實吧,要是孝賢死了,令妃上位,大概她的日子也未必會比自己好過多少,雖然她很有可能來個大逆轉。然而現在,有了自己這個『惡人』在,令妃這個思念故主的人,就成了好人了。

    固倫和敬公主下嫁色布騰巴爾珠爾,博爾濟吉特氏,世祖順治從女端敏公主額駙班第孫,封科爾沁輔國公。乾隆十七年,進襲親王。二十年,賜雙俸,增護衛,坐縱阿睦爾撒納奪爵。

    乾隆是真疼這個女兒,專在北京給她造了和敬公主府,讓公主和額駙居京師而不是跑到蒙古草原上去放羊。對額駙也是照顧有加,有什麼好事都想著他,有能立功的機會也給他,尋著機會就給他加官晉爵賞銀子。色布騰巴爾珠爾也有些能耐,只是偶爾會犯點渾,這不,前年剛把爵位給丟了,和敬公主也便更加低調了。

    只是有些事情是躲不過的,比如向繼母問個安,給出遠門兒回來的祖母道個乏,中秋節也要進宮來領宴。

    鐘茗點了點頭:「明日先稟了皇上和老佛爺再作區處吧。」

    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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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請安的時候,與老佛爺一提,老佛爺便允了。凡事拜皇后,先要拜皇太后的,這是規矩。乾隆聽說和敬要進宮請安,不免一聲歎息,慈甯宮的溫度登時降了八度,老佛爺也不說話了。

  鐘茗心說乾隆對原配妻子還真是情深意切,轉念一想,再情深意切,不還是滿宮的妃子?便是『不得己』娶了那麼多,那大明湖畔的那顆滄海遺珠,還說她爹她娘是人間真情呢。杯具!心下更瞧不起乾隆了。

    但還不能不說話,遂溫言道:「大公主明日便進宮了,老佛爺便想孫女,也且等這一日,留大公主多住幾天。」

    老佛爺點頭道:「正是呢。」後宮無預政事,老佛爺有心為色布騰巴爾珠爾說兩句,也不好開口,畢竟色布騰巴爾珠爾是真的犯了大錯。

    「既這麼著,媳婦兒便去命人收拾了,要不,乾脆老佛爺就煩勞一下?」

    老佛爺正有意給和敬多謀些與乾隆相處的機會,鐘茗此言正中下懷,心說皇后可真會看眼色:「正好,我正想熱鬧熱鬧呢,你只管忙旁的去,和敬便交給我了。」

    乾隆也高興,一是色布騰巴爾珠爾是蒙古藩王,要給蒙古的臉面,二是和敬是孝賢唯一剩下的孩子,也想讓她過得好些。

  偏偏色布騰巴爾珠爾是因國事被黜,不好太過縱容,正找不著臺階,如今親娘、老婆都有了這層意思,正是遞好了梯子:「如此便勞煩皇額娘了。」一面心裡盤算著又要開戰了,正可借此時機把色布騰巴爾珠爾推出去再掙回功勞來。

    一面又說:「眼見中秋了,慈甯宮和坤甯宮裡可要添置些東西,正巧朝鮮進貢了些東西,老佛爺和皇后先挑罷。」

    回到坤甯宮,鐘茗便命允了諸福晉、公主、命婦的請安,使小太監去各處傳話了。心知今天既提到和敬,乾隆又是那副表情,怕是不會再翻牌子了。

  果然,敬事房太監沒有再來,遣去打聽的太監回說,皇上自慈甯宮出來以後哪裡也沒去,只翻著養心殿裡四個大櫃子裡的東西反復地看。

  鐘茗捧起黃磁盞,緩啜了一口,那幾個櫃子是當年孝賢皇后的嫁妝呢,裡面的東西麼……

    ————————————————————————————————

    次日請安的果是到了,鐘茗把人分成兩拔,一拔福晉、公主等在上午,一拔命婦在下午。先不在坤甯宮晉見,要領到慈甯宮裡拜過老佛爺說過話才成。

  鐘茗這回仔細留意,裡面果有個碩親王嫡福晉烏蘇氏,綴在最後,因其夫家不姓愛新覺羅之故。愉王府老福晉也在其中,因不是鐵帽子王府,晴兒之父老愉親王是親王,到她弟弟便只能稱愉郡王了,只這福晉是親王嫡妻,故還在親王福晉一堆裡。

    到了慈甯宮,拜完了老佛爺。老佛爺看著對誰都和善,鐘茗一比較卻知道這與平時與宮妃們說話時完全是兩個境界,更不用提與自己說話時的親切了。

  只對愉王福晉說了要讓皇后認晴兒為養女的事情,愉王福晉連忙謝恩。橫豎不是自己親生的,也不覺得心疼,倒是自己的兒子多了個和碩公主的姐姐,反是件喜事呢。

    不一會兒,老佛爺結束了此次會見,命去坤甯宮行禮。

    坤甯宮的會見也沒多會兒就結了,眾福晉見小太監在坤甯宮正殿外探頭探腦的時候,便有眼色地告退了。鐘茗道:「大公主和大福晉且留一下。」

    和敬公主與大阿哥永璜遺孀、嫡福晉伊拉裡氏應聲留下了,鐘茗宣小太監進來,聽說是老佛爺打發過來的,要留大公主在宮裡用膳。便笑了:「知道了,橫豎用不了多久,誤不了飯點。」

    一面又對伊拉裡氏道:「阿哥可好?」這說的就是永璜的兩個兒子綿德與綿恩了。

  伊拉裡氏起應回說都好,又謝了先前的賞賜,鐘茗才讓她跪安。

    和敬心裡在盤算,那拉氏人緣不算好,和敬與她也是淡淡的。猶記得當年皇額娘逝去,那拉氏哭得並不如令妃傷心。後來,雖知中宮不能久懸,卻對占了她親娘屋子的女人,存了點芥蒂。

  是後,屢次宮宴,令妃都比皇后親切,和敬難免有些偏倚,皇后也越發對自己疏遠了。只是不知今番皇后單留下自己是要做什麼。

    不用猜,皇后就已經開口了:「大公主,這裡沒外人,我便直說了。」

    「聽皇額娘示下。」

    「昨兒去慈甯宮請安,老佛爺有意留你在宮裡多住幾天。」

    和敬道:「皇額娘的意思是——」

    「我哪有什麼意思?老佛爺喜歡子孫繞膝,皇上也是日日承歡,你這嫡親的孫女兒便多陪陪祖母罷。」

    和敬眸光一閃:「謝皇額娘。」

    「我做什麼值得大公主謝的事了麼?」鐘茗擺擺手,「剩下的,看你的緣法了。」又歎道,「凡事且放寬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卻聽得那拉皇后道:「離午膳還有些時候,你去延禧宮看看罷,十四阿哥極得皇上喜歡,得空常去看他的。皇上喜歡手足和睦。皇上的血脈,是少了點……」說著,拿著帕子抹眼睛。

    和敬略一尋思,這怕是想起十三阿哥了,怪道這皇后比以前和軟了,唯願她從此改了性情,別那麼剛硬才好。又覺得這一向好勝的人,先死了女兒又沒了兒子,只剩下個常生病的獨苗了,逼得性情都改了,卻也可憐。

  想起七阿哥去世時自己額娘的傷心,看看那拉皇后,不免有了一絲親近之意。忽地又覺得自己皇額娘受過的痛處,讓這個占了皇額娘屋子的女人受受也算扯平了。和敬的心裡搖搖擺擺的。

    「不說這些了,你快去罷,別誤了慈甯宮的午膳。」

    和敬點點頭:「一會兒再過來陪皇額娘說話。」

    坤甯宮裡淡淡憂傷,陰風颯颯,延禧宮裡秋光明媚,一團和氣。

  想起自己此次進宮的盤算,和敬突然覺得有點刺眼,令妃一眼轉,又拉起和敬的手,去看十四阿哥:「這是格格的弟弟呢。」又說起當年在坤甯宮裡的事情來。

    和敬又覺得彆扭了,反覺令妃再說起當年事的時候,有點炫耀的意思了。這女人原見了自己要稱『奴才』的,素日裡說得二十五歲出宮嫁個知根知底的人家便好,不想搖身一變成了自己的母妃。她生的兒子成了自己的弟弟,便透出點『母妃』的慈愛的款來了。

    在自己失意的時候,見了別人得意,難免會有些嗝應。這麼一想,占著母后坤甯宮的那拉氏便不那麼討厭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07 AM


025人心不可測(一)

    純妃正在翊坤宮裡與自己的兒媳婦說話,三阿哥永璋雖為乾隆所厭棄,到底還是自己的兒子,也沒忘了給他娶媳婦,指了完顏氏為其庶福晉。

  完顏氏在乾隆二十年的時候本給永璋生了長子,不想名字還沒取就在二十一年正月裡夭折了,純妃並永璋夫婦心情更不好了。

    許是被翻了牌子兼得了乾隆的賞,純妃的情緒倒還好,見完顏氏仍是不甚開心的模樣,歎了口氣:「這都一年多了,你怎麼還這樣呢?管你位份多高,這子孫之福都是命裡註定,強求不得!好歹你還年輕,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誰都知道皇后親生的十三阿哥薨了還不到一個月,純妃這話裡的意思,完顏氏自是能明白一二分的。

    完顏氏低頭不語了,人都會有點陰暗的心思,除了同病相連,還有幸災禍,還有自己倒楣了希望別人也一樣倒楣,以期顯得自己不太倒楣、即使倒楣了也有個作伴的,證明自己不是最倒楣的求個心理平衡。

  有的時候,也並不是單純的某一種心思,可能是幾種心思混在一起,完顏氏是這樣,和敬公主也是這樣。一面有些覺得皇后也是可憐人,一面又覺得皇后的慘事,讓自己的心裡也有些快意,同時還有點見不得此時別人得意……

    完顏氏還沒有大膽到巴著皇后死兒子,巴著所有人死兒子,對於十三阿哥薨逝,也很能感同深受。然則聽了純妃的話音,也知道妃母是在安慰自己,也覺得好強如皇后尚且如此,自己大可略放寬心,自己好歹還年輕啊。

    「額娘教訓得是。」完顏氏思及此,果是心裡好過多了。

    純妃點頭道:「皇上賞下的皮子,你給永璋帶些去,眼瞅著天涼了。」

    「三爺自己也在木蘭得了些皮子,奴才正帶了來要孝敬娘娘呢。」抬眼看了一下純妃,「皇后娘娘也賞下了些上好的皮子……」

    純妃道:「既是皇后賞的,你收下就是了。」

    打發走了完顏氏,純妃斜倚在榻上思量。皇帝登基前,她已是側福晉、生下了乾隆三個兒子中的一個,乾隆即位,嫡福晉是皇后自不必說,自己只得了個嬪的封號。

  連育四子寵極一時的嘉妃金佳氏當時不過是個貴人,而當時連個女兒都生不出來的側福晉烏拉那拉氏,卻被直接封了嫻妃。

  後來,自己與金佳氏連連生子,前後腳的與嫻妃晉了貴妃,最後,還是讓嫻貴妃成了嫻皇貴妃,最後成了皇后。

    當時只覺得心裡恨極,為什麼這個女人什麼都不出挑,還能有這樣的好運?到永璋指婚,自己相中了看著溫婉淑良的漢女,卻被老佛爺駁回,指了個完顏氏為庶福晉,這才明白,不是因為老佛爺喜歡她,而是因為她是正宗的旗人才讓老佛爺喜歡的!皇上說,自來無元後子繼大統,其實,自來也無漢女為元后的!

    便是指婚,也少有把漢八旗女子指為嫡福晉的!任你官位再高,也是白搭!只要是滿人女子,父兄官位不顯,沒關係,有個響亮的姓氏就成!大徹大悟!雖是這樣想,卻不能不對現在的皇后心有間隙。曾經寵極一時的慧賢皇貴妃得居高位,更多的是不是因為她的大學士父親?所以被先帝指為側福晉以增當時寶親王之勢?

    原本,看著皇上寵令妃了,純妃雖然醋,倒不很在意,皇上偏好漢女,除了孝賢皇后,就沒有對別的滿洲女子有多親近過!況且,令妃是孝賢皇后的人。

  一切卻都在孝賢皇后崩逝時有所改變,皇帝訓斥自己的兒子居喪不哀,甚至剝奪了他的皇位繼承權,在嬪妃堆裡哭得暈死過去的令妃,不由得讓純妃看得像吃了死蒼蠅一樣的噁心了。

  這麼多年,看著皇后和令妃鬥得死去活來,純妃頗有些快意。純妃的行事便有些矛盾,大事上跟著皇后走,卻也樂得見皇后吃點暗虧。

    翊坤宮裡靜悄悄的,純妃瞇起了眼睛,兒子們大位無望,永璋是顯然不成了,永瑢也被嚇得躲到書齋裡了。只能指望新帝了,想到新帝,純妃打了個哆嗦。五阿哥啊……令妃也是個傻的!皇后是嫡母,你這個不是親娘的女人湊什麼熱鬧?不是五阿哥便是十二阿哥,真以為生個十四阿哥能頂用了麼?太宗的八阿哥、順治爺的四阿哥,不也是寵妃生的麼?

    抽個空兒,多去坤甯宮走動走動吧,給皇后提個醒也是好的。這宮裡的滿妃,還真是少,又不怎麼得寵,礙著祖宗家法,這皇后的位子還是穩得很!未來的母后皇太后,怎麼著也得巴結著。活了半輩子,鬥了半輩子,也該歇一歇、為兒孫謀劃一下了。

    哼!原是自己與金佳氏得寵的,出了個令妃卻搶去大半注意力來……純妃恨得直咬牙。

    ————————————————————————————————

    午膳擺在慈甯宮,一家和樂。和敬已經知道晴兒和蘭馨要晉封的事情,便先賀了老佛爺並乾隆、鐘茗,又賀晴兒與蘭馨,晴兒和蘭馨忙回了禮。

  蘭馨憨直可愛,晴兒柔和貼心,更兼著和敬大度知禮,老佛爺看著三個孫女兒笑得合不攏嘴。鐘茗只管帶著永璂在一旁吃飯,把出鏡率讓給和敬,要說,慈甯宮小廚房的飯菜還真是不錯。

    和敬看著那拉氏逗兒子,心下左右搖擺,一時覺得是欠了她一個大人情,一時又覺得她現在這樣子有點礙眼,神情很是複雜。這麼些年積累而成的印象,想要改變,絕非一朝一夕能成的。

    老佛爺和乾隆順著和敬的目光看去,似也勾起了舊事,都有些傷神。乾隆更是下定決心,一有機會就把那個不爭氣的女婿給提溜出來,尋個名頭複了爵銜。老佛爺則想著把和敬多留幾天,也是表示和敬並未失寵的意思。

    吃完了飯,鐘茗就藉口永璂要午睡,便帶著永璂離開了。蘭馨卻是留下了,近來她倒與晴兒走得近了,以前接觸不算很多,晴兒一直跟著老佛爺,蘭馨不是常住慈甯宮,情份與其他姐妹之間並無差別。這幾日因著身份的改變,相處得卻是多了,晴兒心細早暗中觀察過蘭馨覺得可交,蘭馨性純見了晴兒就喜歡兼之都無父母同病相憐,倒成了好友。

    老佛爺、乾隆也不午睡了,都與和敬說話,言語之中不無加護之意。

    老佛爺見晴兒蘭馨都在,不免想起皇后來了,越想越覺得滿意,此次和敬的事情上,皇后也表現得極有風度的。想著便對和敬道:「這幾日啊,多往你皇額娘宮裡看看去,她雖不是你親額娘,待你卻也不壞的。」

    和敬心裡盤算著,宮中的情勢明眼人都知道,祖宗家法皇后當家,又有老佛爺撐腰,令妃卻也有足夠的寵愛與之一爭——她能影響皇帝。想著皇后以前與自己並不和睦,又想著令妃還算可親,還是決定謹慎一點,對於皇后,不免要多觀察一段時間才好。

  至於令妃,雖是一向親近,今天或許只是因為在宮裡掙扎了十幾年好不容易有了兒子,才得意忘形一時沒有收斂的,想當年,額娘作主讓她伺候皇阿瑪的時候,自己年紀也不很小了,依舊記得給了她貴人位的時候,她的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任何一個人,升了嬪,也不敢受自己的禮,還是額娘發了話才受了半禮的。

    和敬心中有數,若說能在皇阿瑪跟前能說得上話,那拉皇后倒不如令妃的。沒做皇后前,那拉皇后說的話倒似更有份量,奇怪的是,正位中宮以後,名分有了,說話的份量在有的情況下反而輕了。

  令妃則一直是寵妃,許與自己逝去的親額娘有關係。想邊兒都不能得罪,此番又是皇后為自己出了一把力。

    想了想,和敬說道:「正是呢,孫女兒此番覺得皇額娘和軟了不少,令妃娘娘如今有了兒子,也更慈和了,作派倒與我皇額娘有些像了。」前一個皇額娘說的是那拉皇后,後一個說的則是孝賢皇后了。

    乾隆聽得直點頭,本就覺得令妃可親可愛。近來皇后也表現得不錯,乾隆頗為得意。

    「你這麼覺得?」老佛爺歎氣了,本來對令妃沒什麼不滿的,只要她老老實實地不出尖,哪怕做到貴妃,也沒什麼。

  生了皇子,也讓老佛爺高興。只是讓固倫公主對她都這樣親近,老佛爺不高興了。當令妃對後宮的安寧沒有威脅的時候,怎麼說都好。現在在老佛爺看來,她已經隱隱成為不安定因素了,尤其是皇帝太寵她了。當娘的不希望兒子家室不甯,不喜歡自己的大、小老婆,也不是很希望兒子對個小老婆太過上心。

    「令妃娘娘原是我皇額娘宮裡的人,看著覺得親近也是常理。」和敬發現了乾隆的小動作,知道論禮法乾隆還是要尊重皇后,只是論起親近來,卻是偏向令妃的。當下又說起令妃之隨和可親,像是尋常家人一樣,時常去坐坐卻是並不必行禮的。

    令妃的出身絕不是秘密蘭馨和晴兒都是知道的,只聽得和敬這麼隨和,蘭馨張口欲言,又忍住了,低下頭,一言不發,面露疑惑之色,只把手裡的帕子拽得緊了。

  這屋裡,除了她,都是人精兒,晴兒便道:「老佛爺,大姐姐的屋子已經收拾好了,不如,晴兒先引大姐姐去看看屋子合不合意,收拾得滿意了,大姐姐也好安心四處逛逛,您說呢?」

    「正是呢,和敬,跟晴兒去看看吧,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告訴桂嬤嬤一聲。」老佛爺瞇著眼睛笑了。桂嬤嬤也前行半步,衝著和敬蹲了個萬福。

    看著三人都出去了,老佛爺的笑容也淡了下來,一揮手,兩個宮女走了近來,一俯身,又出去了,瞧著身上的衣著,似比普通宮女要好些。

    乾隆挑挑眉:「皇額娘。」

    「嗯?」

    「兒子有事同您商量。」

    「皇帝有什麼事?」

    「令妃如今生了個阿哥,兒子想,給她的位份再提上一提。」



026人心不可測(二)

    「皇帝有什麼事?」

    「令妃如今生了個阿哥,兒子想,給她的位份再提上一提。」

    老佛爺的臉沉了下來:「這事且不急。」

    「自是不急,只是跟皇額娘商量一下罷了,現在事又多,也不是說這事的時候,兒子想等明年十四阿哥周歲了再說。」

    老佛爺歎了口氣:「你的心思,我也知道,當年,把純妃和嫻妃同時進了貴妃,我就明白了。只是啊,這大清的後宮,畢竟還要滿人作主。」

    乾隆一肅:「兒子明白,只是,令妃也確實當得。」

    老佛爺搖頭:「此事還是要緩一緩的,先頭她無功無娠,你一直升她的位份,我不過覺得她能得你的歡心伺候好你,且位份也算不得很過份,便由著你了。貴妃之位,卻是不能輕易許人的。你宮裡頭,除了孝賢,得你意的便全是漢妃,這樣不好。」

    乾隆無奈地笑道:「兒子何嘗不知,只是這後宮無人能及孝賢,唯有漢妃能得其幾分相似罷了。」

    老佛爺也無奈了:「我也想著孝賢好,只是啊,孝賢只有一個,是不是?大清的根基,還是滿洲!大清的臂膀,還是蒙古!」

    老佛爺很不喜歡漢妃,當年一個年妃,便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弘曆六歲便被送到宮裡去跟康熙『培養感情』,哪怕是祖孫,也是伴君如伴虎,康熙連親兒子都能圈禁逼迫,何況只是百多個孫子裡的一個孫子?當娘的得多擔心?

  弘曆得了康熙的緣法,為雍正爭了不少分數。結果呢?雍正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對這年妃好得不行,對她的兒子也是親愛有加,當時的熹妃,現在的老佛爺心裡怎能平靜?不過是壓著火兒罷了。

  雖然年妃早死,她兒子們也都夭折了,乾隆也當了皇帝,老佛爺也看開了,只是再大度,這心裡的疙瘩還是有的。眼看著兒子也喜歡漢妃了,老佛爺不高興了。

    乾隆一頓,起身垂手道:「皇額娘教訓的是。」

    老佛爺的語氣也軟了下來:「令妃也是討人喜歡的,只是出身低了些,你這麼把她單拎出來放在著眼處,對她也不是好事。」

    「有誰會對她說什麼、做什麼?!」乾隆的眉毛皺了起來,心時不免蹦出個人名來。

    老佛爺好氣又好笑:「我只是怕她受不來這樣的福氣,你且說說,若是個不知道的人,聽著個包衣出身的女子如此晉封,會怎麼想?換了你,給阿哥們指婚,會多指漢女為福晉麼?」

    乾隆靜默不語了。

    老佛爺又笑了:「你若是真疼她,也好辦,多看顧著點七格格和十四阿哥也就是了。你倒是給皇額娘說說,酬以妃位,倒是委屈她了麼?滿宮裡,皇后是先帝指給你的潛邸側福晉,純妃侍駕多年,除了她們,便是出身高貴的八旗女子,還有誰能漫過了令妃去?你看看,咱們去木蘭,皇后和純妃可有對令妃不周的地方?後宮裡,自是免不了醋味兒濃了點,可是沒誤過正事吧?」

    乾隆展眉一笑:「皇額娘說的是,是兒子孟浪了。」

    「這才是了嘛!」老佛爺也高興了,「不是皇額娘太刻板,只是,咱們八旗才多少人?不得不深思啊!你喜歡什麼樣的,皇額娘有不隨你意的時候麼?」

    乾隆倒不好意思了:「是皇額娘疼兒子。」

    母子之間,其樂也融融。

    不一時,方才出去的兩個宮女回來了:「回老佛爺,奴婢們聽了一回,大公主並蘭公主、晴格格看了一會兒陳設,又說了一會兒話便散了。」

    「散了?」

    「大公主歇下了,蘭公主回坤甯宮了,晴格格說是去看四格格了。」

    「她們都說了什麼?」

    ————————————————————————————————

    乾隆是個孝子,至少在物質生活上對他親娘好得沒話說。老佛爺又看重和敬,底下的人自是不會怠慢,屋內陳設幾乎是按照和敬未下嫁前佈置的,只是裝飾更精美奢華,實在讓人挑不出錯兒來。

    和敬想著,此番那拉皇后賣了自己一個人情,也不能對她名下的兩個女兒太冷淡了。兩人都是養在宮裡的,進宮的時候和敬已經下嫁,並不是一起長大。只是和敬住在京城,也是時常進宮的,頗有幾分看著長大的意思。

  和敬自幼得生母的教誨,待人接物也極有分寸、看人也有幾分準頭。慈甯宮與坤甯宮的兩顆掌珠,和敬早在心裡品評過多次,蘭馨雖是天真不諳細務,卻不是胡作非為無法無天的,晴兒心思細密也不是整日設計陰謀之人。

    晴兒更對和敬的心意,蘭馨這個樣子,讓和敬覺得那位那拉皇后不是個眼光長遠的人。對蘭馨還是有一絲不喜,進了宮便沒了純真的權利,這般什麼都不懂的樣子,實在不符合一個公主的標準。

    三個人讓了一回,宮女有眼色地奉上熱茶,午後靜謐,茶香嫋嫋。

    和敬啜了一口,便拿兩人的晉封作了個開頭:「晉封之事,自有禮制,事先便會有人來教你們,不用擔心的,公主晉封並不是很麻煩。」

    蘭馨與晴兒忙放下手中的茶盞,垂手靜聽。都知道和敬此番進宮,可不是專程來教她們這些東西的,錯過了這一回可就沒有下次了。

    「只是這禮儀上頭,你們要自己多練一下,公主的朝服會事先量制……」

    和敬說得挺詳細,包括事先可以多吃一點東西墊肚子、少喝水之類的小竅門。兩個姑娘目不轉睛地看著和敬,一面聽,一面點頭。

    和敬說得差不多了,端起茶盞來喝茶,晴兒忙給她續水。

    蘭馨一臉掙扎,欲言又止,晴兒與和敬都看出來了,對望一眼,靜等蘭馨開口。

    蘭馨也終於說了:「大姐姐,你見令妃娘娘不用行禮,是真的麼?」

    和敬一笑,還以為她想問什麼呢?許是皇后與令妃不和,她這個皇后養女不太好問令妃的事情吧?給予解答:「她以前是我皇額娘的宮裡人,自幼相熟的,慣了。」

    「令妃娘娘如今是母妃呢……怎麼能還像是以前一樣看待……大家都說令妃娘娘對孝賢皇后有義善待大姐姐,卻不是顯得大姐姐失禮了麼……」

    和敬一頓,正想說:「日常都是這樣的,她也沒說什麼……」又咽下了,想起令妃今日的樣子,還真有點拿著『母妃』的款呢。

  昔日坤甯宮,令妃是趴在自己地上自稱『奴才』的,便是晉了位,也不敢多受她的禮,今日似是有所不同了呢,是因為生了個小阿哥,覺得腰杆兒硬了麼?

  和敬的心情很複雜,有點弄不清楚皇后和令妃到底都是什麼樣的人了。總覺得現在的皇后像是藏著什麼陰謀,而令妃也有不為人知的地方,自己,是不是被利用了?

    卻是難為了令妃,換了誰,在宮裡熬了十幾年,一步一步從包衣宮女到一宮主位,卻是沒有一兒半女,能不心急?過了三十歲才開花結果,頭胎還生的是女兒,第二胎便不敢聲張,忽地得了個兒子,心態上不可能不起變化的,至少是舒心多了,有兒子的妃子和沒兒子的妃子完全是兩個狀態。人的精神一放鬆,難免會漏出一星半點的來。

    蘭馨原是眨著眼睛等解釋,此時才自覺說了錯話,又不好分解。皇后和令妃不和,她雖沒親見過衝突,卻是知道兩人關係不好的,她這個皇后養女此時這麼說,倒像是故意挑拔了,可她真是這麼想的啊!急得滿臉通紅,幾乎要哭了出來。

    晴兒原以為是蘭馨故意,見她這樣,也釋然,這個蘭公主並不是這樣的人呢,且她說的原是正理。又想著不管怎麼樣,要承皇后的情,只是自己冒然分解,倒會讓和敬覺得自己是因為要晉封才偏向皇后的,然則自己又確是記到皇后名下的養女,且與令妃並無深交,當然要向著皇后一點,這個事可不太好把握。

  想了一想,才道:「蘭姐姐,大姐姐與令妃娘娘的交情是從孝賢皇后那會兒開始的,這是特例,滿宮裡也只有這大姐姐與令妃娘娘是這樣的,並不礙的。蘭姐姐怕是這幾日學規矩學得迷了吧?拿什麼事都往那本兒規矩上比劃。」

    蘭馨連連點頭:「是啊是啊,看著遞上來的規矩,心裡發慌呢。日常做著還好,也沒人說我的不是,心道自己都懂的,一看才知道還有許多地方都不到位的。」

    和敬道:「只要在人前,大面兒上不錯,也就夠了。雖說要表裡如一,可是天天都是一個樣子,自己個兒也吃不消的,只是要分清場合。」

    晴兒與蘭馨都點頭稱是。

    和敬似是不經意:「皇額娘都教你們什麼規矩了?」

    蘭馨與晴兒互看一眼:「與大姐姐說得差不多,只說日常規矩我們都知道了,不過是些細節,讓我們自己背,大面兒上不出錯就行。」

    說了一會兒話,兩人瞧著和敬似是乏了,便告辭出來。和敬摒卻一干宮女太監,閉目養神。恍惚間聽見門關上了,外面依稀傳來說話聲。

  從宮外帶進來的伺候的人,原是從宮裡帶出去陪嫁的,極知趣地放緩了步子悄悄地跟了出去。不一會兒又折了回來,不用和敬開口便一五一十地把聽到的說了出來——

    「蘭姐姐,以後,有關令妃娘娘的事呀,姐姐不要多說。」

    「規矩的事麼?我只是覺得,這樣對大姐姐不好,大家都說令妃娘娘對孝賢皇后有義善待大姐姐,卻不是顯得大姐姐失禮了麼?大姐姐待咱們這樣好,又給咱們講要注意的事,怎麼也得提醒一下才安心啊。」

    「這次便算了,只是,這樣的話,萬不可再說了……」

    「她們是這麼說的?」

    「回公主,奴婢聽得真切,下面的話,因兩位格格走得遠了,奴婢如今不是正經宮裡人,不敢跟得遠了。」

    「知道了。」和敬一揮手,回話的人知趣地退下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07 AM


027人心不可測(三)

    「知道了,都跪安吧。」老佛爺一揮手。

    方才學著三人說話的兩個宮女一甩帕子福了下去,又悄悄地退到了一邊。

    老佛爺對乾隆道:「你方才說的那個事,且緩了罷!」

    乾隆點頭道:「皇額娘說得是。」

    乾隆的心情變得複雜,與所有自大的男人一樣,總是覺得自己應該諸事和順,至少,家裡的人應該老實不生事,就算有N百個小老婆,也該親如姐妹,不然就是沒有婦道。

  就算不是同母,所有人也該老吾老幼吾幼,應該一丁點麻煩都不生、不讓他費心,否則就是不大度、就是心胸狹窄。

    眼下的情況讓他為難了。令妃生得美貌,性情又柔順,極得他的心意,又有孝賢皇后的面子在裡面,乾隆很是寵愛她,也極願意給她體面的。和敬可是自己與孝賢僅存於世的血脈了,讓她向令妃屈膝,乾隆更是捨不得。

  和敬向那拉氏行禮,乾隆最先想到的就是和敬真是個懂禮法的好女兒,對比令妃不受和敬的禮,心疼女兒的乾隆反覺得令妃真是不忘本。再升令妃的位份,和敬是無論如何也要向令妃行大禮的了,不然,就真像蘭馨說的,有人要說和敬不守禮法了。

    對著目前的局面,乾隆既不好對和敬說『你就把她還當成是你皇額娘宮裡的使喚宮人……』,也不好意思說『你要把她當母妃敬重』,雖然令妃也是母妃,在別的皇子皇女面前倒也使得,在和敬面前到底是有些底氣不足的。

    怪誰呢?終是他自己惹來的麻煩,可乾隆又不認為自己有錯。也不認為自己的女兒有錯,令妃,乾隆也沒怪她。

  至於提出這個問題的蘭馨,乾隆覺得話是老佛爺派人偷聽來的,蘭馨並不知道自己偷聽的,且蘭馨一向是個單純的孩子,方才欲言又止怕就是為了這件事,既沒有明著說出來,便是心存了顧忌,最後又私下提醒了和敬,是心存仁厚的孩子,便也不覺得是有人背後教唆了她的。

    慣性思維啊,皇帝,除了多疑,還有另一大特點——過度自信。他認準了蘭馨不是有彎曲心思的人,又一向喜歡這個養女,自然不會往壞裡想去。連帶的,一向瞧令妃不順眼的皇后,此番也被乾隆下意識地摘了出去了。

    老佛爺當然知道自己的兒子,心裡滿意了:「還是那句話,私愛不可妨了正事,免得不好收拾。」

    當年乾隆為了孝賢過世,哀傷過度,老佛爺自是希望有個人能把乾隆從悲傷里拉出來,旁的什麼都不顧了,只要能讓兒子不再那麼傷心就好,因此對令妃也是很看重的。

  後宮的事情,只要不鬧大、不過界,自是什麼都好,老佛爺情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乾隆對令妃的寵愛明顯超過了一定的界限,老佛爺便把兩隻眼睛都睜開了。

    老佛爺對皇后挺滿意,不為別的,就是性子直爽,有什麼都能看得出來,管家卻算上一把好手。說得難聽點,還是有點笨,不過,對於老佛爺來說,卻是個省心的兒媳婦。這幾天還頗做了些很得老佛爺心意的事,老佛爺不想換兒媳婦,也不想讓這個兒媳婦的地位受到太嚴重的挑戰。

  弄個威脅到皇后地位的妃子出來,皇后的政令便難免會不通,後宮難免會多事,老佛爺也會不得安生。一山難容二虎,老佛爺心裡明白,後宮可以小鬧,絕不能出大變故,以令妃目今這勢頭,老佛爺嗅出了點味兒。

    康熙以後,典制大備。皇后居中宮,皇貴妃一,貴妃二,妃四,嬪六,貴人、常在、答應無定數。皇貴妃號稱副皇后,無皇后時會封一人代掌六宮,實際上是皇后的候選人,有皇后的時候便不會有人居此位,唯一一個這麼做的就是順治封的董鄂妃。

  餘下的,除了皇后,便是貴妃最尊貴了。再升令妃,和敬就要為難了。那拉氏比不上孝賢,令妃也比不上啊,不能讓寶貝親閨女難過!乾隆因此定了主意,老佛爺也因著位份的事情生出了警覺。

  純妃雖是貴妃,親生兒子三阿哥遭斥,她也上了年紀,自是好說,令妃才剛三十出頭,沒生兒女就是妃了,連生了一女一子,後面的事情還真不好說,老佛爺決定出手壓一壓。

    ——————————————————————————————————————

    鐘茗這個時候還不知慈甯宮發生的事情,更加不知道自己的兩個頂頭上司心裡的小算盤。也不知道印象裡對自己極好的老佛爺,可不單是因為『自己』這個人而喜歡自己的。

    此時,鐘茗正在接待命婦。進宮請安的都是有位份的人,因不是三大節,請安的範圍進一步得到控制,除了公、侯夫人,便是皇后的娘家人。不過是按著禮儀來,眾命婦按等級、年齡之類排好隊,由太監引進,聽著太監喊:「肅——跪——叩——」

  鐘茗直想抽嘴角,分明是按照預先彩排的來的嘛!也對,非止皇室、宗室、皇親之類,但凡命官、命婦,都會有專人教一下這方面的禮儀,還真是經過訓練彩排的……

    感慨萬千,底下跪著的人裡還有『自己』的生母,真是,讓人心裡很不適應啊。

    鐘茗的任務就是好好地坐著,讓眾命婦在行禮、謝座的空檔裡飛速抬眼瞄一下,判斷自己這個皇后是不是『鳳體大安』。鐘茗翻著記憶,問幾句某家兒女是不是長大了,是不是開始讀書了之類。

  這裡面,有一個婦人引起了鐘茗的注意,這是個極有氣質的女人,約摸與自己一般大,保養得也極好,這是誰呢?仔細回想,晴天霹靂!她是大學士傅恒的嫡妻,富察皇后的娘家弟妹!傳說中,與乾隆有一腿,還生了個名叫福康安的私生子,為此把富察皇后氣死了……MS,她與『自己』還是認識的?

    這位富察夫人卻是行止有禮,壓根兒看不出煙視媚行來,分明是個極端莊的大家主母!以鐘茗的瞭解,乾隆,是不可能勾搭上她的,更不可能弄個私生子出來……

    富察夫人也在肚裡思量,自己是元皇后的娘家人,那拉皇后待自己家人卻是不冷不熱的,雖不見親近,倒也沒有過故意為難。想當年,兩人同時參選,還稱得上是熟人,只是那拉氏被指給寶親王,而自己被撂了牌子。昔看去見夫姐寶親王嫡福晉的時候,還常打照面的,那拉氏的脾氣二十年不見一改,實是讓富察太太有些無語,白長了副精明的樣。

    這次晉見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皇后雖號稱母儀天下,然則在上有太后皇帝,自己也沒有一手遮天的時候,並不能隨意的,按著禮儀來,這樣的正式接見,不可能持續太長時間。況且,皇后的生母,烏拉那拉太太還帶著長媳在一邊,等著空出一點時間來說點體貼話兒呢。

    眾命婦跪安後,烏拉那拉太太與長媳喜答臘氏便被留了下來敘話。

    鐘茗一點也不怕穿幫,在宮裡,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都能糊弄好幾天了,何況見個二十多年來一年見不著幾次面兒的『額娘』?現在,自己可是連記憶都得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果然,烏拉那拉太太抬眼細看了鐘茗一會兒——也沒有太長——就說道:「奴才瞧著皇后娘娘的氣色還好,只是清減了……」

    鐘茗一噎,苦笑道:「還好,正覺得天兒熱,瘦些便耐熱。」

    烏拉那拉太太自得到十三阿哥沒了的消息,便心神不寧,想進宮探視,偏偏皇后又病倒了,無人召她。幸虧後來皇后好了,前幾日宮裡還賞出東西來,有皇上在木蘭得的東西,可見皇后現在過得不錯,烏拉那拉太太這才放下心來。

    自遞了牌子心裡就在盤算著了,生了個皇后女兒,自是得意,只是……沾光卻沾得並不算多啊~想著,又恨恨地想起了方才排在自己前頭的大學士傅恒之妻富察夫人來,都怪她們家!

    按制,皇后父當封一等承恩公,富察皇后之父李榮保早卒,乃是追諡,乾隆十三年,孝賢崩,又追諡李榮保之父米思翰為一等公。

  偏偏傅恒居然固辭爵位,自己立了軍功,又哭著喊著地再次辭了皇帝封他的一等忠勇公。弄得烏拉那拉家也得不到應有的爵位,烏拉那拉太太恨得牙癢!琢磨著要在女兒面前上點眼藥,讓女兒抓緊了皇帝,也好給娘家謀點好處。

    烏拉那拉皇后雖然長子才五歲,可自己已經四十了,家中的兄嫂年齡更大,喜答臘氏都抱孫子了。可是,喜答臘氏雖算得上當朝貴戚,自己的身份並不高,且自己的兒子官位也不顯,也難免想借皇后之力。

    婆媳倆這麼想著,語氣間便透出熱切來。一時又說到令妃家人的『囂張』來:「不過是個不知道彎了幾道的親戚家的女兒,嫁著了福倫這麼個『大學士』就開始結交起士人來了,誰不知道他們魏家是包衣出身的?就這麼張狂起來了!什麼學士?不過是個協辦!」

    好麼,福倫都出來了!鐘茗一撇嘴,卻也聽出來那拉太太語氣裡的酸味兒來的。烏拉那拉氏說是著姓大族,家族勢力盤根錯節,在今朝,像這樣拿得出手的人物還真是不多。

  又聽得喜答臘氏道:「福家的兩個兒子,居然一為阿哥伴讀,一為御前侍衛,令妃怕是又要得意了……」

    鐘茗皺了皺眉頭,福爾康確是做了御前侍衛的,現在還不是侍衛頭,不能四處走動的,這麼說,他還沒見著晴兒?兩人還沒有『那個下雪的晚上』?



028人心不可測(四)

    坤甯宮裡,婆媳兩人見鐘茗皺眉,對望了一眼,那拉太太道:「娘娘,無論如何,不能讓令妃再囂張下去了,她又添了個阿哥,還與五阿哥交好,五阿哥常會便裝入福倫家的!」

    鐘茗一抬手,那拉太太住了口,鐘茗想了一想方道:「烏拉那拉家裡,有拿得出手的人麼?」又瞪了喜答臘氏一眼:「光知道說別人的兒子,你自己的兒子呢?!文不成武不就的!這宮裡豈是好待的地方?趁早回去約束好家裡的幾個哥兒,用功讀書才是正經!光看著別人風光,自己怎不掙去?」

    喜答臘氏張張嘴,又閉上了。

  鐘茗冷笑道:「我倒是想跟皇上說,你讓我說什麼呀?!你倒是給我說一條瑞哥兒能讓皇上看上的長處來聽聽!你甭急著發酸,先去讓瑞哥兒弄點出挑的事出來再回我!」

    頓了頓,又對那拉太太道:「額娘,我何嘗不知道要在宮外多個臂膀?互相扶持著,大家互增體面。單看看傅恒,為孝賢皇后爭了多少光彩?」

  一挑眉,發現婆媳兩個並不甚在意,鐘茗也有些火了,「皇上常為八旗漸腐而憂心,你們也看看現如今,八旗裡能拿得出手的人,越往小一輩兒越少了,竟是一代不如一代,瑞哥兒但用一點子功,還能不顯出來麼?到時候,便是不用人說,他也能出頭!傅恒為什麼力辭爵位?不就是怕被人說是靠著裙帶上位被人瞧不起麼?!你們要瑞哥兒被人戳著脊樑骨說是自身無能麼?!」

    那拉太太的表情似有鬆動,喜答臘氏道:「這不是……心裡急麼?不說富察家的福靈安已是御前侍衛了,連那個福爾康,也是三等蝦了[1],可偏偏,娘娘的親侄兒……不是瑞哥兒不上進,可總要給他個好位子才能顯出來不是?八旗裡頭有能為的人也不少,可有多少人或是家族不顯,或是無人提攜才埋沒了的……」

    鐘茗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拉皇后沒少為娘家人求過恩典,只是烏拉那拉家族雖大,近來卻是不爭氣的比較多,實沒有讓乾隆能看得上眼的。眼前這些人,居然還不思上進,要撞木鐘!

    「去讓瑞哥兒好好讀書,還有,慶哥兒,我不看正黃旗官學裡的考語,只告訴你們一句,要能應付得了皇上考較!你道皇上什麼都不懂麼?我便遞了話,皇上能不問一聲兒就抬舉了他?」

    喜答臘氏喜道:「娘娘儘管放心,瑞哥兒和慶哥兒都是上進的,官學裡的人都誇……」

    「他們是誇瑞哥兒呢,還是誇那拉家的大少爺?或是誇皇后的內侄兒?」鐘茗不軟不硬地噎了喜答臘氏一句。

    事到臨頭不由人吶!想好了要好聲好氣,引導『娘家人』努力上進爭點氣的,可看到『額娘』和『嫂子』如此作派,鐘茗還是忍不住飆了。

    「那還不是一個樣麼?」見鐘茗不高興了,喜答臘氏怯怯地放低了聲音。

    見喜答臘氏語塞,那拉太太道:「不管怎麼著,娘娘是當朝皇后,總不能讓娘娘的娘家太寒酸了罷,家裡有人,也好為娘娘多出點子力氣。」

    鐘茗揉揉眉心:「額娘說的我盡知了,宗族強盛,自是好事。」

  娘家雖然沒有什麼好得出挑的人物,確也沒有什麼壞得出格的標準『國舅爺』——標準國舅爺:欺男霸女、殘害忠良、擾亂治安、有志氣一點的還要造個小反什麼的,最後,被個『清官忠臣』給喀嚓掉——也算是省心的。

    再看看那拉太太,鐘茗也心軟了,沒有這麼個姓氏,那拉氏也未必當得了皇后。家裡人也就是心裡酸一下,到自己面前念叨一下,真沒幹過什麼出格的事來,也沒扯過自己的後腿。可這家裡,真沒出挑的人!

    想了一回,鐘茗道:「這事急不得,我自會想辦法去,」沉吟片刻,「總在這兩年,且別心急,不要惹事。還有,我可沒許下什麼,甭回去瞎嚷嚷,傳到有心人的耳朵裡,沒事也要生出事來,得不到賞怕還要受罰呢!」

    喜答臘氏一個寒顫:「嗻~」

    果然是……方才還道她們是勢利人,現在看來,不過是平凡人罷了,會眼紅,也會害怕,並非是肆無忌憚。真不符合『奸后』娘家人的標準啊!

    「幾個侄兒的資質,不是上佳,卻也不差的。」鐘茗放緩了語氣,「用不著太出挑,反倒招人的眼,額娘,嫂子,如今這宮裡……方才我太性急了,說話快了些……」

    那拉皇后原也不是朵溫柔解語花,娘家人也是知道的,又想著令妃的得寵生子、皇后喪子,自己這麼催著她,有些不太厚道。皇帝待那拉皇后比待富察皇后確差了一些,自己家人比起富察家,也是次了一點。

  喜答臘氏訕訕地不好開口,那拉太太此時抹起了眼淚:「娘娘過得也是艱難,家裡何嘗不知道,也想為娘娘辦事,只是,總使不上力。好好的一個阿哥,就這麼沒了……」

    鐘茗也不自在了起來:「現在正是該老實本份的時候,非但是你們,便是我……罷了,說這個也沒意思,」又對喜答臘氏道,「不用太逼著孩子們,只別荒廢了學業就成,我的侄兒,若有真本事,自不會埋沒了。」

    喜答臘氏起身應了。

    ———————————————————————————————————————

    等到那拉太太婆媳倆離開了,容嬤嬤才近親小聲對鐘茗道:「皇后娘娘,您方才怎麼發作起自己人來了?」

    「咱們正在宮裡,正要萬事小心呢,」鐘茗也知道過火了,臉上瞬間僵了起來,以前的那拉皇后脾氣雖然不好,卻不會對自己的家人這樣發作,匆忙之間找了個說詞,「嬤嬤忘了先頭我說的麼?越是吵著鬧著,皇上越會厭棄。不爭不要的,皇上能給我的,比我自己要的還會更多呢!」

    容嬤嬤大悟:「正是呢!可是,娘娘怎麼不跟那兩位說清楚呢?都是至親,您只要一說,她們二位自是能明白的。」

    我這不是氣得沒想起來麼?鐘茗拉著旗袍的領子給自己扇風。

    NND!穿越真不是正常人能幹的買賣!穿誰不好還穿了個不討巧的皇后!誰不想穿成個萬千寵愛於一身、娘家又爭氣、兒女又可心的人啊?換了誰,遇到了個不問自己艱難、開口先要官要爵人娘家人能不生氣呢?

  哪怕知道他們算不上不顧自己死活,又一向幫襯自己良多,聽到他們催著自己爭這個爭那個的,也是上火。娘家人,也不完全可靠啊!得想法子了,真是不讓人活了,為什麼跟電視裡演的不一樣啊?!!!與『奸后』勾搭一黨、言聽計從的娘家人,怎麼就……

    「快到中秋了,嬤嬤出趟宮,去佐領府上頒賞去!」鐘茗端起茶來喝了一口以作掩飾,「把我的意思悄悄地透露出去,記得不要讓旁人知道。」

    「您就放心吧,娘娘的娘家那拉氏家族,可有做過不著邊的事麼?此番不過是事情多了,湊到一塊兒,老太太才著了急了。」

    鐘茗喃喃地道:「那拉氏家族,可不單是我們家,是整個宗族啊,居然都是中庸的。」

  難得沒有為非作歹鬧到御前的,這麼看來,娘家雖然不算爭氣,也不算漏氣了。這麼個不上不下的家族,比起孝賢來,可差遠了。

  也對,側福晉的家族當然要比嫡福晉差一點,繼后的家族,也要比原配差一些才好。保不齊,乾隆打的就是這個主意!靠!他對孝賢皇后,可是表現出一副伉儷情深的模樣來的!

    想了想,對容嬤嬤招手道:「你回去再這樣說,直接跟我阿瑪說,就說,是我說的,皇上,這是要壓著咱們家呢,中正持平就好,萬不可出頭冒尖。」

    容嬤嬤大驚:「皇上真的是要?」

    「總是差不離的,你去的時候要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得之可喜,不得毋怨,靜候便是。」

  要不然,就是留著那拉家的封賞等著要五阿哥登基後給,好讓他兒子收買人心,平復皇后因庶子繼位而引起的不滿。同時,也算是警告吧?告訴大家,繼后不同於元后。

  雍正母家烏雅氏是在雍正登基後封的、老佛爺母家鈕祜祿氏是在乾隆登基後封的,以此類推……這是要把人情留給五阿哥來做了?!可惜,這位阿哥爺不懂皇帝的心!丟下爹娘兒子,跑去逍遙快活了!

    餘下的人裡……十五阿哥……以乾隆對令妃的粘糊勁,保不齊,她還能再生個阿哥出來呢!要是讓她的兒子當了皇帝……那我就不要想著活了!

    鐘茗恨得牙癢癢!正在惱火間,素芯進來回話:「皇后娘娘,蘭公主打發身邊的紅葉來說,今兒晚上在慈甯宮用膳與大公主、晴格格一道。十二阿哥被皇上帶去養心殿了,皇上還召了其他阿哥一塊兒。」

    「既這麼著,便傳膳罷!」鐘茗正在暗怒,隨口吩咐了一句。

    坤甯宮裡的奴才極有眼色,到了鐘點,就開始準備做飯了。一聲令下,一刻鐘不到的功夫就都端了上來。

    鐘茗看著金質的執壺、盤、碟、碗、匙、筷,忽地想起一事來,不由心中大恚!

    皇帝都是渣!

    [1]三等蝦:即三等侍衛。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08 AM


029皇帝都是渣

    鐘茗看著金質的執壺、盤、碟、碗、匙、筷,忽地想起一事來,不由心中大恚!

    皇帝都是渣!

    順治廢后時是怎麼說的來著?奢、妒!笑話!她可是個『麗而慧』的女子啊!既『慧』又怎會做傻事?

    妒?只是因為容不下董鄂氏罷了,別的妃子,順治可沒少納,也沒見有什麼記載說這個廢后殘害妃嬪皇嗣!她哪裡妒了?倒是這個董鄂氏,來路不正啊來路不正,至少,那拉皇后的記憶裡,在看過的先朝實錄裡旁的妃子都會寫某年或是多少歲為某帝之妃/嬪/貴人,除非是極不得寵的,才一筆帶過不細說的。

  唯她,寵擅後宮死諡皇后的董鄂氏,只一句『年十八入侍』,入侍啊,不是為世祖某妃,這入侍是什麼意思?

  十八歲啊,老姑娘了,八旗十三歲就要選秀了,十七歲就『逾歲』了,十八歲的董鄂氏,這其中的貓膩,哄鬼呢?!她十八入侍了,孝莊就不讓命婦入宮伺候了!分明是已婚婦人不安於室,上趕著要當皇帝小老婆,或許,還要謀求一下大老婆的職位!

    奢?因為飲食不見金器而大怒?鐘茗看著眼前的金器越發地覺得刺眼了。真是什麼都能拿來說事!博爾濟吉特氏,堂堂明媒正娶從大清門裡抬進坤甯宮的皇后,居然不能用金器?她不怒才怪!分明是該得的東西,當然要生氣。

    這宮裡可真是個顛倒黑白的好地方!!

    忽又想起這歷史上的那拉皇后,結果比靜妃也好不到哪裡去啊。一個哆嗦,親舅舅家的表妹,皇太后的侄女,蒙古親王嫡女,一絲毛病都沒有,就能尋個經不起推敲的名頭給廢了,自己呢?該慶幸乾隆是個死要面子的傢伙麼?便是收了四份寶冊,為了他自己的名聲著想,到底沒有下了廢后的詔書。

    這麼想著鐘茗心裡稍安了一點,舉目望去,覺得坤甯宮陰暗死寂得嚇人。就算沒正式廢掉,那下場比靜妃也好不到哪裡去,不!是更差!靜妃還有個姑姑當太后,自己呢?似乎是青燈古佛地冷宮住到死?鐘茗打了個哆嗦。

    咽了口唾沫,倚到寶座的後背上靠著,拍拍胸口,眼光漸漸堅毅了起來。不能坐以待斃!不過,如果自己猜得沒錯,乾隆現在還是有著要保全自己,留著烏拉那拉家的意思的,還是想著給那拉氏來日尊榮的。

  鐘茗稍稍安了一下心,再回憶一下破碎的情節,似乎小燕子進宮那會兒,皇后還是掌著六宮的,讓小燕子學規矩之類的事情,皇帝也是能聽得進皇后的進言的。

    鐘茗點點頭,心中有了計較。現在還沒到強大的主角定律出現、擋路者死的時候呢,自己還有籌謀的餘地啊~待到了兩位姑奶奶出現的時候,自己也能掌握更多的資源了,也不必跟這兩個姑娘鬥來鬥去了。

  說句難聽的,就是固倫和敬公主,丈夫出了岔子,她也得老老實實待著,固倫額駙在乾隆十七年的時候也是被奪過爵的,複爵也是因為軍功的,可不是和敬哭鬧求回來的,何況是外頭來的野丫頭?乾隆這個死要面子的……

    話說,小燕子在事情敗露之後,是為什麼能免了罪還封了格格的?

    算了,反正還沒到時候,眼前的事情要緊,鐘茗拿起筷子吃飯了,把嘴裡的飯粒當仇人似地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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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轉眼就要到了,宮裡忙著打賞,月餅、石榴等物雖是哪裡都有,宮裡還是要往外頭賞出一些的。鐘茗打點好給娘家佐領府的東西,又下賜了各式金銀錁子並如意、拐杖等物,讓容嬤嬤去宣賞。容嬤嬤會意,留下一個放心的眼神自去了。

    烏拉那拉家聽說是皇帝的盤算,又聽著容嬤嬤傳了皇后的話:「不要跟皇帝較真的要東西!許是皇上的考驗呢,熬過了這一關才有好日子。只管埋頭做事,不要張揚。」

    這話實在與皇后素日的行事不相符,烏拉那拉家難免有所疑問,容嬤嬤便添油加醋,把皇后的難處說到十二分,又說了皇后近日改變的不得己,再說了皇后推斷的正確性——皇上如今對皇后和十二阿哥並蘭公主,是越來越好了就是明證——讓烏拉那拉家直點頭。

    那爾佈道:「嬤嬤只管放心回娘娘去,便說家裡人絕不會給娘娘和十二阿哥丟臉!也不會生事,只管放心。另讓娘娘自己保重,有什麼要我們辦的,自是無不盡力!」

    那拉氏族人彼此交換著眼神,且忍這一時,便有大好前途等著,那就忍忍又如何?

    容嬤嬤鬆了一口氣,她還真怕皇后與娘家生份了,今天走了一趟,效果很好,容嬤嬤很滿意。回宮覆命,鐘茗也放下了心。

    中秋節是團圓節,進宮赴宴的都是姓愛新覺羅的,黃帶子、紅帶子的一堆人,還有在京的格格與額駙。盡上頭一桌當然是老佛爺、皇帝、皇后為首,十幾人的大桌上坐著的還有和敬、晴兒、蘭馨、純妃、忻嬪、五阿哥、十一阿哥、十二阿哥、四格格。六格格、七格格也被乳姆抱了來,只略露了一下臉便命抱下去了。

    宴沒開始,鐘茗便吩咐道:「給延禧宮的東西送去了麼?」令妃還沒出月子,當然不可能參加宮宴了。

    坤甯宮的大太監極有眼色:「回娘娘,月餅、瓜果都送了上好的。娘娘吩咐的席面也賞下了。」

    乾隆與老佛爺聽得極滿意,乾隆便不再多說話,只管看著底下眾多宗室,心下很樂。又看著和敬在身邊,乾隆道:「色布騰巴爾珠爾呢?大過節的,還不來跟你媳婦坐一塊?」

    色布騰巴爾珠爾忙從不遠處過來了,席上正好給他空了一個位子,乾隆笑得舒服,看向鐘茗的眼神也分外柔和了。和敬也抽空向鐘茗點頭致意,老佛爺樂呵呵地對晴兒說:「這個節過得舒服。」

    底下的王、貝勒、貝子並其夫人開始交換意見,得,皇帝還是最疼他家閨女,色布騰巴爾珠爾又要起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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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過後,就是祭禮,鐘茗忙得要死,祭禮是備好了不假,可接下來就是十四阿哥的滿月酒,乾隆原是要辦得大一點,這事,還得鐘茗操辦。

  因是十四阿哥,鐘茗還得格外顯得大度才行。還有兩個和碩公主的晉封之儀,也要著手準備了,朝服等物要內務府著手去做呢。

    祭禮當日,眾人皆是素服。鐘茗一直沉默不語,只向幾個夭折的阿哥牌位看去,乾隆瞇了瞇眼睛。依次按照儀程祭畢,乾隆忽然道:「十三阿哥,皇后所出,遘疾薨逝,朕心悲悼,諡為郡王,著有司議其封號。」

    鐘茗呆了,這都哪跟哪啊?

  高無庸機警,提醒道:「請娘娘勿悲傷過度。」

  鐘茗這才回過神來謝恩。

    八月,按照乾隆的慣例是要再去木蘭,順便與蒙古諸部繼續聯絡感情的,今年也沒耽誤。這回卻是奉皇太后,率皇后並穎嬪、慶嬪,諸阿哥並皇,計畫木蘭巡獵完了再去避暑山莊。上諭純貴妃蘇佳人暫理後宮,固倫和敬公主協理。

  令妃聽得目瞪口呆了,自己快要出月子了,皇帝答應了要給十四阿哥一個盛大的滿月宴的,現在,他居然要走了?!

    當然要走了,乾隆並不缺兒子,尤其還有一個滿意的繼承人五阿哥的時候,對其他的兒子便不會太過著眼了。十四阿哥非嫡非長,未滿月的孩子,生無異征,不過是因著令妃方得乾隆青眼罷了,然而再得青眼,與籠絡蒙古相比,也是小事。

    令妃如果知道乾隆的心思,一定會與鐘茗有一樣的看法——皇帝就是個渣啊!

    聽著外面的喧鬧漸止,令妃便知道聖駕已經離宮了,心裡估算了時辰,對彩蝶道:「去請大公主來!還是先別去了,十四阿哥快滿月了,她協理宮務,自會來找我……」

    和敬果真是來了,乾隆走時點她協理宮務,和敬明白這是給自己面子呢,當然要盡力,送走聖駕的當晚,便來與令妃商量十四阿哥滿月宴的事。

    令妃果是笑道:「公主太客氣了,照例辦就是了,過了禮數,怕折了他的壽,想當年,十三阿哥何等風光……」又歎道,「本是想著他生的時候沒見著皇帝,滿月的時候,皇上原是答應了,誰知,又與皇后奉老佛爺去了木蘭。」眼裡透著受傷。

    和敬道:「娘娘何必自謙,這是皇阿瑪吩咐下來的。因著要見蒙古王爺,皇阿瑪這才走得急了的。」

    令妃的眼睛一亮,又恢復了正常。

    和敬的眼神深了起來,繼續與令妃商議滿月宴的事。

    又隔了幾日,皇帝從木蘭賞來鹿肉、鹿尾等物,阿哥們也各有孝敬的東西送回來。五阿哥從木蘭孝敬來鹿肉,看著是純妃的體面,孝賢教導出來更兼主持家務十年的和敬心裡有數,如何送貼心又不顯眼的東西,可是內宅婦人的強項,這個五阿哥還沒練到家呢,一面在肚子裡冷笑。

    仔細想來,令妃待自己好,對諸阿哥,五阿哥尤其的好。先頭幾年還不覺得,她對幾個阿哥都是和善,自從愉妃去後,皇阿瑪又對五阿哥青眼相看,這才像如今這樣親近起來的。若說因為喪母的緣故,金佳氏的幾個兒子也是沒了娘,這兩年也不見她像待五阿哥一樣對待。

    是人都知道乾隆對五阿哥的中意,口口聲聲思念孝賢皇后的令妃,也不是那麼純良的人!不往這上頭想倒好,一想,就會聯想得更多。

  這麼些年,只她一步一步往上爬,越發得皇阿瑪歡心。宮女、貴人、嬪、妃……皇額娘喜歡、皇阿瑪寵愛、老佛爺都挑不出錯來、那拉氏恨得牙癢也拿她無法……多難走的一條路,硬是讓她給走了下來,還給皇阿瑪生了兒子!

    永琪也是個蠢貨!不敬嫡母倒與個庶妃勾勾搭搭,真怕人不知道麼?真當皇阿瑪是傻子?!你不與坤甯宮親近,坤甯宮對你不好豈不是活該?衝你個大小夥子與年輕妃子交往過密,你還要不是名聲了?

  那拉氏還算厚道了,要拿這做文章,皇阿瑪再寵你都沒有用了!歷來陰私之事最難辯解只會越描越黑,沒影的事都能嚼出花來,何況你這個拿腦袋往上湊的?上了當也不知道!

    心裡更是惱怒不已!自己與早逝的皇額娘、兄弟竟成了她往上爬的梯子了!拿死人當墊腳石,虧你做得出來!和敬把鹿肉乾咬得咯吱咯吱響。居然忘了,因為她一直一副不敢受自己的禮的樣子,其他的娘娘都怵了見自己……

    有了鹿肉,自是因為有了圍獵,而且還是獵完了的,獵場上,鐘茗見了個『文武雙全』的人物。



030開始梅花劇

    滿蒙聯盟,是極重要的一項國策。滿洲還叫後金的時候就很重視與蒙古的聯姻,皇太極數得上名號的後妃幾乎全部來自蒙古。自康熙以後,後宮裡的蒙古妃子日漸稀少,可嫁過去的格格卻從來不少,也是因為蒙古對於清廷的重要。

  除了聯姻,每年夏秋時節,皇帝便會攜龐大的隊伍前往木蘭與蒙古諸王相見。一是為了籠絡蒙古,二也是為了保持一下八旗的尚武之風。

    木蘭秋獮之地離北京不算近,一路上便建了不少行宮,最有名的就是承德避暑山莊了,說是避暑山莊,倒是秋季住在這裡的時間比較多,直到秋彌結束後才會回到北京。

    八月,鐘茗帶著蘭馨、永璂、容嬤嬤還有坤甯宮一二服侍人等,乘著囂張的皇后鳳輿從北京前往木蘭。臨行前,容嬤嬤請示留守的人員。鐘茗一愣,心裡默默盤算著名單,不能太囂張好強的,留下來無人轄制便要惹禍,不能太傻笨老實的,被人暗算了牽連到整個坤甯宮就壞了,要既聰明能幹又能穩得住場面的才行。

    按制,皇后有宮女十人供使,這卻不是坤甯宮裡奴才的人數,若大坤甯宮,就十個宮女,光打掃衛生都忙不過來,更別提其他的。所以這十個宮女是單伺候皇后的,此外還配有負責向外傳話,做些其他活計的的數名太監,另有粗使的宮女、蘇拉來做粗笨的工作。

    鐘茗挑了半天,便留了兩個大宮女染墨、青蛾,兩個嬤嬤蕭嬤嬤、蔡嬤嬤——原是十三阿哥名下的教引嬤嬤,十三阿哥薨逝,那拉氏見她們行事還穩妥便留了下來,還有兩個太監小順子、小淩子。

  這幾個人負總責,打點鐘茗離宮期間,坤甯宮的諸多事務。細細囑咐了諸如不許惹事生非之類的話,另讓時刻注意宮中動向之類,鐘茗才帶著出行的人離開。

    蘭馨、永璂各有自己的車駕,只是長途寂寞,鐘茗有時會把兩人喊到自己的車上聊天。兩人少有出宮的機會,很是好奇,尤其是永璂,不時掀開簾子伸出腦袋到處看。鳳輿極穩,雖然沒有現代防震的充氣輪胎,走起來也不算太顛簸。

    木蘭秋獮在康熙的時候已基本上成了定制,雍正在位十三年雖然沒有出過北京城,遺詔卻命要守他的皇考之制,乾隆又是個好動的皇帝,幾乎每年都往木蘭跑。

  幾十年下來,從北京到木蘭一路上修了不少行宮,以備長途駐蹕之用。也因為這樣,鐘茗一路上沒受什麼罪,還因為是去聯絡蒙古,既要顯得重視又要擺出氣勢來,乾隆、老佛爺、鐘茗都用的全副鹵簿、儀駕,算上隨加的八旗兵丁、宗室、大臣,逶迤數十裡,走得極慢,一日行不了多遠便可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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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番卻不是先到避暑山莊修整一番再去木蘭,大隊人馬直奔木蘭圍場,在那裡,鐘茗平生第一次住進了帳篷。

  皇帝、皇后的帳篷當然不會是簡簡單單的野營帳篷,如此巨大的帳篷裡還設有隔間,可被稱為『帳殿』了。香爐裡燃著驅蚊蟲的香料,地上鋪著氈毯,宮女太監伺候著,木蘭秋獮,絕對沒有『憶苦思甜』這一說。

    稍事休息,便要接見早已等候在那裡的蒙古各部。因到草原上,所有宮眷便都去了花盆底,老佛爺、鐘茗也都改著朝服、朝靴。到了草原上,也不好嚴格執行紫禁城裡的規矩,皇太后、皇后見來朝詣的諸部也都是在大帳裡,並不設屏風簾子之類的隔擋。

    召見完了,寒暄完了,照例是圍獵。第一場當然是要所有有份量的人都露個臉,好比奧運會開幕、體育館剪綵,老佛爺和鐘茗都到了,一左一右地杵在乾隆身旁。

  乾隆先講話,底下鴉雀無聲,哦,還有傳話的聲音——沒有擴音器,乾隆就是嚎啞了也不能保證在大草原上的幾萬人都聽得到,隔一段距離便有幾個人負責傳達上級指示。

    這樣的講話,每年都有,無非是強調滿蒙友誼源遠流長,都是馬上民族,大家要保持尚武精神,繼承先輩光榮傳統bulabula……然後是檢閱,乾隆騎馬從隊伍頭跑到隊伍尾。然後,是讓各旗表演一下自己的實力,最後宣佈狩獵開始——這個開始卻不是當天,而是次日,一個朝見加檢閱就用了幾乎一天,再狩獵,你當是夜遊啊?

    這樣的流程,每次都有,很多人都熟悉。事先估計也是彩排過的,照說不會出什麼大問題的。就像賣蘋果的,誰不是把沒長蟲的那一面擺在前面呢?但是,如果這蘋果四面都長了蟲呢?檢閱還好,嗯,乾隆的馬術還是不錯的。到了各旗表演,就壞大了……

    若非礙於身份,鐘茗幾乎要捂臉奔逃了……

    說明一下,能在皇帝跟前露臉的,不是有本事的,就是有背景的。有真本事的當然不會出紕漏,有背景的麼……

  『呯!』有人落馬,雖然他的位置不是正面,只是在隊伍的一邊,可一個大活人兒落地,這聲兒也不小,兼之鬼哭狼嚎的呼痛聲與『傳太醫!快傳太醫!』的驚惶之聲——這是傷者自己喊的,聲音還挺大。鐘茗翻個白眼,以你這分貝,說你受傷了都沒人信!

    乾隆的臉上掛不住了,本來嘛,這人沒有排在露臉的正面,落馬就落馬,悄沒聲的拍拍灰塵再爬上去跑完,或者悄悄地躲一邊兒劃圈去,就當沒發生這回事,大家面子上能過得去就罷了。

  可他不,偏偏叫得大家都聽到了。被他這麼一攪和,原來的隊形也亂人,馬也驚了,撲通撲通又下餃子似的落了好幾個倒楣蛋下來——沒人攪和他們這破水準還能很光鮮地撐到最後得一份賞銀,有了個攪和的,不打板子算不錯了。

    乾隆瞇著眼睛:「那是誰家的?!」

    「回皇上,是固山貝子多隆。」高無庸認了一回,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多隆?這個名字好熟啊!鐘茗心下嘀咕,似乎有印象?那拉皇后的印象裡對這個人也沒多少記憶。愛新覺羅家繁衍至今,親王、郡王就一大把,光鐵帽子王就有九個,下面還有一堆貝勒爺,接下來才是貝子一級,實在是數不過來,也不可能一個一個的記下來。

    「誰家的?!」

    「萬歲爺……」高無庸小聲道,「貝子的阿瑪已經過世了。」

    多隆早年喪父,降一級襲爵成了貝子。關起門來他是爺,走出門去大小也算個『爺』,他親娘早死了,竟是無人管束,除了鬥雞走狗、逗鳥玩蛐蛐,就沒認真讀過書,也沒認真習過武。好歹,他還是個貝子,上下活動一下,弄了個隨駕的名額也不是難事,結果麼……

    丟人現眼了!

    無語問蒼天,有這樣的草包襯著,繡花枕頭都顯得可愛了。

    乾隆一聽多隆的父親早逝,臉上倒是緩了一下,仍是不高興,卻不是鐵青色了:「叉下去!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高無庸躬身退了兩步,一轉身,一個挺狠的眼色下去,幾個小太監還有兩個侍衛直衝多隆而去,捂嘴的捂嘴架人的架人,結束了這場鬧劇。

    從多隆身上轉過去,乾隆臉上有了笑影,八旗也不是全都無能的,比如,碩王府的兩個兒子,至少,馬還是騎得很穩的。再比如,五阿哥的伴讀、養心殿的御前侍衛,也很能看得下去的。

  鐘茗這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情聖』,長得確是一表人才,尖挺的鼻子、高高的個子,眼睛也挺有神,胸脯挺得高高的,顧盼之間很有些青年俊彥的氣派。

    接下來就是射箭了,滿洲的騎射,比起蒙古,要是在後金建立之初確是不遑多讓,現在麼……可竟然看起來蒙古並沒有勝太多,奇也怪哉!明明滿洲這邊有不少脫靶的好吧?真是難為蒙古人了……天天混草原打獵的,跟打固定靶都脫靶的要保持同樣水準,真不是個容易的活計。

    回到營地,又發生了一件怪事。

    據說,多隆貝子是帶傷上場的,充分體現了滿洲男兒的尚武與不服輸精神,皇帝很滿意,賜了傷藥和不少慰問品給他。

    鐘茗目瞪口呆,真不愧是康熙養大的乾隆啊!玩了這麼一手,白天丟的面子就轉回來了。

    「娘娘,您發什麼呆呀?晚宴要開始了。」也就容嬤嬤能這麼催皇后了。

    鐘茗這才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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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正式圍獵,女人是不要想著去了。不過,久居宮牆之中,能呼吸一下四角天空之外的新鮮氣息,已經讓大家很興奮了。還有攛掇著皇太后、皇后、公主打發小太監去打聽新聞的,營裡也的空氣也很快活。

    老佛爺也高興,鐘茗也想知道前面又有什麼笑話,晴兒和蘭馨倒是老老實實站一邊並不插話,可眼神早就透出了想聽聽的信息。永璂還小,尚未學習騎射,被留在營地,早就坐不住了,扭股糖似的在老佛爺身上蹭完又跑到鐘茗懷裡直扭。

    「罷了罷了,擰不過你!」老佛爺笑罵一句,「年年都有的事,有這麼新鮮麼?」

    「孫兒第一次來麼~」拖長了調子,眼巴巴地看著,嘟著嘴,「好麼~好麼~老佛爺~」

    「皇后,遣人去問一聲罷。」

    「嗻。」說完,揪揪永璂的小辮兒。

    能跟著主子出宮的,都是拔尖兒的,遣去的小德子沒別的長處,就是記憶好、口齒伶俐。一五一十地說:「回老佛爺、皇后娘娘、十二阿哥、晴格格、蘭公主,今兒皇上最先獵到一頭鹿,接著就是碩王府的禎貝勒獵到了另一頭,三阿哥、四阿哥、六阿哥各有斬獲……」

    蝦!米?!(請用《東成西就》裡歐陽鋒的語調來讀),咆哮教主得了第二?這不可能吧?乾隆第一個獵到東西,那是屬於政治慣例,所以,這個第二就是實際上的第一了。就算蒙古讓著滿洲,不用全力。八旗真的就再難挑出一個能看的人了?

    八旗再蠢,此時還不至於讓個養在王府,沒事跑去跟歌女山盟海誓的傢伙爭了先吧?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09 AM


031著手選額駙

    八旗再蠢,此時還不至於讓個養在王府,沒事跑去跟歌女山盟海誓的傢伙爭了先吧?

    鐘茗分明看到老佛爺不高興地皺了皺眉頭,忽地悟了!這不是費厄沷賴啊!這是走秀啊,還是政治秀!

    還是那句話,八旗再蠢,到底還是正規軍,現在還沒有爛透,斷不可能先冒頭出尖兒的都是權貴!分明是有規則的!就像是剪綵,要站正中的、地位最高的先下剪子才行。

  那位貝勒爺真是腦子進水了,哪怕你是貝勒,也沒這樣出頭的道理,皇帝的兒子還在一旁呢,等讓他們裡至少有一個出了風頭,你才能爭先好不好?

  木蘭之圍,本就是旁人把鹿等獵物趕到一起,然後才讓這些人射殺的,否則,沒有設圍的幫手,這些長在深宮高院裡的人能不能自己找到一頭鹿還是個問題呢!

    [沒規沒矩的東西!]鐘茗幾乎能猜到老佛爺心中所想了。老佛爺當然更希望自己的孫子出風頭得誇獎,自家孩子好了,才有閒心說說某某家的姑娘漂亮、某某家的小子聰明。可一旦有人搶了自家孩子的風頭,老佛爺心裡不高興了。

    至於乾隆,或許會為八旗子弟裡尚有勇武者感到欣慰,而暫時忽略皓禎的無禮,只是不知道落在有心人眼裡,對這位一心向前、不懂半點人情的傢伙是個什麼評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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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圍回營,永璂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他皇阿瑪,還有他哥哥們那裡問信兒。

    「給皇阿瑪請安,給諸位哥哥請安,」永璂馬馬虎虎地行了個不標準的禮就起身道,「皇阿瑪,兒子在老佛爺那裡聽說了,說您親手獵到了第一頭鹿是嗎?是嗎?」一個勁地問,一扭頭,看到旁邊抬著的鹿,「好大啊!我什麼時候也能獵鹿啊!」

    看到永璂如此『上進』又等於是誇了他,乾隆面上光彩心裡也高興,兼之親手獵到了第一頭鹿,低頭看看自己兒子崇拜的目光,龍心大悅:「吩咐御膳房,把鹿肉做了,賞十二阿哥一條鹿腿!鹿尾和鹿角收拾了,都賞十二阿哥了!剩下的鹿肉分給老佛爺、皇后、各阿哥、格格,讓快馬送幾條熏好了的鹿肉送到宮裡賞給和敬、純妃、令妃。」又轉臉,「你們也都獵了不少東西,今兒晚上就吃獵到的東西!都收拾好了,配上菜!」

    「嗻。」

    獨永璂得的那一份比別人的要多,不免有人私下眉眼交流一番。

    晚宴的肉類有不少是今天的斬獲,大家吃著自己獵到的東西,別有一番滋味。

    吃著自己獵到的東西,不免就說到今日獵場上的情形來了。蒙古王爺就誇皇帝實在是英武,皇帝回說蒙古勇士不凡。幾碗酒下肚,氣氛熱烈了起來,在座的人的感情仿佛也親厚了起來,互相吹捧的就不限於皇帝和王爺、台吉們了。

    便有人說起今天表現出色的禎貝勒了:『真是少年英雄。』『虎父無犬子。』等等言語,誇得位次並不靠前的皓禎面露得色又極力遮掩,連連謙遜。

  站得高就看得遠,座得高,看底下也同樣看得清楚。老狐狸們誇完人之後嘴角的那抹冷笑,眼中的不屑鐘茗看得清清楚楚。

    換了鐘茗也會這樣做啊,不懂掩飾、不知道別人都在相讓,還自以為得意、凡事要爭個先的人,總是招人想抬起腳丫子往下踩的,能照準了他的臉踩才是最好!這點涵養城府都沒有,有出息也是有限了,對這樣的人,實在沒必要有多少敬意。

    乾隆喝了幾碗酒,來了興致,親賜了三碗酒給皓禎,高無庸端著託盤送過去。皓禎離席謝恩,一口一碗地乾了,滿堂喝彩。

    「你今兒做得很好!」乾隆高興了,有人替他挽回了昨天多隆丟掉的面子。

    「是賴皇上洪福,奴才方能有所收穫。」回答得也還不錯。

    「你不是那個捉放白狐的麼?這回怎麼倒下了狠手了?」也有魯莽人,是蒙古的一個台吉。

  大家都卯足了勁來表現,但是要讓最需要表現的人表演完了,才輪到大家下力氣。蒙古人自認為很給面子地先讓一步了,皓禎倒好,趁著大家相讓的空子揀了便宜,讓一直被清廷優容的蒙古人不高興了——咱們是給大皇帝還有阿哥們面子,你算哪根蔥也值得我們讓?看吧,一向有憨直純樸之美譽的蒙古人,肚子裡也會有些彎彎繞繞的。

    「祖宗遺風、君父之命,怎能辭避?敢不盡力?」回答得無可挑剔。

    抿了口馬奶酒,鐘茗偏頭對蘭馨道:「這回他倒不憐惜那鹿了,是不是鹿沒求他的緣故?」

    蘭馨一撇嘴:「沒了鹿,他怎有如此風光?想要風光,又怎會不盡力獵殺?至於慈悲心腸這回事……」也抿了口酒,不說話了。

    鐘茗笑笑,抬高了一點聲音對乾隆道:「聽說,上次不是還有個富察家的福靈安也很出挑的麼?他怎麼不見?」

    乾隆也不願意讓兩邊吵起來不好收場,給了鐘茗一個『插話插得很合適』的眼神:「是啊,傅恒。」

    「回皇上,犬子現在兆惠麾下歷練。」傅恒起身回道。

  鐘茗看過去時,見傅恒回話並不慌張卻又顯得極恭謹,嘴角沒有肉渣,聲音清晰,顯然不是嘴裡含著東西回話的。就是說,他是在沒有吃東西吃到一半的時候回的話。是湊巧呢,還是掐準了回話的點?大學士,果然是要有一套的。

    乾隆很滿意,這才是真正滿洲男兒該有的樣子呢!比較起來,乾隆對於孝賢皇后的娘家可是親近得沒話說了,偏偏人家又爭氣,乾隆更是有種伯樂的感覺。話題就開始轉到從軍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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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草原上一住好幾天,行獵、賽馬、晚宴,十分和樂。不幾天,有好消息傳來『巴雅爾、達什車淩伏誅』,接下來『九月癸巳,克埒特、烏嚕特各部俱平』。

  鐘茗不知道巴雅爾、達什車淩、克埒特、烏嚕特都是什麼跟什麼,卻明白了一件事——精銳部隊平叛去了,怪不得會有多隆這樣的濫竽來充數,也怪不得皓禎這樣的猴子能稱大王。

    得到了這樣消息的乾隆極高興,又有消息傳來,說是哈薩克阿布賚等使臣趕來入覲。乾隆便在行殿裡接見了使臣,末了還賜了宴,由五阿哥主持宴會。風向又是一轉,一般來說,能代表皇帝賜宴的皇子,身份地位聖寵都是不一般的。不少人看在眼裡,不免又是一番私下交流。

    不管底下的暗潮怎麼洶湧,至少表面上還是春光明媚的。眾人心裡還是極高興的,隨駕的慶嬪與婉嬪因為乾隆心情好、皇后突然『賢慧』代表皇帝整天在老佛爺跟前盡孝而受益良多。

    然而高興了沒幾天,乾隆的臉就陰轉多雲了。老佛爺心疼兒子,叫過高無庸來詢問。鐘茗正在老佛爺跟前,雖然有規矩說是後宮不得干政,可也擋不住皇帝的老娘和老婆關心一下自己的兒子、丈夫都在忙些什麼,又為了什麼而不高興。

  高無庸早練出來了油滑的回話功夫,一字不多說:「皇上接到軍報,琿齊等複叛,不久額魯特沙喇斯、瑪呼斯二宰桑叛。」

    再問,直搖頭:「奴才一個廢人,什麼也聽不懂。」

    老佛爺一揮手:「你去吧!」叛字還是聽得懂的!有造反的,皇太后當然不高興,這不是拆她家的台麼?

  鐘茗也只得裝出一副憤慨的樣子來,事實上鬼知道叛的都是什麼人吶!

    皇帝和皇太后、皇后的心情都不好,秋獮也獮完了,走了!

    一堆人又收拾好行李跑去避暑山莊了,都九月了,也不知道避的什麼暑。

    避暑山莊已修得差不多了,明明是北地卻偏有江南水鄉風韻。鐘茗住得很驚喜,整天看著故宮那黃瓦紅牆花花綠綠的彩繪,一天兩天是新鮮,看多了,也覺得膩,尤其紫禁城裡還沒什麼人情味兒,幾乎要覺得自己成了廟裡泥胎金身的塑像了。

    只是,這煙雨樓怎麼越看越眼熟?

    還沒等鐘茗看明白,那位生命不息折騰不止的乾隆皇帝又要回京了。

    臨行前,乾隆的一句話把鐘茗嚇了個半死:「朕瞧著行圍的時候有幾個看起來不錯的,再琢磨琢磨,許就是蘭兒和晴兒的額駙了呢……你再仔細看看,回京後儘早定了下來吧,兩個丫頭都不小了,和敬十四的時候就下嫁了,再拖下去,兩個丫頭該被說是老姑娘了!」說完,抬腳走了,「朕那裡還有緊急軍務,這一路上你可使人看一下這次出尖的人。」

    行圍表現突出的……富察家的皓禎、福家的侍衛……鐘茗臉都綠了。



032回到紫禁城

    乾隆在木蘭的這些日子,也沒斷了跟隨駕的慶嬪、穎嬪那啥啥的。更兼著出門在外,沒了紫禁城裡規矩的約束,好歹乾隆還算知道收斂,沒有弄出不好的傳聞來,鐘茗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由著他去了,自己就天天黏著老佛爺說話。

  乾隆為此在老佛爺面前沒少誇皇后大度,給鐘茗的賞賜也格外的周到豐厚。老佛爺見到鐘茗也笑得越發的真心實意了,在乾隆面前也沒少說皇后的好話。

    倒讓鐘茗找著了機會在回程的路上,跟老佛爺略提了一句額駙的事情:「兩個丫頭都不小了,皇上的意思,回京後就要著手選額駙了。」

  晴兒和蘭馨聽了這話,都紅著臉,低頭不語。

    老佛爺道:「這是正事呢,皇上有什麼說法沒有?」

    「皇額娘,皇上覺著今次秋獮,倒有幾個看著好的,讓媳婦多留意一下。」

    眾人都開始回想,秋彌出挑的都有些什麼人了。

    「你呢?又有什麼看法?」

    鐘茗一頓,薑到底是老的辣啊,老佛爺的語音裡,像是透著看出了自己不甚贊同來了,小心地回道:「光看著打獵又不能代表什麼,媳婦兒還是覺得,要能上得了戰場,自己掙得來榮光的才算數兒。您想啊,靠軍功尚主與靠行圍得青睞,哪個更好聽?老佛爺和皇上既把兩個丫頭放在媳婦名下,媳婦兒少不得要多思量才是。弄個光會打獵的,媳婦兒還真是不放心!肯下軍中歷練的人,至少是個有擔當的。」

    老佛爺猶豫道:「上戰場,豈不是很危險?」

    鐘茗拿帕子捂嘴一笑:「又不是大婚後上戰場,看皇額娘的意思,是不大贊成額駙出戰的,不能挑個已取了戰功的額駙麼?這樣,一來也證明咱們沒挑錯人,二來也省得一起子小人說額駙是沾了公主的光,三來,也顯得朝廷英明。再者,戰場上能取了功勞又配得上兩個丫頭的,定是少年英雄了,刀槍裡掙出命來的人,格外會顧家呢,血火裡磨煉出來的人,萬一下次要用得著他們出征,也會覺得是老馬識途,可不是也少些擔心?」

    老佛爺若有所思地點頭,晴兒與蘭馨對望一眼,有些羞澀又有些擔心,也各有思量。

  鐘茗猜不透老佛爺的心思,也不知道這樣說有沒有用,更加不知道老佛爺會怎麼跟乾隆說了。撇撇嘴,當穿來的這幾個月,就大小戰事不斷,也不見『文武雙全』的那個去『武』一下,為國效力才算是真男兒罷,那樣的武,才是真的武吧?

  至於另一位,普通的侍衛,外放出去也差不多是個將軍了,想要建功立業,怎麼也有了個好的基礎,也沒見他要去立個軍功,非得等到當了侍衛頭、當了額駙了才要去雲南,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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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鐘茗盡琢磨著未來額駙人選的事。卻沒有找到機會跟乾隆說一說她不滿意這兩個人,當然,就算有機會,她也沒有什麼一說就能讓人信服的理由,能說服乾隆相信這兩個人不是什麼好鳥。鐘茗一面咬著指甲套,一面分析。

    福爾康還好說,現在只是個普通侍衛,家世也不是頂好的那一種,如果晴兒不樂意,老佛爺怕是要反對的。

  據觀察,乾隆對晴兒與對蘭馨雖然都不錯,卻仍有個親疏遠近之分的。自己養的閨女和養在老佛爺身邊的格格,還是有些分別的。乾隆待蘭馨更好,而老佛爺對晴兒格外上心,老佛爺現在很難對個普通侍衛鬆口要晴兒下嫁。

    鐘茗仔細想了一回,以福爾康的身份,今年初的時候是無可能在老佛爺跟前蹭前擦後,順便還能跟老佛爺身邊的晴格格談人生談理想的。所以,福爾康與晴兒的接觸,應該是在即將到來的冬天,事情還有轉寰的餘地。

  儘早透個風聲給晴兒,她自己就能想很多,比如,開始選額駙了會不會有人故意在她面前出個彩什麼的,再比如什麼樣的人更可靠,到底是這一頭是不用擔心的了。

    至於富察家的皓禎,就比較麻煩了,從秋彌的表現來看,乾隆對他還是很滿意的。須知乾隆正在為八旗一代不如一代在發愁呢,加上貢獻自己襯托別人的多隆的無私表演,又有上回秋獮裡還算不錯的表現,至少,乾隆是把他列入候選名單了。也不知道現在他跟白吟霜接上頭了沒有……

    拍拍臉,反正,這兩個目前算是『不求上進』的,大好男兒,邊疆有急,不思上陣,就是求著官爵的上進,也不算是真的上進!話沒明說,意思,老佛爺怕是會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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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宮裡,又是一團忙亂。三大BOSS回歸,純妃與和敬打頭,挺著肚子的忻嬪與剛出月子的令妃都出來了。

  鐘茗看了一下令妃,很想罵老天,她是產婦啊,居然恢復得這樣好!再看一下乾隆,也是往令妃那裡看了好幾眼,鐘茗心裡有數,今天又得『賢慧』的往延禧宮趕人了。

    老佛爺直接發話了:「都乏了,皇帝且去養心殿休息,皇后也回你宮裡安置罷!晚膳再來慈甯宮伺候就是了,都散了罷!」

    坤甯宮為了迎接皇后、十二阿哥、蘭公主的回歸,早已打掃一新。一派齊整卻在三人回來後被打亂了——帶去的行李要重新放置好,出行一趟得到的東西,也要歸類,於是重新開箱子放東西,熱熱鬧鬧又亂哄哄的。

    每次秋圍,最不缺的就是毛皮之類的東西了,上次沒用完的,這次又得了,正好可以用來做冬裝。鐘茗此行除了帶回一大堆常見的東西外,又得幾張猞猁皮,預備做完皮袍再做件斗篷。

  此行最大的收穫,就是永璂的身體看起來好了不少,捏捏小胳膊,雖然還是兒童的嫩皮膚,可手感卻結實了一些。

    歸置好東西,就是聽取彙報。坤甯宮留守的人就近就報了坤甯宮一直平安無事,後宮裡純妃與和敬處置得還算公道,並沒有對後宮人事做什麼大的調整。令妃一直在坐月子,出了月子就開始調養身體,並無什麼奇怪的舉動。

    容嬤嬤一撇嘴:「還不是想等著皇上回來……誰不知道她心裡想什麼!」

    鐘茗沉默半晌道:「就算她不想,難道皇上就不想了?」

    容嬤嬤語塞,半天才恨道:「那也是她狐媚惑主。」

    鐘茗心裡翻了個白眼:「不說這些了,趕緊著收拾了,去慈甯宮請過安罷,純妃與大公主怕是掐著點等老佛爺安置好了就要過去的,請過安,她們多半要過來的。」

    慈甯宮裡也是一片忙碌過後,重新收拾好的景象,幾乎所有的妃子都在了,和敬和晴兒一左一右地陪著老佛爺說話。見鐘茗領著一雙兒女進來,除了老佛爺,所有人都起身跪迎。

  老佛爺一招手:「過來說話。」

    鐘茗百忙之中還要對跪著的人說:「起科。」

    老佛爺就把永璂給拉過去摟住:「好不容易回來啦!」

  又誇和敬與純妃這段時間辛苦,親切慰問了誕育皇子的令妃,與辛苦懷孕的忻嬪,對這四人的賞賜格外的豐厚。

  鐘茗也笑著湊趣:「是該賞呢。」一面又命加賞。

    乾隆進來的時候,見的就是這一家和睦的景象,心下非常滿意。因為他背後還領著一串的阿哥,年輕的妃子們都回避了去。鐘茗是嫡母,並不避諱,純妃年長也留了下來。

    公式化地問了起居之類的問題,得到公式化的回答,這場祖孫見面會也就結束了。留下十一阿哥、十二阿哥與後宮一起用晚膳,老佛爺便讓年長的阿哥回屋抱老婆去了。

    回宮後的第一天,乾隆還是跑到坤甯宮裡的。全天下最尊貴的一對夫妻的關係,用『相敬如賓』來形容,是非常貼切的。

  對乾隆來說,現在的這個皇后不是最貼心的,但從近幾個月的表現來看,還是非常有改進的,不奢不妒,不熨貼也不討厭,正好,乾隆越來越滿意的,只要皇后繼續保持下去,他是極樂於保持皇后的體面。

  對鐘茗來說,乾隆少在她眼前晃蕩才是最好的,但是皇后不可能不跟皇帝打照面,兩人見面的日子少了,就會有御史跳出來關心一下『帝后不和』的可能性了。

  然而禮法上講,皇帝每月必須有一日是與皇后同宿的,遇上重要的日子,皇帝也要給面子地與皇后在一起。這成了鐘茗最犯愁的事。

    八月十五,中秋節,乾隆喝高了,睡得像頭豬,九月十五,在回京的路上,鐘茗打著讓皇帝好好休息的旗號,加上乾隆一直關心軍務也混過去了。今天……

    鐘茗對高無庸道:「去敬事房傳話,今天皇帝歇在延禧宮,拿檔來本宮用印!」

    乾隆老臉泛紅:「皇后這是要趕朕了?」

    鐘茗斜看著乾隆笑道:「十四阿哥的滿月宴都錯過了,雖是為了滿蒙聯盟的正事,到底,你也去說一聲的好。」

    「呃……早一天晚一天的,有什麼……」這麼說著,乾隆手中的摺扇束成一條,拿扇骨打著手心。

    「老夫老妻了,皇上這是當我不厚道了?」鐘茗擺著一張哭笑不得的臉,「說實話,我與令妃是有些不大對付,還不興我醋一下?我就是個凡人,自是有喜怒哀樂,卻也知道輕重。她如今誕下阿哥,皇上是該去看看她。」

    乾隆聽著點了點頭,擺手道:「說不過你!趕朕走還有了道理了!罷了,朕不礙你的眼了,」語氣間可一點生氣的意思都沒有,一轉身,「對了,蘭兒的婚事,你可上點緊!」又走近了兩步,「朕倒想給她指家王府,以後,她的兒子也好有個王爵!」

    鐘茗點頭:「放心罷!快去了罷,當心一個月不見,十四阿哥都不認得你了!」

    「嗻~」乾隆笑應。

    宿在延禧宮原是不打緊,只是今天這一宿,宿出了大問題。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10 AM


033皇帝也可憐

    乾隆對令妃就屬於喜歡的,皇后『賢慧大度』,乾隆極是高興。令妃出了月子,又見乾隆過來看十四阿哥,也樂得不行。延禧宮裡,極是和樂。

    「奴才聞說,皇上這次又是第一個獵到了鹿呢!」令妃第一句話就讓乾隆極高興。

    接下來說的就是宮裡的生活,順著話頭說下去,就說到了十四阿哥,乾隆道:「十四阿哥呢?抱來朕看看!」

    保姆抱過十四阿哥,滿了月的嬰兒,眉眼已經長開,不再是皺成一團的樣子,果然玉雪可愛。乾隆大樂,想起滿月沒有給十四阿哥辦,再補辦又不合規矩,少不得安慰了令妃好幾句,又賞了許多東西下來。

    令妃耳朵裡聽著乾隆一連串的賞賜,笑道:「當不得皇上如此重賞,他小小年紀的,倒別折了他的福。」

    乾隆道:「朕的兒子,什麼樣的福氣當不得?」一面說,一面抱起來親了一大口,把十四阿哥弄得大哭。

    「許是餓了吧?」令妃對保姆道,「抱下去奶一下,這麼大的孩子,正是吃奶不按點的時候。」

    乾隆正為十四阿哥大哭有些掃興,聽令妃這麼說,也就撂開了去:「正是呢,小孩子不禁餓,快去快去。」又問,「怎麼不見七格格?」

    令妃又命把七格格抱了出來,七格格是令妃所出的第一個孩子,去年七月出生,今年剛滿周歲,剛會說些簡單的音節,聽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皇、阿、瑪』來,乾隆樂得見牙不見眼的。

    看小老婆、看小兒子、小閨女,乾隆的人生很完滿。

    令妃久未見皇帝,自然要奉承,乾隆許久不與令妃親熱,也有點『小別勝新婚』的意思。他在木蘭狩獵,又跑到避暑山莊裡遊玩,期間又為軍國事務著急上火,算算年齡,也是奔五張的人了,精力自然不如少年人。與令妃纏綿恩愛一夜,早上就起晚了。

    這可捅了馬蜂窩了……

    以令妃的謹慎與乾隆在正事上的認真,本不該發生這樣的事情的,尤其,第二天是皇帝回京後照例要有的大朝會。

  一般而言,除了親至坤甯宮,皇帝到其他妃子的住處,都是『坐坐』的,要侍寢,那是要翻牌子的。規矩上講,是不允許皇帝留宿在妃子宮裡的。養心殿專門有太監喊皇帝起床,也有專門負責把侍寢的妃子,在上朝前送回自己住處的人。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尤其是遇上個並不軟弱好欺的皇帝的時候,規矩這東西,對於皇帝來說,不出大格子,也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事。尤其皇后已經用過印了,令妃侍寢是名正言順的事了,在哪裡侍不是侍啊?

  真要再把皇帝帶著令妃從延禧宮給折騰到養心殿麼?皇帝累了,不想挪動,宮女太監自然不敢說個不字,令妃也不至於說『咱們去養心殿再XXOO吧』之類大煞風景的話——不是找事麼?於是,乾隆就留在延禧宮過夜了。

    乾隆起身的時候並不算晚,高無庸和延禧宮的首領太監在門外團團轉,轉了半晌還是決定叫醒乾隆,誤了上朝可不是鬧著玩的。

  高無庸喊乾隆起床的時候,也不算晚——如果是宿在養心殿,當然不算晚,在延禧宮麼,算上從延禧宮出來的距離,乾隆比平常要晚了一刻鐘。

    乾隆又不願稱病,病在延禧宮裡,對他的名聲可不大好。遲到也比不到強啊,硬著頭皮去上朝。

    說句公道話,乾隆其實是個挺自律的人,按時按點上班,處理政務也勤快,繼承他爹和他爺爺的光榮傳統,打死都不放權!除了喜好奢侈、死要面子、多疑陰險、對喜歡的好得不得了、對不喜歡的恨不得踩成渣,對於反對滿清貴族統治的人像冬天一樣無情……之外,實在稱得上是個好皇帝,至少,他對政務從來就沒有懈怠過。

  從乾隆十三年孝賢皇后崩逝那年開始,他就警惕起自己的皇位是否被年長的兒子們惦記的,所以,大家要相信,這回起晚了、上朝去晚了,絕非是他發自內心的舉動。

    可大臣們不知道啊,看著皇帝匆匆忙忙地來上朝,身邊兒的大太監跑得氣喘吁吁,小心抬眼打量一下,皇帝的氣色也不大好,犯了嘀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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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甯宮裡,眾宮妃與公主前來請安,卻不見了令妃。鐘茗淡淡一句:「昨天令妃侍寢,晚些也是常事。小淩子,去延禧宮傳話,令妃今天不用來坤甯宮了,直接去慈甯宮就好,來來回回的跑也是個麻煩事。」

    眾妃嬪你打量我、我打量你,不知道交換的眼色裡代表著什麼意思。

    鐘茗直接起身,搭著小順子的手:「去給老佛爺請安罷!」

    後宮裡最重排序,老佛子位置之下就是皇帝和皇后一邊一個位子,再往下,兩邊雁翅一樣地排開,皇帝之下是純妃、舒妃、慶嬪……皇后之下是令妃、忻嬪、慶嬪……

    忻嬪四下一打量,老老實實地在皇后下手隔一個的座上就坐。

    老佛爺一揚下巴:「那是誰的座?怎麼空了?」

    正問著呢,門口兒小太監報:「令妃娘娘到——」

    令妃穿著淡青色的旗袍,梳著小兩把頭,只別著兩三根簪子並一朵絨花,其他的首飾也極簡單。一到了就先請罪:「奴才給老佛爺請安。因十四阿哥早上起來有些不適,故而趕到坤甯宮的時候才知道晚了,請老佛爺降罪。」

    老佛爺心疼孫子:「傳太醫了沒有?」

    「不過虛驚一場。」

    老佛爺點點頭:「坐吧。」

    鐘茗道:「小淩子是怎麼辦事的?不是讓他傳話過去,讓你直接到慈甯宮來,別誤了給老佛爺請安的麼?」

    令妃欠身道:「先到坤甯宮原是禮數,奴才就是再急,也不能缺了這一條。皇后娘娘心疼奴才,可奴才也不能恃寵而驕。」

    鐘茗一撇嘴,不說話了。

    舒妃一甩帕子,轉臉問慶嬪:「聽說這次又是皇上第一個獵到鹿的,你親見了麼?」

    氣氛活躍了起來,慶嬪、穎嬪開始說皇帝英武,忻嬪又追問當日盛況,老佛爺的臉色舒緩了起來,不時評一兩句。正說間,乾隆過來了。老佛爺看了乾隆一回:「皇帝的氣色怎麼不大好?」

    乾隆吱唔道:「許是一路勞頓累著了,回來歇歇就好。」

    「既累著了,就歇著去罷,都散了罷。」老佛爺拍板了。

  眾妃子心下不樂,皇帝累了,今天不會翻牌子了,心下怨上令妃了,別人不知道,宮裡的人還不知道皇帝為什麼『累』的麼?

    妃子們走了,乾隆也被趕去歇著了,鐘茗留下來跟老佛爺說話,說的是正事——兩位格格正式晉封公主以及額駙人選。

    「先圈幾個看得上眼的,把家世什麼的都報上來,再做定奪罷!」老佛爺發話了。

    鐘茗道:「正是,尋常人家說親,也要查個親戚四鄰好不好相處。媳婦兒這就吩咐下去。」

    老佛爺點點頭,使個眼色摒退了眾人,單獨下鐘茗:「你說實話,皇帝昨天是不是宿在延禧宮了?」

    「是啊。」鐘茗點頭,「媳婦用過印的,皇上與令妃許久未見了,況且,十四阿哥的滿月宴又沒大辦,論理也要安撫一下的。」

    老佛爺一臉陰霾:「也不讓皇帝弄壞了身子!你給我盯緊點!這兩天讓皇帝多休息休息。」

    鐘茗趕緊起身:「聽皇額娘的,其實,也是皇上太累了,您想啊,咱們娘兒幾個不過是跟著看了趟熱鬧,皇上又要圍獵、又要操心國事,再看看十四阿哥和七格格,怎麼能不累?未必就是……」跟令妃那啥啥的耽誤了正事,乾隆的身體好著呢,活到七老八十也沒問題。

    老佛爺的臉色沒有好多少:「多上上心~」

    「嗻。」鐘茗挺無奈,尋常人上班還難保一年裡沒個一回半回的遲到呢,何況這皇帝可是天下最大的老闆,遲到個一回兩回的,也不是什麼不可原諒的事,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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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有人就不這麼想!

    一天的時間,足夠皇后把備選的額駙的祖宗八代翻出來,也足夠御史們弄清楚了皇帝為啥『遲到一刻鐘』。

    次日,御史開始炮轟皇帝了!

    政事不能亂插嘴,比如康熙朝立儲的事折進不知道多少大臣,大家不拿這個說事了。

    乾隆二十年,江西長淮千總盧魯生假借工部尚書孫嘉淦名義撰寫勸止乾隆再下江南的奏章,辭意悲切,全國廣為傳頌。案發後盧魯生千刀萬剮,兩個兒子處斬,受牽連定罪下獄有一千多人。連諫阻皇帝不要勞民傷財、奢侈享受都不能說了。

    那還有什麼能說的?御史除了被有權有勢的人當槍使當狗用,還是有不少人很有正義感的!言官,比別人更多了一道護身符——對於皇帝,有一條潛規則,不殺言官,以表明自己能聽得進勸諫。

    當然,對於乾隆這個看起來溫和,實際上比他爹還狠的傢伙,即使是御史,也還是有所顧忌的。大家一合計,挑了個出頭的人。此人只是個普通御史,官位不高,但身份特殊——他是旗人!清帝對旗人總是格外優容的。

    樂克,索綽羅氏,滿洲八大姓之一,滿人裡少有的上進份子——努力讀書考科舉混了個進士出身,而非靠人情關係或者萌封之類混個一官半職的。更兼極有風骨,說白了,就是不會看人臉色,很直白。乾隆正愁八旗肯上進的人少,把他點進都察院去歷練一下,再升他的官。

    皇帝當然希望御史有什麼說什麼,誰錯了就罵誰。但這主要是針對其他大臣的,一旦罵到了皇帝的頭上……

    可他是御史啊,還是乾隆親自樹的榜樣,說的也是正事。乾隆這個死要面子的人只能捏著鼻子認了,還親自安撫了他。總不能處置了他,讓樂克得個好名聲,末了,在乾隆皇帝的名下記上一筆『擅殺言官,只因此言官勸皇帝不要荒淫享樂耽誤政事』吧?認了,改了,還能得個納諫的美名。於是,乾隆COS了一回忍者。

    慈甯宮裡,乾隆忍著氣請安,愣沒讓老佛爺看出來。老佛爺也不多留他:「快去歇著去,身子要緊!」

    乾隆也不留,招呼鐘茗:「皇后與朕同行罷。」

    乾隆來的時候,鐘茗正在慈甯宮裡看額駙候選人的祖宗八代,翻到了福爾康一頁上。

    上注,乾隆原想把他指給果郡王府的六格格,一等六格格長大就指婚,不想六格格死了……對哦,乾隆的六格格,今年剛剛過了三歲(虛歲)生日!MS是乾隆二十四、五年時爾康對紫薇說的『五、六年前』要指給他又死了的六格格,絕對不是乾隆的親閨女![1]

    此時聽乾隆一說,忙起來應了。到了坤甯宮,一關上門,乾隆開始倒苦水。

    [1]果郡王家也沒有六格格,不過,這裡的果郡王是乾隆過繼給允禮的親弟弟弘曕,俺估摸著兩家關係算近的,拿他給湊數的。話說,乾隆的六格格,現在還剛剛兩周歲,是忻嬪在乾隆二十年七月的時候剛生出來的,「五、六年前」的時候,還沒生出來= =



034冊封兩公主

    乾隆並沒有一上來就說某御史如何如何說他壞話、給他添堵了,畢竟人家說的也是正事,他遲到了也是事實。在所有人看來都是因為他宿在延禧宮裡,然後遲到的,乾隆說出花兒來也不能改變這一既成事實。

    這樣的事情無論如何,他也是不好意思說的,越描越黑這句話他還是懂的。然而除了皇后,又沒有其他人可以說了。跟老佛爺說吧,怕老佛爺生了氣給令妃難堪,其他的妃子呢,又覺得不如意,子女當然更不行了,這樣的私事又不好拿出去跟外人講。

    然而是真的很冤啊,他真沒放縱,也自認不是個荒唐的皇帝。無論如何,也是要找個人表白一下自己的清白了。親娘不能說、兒女不能說,跑到坤甯宮裡吐苦水來了。皇后最近可是很大度的,在乾隆的意識裡,這才是一個皇后應該有的風範,他很樂見皇后有這樣的改變。

  到底還是不好意思,也對皇后以前的脾氣有所保留,自是不能直說御史們說了什麼什麼了。要知道,御史們說話,可是刀刀見血,文化水準差一點的,被罵了十八代祖宗都還覺得他們是在誇你,文化水準好一點的,你懂了,能讓你把上面十八輩子的血都吐盡了——聽懂還不如聽不懂。乾隆就聽懂了,他內傷得想吐血,憋了一肚子的怨氣得咽下去,『勸諫』他的是滿族的御史啊說的還是正事。

    乾隆開始繞著圈子罵御史:「於國計民生無益,只知尋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來發作!」

    「不知輕重,專一邀名!」

    「商人逐利、言官逐名!混帳東西!削尖了腦袋專幹他們不該幹的事!」

    鐘茗一面聽著乾隆前言不搭後語的抱怨,一面詫異,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有什麼事能讓他這麼火大?要知道,乾隆可是個虛偽的傢伙,因為他爹雍正把讀書人得罪得太狠了,換了個刻薄的名聲,他就想博一個寬厚仁慈的讚譽,至少表面上表現得很大度,雖然刁毒的事情他也沒少做,卻還記得蒙上一層遮羞布。

    不管怎麼樣,既然乾隆單拎了自己來聽他的牢騷,自己就要有所表示。雖然乾隆的本意也就是這麼發洩一下,恐怕主意他自己已經拿定了,鐘茗覺得自己只要帶上耳朵就行了,不過場面話還是要說幾句的。

    當下鐘茗親自捧了茶:「且喝口茶順順氣,這生氣啊,不過是拿別人錯處罰自己。」拿捏不準乾隆為了什麼生氣,鐘茗也就不把話砸到實處。

    乾隆一頓,也覺得有理,赧道:「其實,這事,朕也有不妥的地方。」

    乾隆有不妥的地方?鐘茗的腦子轉得飛快,清朝祖制,後宮不得干政,能拿到坤甯宮來說的,多半是與後宮有關的事情,或者,對於自己來說是與自己或那拉氏家族有關的事情。自己最近很老實,那拉家族也很老實,那就是後宮了?

  後宮……鐘茗心裡有數了,心裡也越發打起鼓來。這話又不好接了,還是少說為妙。一個說不好,讓乾隆覺得是自己故意整他和令妃的,那可就壞了。乾隆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亂猜疑,前天可是自己讓他去延禧宮的來著。

    但是又不能不說,鐘茗只能含糊著應道:「皇上怎麼這麼說呢?」

    乾隆沒有遷怒到鐘茗頭上,他還沒到事事都要怪到皇后頭上的程度,更兼近來帝后關係有所緩和,只是歎自己晦氣,遇上個較真的御史。晚到會,他自己已經有些不自在了,被挑出來,到底比自己悶在心裡擔心誰會翻一下這個帳要好。到底還是不高興了。

    看一眼鐘茗,不像是得意,倒有點困惑的表情,乾隆道:「不過是些小節,朕也是……可他們……」

    忽然又罵了一陣八旗實在不爭氣:「文不成武不就,騎馬落地、射箭脫靶,好不容易有個識字的,還是個木魚腦袋!」

    這又干八旗什麼事?鐘茗又犯嘀咕了,難道自己猜錯了?

    「您這是跟誰置氣呢?」鐘茗覷著乾隆的臉色問道,越發弄不懂了。

    「還不是那個樂克!」

    「呃?什麼?那是誰?」這什麼名啊?半絲印象都沒有!就是那拉皇后的記憶裡也似是沒有這個人的。

    「一個半吊子、二愣子!」乾隆沒好氣。

    「想是個拘泥的人?」鐘茗試著問。

    「拘泥,果然是拘泥!」乾隆大有遇到知音之感,開始說起御史來了,「昨天,朕就晚了一刻鐘,他們!朕沒起晚啊!又幹後宮什麼事?不過是……」站起來原地打了好幾個轉,「朕今天不得已,打了高無庸二十板子,夠給他們面子了吧?」

    「啊?」後宮雖不能干政,到底大家都是在同一塊地界上混的,皇后、皇太后總會有一點權利知道一下外面的事情。但是鐘茗這兩天忙著挑額駙的事,對於前朝的事情真沒注意。

    「他喊朕起身晚了!」乾隆歎口氣,「皇后代朕賞他一下吧,朕現在不好賞他。」

    鐘茗點點頭,高無庸這是代主受過了。

    乾隆又道:「這須怪不得令妃,老佛爺那裡……」

    「自是怪不得她,十四阿哥身體不適,她自當先照顧一下再去慈甯宮請安的。」鐘茗截口道,這下,鐘茗是什麼都明白了。

    乾隆滿意地點了點頭:「後宮的事情,朕就交給皇后了,朕還得去批摺子,」又發了一句牢騷,「累死累活還要被這群東西說三道四,這日子……」沒法過了。

    鐘茗起身相送:「老佛爺還說,皇上要太累了,就好生歇歇。」

    乾隆轉身一挑眉:「哦?」

    點頭:「確是老佛爺的原話。老佛爺,有些不樂,令妃請安晚了,皇上又……」

    「朕知道了。」

    「不如,皇上宣幾個太醫到延禧宮打個回轉……」

    「朕明白。」拍拍鐘茗的肩膀,出去了。

    乾隆前腳剛走,老佛爺後腳把鐘茗拎到慈甯宮訓話,鐘茗終於知道了事件的始末,也聽了樂克上疏的通俗版。樂克的摺子裡只是泛泛地提到後宮,還算是給了乾隆面子了,沒有點出是誰誰狐媚惑主。

    所以,乾隆還能忍,也表揚了一下他,全了彼此的名聲臉面。要是樂克直接指著乾隆的鼻尖罵他,再提名道姓地說令妃如何如何,估計這會,樂克怕是要被勒令自裁了。

    老佛爺極不高興,她的下半輩子全指望著這個孝順的兒子了,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老佛爺當然要生氣。自己的兒子,她不好太不給面子,又因為乾隆去處理正事了,而她剛剛知道朝上發生的事情,令妃從昨天開始就圍著十四阿哥轉,這樣的事情跟晴兒一個小姑娘說又不妥,直接把皇后叫到跟前來上課。

    「你也是,怎麼就能容忍皇上犯這樣的事?後宮是你在掌著,怎麼能出這樣的事情?!」

    「皇額娘教訓的是,只是,皇上許久未見十四阿哥了……」

    「他是只見十四阿哥去了麼?你瞎賢慧什麼?!聽說,是你傳敬事房的人過去用的印?!」

    「是,當時已經晚了,何必讓皇上再多勞動著從延禧宮再轉回養心殿?」

    老佛爺的臉色緩了一下,仍然不高興:「你給我把後宮給管嚴了!這樣的事情,絕不許再有了!」

    「媳婦明白了。」

    出了慈甯宮,鐘茗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想了一下,決定還是不要管十四阿哥『病』了的事了。

    得,出了這樣的事,晴兒和蘭馨的婚事暫時是沒人有心情提了。

    不過,沒有心情去仔細考較額駙,卻不代表著晉封的事不能辦。反正內務府已經著手準備這件事情很長時間了,一應東西也備得差不多了,晉封不同於下嫁要建公主府什麼的,要花費挺長時間,不過是備下朝服、車轎之類的禮儀上的東西,這些東西,內務府一般都會有些備份或者備料,真正動起手來也很快。

    鐘茗認為乾隆與老佛爺必是樂於有一件比較大的事情,能轉移一下滿朝的注意力的,晉封公主,就是這樣的事情。

  一般而言,正式的冊封公主,都是公主下嫁的前奏。與其讓大家的舌頭都放在皇上的『失誤』上,不如讓他們去猜一下額駙的人選問題。

    次日先向老佛爺一提,老佛爺想了一想,明白了:「這是好事,我跟皇帝說去。」

    乾隆當然同意了:「挑個好日子,便行冊封禮吧!」

    「冊封公主,封使至,公主率侍女迎儀門右,使者奉制冊入,陳門前黃案上,移置堂前幄內。公主升西階,六肅三跪三叩,宣訖,授侍女,公主跪受,行禮如初。使者覆命,仍送儀門外。是日帝升殿,公主至御前,次入後宮,並六肅三跪三叩。又次詣諸妃前,各四肅二跪二叩,還府,府屬慶賀,余如封親王儀。凡固倫公主、和碩公主,同輩者封長公主,長者封大長公主,並給金冊雲。」——《清史稿-志第六三》

    兩個格格晴兒被封為和碩和安公主,蘭馨封為和碩和甯公主。

    鐘茗身著朝服,端正地坐在坤甯宮的正殿寶座上,接受兩個新晉的和碩公主的行禮時心下感歎——原來,冊封公主,是不用祭天的!那麼冊封時祭天的還珠格格,她得是多高的級別啊!似乎,那拉皇后的記憶裡,康熙冊封太子的時候才用得著祭天的吧?鐘茗望天,天上一群烏鴉飛過,嘎嘎……

    因為晴兒和蘭馨現在並無公主府,只在宮裡自己的住處接受慶賀。

    滿朝上下八卦的重點也隨著乾隆頒下的詔書,被成功轉移到兩個和碩公主身上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11 AM


035準備教女兒

    兩位新晉的公主除了要拜皇太后、皇后,自然還要拜各宮的主位娘娘們。

    等蘭馨和晴兒起身,鐘茗賜了她們的座兒:「都坐吧,雖說一會兒還要去拜各宮娘娘,我還是有話要先跟你們說說。」

    蘭馨與晴兒連忙起身:「謹領訓。」

    鐘茗擺擺手:「說不上什麼訓,不過是咱們娘仨兒說說話,橫豎時候還早,都坐吧。」

    蘭馨與晴兒坐下,認真聽鐘茗細說:「過了今日,你們就是實打實的和碩公主了,一應份例必定要按和碩公主的品級來辦,先是使的東西,內務府都給你們辦了,以後用新的,舊的東西,有喜歡的可以留著,但要切記自己的身份,不要自己掉了份兒,你用了舊物,保不齊有看人下菜碟兒的奴才要輕慢你們。也不用刻意,只是要大家知道你們如今已是正經八百的和碩公主、不致輕慢你們就成了。」

    兩人應了。

    「還有身邊的奴才,蘭兒雖說一直被公主公主的叫著,可並未正經晉封之前,身邊侍候的人還沒有按公主的規格來配置,晴兒是個懂事的,雖在老佛爺身邊養著也沒有太多人伺候,如今都要配全了。先頭為著你們晉封的時候事多,先從慈甯宮和坤甯宮裡調的熟手去你們忙裡幫的忙,如今事忙過了,還是挑你們長久使喚的人是正經。人手內務府都備好了,你們也要過過眼才成,我對老佛爺還有你們皇阿額都說過了,人手讓你們自己挑,末了我們給你們掌掌眼也就罷了。」

    「一切全憑老佛爺、皇額娘吩咐。」

    鐘茗擺手笑道:「不是這麼說的,這裡頭還有一條,你們都是大姑娘了,要是放到宮外頭都是該學著管家的,以後下嫁,也要自己掌管事務的,先練練手,總是不錯的。」

    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低頭喃喃地應了。

    「說這些,無非是讓你們心裡有個數兒,別一會兒有人問起,你們答不上來就不好了,還有,大公主是常住京師的,得空,你們姐妹也多走動走動。她頗先頭孝賢皇后的教誨,自己又獨掌一府,有些事情比你們有經驗。」

    「嗻。」

    「好啦,今兒要說的也都說得差不多了,你們行禮去罷,挑人的事明兒咱們娘兒幾個,再到老佛爺跟前仔細商量。容嬤嬤!」

    「奴婢在!」容嬤嬤一揮手,走上四個捧著託盤的宮女來,端著給兩人晉封的賀禮。

    蘭馨與晴兒謝過了賞才告退,按著後宮各妃嬪的位份,依次行禮去。雖然是坐在公主的暖轎裡,到各宮門前才走一段路,可這禮行下來實在是折騰人,純妃的翊坤宮在西六宮,令妃的延禧宮又在東六宮,第三個要拜的舒妃住的又是西六宮裡的咸福宮……公主們的隊伍在紫禁城裡劃了半天的『之』字。

    ————————————————————————————————

    鐘茗目送兩人出了正殿,這才放鬆下來,端過黃磁盞潤嗓子。

    容嬤嬤道:「蘭公主得晉封,娘娘可是辦成了一件大事,把老佛爺身邊的小紅人兒收作女兒,又以是另一件大事了。」

    鐘茗放下茶盞:「未必,還有她們的婚事呢,辦得好,才是真正的好事。」

    容嬤嬤道:「她們倆,一個有皇上疼,一個有老佛爺寵的,這婚事啊,錯不了!倒是……」

    「嬤嬤還有什麼話是不能對我說的麼?」

    「娘娘,便宜令妃了,要不是您提了兩位公主的事,這會兒,延禧宮還得為著耽誤皇上早朝的事受罰呢!」

    「她如今不受過了,是因為皇上不想罰她了,可不是我仁慈的結果,」鐘茗淡道,「只要皇上要保她,她一時半會兒的就沒事。」

    「讓她多難受一會兒也是好的啊。」容嬤嬤不解恨。

    「讓她難受?別忘了,事可是皇上和她一塊兒辦下的,她難受,皇上未必就好受,皇上一不高興,大家都要跟著難受!要不然,我才不會在這時候出頭呢!你道這時候說話是好說的麼?我得先跟老佛爺說,等老佛爺想通了,再讓老佛爺跟皇上說。要是我直接找上皇上,說咱們封了閨女罷,好讓大家都忘了您遲到的事,他不老羞成怒跟我翻臉才怪!」

    容嬤嬤一驚:「那可真險啊!」又轉臉發狠,「都怪延禧宮的那個!不然,兩位公主名正言順晉封的事何至於要如此小心?」

    「嬤嬤,」鐘茗哭笑不得,容嬤嬤的眼裡令妃就不是個好人,有什麼壞事都往她頭上扣,準沒錯,「你也吃口茶歇一歇,歇好了,咱們去慈甯宮。」

    「還去?不是請過安了麼?」

    「還有額駙的事還沒定呢,反正,我現在是個只關心兒女的額娘,去跟老佛爺商議商議女兒婚事,有什麼不對麼?」

    「這樣好,皇上就是事後想起來,也只會覺得娘娘現在做的只是關心兩個公主。」

    「嬤嬤,話全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

    「你又來做什麼?可是聞到我這裡新做的餑餑香了?」老佛爺打趣道。

    「可不是,您不說啊,媳婦兒還不好意思蹭飯,您這一提啊,那我非留下來不可了。」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一口吃的也值得堂堂皇后如此掉份。」老佛爺笑瞇瞇的。

    「我可為老佛爺辦成了件大事,老佛爺還能小氣到一口吃的都捨不得賞麼?」

    「我倒不知道你替我辦成了什麼大事了?」老佛爺挺高興,晴兒有個好名份了,皇后要討賞,她自是願意的,不介意鐘茗再鬧她一回。

    「晴兒願是跟著老佛爺住的,可如今封了公主,就要有個正式的地方了,還有蘭兒,正好讓兩個丫頭就個伴兒,都住在西三所,可好?這樣,既全了兩個的體面,晴兒又不致離老佛爺遠了。」[1]

    「那你就不心疼蘭兒了?」

    「老佛爺這是哄我呢?蘭兒眼看著就要嫁了,正好跟著老佛爺多學點東西,媳婦每日都要過慈甯宮請安的,到時候,與老佛爺一起教教兩個孩子如何處理家務事,不是正好?再者,便是我要接蘭兒去坤甯宮住兩天,又有什麼不方便麼?」

    「正是這樣。」老佛爺笑道,「蘭兒的婚事,可不要緊著辦了麼?你都相看了些什麼人?」

    「內務府遞了單子進來,看著都是些不錯的孩子,只是最後的主意,還要與老佛爺、皇上一起定才是。」

    老佛爺點頭:「處理家務事,又是怎麼說的?」

    「蘭兒、晴兒,下嫁之後就是一家主母了,怎麼能不諳細務呢?記得以前還沒進宮的時候,家裡額娘也是從小教著管家的。只是這宮裡不同民宅,許多事務不能就這麼讓她們拿著練手,可到底也要講解一二才好。」

    聽鐘茗這麼一說,老佛爺也來了興致:「這倒是個事,這宮裡,自打乾隆十五年和婉下嫁之後,就再沒準備過婚事,險些忘了除了禮儀上的事情,還有這些個事了,正該好好教導一下。以後每天,都讓兩個丫頭在一邊看著你怎麼辦事的,也好學學。」

    「我能知道什麼啊?還要老佛爺多多指點呢。」

    「又說討巧的話,你如今就很好,想得也周到多了,」老佛爺口角含笑,「這樣就好。」

    鐘茗一低頭,眉毛一挑:「媳婦明白了。」

    「得,今兒這餑餑你是非蹭一頓不可了,眼瞅著就晌午了,」老佛爺一回頭,「桂嬤嬤,打發人去看看兩個丫頭怎麼還沒回來?叫回來一塊兒陪我用膳!」

    「嗻!」

    蘭馨與晴兒回到慈甯宮的時候,都已經面有乏色了,老佛爺不讓行禮,直接命換去大禮服過來一起吃飯。一席無語,吃完了,老佛爺便把安排都說了,兩人自然是只有應聲的份兒了。都有些竊喜,晴兒在宮中立足的根本就是老佛爺,聞說不用離老佛爺遠了,自然高興。

  蘭馨卻是有些複雜了,有了正式的公主名份,住到了俗稱『阿哥所』的皇子皇女依例要住的地方,她『公主』的身份這才算是砸實了。數月來蘭馨善良仍在,卻不是那麼憨直了。

    當下,兩個姑娘一齊謝恩,陪著老佛爺說話,把老佛爺哄得一直在笑。

    ————————————————————————————————

    乾隆最近很『乖』,乖乖地按時上朝、乖乖地批閱奏摺、乖乖地在養心殿裡孤枕安眠。老佛爺有話——「來回奔波的太累了,你也不年輕了,且安心靜養兩日罷!」

    所以,乾隆今天晚上賜完了慶祝蘭馨與晴兒晉封的家宴後,居然沒有折回養心殿的舉動就有點奇怪了。

    鐘茗命人給乾隆奉上清茶解膩,一面問:「皇上,這是有事?」

    「這幾天,朕一直在想給兩個丫頭選額駙的事,晴兒那裡,老佛爺只讓先留意著,最後還是要她老人家定奪的,蘭兒的事,可不能再拖了,不知你有沒有什麼中意的人麼?」

    「單看呈上來的各人行狀,都是好的,心裡還真沒底兒。就怕他們呈上來的東西是報喜不報憂。」

    乾隆一皺眉:「趁著現在事少,就在這幾天,朕找個時間考較一下吧。文武都要考,定要給蘭兒選個文武雙全的額駙!」

    「呃,也好。」鐘茗努力壓住額角的黑線。高、大、全,閉著眼睛都知道乾隆這傢伙的擇人標準了。她幾乎都能肯定最後勝出的是誰了,不過,現在蘭馨對那個假貝勒可是一點好感也沒有呢!可惜,小姑娘在這上頭的發言權實在不大,看來要靠自己了。

    [1]西三所,在慈甯宮後,與慈甯宮僅隔一個大佛堂。



036考較準額駙

    乾隆此時充分體現了一個好皇帝應有的本質——君無戲言,招呼著一堆勳貴子弟玩兒。進入十月,朝上無大事的乾隆又招呼著人去南苑打獵去了,回來之後,一臉興奮地對鐘茗說:「朕看碩王家的皓禎就不錯!」

    鐘茗幾乎要吐血,終於還是忍住了,擦擦嘴,放下手裡的茶盞:「一直聽著皇上說起他,想是還不錯?」

    乾隆點頭:「京中諸家,年輕一輩裡,他算是出挑的,碩王果然教的好兒子。」

    鐘茗想了想,對乾隆道:「皇上就只看中這一個?怎麼著也是兩個公主呢,再說了,就算只一個丫頭要挑額駙,好歹也多弄幾個備選的瞧著體面,單弄出一個人來,倒像是非他不可了。」

    乾隆道:「這不是還沒定麼?朕只是考了武的,可還沒考文的!文事不過關,照顧別想娶朕的公主!」一副挺腰凹肚的得意樣。

    「我還是覺得人品更要細細考量,說句難聽的,文武雙全卻未必是好人,譬如一個男人,四書五經背得滾瓜爛熟、八股文章作得花團錦簇卻去做賊,難道就能成麼?」

    乾隆有點掃興,他一門心思要給蘭馨找個好婆家,正在興頭上,忽地被沷了一盆冷水,說他挑女婿的方法不對頭,怎麼會高興?沉著臉不說話了。

    鐘茗輕輕站了起來:「不過是這麼一說,我這輩子就親自養了這麼一個女兒,總是覺得交給誰都不放心……」吸吸鼻子,拿帕子擦了一下並不存在的眼淚。

    乾隆也不生氣了,安慰道:「你也別想太多了,五格格,是與咱們沒緣份。」頓了頓,「朕也是存了旁的意思在裡面的,當初,五格格與傅恒的第三子生日相近,原是想著到兩個都長大了……」

  皇后生的五格格封個固倫公主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下嫁給傅恒的兒子也是給富察家的體面,富察家世代簪纓,著姓大族,也不辱沒了五格格,前妻後妻的體面都有了。

  想到這裡,乾隆歎了口氣,「這個皓禎也是富察家的,富察家的家世,不用我說你也知道的。只是傅恒的長子福靈安只是庶出,朕也是怕委屈了蘭兒。皓禎可是親王世子,日後的郡王。」

    咦?這傢伙真的是有保全『我』的意思啊?跟富察家成親家,在乾隆朝,絕對是優待。

    想得跑題了,鐘茗連忙說道:「那是皇上疼蘭兒,我自是知道的。只是管它嫡出庶出,只要人品好,我都願意的!福靈安自己從軍掙的功名,我看著踏實,倒是那個皓禎,前些日子內務府也送了他的行狀來,都二十了,還是什麼差使都沒領過,很不像話。就是尋常人家的孩子,也該知道幫襯父母了,就是皇家的孩子,也早辦差為君父分憂了。」

    乾隆還在猶豫:「福靈安的爵位有些低了,他是庶子並不能襲爵的,蘭兒……」

    「要不,再看看?橫豎不是一天兩天能定下來的,再者,還有晴兒呢,總不好光定了蘭兒的事倒把晴兒撇一邊吧?」

    「晴兒……」乾隆沉吟了一下,「朕原是有心把她指給永瑢,永瑢喜歡書畫,晴兒也是個才女,倒是般配,現在她晉了公主,與永瑢成了兄妹了。好在老佛爺要多留她幾年,倒是不急於一時。」

    「那也該挑幾個差不多的備選,讓老佛爺過目,還真能現要嫁人現挑女婿麼?蘭兒的婚事,我都覺得有些急了,也怪我,這幾年,還沒留意蘭兒就成大姑娘了。」

    「不是什麼難事。」乾隆一揮手,「今兒收到六百里加急,說是琉球來貢,等這件事過了,朕再召他們來考較,到時候,請老佛爺也來暗中考較一下,你和兩個丫頭也都來。木蘭的時候這些人多半都是隨駕的,本事也都還能看,再親眼見著文考,你總能放心了吧?」

    鐘茗點頭:「就依皇上。」

  蘭馨可不喜歡那個傢伙啊!原是父母之命的婚事,定誰就是誰了,現在要聽一下蘭馨自己的意見,蘭馨未必就會選他,不,是多半不會選他。

    又說了福爾康兄弟:「這兩個孩子,家無世爵,又非滿洲八旗,原來爾康配個固山格格也還使得,配和碩公主,就差了點。」

    乾隆一想:「也是,原是想著指經果郡王家六格格的。」得,根本就沒想著讓他尚公主。

    鐘茗放心了,決定一會兒就把福爾康的資料給抽出來,再跟兩個公主好好洗洗腦。

    鐘茗打定主意,送走了乾隆——這傢伙最近過得淒慘,要不也不會卯足了勁折騰想當額駙的人了,老佛爺不許他近期親近後宮,朝上又無大事,可不要折騰一下想娶公主的倒楣蛋麼?

    一轉臉,鐘茗就命把蘭馨和晴兒給宣了來,拿出『額駙候選人名單及個人簡介、祖宗八代、姻親四鄰資料』明確告訴兩個人:「在這事上害羞,可是要一輩子後悔的,你們皇阿瑪許了過幾日你們可旁觀考較,可要小心著,有什麼疑惑的,寧可不選,也不要胡亂應下了。」

    又分說了一下各人的情況,有意無意地說道:「有些時候,家世門風也是極重要的,比如說這個,」碩王府成了反而典型,「以歌女為側福晉,這就是極不合禮儀規矩的一件事情,這家的風氣就不好。如果嫁過去了,哪怕自己過得好,以後子女也受罪,誰家娶婦嫁女不問一下對方家裡的名聲呢?」

    晴兒與蘭馨在心裡默記了。

    鐘茗又說:「除了家世,下面就要看人了,肯不肯上進,是不是穩重,有沒有真本事。若是沒法一一親自考較,我教你們個法子,看他都交了些什麼朋友,幹了些什麼實事。這個人,」一指是皓祥,「他的朋友,據說是多隆……」

    下面不用說了,兩人都是一臉的慘不忍睹狀。

    又指福靈安:「他,雖是庶子,卻是投身軍前,不倚著大學士父親的餘蔭,也算是個上進的了。」

    一一分說完畢,足足講了小半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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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球來貢,乾隆分外高興,皇帝嘛,總要講究一下萬國來朝的風範,才覺得自己這皇帝當得過癮,極有德行。琉球進貢來的東西,也很得乾隆的喜歡,琉球在南方,是島國,他們那裡挺常見的珊瑚珍珠玳瑁之類到了北京,就算是稀罕物了。

    乾隆命鐘茗處置,鐘茗一想,先奉到慈甯宮去,老佛爺酌挑了數樣,又讓鐘茗看著辦了。

    鐘茗回到坤甯宮,笑著對容嬤嬤道:「聽說珍珠能壓驚,便賞一匣子去延禧宮吧,十四阿哥總不見好,怪讓人擔心的。」

    容嬤嬤愛恨分明:「還不是裝的!娘娘,您明知道她們那是假的,還……」

    「嬤嬤只管去。」

    容嬤嬤去了,回來的時候滿面笑容,湊近鐘茗,想說什麼又笑得開不了口,悶著笑了許久,對上鐘茗含笑的眼睛,這才道:「奴婢真是服了您了!令妃娘娘、令妃娘娘的臉色,可真是好看!明明她兒子沒事,大家都說十四阿哥病了,擔心得像他快死了似的,偏最早說這個的是她自己,連反駁都沒法駁,真跟咒十四阿哥似的,她又不敢直接說立時已經好了。還得跪著接賞謝恩,噗~」

    笑了一通,容嬤嬤終於直起腰來了:「真是解恨吶,讓她也吃個啞巴虧!往日裡總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咱們就被皇上斜眼看,奴婢老覺得不對勁,只覺得跟她有關係,愣是想不通她是怎麼弄的!今兒奴婢算是明白一點了,有時候,不用做得太多,只要做得合適就成了,還是娘娘的主意高。」

    鐘茗伸個懶腰:「且不用去管她!如今的正事可是兩個丫頭的婚事。」

    容嬤嬤斂了笑,低眉順眼地:「嗻~」

    ————————————————————————————————

    琉球使節一走,乾隆就下詔,點了十幾個年輕人,說是想看看八旗新一代青年的風采。在京諸王公大臣,結合著前一陣子晉封公主,乾隆又不斷找人問話、考較武功的事,不少人真相了。

  不嫁蒙古的公主可是少之又少,況且這回的兩個公主可是極得宮裡喜歡的,誰娶了,那是一輩子的前途都有了保證了,沒瞧見色布騰巴爾珠爾麼?他那些個錯處,夠死一百個死了,最後呢?起復在望!

  進宮請過安、領過宴的福晉、夫人們都還記得和安公主與和甯公主可都是大美人啊!性子也好,模樣周正,便不是公主,娶來當兒媳婦也是讓人滿意的。

    一時之間,京城的裁縫鋪、鞋鋪、帽子店生意興隆,各家人家都在為有實力一搏者準備著合適的行頭。

    考較的地點放在毓慶宮,一干人等在太監的帶領下,低著頭小心地走進正殿。鼻子裡聞著燒的檀香味兒,腳下踩的是紅毯,不由得微微緊張,手裡攥著兩把汗。聽著太監的口令:「肅——跪——拜——」

    緊張的時候,不怕動就怕不動,一番動作下來,倒有不少人放得開了。有大膽的抬頭一看,皇帝的身後不是常見的字畫牆飾,而是拉起了一道明黃色的紗簾,裡面影影綽綽的,像是有不少婦人,連忙低下頭,心裡開始計較了。

    乾隆極慈祥地一一問過每個到場考生:「你是棟鄂家的?」、「你是鎮國公明海家的老三?」……

    毛頭小子見總BOSS如此平易近人,情知馬上還要被他考問,卻都放鬆了下來。人一放鬆,說話辦事就容易露原形。

    乾隆這裡已經問到各人讀了什麼書了,自然不會有人說:「我一個字都不識,就是個盲流……」都說略讀過幾年書,知道一些道理。

    乾隆就開始提問了,先是問了幾句四書五經裡的話都是什麼意思。這是基礎題,在這個年月凡是讀過書的,都是必須會背的,偏偏就有人背不出來。

    乾隆問了句『食、色,性也』讓駁一下,就有某貝子免冠拜道:「聖人所言,不敢駁也。」

    鐘茗一想,可不是麼?這是《孟子》裡的原話,要怎麼駁?

    乾隆卻氣得手抖:「去把《孟子》抄一百遍!」

    內牛滿面!八旗如此不爭氣。「那也是聖人說的?!咹?!《孟子-告子》讀過沒有?」

    乾隆越說越生氣,乾脆自己背書:「告子曰:『食色,性也。仁,內也,非外也;義,外也,非內也。』這是孟子說的麼?」

  恨吶,其實就是考他們背書的本事的,下面一段話就是孟子駁斥告子「性也」理論的,背下來就成了,結果……

    簾子後面,晴兒掩口,蘭馨瞪眼,不被要求通讀詩書的她們都知道的事情,這些『青年俊彥』居然不知道?!太慘了!太殘了!老佛爺一張臉已經氣得看不出本色了。鐘茗這才恍然大悟……

    鐘茗很是奇怪,某些好出頭的傢伙居然沒有插話?看過去時,皓禎正一臉寵辱不驚的模樣站在那裡,很是胸有成竹,一副十拿九穩的樣子。他是個實在人啊,皇帝沒問到他,當然不能搶答,至於圍場,皇帝說了要大家爭一爭的嘛,他已經讓了皇帝了,下面的事,當然要奮勇爭先了。

    乾隆抽抽嘴角:算了,不考背書了,改考對對子……

    更慘!

    這回鬧笑話的是多隆……(具體請參照電視劇……)

    搖頭晃腦,大為得意地說出自己的大作,多隆一臉的笑,等著乾隆誇他。這傢伙,憨得可愛!前提是——別是我兒子就行!鐘茗如是想,不然,當個笑話看也不壞。

    如果不雅的詞彙,居然敢放到御前說起來,多隆,真是缺人管教啊!凡在尊長面前,要知道避忌,君你長輩尊者的名諱不可直言,不雅的詞句也不能說的,實在非說不可,也要想個文雅一點的替換詞才行。

    乾隆扭曲著臉,一聲怒吼:「你都學了這些東西?叉出去!」

    皓禎的對子挽回了乾隆的面子,乾隆笑著真點頭,看向他的目光都是慈祥的。

    鐘茗目送多隆離去,心說:多隆,其實,你是暗戀著皓禎的,對吧?綠葉做得如此徹底,還敢否認你就是那個傳說中為了達成他的心願,讓他人前風光無限,無私醜化、矮化自己以襯托出他的光輝偉大的……聖母麼?!

    ————————————————————————————————

    結果自是一目了然,在眾多腦殘身殘的配角的無私襯托下,富察氏皓禎脫穎而出。

  鐘茗傻眼了,還是蘭馨道:「一切自有老佛爺、皇阿瑪、皇額娘作主。」

    再問。

    「女兒,還是覺得不要那麼顯眼的人為好,」揉揉衣角,又小聲道,「聞說,他們家子息不繁……」紅著臉,不說話了。

    乾隆摸著下巴,還沒說話,老佛爺先說了:「這可不太妥了!」

    乾隆道:「子息繁茂,在母不在父。」

  也不能怪他,實是此時挑不出像樣的人來了,他又不想讓蘭馨遠嫁蒙古。橫看豎看,皓禎還是很能看的,於是便覺得是小女孩兒眼力不夠,怪不得自來有父母之命的說法!

    蘭馨以下不樂,卻也無法,低頭裝羞澀。鐘茗心說,看來,要用別的辦法了。

    老佛爺對乾隆道:「看來,咱們蘭兒不放心呢,你總得讓閨女看得見他的人品才行。」

    乾隆最看重什麼品德?答案是——忠!

    於是,便有了經典的御花園有刺客這一狗血喬段!刺客出來的時候,乾隆與鐘茗、蘭馨正坐在一桌上,沒敢請老佛爺怕她老人家受了驚嚇。

  鐘茗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護駕!」然後不等再條件反射地逃命,她反應過來了。

  紫禁城從建成到變成故宮,鐘茗只知道有兩次著名的治安事件,一是明嘉靖險被宮女勒死,一是清嘉慶被天理教把箭射到宮匾上。又有劇情作支撐,再一想乾隆頭一天把五阿哥等人派了差使去巡視豐台大營,就知道這裡面有問題。

    一拍桌子對著一群亂嚷的宮女太監呵道:「都給我閉嘴!礙手礙腳的滾到一邊去,少裹亂!不許讓刺客趁亂跑了!高無庸去宣侍衛!染墨,去慈甯宮看看老佛爺那裡的情況,小淩子,去通知各宮看好門禁!」一面把乾隆與蘭馨等推到侍衛身邊。

  蘭馨也醒過來,一手拉著乾隆,反身抓著鐘茗的手,跌跌撞撞地往侍衛堆裡跑。

    乾隆笑著一手握著蘭馨一手握著鐘茗,用力捏了一下:「無妨,只管看。」

    蘭馨臉都白了:「皇阿瑪!」聲音出奇地大!

    她的力氣怎麼掰得過乾隆?鐘茗心中暗笑,一面也用力幫著蘭馨拉他:「快走!」兩個女人一齊用力,乾隆又不想真的跟她們拔河,被她們連拉加扯,險些栽個大跟頭,模樣很是狼狽。

    「護駕!」根據原則,員警總是在最後一刻出現的,皓禎胳膊帶傷地『擒』住『刺客』的時候,大隊人馬也殺到了,鑽在桌子底下避難的人也灰頭土臉的爬了出來。

    皓禎算是白受傷了,乾隆被妻女扯得頭都暈了,壓根沒看到他的精彩表演,蘭馨只關心她阿瑪額娘,都沒往他那兒看。

  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乾隆才想起來這次宴會的初衷來!苦笑著贊了皓禎,賞下手書的『文武雙全』。又欣慰,覺得自己這丈夫、這父親,還是做得很成功的,老婆女兒還是很向著自己的。

    他還沒得意完,找碴兒的來了。

    樂克同學感念皇上的知遇之恩,兼之上次上書,乾隆非常大度地納了諫,讓他更是感激涕零,發誓以歷史上有名的諍臣為榜樣,努力鞭策乾隆——就是有錯挑錯,小錯說成大錯,大錯說成要亡國,沒錯雞蛋裡挑骨頭——爭取把君臣二人打造成大清朝的李世民與魏征。

    得知乾隆自己出了爛招,居然在御花園裡命人假扮刺客,他火了——你不能這樣做啊!這不是自己帶壞頭麼?!哪個英明君主會玩這樣危險的遊戲的?!拿自己不當回事的,前明倒是有個朱厚照,下場跟豹子玩兒,你想跟他一樣啊?!皇帝,你墮落了!

    還有,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也不能這樣啊!萬一下一回來了個真的刺客,大家當是你逗著玩兒的,不管你了,怎麼辦?周幽王是怎麼死的?不要當放羊的小孩啊!

    乾隆那個悔啊!跑到坤甯宮接著罵樂克。鐘茗正色道:「他說得有道理,皇上還是告訴大家,派人裝刺客的事,再不會幹了比較好。再諭示一下侍衛們說以後都不會再命人假扮刺客了,以後要有同樣的事,只管下死力去抓!」

    「紫禁城裡怎麼會有刺客?」乾隆不想再認錯了,更加不願相信自己的地盤上會真的發生這樣的治安事故。

    「祖宗定刑法,原也不是說天下人都會犯法的,不過是防患於未然。」

    乾隆神色一肅:「正是!你說的是,防患於未然,樂克也是為朕好啊!」命比較重要,乾隆回過味兒來了。

    被罵了,還得捏著鼻子繼續表揚他!誰讓自己出了昏招呢?

    樂克也知趣,上了一道摺子表揚乾隆知錯能改,把乾隆又給噎得吃不下飯。接下來,他三天一本,致力於讓乾隆繼續吃不下飯,以防止乾隆中年發福有害健康。

    樂克把乾隆嗝應得夠嗆,乾隆還捨不得打發了他,說到底,這樣一門心思為皇帝著想的人還是少了點,沒辦法,繼續捏鼻子忍了吧!

    可這麼忍著也不成啊,皇帝也要喘口氣啊,但是又不想傷了忠臣之心,乾隆犯愁了。

    乾隆被樂克折騰得沒脾氣了,也折騰得受不了了,私下裡抱怨:「這傢伙也太較真了!」

    鐘茗低頭一笑:「不如調了他的職。」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13 AM


037御史的妙用

    乾隆臉色一沉:「這個不是你該說的話。」

    鐘茗猛一抬頭,臉上有些僵硬,對上乾隆的目光,心裡「咯噔」一下,壞了!後宮不得干政,便是要求情什麼的,也沒有說得這麼直白的!

  以後可要小心了,真是要命,此刻鐘茗才發覺自己一直以來覺得裝得挺像那麼回事的,到底瓤兒還是穿來的,會有與土著們不同的地方。剛強如那拉皇后本尊,對這樣的事情也不敢強硬的,自己便是知道劇情,心情太急,也不可露了形跡,否則不用等剪頭髮,自己就要玩完。

  遂強笑道:「皇上這幾天心情不好,人都瘦了,再好的人,也不能……再者,老佛爺可是問了好幾回了。」

    「你不懂這些事,他先上書,朕就調開了他?只要他是官,就能上書!」乾隆這才緩了臉色,恨得牙癢,乾隆還是保存了一點理智,況且,他內心裡也不是真想調了樂克的職,還是知道樂克是個不錯的御史的,只是,咽不下這口氣啊!

    鐘茗這才小心地說:「那就給他找點事做,讓他有得忙,御史可不是專管挑皇上毛病的官兒……想來他是個較真兒的性子,不如——」

    「嗯?」乾隆不高興了。

    「讓他背地裡看看那些孩子怎麼樣,既他這個人都挑不出毛病來了,這樣的人品,也不會錯待了兩個丫頭,把蘭兒和晴兒嫁過去,我也放心了。」

    「額駙?不是已經讓人去相看過了麼?」乾隆不解,為什麼皇后會對這回選額駙的意見這麼大。明明是個看著很不壞的孩子,家世讓乾隆滿意,本事也不壞,還未聞劣跡。

    「那哪作得準?明面上的事情,自然是光鮮的,沒進宮的時候,家裡給哥哥定親,連對方街坊鄰居都打聽過了。現在只是讓果郡王去碩王府喝一次茶,果郡王再慧眼如炬,又能看出什麼來?我還是覺得碩王家透著奇怪,弄個舞女封側福晉,除了兩個上了玉牒的嫡、側福晉,餘的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按制親王得四個側福晉的。」

    「以前他倒是每次指婚都推的……」乾隆沉吟道,「可見是個疼老婆的,家風如此,蘭兒嫁過去,必是過得舒心的。」乾隆越發覺得皇后奇怪了。

    「這輩子,能嫁幾次女兒呢?況且,蘭兒自幼在我身邊長大,想著她要嫁了,我是又高興又不捨還擔心,凡事恨不得一天翻它個十遍八遍的才略安穩些。難道皇上沒這樣的心思麼?這幾日我冷眼瞧著,她更喜歡能上得了戰場的,覺得那樣有擔當。乾脆就讓樂克去暗訪一下,不讓碩王府知道,回來一報,大家都放心。」

    乾隆好像明白鐘茗的意思了,臉也開了,不再認為鐘茗這是對朝事指手劃腳了:「說到底,你說樂克,就是為了讓朕調他給你查女婿?也好!朕瞧蘭兒似是不大中意碩王府的世子,若樂克都說好,她可沒話說了。也給樂克找點正事做!」

  乾隆的慈父心情回來了,現在覺得皇后的主意挺好了,正好讓樂克且不要來找朕的麻煩了。

    「皇上聖明。」我等著看樂克的奏摺上來的時候你變臉的樣子!

  鐘茗不知道那假貝勒和白吟霜是什麼時候GD上的,只是算算時間,仿佛他們XXOO的那一天是下雨的?前陣子剛下了幾場雨,再往後,天氣更冷,只會下雪了。只怕此時早已在一起了,也罷,由他們去吧,自己做的事情,便要自己負責。

  這回沒有所謂『公主倚仗皇權強行在一對相愛的人中間橫插一腳』,看看你們能不能修成正果吧!

  這假貝勒既然沒膽子公然說自己已有個『唯一的愛』,那我來當一回好人,替你挑出來!甭想一面借著公主帶來的世俗榮光,一面又恨這榮光不能給你的白吟霜了,咱不倒貼了!我家閨女,不給你們的『愛情』當牌坊!

    ———————————————————————————————————————

    次日早朝,乾隆獨留下了樂克:「你這幾日都忙些什麼呢?」

    「奴才不過謹自修身養性。」

    乾隆心裡直抽抽,你要是修身養性,那就是朕的造化了!偏偏你修養到朕的頭上來了!

    「朕這裡正有件事情要你去辦。」

    「恭聽聖上吩咐。」

    「不用這麼嚴肅,朕這裡有些人,你去給朕暗暗查查,可有不法、不妥之處,從嚴檢查!一定要仔‧仔‧細‧細‧地查,一件小事也不要放過!查完了,給朕奏來!」

    「嗻!」樂克一甩馬蹄袖把身子紮了下去。

    「跪安吧。」

    直到樂克退出養心殿,乾隆發現似乎有什麼事不對勁。仔細一想,沒什麼疏漏了,為了怕樂克這個呆子的行止不小心漏了底,讓人看了出來,他特意沒說這是為挑額駙而辦的政審,還把皓禎的名字攙到一堆候選人裡。乾隆便把這一絲疑惑丟到一邊,很歡樂地看著樂克整天忙得腳不沾地四處出動,再無精力雞蛋裡挑骨頭地跟皇帝作對。

    乾隆說的是『給朕奏來』,不是『給朕密奏來』,樂克按著名單,一個一個查下來,把證據都捏到手裡了,在大朝會上突然發難了。

    少說了一個字引發的慘案……

    諸王公之子,犯事的還真不多,不過是些紈絝習氣,不太求上進之類。天子腳下,有點眼色的都不會鬧出驚天大案來,雖然仗勢欺一下人是難免的。

  樂克雖瞧不上這樣的作為,還沒到拿他們說事的地步,這樣的事多了去了,樂克也無力了。樂克把他們算作一堆,泛泛批評為『不求上進,只知靠父祖余萌,不思報效朝廷』云云。

    最出彩的兩人,一個是貝子多隆,一個是貝勒皓禎,他們是樂克火力集中的對象。多隆麼,鬥雞走狗、調戲一下歌女,樂克當他是尋常,甚至還有一點點欣賞了——至少在樂克的查訪記錄上,多隆一不吃霸王餐、二不當街咆哮、三沒調戲良家婦女!

  至於被調戲的那個歌女,聖賢書讀多了的樂克一撇嘴,哪有規矩人家的姑娘出來拋頭露面的?!養家糊口也可以做女工針線度日的吧?大戶人家也有幫傭而非賣斷終身的丫環,樂克家裡就有這樣的丫環。

  俗話說,寧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前程不是更光鮮?再說了,她進京才幾天,就引得兩個王公子弟為她爭鬥?樂克眼裡,或者說,大多數人眼裡,歌女絕不如婢女體面乾淨。

  (某肉按:樂克古板代表當時人的一般觀點,沒想到賣身為奴婢伺候人不如自己當老闆賣唱自由。)

    但是多隆打死人就不對了!現在這世道,失手打死個家養的奴才還要受點罰的,何況打死的不是他家家奴!不可原諒!光天化日地行兇!生生把旗人的名聲給弄壞了!參他!

    皓禎就更混帳了!居然把個熱孝期的女子收為外室!富貴人家養幾個外室,本是尋常,可他養的是什麼?!不知廉恥啊!帽兒胡同的四鄰都說了,裡面住著個戴孝的姑娘,小模樣長得挺標緻,就是有些奇怪,每次一個穿著很富貴的年輕男子來的時候,小院兒裡就歡歌笑語的,還有使的人拎著酒食進去,很不像個守孝的樣子!

    樂克有幸冒著初冬十月夜晚的寒冷,偷聽了一耳朵唱的小曲,心裡把兩人罵個狗血淋頭,妝成便是笙歌酒醉,淫詞豔曲!不文不白,虧得個孝中女子有臉一天一天的唱!淨是說著有情無情的,你守的孝呢?你爹呢?虧得被皇上稱讚為『文武全才』的禎貝勒能不厭其煩地聽著一遍又一遍的!

    樂克好想哭,嗚嗚,八旗子弟,都墮落如此了麼?怪不得皇上要我暗訪,皇上聖明!一定是皇上也發覺了年輕一輩不好的苗頭,要下力氣整頓了,皇上聖明!整死這群不爭氣的東西!樂克打了個噴嚏,一跺腳,回家寫奏摺去了。

    彈弄著月琴,她最喜歡在燈前酒後,為他唱一首《西江月》:

    「彈起了彈起了我的月琴,

    唱一首《西江月》,你且細聽;

    寶髻鬆鬆挽就,鉛華淡淡妝成,

    紅煙翠霧罩輕盈,飛絮遊絲無定。

    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

    笙歌散後酒微醒,深院月照人靜!

    彈起了彈起了我的月琴,

    唱一首《西江月》,你且細聽!」

    他聽著這首歌,深深的凝視著她,長長久久的凝視著她,知道她是這世界中,自己唯一能看見的人了。

    ——以上黑體,摘自原著,樂克同學就是被它荼毒了耳朵心生怨念的。

    這對男女,都不是好東西!尤其是皓禎,你辜負聖恩啊辜負聖恩!年輕輕的不學好,腥的臭的都往懷裡扒拉!

    朝堂上登時炸開了鍋!誰不知道當今皇上最重孝道?富察皓禎,你慘了!至於多隆目前沒資格上朝,非常配角地被大家遺忘了(所以說,當個配角,除了會被炮灰這樣的悲慘經歷之外,也還是有一點福利的)。

  碩王的臉立時變了,說話的是樂克,近日來有名的鐵面御史,碩王還真相信樂克的人品。如果皓禎此時在他面前,估計他要老當益壯地先劈頭蓋臉抽一頓這個混帳兒子了。碩王趕緊跪下,脫冠謝罪。

    乾隆也傻了!他終於想起來自己最近一直覺得不對勁的事情是什麼了!樂克是言官啊!有什麼就非要捅出來不可的!乾隆僵笑了一下,伸手在御案下狠擰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退朝!樂克,你留下!」

    ——————————————————————————————————————

    最後一個人退下了,乾隆麻利地從御座上躥了下來,繞著樂克打轉:「樂克啊樂克,你啊你!你怎麼就不多動動腦子?!」伸出來指著樂克的食指直打哆嗦,「你怎麼在朝上說這個?!」

    「回皇上的話,奴才說的句句屬實!」

    「那也別在朝上這麼說啊!哦,八旗新一輩,都是這麼個玩意兒!你不是打朕的臉麼?!你不會想一想,密報給朕?!」

    「皇上要奴才暗訪這年輕一輩的行止,不是要整頓八旗?」樂克也傻了。

    乾隆一愣:「那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弄好的,事緩則圓你知不知道?」看著樂克不贊同的臉,乾隆怒了,噴了樂克一臉的『龍涎』,「治大國如烹小鮮!懂不懂?」

    樂克想了想,這句聖人之言他明白了,也不伸手拿袖子擦擦臉,一個頭磕下去:「皇上聖明!」

    乾隆無力了:「罷了,你跪安罷。」

    「嗻~」

    「今天朝上皇帝又發火了」,被當作頭條新聞報到了慈甯宮,正在陪老佛爺的眾人摸不著頭腦,皇上又有什麼要發火的啊?

  忻嬪一看慶嬪,『皇上昨天翻的是你的牌子吧?』

    慶嬪瞪回去,『昨天皇上還挺高興的,再說了,今天朝上有事讓不高興跟昨天翻我牌子有什麼關係?』

    老佛爺上了心:「到底是為了什麼?!」

    鐘茗低頭理理袖子,唔,灰鼠皮的旗袍做得不錯,兔毛的滾邊鑲得可真勻稱。

    養心殿的小太監哭喪著臉,他本是被打發過來跟老佛爺說皇上要晚點過來的,不成想被逮住了當賊審:「是左都御史樂克(升官了),沒事又參了一本。」

    「他不是消停好幾天了麼?」老佛爺也納悶,樂克怎麼又來了?

    「他憋著壞呢,今天一本,把年輕一輩在京的,一竿子全打翻了……」小太監只得細細說了早朝上發生的事情。

    眾妃嬪聽得直了眼,蘭馨不屑地撇撇嘴,晴兒還是低眉順眼的樣子,可是眼裡也是透出』一群草包』的訊息。

    乾隆跨進慈甯宮的時候,滿屋妃嬪已經散了,鐘茗還是雷打不動地陪著老佛爺說話,與老佛爺一起邊處理宮務邊讓兩個公主見習。

    乾隆一進來,看到蘭馨晴兒都在,有些羞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要不是命樂克暗中查了一回,朕都險些要吃了悶虧!你們放心,這回,朕一定給你們挑個靠得住的額駙!」

    老佛爺溫言道:「皇帝也不要太著急,誰也沒有怨你的意思,你想的還是很周到的嘛!要不是派了樂克,咱們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裡呢!現在,指婚的旨意還沒下呢,你也沒說就挑中了那些小東西,雖說外頭都多有猜測,咱們可沒明著說這是選額駙!一下看清了人品,免得孩子受苦,這不正好?」

    乾隆緩過臉來:「這個富察皓禎,在朕跟前裝得倒好!轉臉卻是另一種樣子!誰不知道朕屢次召見年輕的孩子為的是什麼?他既上趕著表現,就該明白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居然還敢……罷了,不說這些,免得汙了皇額娘的耳朵!朕必重罰他!」又看著蘭馨道,「西征大軍明年回還,必給兒一個青年俊彥!」

    次日,乾隆下旨申飭了被樂克點名的尋常紈絝,命在家讀書,年後他要親自考較學問。然後是重頭戲:「貝子多隆,白日行兇,毆傷人命,其罪難饒,然念其幼失怙恃,從輕發落,著降為承恩鎮國公!罰俸一年!」

    「碩親王世子皓禎,行不義事,亂人倫法度,著革其貝勒銜去世子封號,閉門思過!碩親王岳禮,教子無方,降為郡王罰俸三年!」

    乾隆對著碩王府下了狠手了,連碩王都罰上了。他本意屬皓禎為額駙的,皓禎的行為簡直就是在乾隆的龍臉上抽了個響脆的,能不惱麼?

  皇帝要面子,乾隆死要面子,光是在競爭當他女婿期間做下這樣的事情就夠讓他噁心的了,乾隆還要在全天下人面前爭面子,證明滿人不是野蠻人。

  偏偏皓禎弄了個熱孝女子當外室,要再選他當額駙,這不是證明皇帝根本不在乎這樣毫無廉恥的事情麼?不就是讓漢人說滿人不講究麼?嘴上說著滿漢一家的清朝皇帝,對於滿漢分野,比所有人想像得都更重視。

    罰也罰了,看不順眼的也關了,樂克也向他承認這回是皇帝考慮得更周到,以後有這種事情全聽皇上的,乾隆這才順了氣。正準備和和美美過日子呢,鬧事的又來了!

    卻是富察皓禎又鬧騰了起來。

    「碩郡王也是個混帳東西!虧他還姓富察!連個兒子都管教不好!齊家治國平天下,家宅都不寧!無能!朕的旨意剛下了三天!三天!他就敢再鬧!」

  乾隆幾乎要咆哮了,看著眼前的幾個人,他更覺得羞惱了,越發遷怒到碩王府了。



038終結梅花烙

    乾隆在養心殿東暖閣裡大發雷霆!

    ——————————讓我們把時間往前倒回一點點————————————————

    乾隆處置完碩王府,當天下午,傅恒就謝罪來了。他是保和殿大學士,且位次居於諸大學士之首,乾隆的聖旨一下,他就知道了。

  雖然兩家早已分門立戶,但是不管碩王府做了什麼事,只要是姓富察的,傅恒就要擔一點輿論的風險,何況,碩王府與傅恒的忠勇公府、傅恒之兄富文繼承下來的一等承恩公府俱是富察氏裡混得極好的,平時相互幫襯一下也是有的。

    乾隆如何會怪他?溫言撫慰了一番。傅恒仍是不大放心,乾隆自是千好萬好,然而富察氏立族至今,憑的不只是扎實肯幹、幾代人忠君上進,還有謹慎求全、安守本份、不恃寵而驕、不亂樹敵。

  和安公主還好說,那位和甯公主可是那拉皇后撫養長大的,那拉皇后雖然算不得陰險毒辣,卻也絕稱不上是個大度的人,怎麼說也要解釋一下才好。

    傅恒委婉地表達了對於兩位公主的歉意,表示一定會督促碩王府一干人等老老實實改造、重新做人,至於自家跟碩王府早已出了五服這樣的事情,傅恒一既沒有提。

    乾隆直接讓傅恒回去依舊當他的差、辦他的事,還讓傅恒的夫人明天遞牌子陪著和敬入宮來跟老佛爺說話。傅恒的心放下了大半,謝恩跪安了。

    第二天,和敬果然陪著傅恒夫人進宮了,鐘茗心知肚明,也覺得好笑,本是碩王府的事情,公爵府上大可不必太過小心了,言談之間與平常無異。蘭馨與晴兒也沒有遷怒到李榮保一支頭上的意思——挑額駙的時候早把各候選人的背景背得爛熟,知道兩家現在不是八竿子打不著,也是要打個五六七竿子才行的,實在沒有遷怒的必要。

  鐘茗私心裡也不想跟富察家結怨,沒事給自己找這麼個敵人,跟找死也沒什麼大區別了。

  老佛爺還很是安慰了傅恒夫人:「可憐的,都是被皓禎那個東西鬧的!與你們很不相干,聽哀家的,回去該怎麼過日子還怎麼過日子,只不要再理那家不著調的東西!」

    傅恒夫人起身應道:「嗻。」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只是夫人進宮請安的同時,傅恒依然有些心神不寧。乾隆看在眼裡,心下難安,晚上與老佛爺報備了一下之後,便招呼了鐘茗且在養心殿后殿東耳房裡。次日清早,先到前殿東暖閣裡坐著,待散朝,拉個簾子與傅恒見一面。

  鐘茗心說,你對富察家還真是上心吶!你越這樣,我越發不能得罪他們家了,真是……

  作為繼妻面對這樣的情形,實在是尷尬,仍是應了:「大學士就是太小心了。」

  又小心眼地腹誹乾隆,李榮保兒女十幾個,都是孝賢手足,你偏對傅恒最好,有JQ啊有JQ!這麼一埋汰乾隆,鐘茗心裡好受多了,又覺得人家傅恒一好好的真正『文武雙全』自己這麼YY太不厚道。

    乾隆很欣慰:「也正是他這份子小心,才能固守至今。」眼中透著懷念。

    鐘茗道:「岳禮家的兒子真真可惡!自己德行有虧不說,還要連累長輩宗族!」

    乾隆深有同感:「正是!很該開導開導!前日忘了開導他二十大板,朕真是後悔!」

    「二十大板都是輕的!」鐘茗怒道,「皇上想想,若不是樂克感念君恩,查得仔細,讓他蒙混過去了,會是個什麼情形?到時候指了婚,公主在他們家受了委屈,咱們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敢讓皇家吃這樣的暗虧,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乾隆的臉黑了!女兒嫁了出去,就算自己不要老臉了,承認選錯了人,女兒下半輩子怎麼過?真要為這樣有傷風化的事情懲治了額駙,讓女兒難堪麼?竟是豆腐掉進灰裡,吹不得打不得,還得捏著鼻子認了。

    和離?尋常人家和離都要被說閒話,何況皇室?自打入關後,愛新覺羅家標榜禮法,就再沒有過女兒再嫁之類的事情!好好的女兒,一輩子就這麼毀了!

    「他們家最好小心了!」聽到乾隆這麼說的時候,鐘茗樂了,被乾隆惦記上,那可真是慘了。

    ————————————————————————————————————

    第二天,鐘茗坐在東暖閣裡等散朝。琢磨著呆會兒表演一下認準了碩王府要報復的愛心母親也就行了,順便展現一下自己不連坐的寬廣氣度也就夠了。不成想,這一天,朝會上還真是熱鬧!

    卻是富察皓禎又鬧了起來!

    聖旨下的當天,內務府等一干人情知皇帝是真的生氣了,便與步軍統領衙門[1]聯合辦公,效率奇高地直撲相關地點。親王與郡王差的不止是等級、俸祿,還有儀仗、車駕、服飾、房屋裝飾、使用的太監人數等一系列的東西,於是,收『違制』物品的、收人的,看著庶人皓禎被關地方的,忙得一團亂。

    還有收點岳禮嫡、側福晉用度的——親王福晉與郡王福晉所用物品自然也是不同,還有順手去降一下皓祥品級的——親王庶子爵位的事是要多掂量的。又有去碩王已經出嫁了的三個女兒那裡收繳、換發物品的——親王女與郡王女的用度也是不同。

    至於兩個衙門的人在工作過程中又搜刮了多少灰色收入,那就更不知道了。真不用給他們家面子,別的事還好說,怕是有翻身的可能,這種以不體面的方式打了皇帝的臉的行為,只要皇帝腦子沒進水,就絕對不可能再出頭!踩他們準沒錯!

    真是慘不忍睹!不要懷疑,這絕對是乾隆授意的,富察皓禎弄了乾隆一個沒臉,乾隆絕對要把他們全家的臉面都扒個乾淨!

    碩王府怎能不氣!尤其是碩王岳禮及其嫡福晉雪如,養了二十年一個兒子,把全家前程毀了一半,這小子真是來討債的!

  雪如更是氣苦,被岳禮罵了一通,問及歌女的事,她居然也是全不知情,岳禮氣得砸了桌子:「你這福晉是怎麼做的?!兒子做下這樣的事你居然不知道!」

    也不用什麼別的人,在被內務府、步軍統領衙門蝗蟲過境一般碩郡王府裡,雪如親自拷問,從皓禎身邊的小太監小寇子嘴裡問出了實情。

  先派了府裡的人直撲帽兒胡同,控制住了皓禎的外宅,雪如在府裡思考對策。殺了不行,動靜太大,收了更不行,雪如絕對咽不下這口氣,在她心裡這歌女與側福晉那個舞女是一路貨色,都不是好東西!要處置,還要處置得更嚴厲,又能表明立場還不顯刻毒!

    第二天,雪如便領著心腹親信秦嬤嬤並兩個王府侍衛,殺到帽兒胡同去了。

    「你給我抬起頭來!」雪如冷冰冰的說。

  對著個害兒子前途盡失、三個女兒受到牽連在婆家也要看白眼的女人,沒幾個當娘的能和善得起來。尤其是雪如,她為現在的身份地位付出了太多太多,在自身受到威脅的時候,絕對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是!」吟霜聽出福晉聲音裡的威嚴和冷峻,嚇得更加厲害,微微抬起一點頭,整個臉孔仍然朝著地面。

    「我說,抬起頭來!」雪如清晰的說,「看著我!」

    吟霜無可奈何了,她被動的抬起頭來,被動的看著面前這個雍容華貴的女子……她的眼光和雪如的眼光接觸了。

    雪如心中有一些奇怪,這雙眼看著長得真不壞,這張臉怎麼如此熟悉。如此似曾相識?甩甩頭,現在火燒眉毛了,哪顧得這些?秦嬤嬤也有些奇怪,只覺得這白姑娘長得確實面善了些。然而兩人現在關切的重點不是白吟霜,而是解決白吟霜。

    「福晉!」吟霜顫顫抖抖的開了口:「請原諒我!請你不要生氣!我很清楚自己的身分地位,從來不敢有任何奢求!我在這兒,只是就近照顧我爹的墳墓,然後以報恩之心,等待貝勒爺偶爾駕臨!此外我再無所求,我絕不會惹麻煩,也不會妨礙任何人,更不會找到府上去!您,您就當我是貝勒喜歡的小貓小狗好了,讓我在這兒自生自滅!」

    「哼!」雪如一聽就火了,「說什麼小貓小狗,說什麼自生自滅?你知道嗎?皓禎已不是什麼貝勒了!他被廢為庶人了!就因為跟你鬼混在一起!你這小貓小狗,力量未免也太大了!」

    「什麼?」吟霜一驚,眼含淚花,不停地搖頭,「我們不是鬼混,我愛他,他也愛我,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事情鬧到今天這個地步,你實在是讓我百般為難呀!」雪如壓下怒火盯著吟霜,「你說你不曾妨礙任何人,事實上,你的存在,已經妨礙了許多人!我們全家已經因為你的存在受到了莫大的牽連!皓禎的阿瑪被降爵,他的三個姐姐——我的三個女兒也因此受到錯待!」

  想到女兒此時在婆家還不知道要怎麼沒有臉面,雪如的臉色很不好。

    「你年紀輕輕,才貌雙全,」雪如再深抽了口氣,勉強的贊了白吟霜一句,「為什麼要白白糟蹋呢?你應該配個好丈夫,做個正室,何必過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的日子?如今,你已是在皇上案前掛了名號的!想要再有好結果,太難!皓禎再和你混在一起,這輩子就毀了!」

    吟霜抬起頭來,定定的看著雪如。

    「我懂了!」她絕望的,悲切的說:「您的意思,是要把我許配他人?要我負了貝勒爺,絕了他的念頭?您不在乎我的感覺,也不在乎貝勒爺嗎?」

    「這是小貓小狗有資格說的話麼?!」雪如大怒!已經不去計較貝勒爺這個稱呼了。

    吟霜點頭,眼中透露出一決絕的神色,她不住的點著頭,嘴裡喃喃的說著:「我明白了!你們的意思我都明白了!福晉既然不能容我,那我只剩一條路可走!要我負皓禎,以絕他的念頭,不如讓我消失,以絕所有後患!」

    說完,吟霜站起身來,就如現一隻受傷的野獸般,迅速沖出房門,用盡全力,奔向後院。雪如大驚失色,伸手一攔,哪兒攔得住,吟霜已消失在門口。

  雪如帶來的侍衛本就守在門口,見她衝了出來,以為她要逃走,伸手一抓,居然沒抓到,只得跟著直衝出去,奮力狂奔,追著吟霜。

    吟霜奔到井邊的時候侍衛還沒追到,她在眾人的狂叫聲中,爬上井邊的護欄。眼看就要躍入井中,侍衛這才衝到護欄底下,奮力一躍,拉住了吟霜的腳。

  吟霜掙扎著,卻掙扎不過侍衛,手指攀著護欄,死命不放。侍衛使出全力,用力一拉,吟霜終於攀不住,從護欄上滾落到井邊。僕伏在井邊潮濕的泥地上,不禁放聲大慟。

  雪如、秦嬤嬤、常媽、香綺全奔了過來,香綺撲上前去,哭著扶起吟霜,痛喊著說:「吟霜小姐,你如果有個三長兩短,你讓貝勒爺怎樣活下去呀?」

    雪如氣個半死!「這是哪裡來的野貓,嚎得如此難聽?!我的兒子,堂堂碩王嫡子,沒個賣唱丫頭就活不下去了?!掌嘴!」

    白吟霜連忙護住香綺,頰上淚痕未乾,楚楚可憐地質問:「福晉,皓禎是那麼的美好,他說您是那麼的高貴仁慈,您怎麼能那麼殘忍地懲罰香綺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呢?」

    雪如渾身發抖:「我殘忍?!你還有臉說我殘忍?!不對!你個賣唱丫頭居然敢這麼說我?!給我掌嘴!」

    侍衛正要上前,突然聽得一聲怒吼:「誰敢動她!」

    來人正是皓禎!

    話說,這小寇子被拷問完了(期間沒少挨板子,雪如心情不好,聞說皓禎的外室住在小寇子親戚家,早認定是這狗奴才帶壞了兒子,手下自不容情),又覺得對不起他的貝勒爺,好在雪如問完話便去想法處置白吟霜了,把他往柴房一扔,府裡各處亂糟糟的,他趁亂又去給他的貝勒爺通風報信去了。

    皓禎趕到的時候正是雪如發威的時候,他怎能看著他的梅花仙子受委屈?那可是個比父母都重要的存在啊!

    「額娘!你要如何對她?你不知道她已經孤身一人只有我一個了麼?她還帶著孝,你就這樣逼她,何其殘忍?」

    雪如噎得說不出話來,狠狠咽了口唾沫,鼻翼忽扇忽扇的,胸口一起一伏,顯是氣極,捏著帕子的手直攥得指節發白,半晌才吼道:「你也知道她戴著孝!哪有好人家的女兒熱孝時跟男人鬼混的!」

    皓禎激動欲狂:「我們是真心相愛,真心相愛下的情不自禁,發自內心,那麼美好的事情為什麼到了你們嘴裡就會說得如此不堪?!該懺悔的是世人那顆骯髒的心!」

    雪如再也繃不住,暈倒了……

    帽兒胡同真是熱鬧得像提前開了廟會,豈有旁人不知之理?何況此地被樂克點名之後,正是重點監查的對象。巡城御史[2]早與底下的人通了氣,暗暗地把這裡盯住,一有動靜就出動,得了信兒今天早朝報上來,數數日子,不多不少,正是三天。

    乾隆已經氣到麻木了!他容易麼?!好不容易處罰完了,只要碩王家老實待著,頂多以後不再用他們也就是了,好不容易給皇后、十二阿哥、兩個公主賞了一堆的東西,好不容易老天開眼讓皇后和氣了,好不容易計畫好了讓皇后跟傅恒把一點小芥蒂給抹平了,皓禎又鬧騰上了!

    鐘茗聽得很和樂,真不錯,難為巡城御史了,居然能把細節也查得很詳細!嘖嘖,投井啊?一路狂奔穿牆過院子的,這死法可真壯烈!難怪這碩王府要敗了,一堆的人連個弱女子都拉不住,非得到她不跑了、停下來爬高的時候才能抓得到她。

    乾隆讓御史把奏章留下,然後宣佈散朝。鐘茗聽得乾隆那「都跪安吧,傅恒留下。」的話都是帶著飄音的。

    [1]旗人犯罪由步軍統領衙門處理,碩王府雖是王府,不姓愛新覺羅,沒資格讓宗人府管。

    [2]巡城御史,巡查京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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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一是氣的,實在想不到世上居然有如此逆子!二也是心裡發虛,不知道經過今天這一鬧,皇后還會不會依然想同傅恒和解。

  他對皇后的脾氣還算了解,她顯是恨極了皓禎了,能不遷怒富察家,已是很好的結果了,現在這一弄,萬一鬧大了連累了蘭馨或者晴兒的名聲,皇后氣昏了頭想偏了給傅恒個沒臉,那可怎麼辦?

    進了東暖閣,乾隆先聲奪人,罵起了碩王府:「一窩子的混帳行子!平白牽連人!」

    傅恒也跪下請罪。

    「可有出了五服的親戚管得著別人家的逆子的?又或者,大清朝的一等公管得著親王、郡王的家事?!」鐘茗說得極爽脆,「這很與大學士不相干!我竟不知,大學士要為個逆子向我認的什麼不是!」復轉臉對乾隆道,「只是這般逆子,實是聞所未聞,皇上,還是再勞累一下,把事情按下去吧,讓他們再弄下去,朝廷的臉面就要沒了!」

    傅恒跪在地上,頭碰到地毯上,並不抬頭,口裡只是謝罪而已。他已明白,皇后這是為和甯公主著想,不欲讓人知道這皓禎曾入選過額駙,想息事寧人,可又恨極了這個人,想重罰他。

    乾隆心裡也清楚,皇后現在的心態挺好猜的,於是開口道:「碩王府很不像話,正是該認真教訓了。傅恒也別老是跪著了,起來吧!賜座!」

    高無庸一直眼觀鼻、鼻觀心地抄手侍立旁裝雕塑,此時倒是靈動,上前攙起了傅恒,又搬了個繡墩來。傅恒謝過恩,斜簽著身子坐下了。

    鐘茗道:「論理,處置碩王府的事情算是國事,不該我說話,只是,皇上,再讓他們蹦躂,或有人說出什麼此人曾是準額駙之類的話,兩個丫頭以後就不用做人了!悄沒聲的把這群鬧心的處置了從人前消失,也就罷了,萬不可鬧大呢。」

    傅恒心裡一緊,旋即又放下心來。

  只聽乾隆道:「正是這個道理!偏這還不能明詔天下!只能——」看著傅恒。

    傅恒忙起身道:「此等目無綱紀倫常的畜牲,正是留不得!」

  他也是盤算過了,皓禎這個東西真真可惡,為了個外室歌女居然對自己的生母惡言相向還把母親給氣暈了,這是忤逆!殺了都不算什麼的,拋出一個皓禎,岳禮還有個庶子,也不算絕後了。

  如果這樣能消了皇后的怨氣,也是很划算的——說穿了,目無君父的皓禎讓傅恒這個同姓長輩極度厭惡了,已經不想保他了。

  單是風流罪過,也還能容忍,改好了照樣是個好孩子,可這忤逆卻非同小可,出了逆子家族名聲也不好,偏偏這事還被當事人自己鬧得沸沸揚揚,壓都壓不下來!

    乾隆看看傅恒的臉色不似作偽,想了一回道:「既如此,他是忤逆,其母……大約是不會首告他的,朕不能當作不知道,發往烏裡雅蘇台效力罷!岳禮,降為貝子!令其庶子皓祥為世子!那個歌女……」

  乾隆覺得堂堂皇帝跟個歌女死磕太掉份了,可心裡實在咽不下這口氣,雖然瞧不上皓禎了,可一想到這個曾經的女婿候選人跟個歌女有糾纏,乾隆還是不是滋味,一時有些猶豫。

    「她不是賣身葬父的麼?奴婢伺候主子,倒也罷了,只是這皓禎實在可惡!居然一面應付皇家,一面與孝女暗通曲款!」

  鐘茗還是勸了一句,白吟霜也算倒楣了,好好一個格格被弄成個歌女,無依無靠的時候身邊出現個皓禎,想抓住的心態自然可以理解。最可恨的還是那個滿腦子豆腐渣的混帳男人!

    「哼!奴婢伺候主子?!伺候?伺候也分很多種!不能因她死了爹就不伺候主子了,自可伺候主子吃喝,可沒有伺候到主子床上的!朕也不心疼三尺布!索性就賞了她!」乾隆一臉猙獰,用詞也不文雅了起來。

    「一個賣唱丫頭,還不是世子貝勒要怎麼著就怎麼著麼?不然,您要她怎麼活下去?」

  鐘茗聽了這樣的懲罰,心裡靜了下來,至少這個皓禎是要活受罪了,直接讓他死可真便宜了他。蘭馨現在沒事,可不把他的面子全抹沒了,哪家女兒嫁給他不是祖宗十八代缺了德的報應?得弄得這傢伙沒人嫁才好!鐘茗把責任偏往皓禎身上推。

    「不會活?不會活還不會死麼?!她爹為了她的清白叫多隆給打死了,轉眼她就跑到皓禎床上去了!她爹可真是白死了!」

    這也是個有閨女的人啊!而且身份還是閨女的爹。

    鐘茗不說話了,還能怎麼著啊?她穿過來才知道,奴婢身份之不自由,死了爹媽差還是得照當。對白吟霜的厭惡倒是減了幾分,不管怎麼說,她都沒啥選擇權的,所以說,皓禎才是最可恨的!

  可乾隆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以皓禎之假清高,吟霜若沒有些暗示,皓禎估計還真能把她當仙子供個幾年,到時候她孝期也過了,弄進府去身份也更體面,豈不更好?

  衡量了一下,鐘茗決定不要跟乾隆爭了,爭毛爭啊?為了不自愛的白吟霜跟乾隆爭?我又不是聖母!就算乾隆死了,我也是『母后』皇太后!跟聖母倆字沒關係!

    傅恒已經打定主意要捨了皓禎保岳禮全家平安了,至於白吟霜,出現這種事情的時候,時人多半都會把錯兒歸到那個『禍水』頭上的。

  只他與乾隆一樣,覺得皇后到底是個女人,還是更偏向女子一些,居然一個勁的說皓禎的壞話。又一想,這回選額駙的,是皇后的養女啊!這皇后絕對是心裡恨到了極點了,更是下定決心把皓禎拋出去以消皇后之怒——鐘茗不願惹上富察家,傅恒也不想跟皇后結怨。

    沒人有異議,事情就這麼定了,因為前頭已經鬧了一場,用的是皓禎不守禮法的名頭,乾隆此番另有一種計較——要用『不守人倫禮法』的幌子掩了皓禎『算計皇室』的事。

  故而是下了明旨,有意鬧大一點,讓大家忘了他曾是額駙候選人的事——雖然乾隆從未對外說明這是選額駙,到底自己心裡還是有些狐疑猜忌,怕人猜到些什麼——當然有人猜到乾隆連番動作是要挑女婿了,但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自然不會有人說破,有點掩耳盜鈴,非要做點什麼覺得能把真相給掩了,乾隆也就安心了。同時暗歎,以後額駙的事定要暗中考較,不能弄得這麼顯眼了,免得不好收拾。

    天大的事,一床被掩了,大家都還要體體面面地過日子呢。悄沒聲的把這事抹平了,以後有了新鮮事,便少有人會翻舊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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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想息事寧人,可不代表沒有鬧的。乾隆真沒想到,這世上還有給臉不要、比他還能折騰的人!

    因發的是明旨,碩王府變成了碩貝子府,闔府上下出來接旨,岳禮當時就愣了,雪如臉色鐵青、兩眼發直癱坐在地,皓禎一臉的不可置信,唯一高興的大概就是皓祥了,只是他阿瑪的情形不太對勁,他也不敢動,只有低著頭悶樂,翩翩倒是一臉的擔憂。

    高無庸一臉的百無聊賴:「貝子爺,領旨謝恩吧!」

    岳禮還沒反映過來,自己幾日之間就已經連降了三級了,被侍衛們戳了一下,才醒過神來叩頭謝恩。

    高無庸哼了一聲,呶呶嘴,小太監托了個漆盤上前,裡面看著是塊白布。高無庸不再說話一甩袖子,正想走呢,他不想再跟這家人打交道了,因為他們,皇帝皇后心情不好,這幾天侍候的人都是膽戰心驚的,日子不好過得很!

    高無庸還沒走兩步,就聽到耳後風響,一扭頭,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雙極有力的手狠狠攥住雙肩拼命搖晃:「這是假的對不對?!皇上怎麼能殺吟霜?!怎麼可以?!」

    高無庸眼前看到的是一張放大了的扭曲了的雙眼圓瞪、鼻孔大張、嘴巴張大得佔據了半張臉的面孔,臉上粘著這張大嘴裡噴出來的唾沫星子,好在他也是見過世面的,還沒被嚇死,可腦子一時也轉不過彎來了。

  眾人一陣呆愣,小太監傻了,好在貝子府的人近日常見這位爺發瘋,倒還鎮定,當下皓祥喝道:「都傻站著幹什麼?!還不快拉開他!」

  一時七手八腳,把狀似癲狂的皓禎從高無庸身上給扯了下來。

    鬧了這一出,大家的腦袋總算恢復了正常。岳禮喝命把皓禎拉下去,雪如給高無庸陪不是,一面使眼色讓底下人再添上一盤子的金銀之類。

  高無庸一抹臉:「不用忙了!奴才算是見識到了!皇上可是命庶人皓禎儘快動身呢!府上快著人與奴才一起去令郎的外宅罷!」

    雪如忙好說歹說,請一行人入內喝茶,高無庸瞥了眼金銀,不太樂意地點頭了:「可快著點,奴才還要等著向皇上復旨呢。」

  岳禮陪笑,又命再拿一盤子金銀來,高無庸這才挪動了腳步。

    岳禮深吸一口氣瞪雪如,冷笑道:「你教的好兒子!知道那個賤人住哪裡麼?速去!皇上不想讓事情鬧大,這是在保咱們家!你最好弄清楚了!再敢鬧得滿城盡知,你也不用回來了!」

    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皓禎被廢為庶人,到底是嫡福晉的兒子,且二十年來的習慣還在,侍衛雖知日後的主人該是皓祥,對他也不至於太無禮,因無看管的命令,也沒有捆綁他,只把他送回自己的院子一關院門便罷。因這一點疏漏讓皓禎又溜了出來,跑到帽兒胡同欲與白吟霜遠走高飛。

    雪如打點動身,拉車套馬點隨從,跟著高無庸一路趕到帽兒胡同的時候,正遇上收拾完細軟出門兒的逃命鴛鴦!

  本來皓禎常偷著出門兒,一路都有安排的,騎著暗藏下的馬,很快就到了四合院白吟霜的住處,一把拉住白吟霜要走。白吟霜到底是有生活經驗的人:「到底得收拾點細軟再走,不然,以後怎麼生活呢?」

  這一收拾就耽誤了。

    皓禎一看雪如來了,眼都紅了!

    要說皓禎還是有一點武藝的,死命護著白吟霜不讓絞她,一面罵雪如的隨從:「狗奴才,誰給你們的膽子!」

    雪如恨不得立時窩心腳踹死了白吟霜,恨聲道:「我給的!都給我動手!」

    還是打不動,隨從還是對皓禎有些忌憚的,皓禎卻是全力出手。高無庸不耐煩了,對著宮裡出來的人道:「還不快上!機靈點啊!再鬧大了,傳到皇上耳朵裡,大夥兒一塊玩完!」

    皓禎眼裡眾生平等,管你宮裡府裡的,只要跟白吟霜作對的,照打不誤!他身邊兒還有香綺、小寇子之類的人,皆是眼裡唯有皓禎吟霜全無別人的,場面亂七八糟。

    違母命、傷欽差、視聖旨如無物!

    高無庸在混戰中也被擦著了臉,打人別打臉啊!太監也要面子啊!高無庸火了,巡防的官兵也來了,差使沒辦好,還讓人看了笑話,高無庸更羞憤了。

  太監的心理總是微妙的,高無庸冷笑了一聲,對著已經被捆了結實的皓禎等人道:「既然您有意見,奴才這就回了皇上去。」保管讓你罪加一等,爺是你能打得的麼?!

    乾隆一準生氣了!他這會兒正在有點安慰地跟鐘茗說話呢!小太監一串一串的往坤甯宮裡送東西,是預備下給鐘茗過年賞人用的東西。

  皇后的年例雖然不算少,可皇后的用項也多,只要這皇后不是太沒地位,年節時內務府都會準備給皇后賞人用的東西,只是今天的東西格外的多。

  各式如意一百二十柄、各式金銀錁子各千錠、還有嶄新的乾隆製錢、一口袋足有二十斤重的金瓜子兒、宮緞、彩緞若干、數匣上好的寶石珍珠玳瑁一類、御制新書數套、文房四寶、繡品若干。

    乾隆一面看著小太監報單子托著東西給鐘茗過目,一面說:「留著賞人罷!過年了,用項也大……」

    鐘茗心說,過年還有倆月呢,當我不知道你目的是什麼啊?不要白不要,當下謝恩:「皇上想得周到,只不知老佛爺那裡過年賞人的東西預備下了沒有?」

    乾隆笑道:「都有呢?」

    「有多少?我看著這些東西比去年似是多了,萬不能比了老佛爺……」

    「這個你便放心罷。」

    一時永璂從晴兒那裡回來,請過父母安:「今天晴姐姐教兒子背三字經了呢!裡面有好多學問,兒子才知道三才是天地人。」

    童音細糯,招人喜歡。

    乾隆便要考他,永璂近來常見乾隆,膽子也大了,一副任你考的模樣。

    一家人正高興呢,高無庸一身狼狽的回來了,乾隆一笑,摸摸永璂的頭:「去收拾一下,一會兒一塊兒用午膳。」永璂乖乖地告退。

    乾隆看著永璂走遠了,臉刷地就變了:「怎麼回事?!」

  高無庸添油加醋的把事情說了一遍,聽得鐘茗目瞪口呆——這算是主角光環麼?明旨都能抗?高無庸還陰差陽錯地讓白吟霜活到現在!剩下的就不知道乾隆會不會見一下無敵光環籠罩下的主角,『感動』地免了皓禎的罪了……那才是天雷!

    乾隆火了:「你還真出息了!跑腿的差使都辦不好!要你何用?」

    高無庸趴在地上裝死。

    鐘茗心知乾隆雖然生氣,卻未必真的要發作高無庸,便要做個好人,道:「皇上,跑腿的差使自是好辦,傳旨的事當然是簡單,可這回,也不能怪這奴才,簡單好辦是因為誰都想不到會有人公然抗旨,誰讓他倒楣碰著了有人竟敢抗旨呢?」

    高無庸只管在地上碰頭:「皇后娘娘聖明!奴才罪該萬死!可實在打不過那禎貝勒!」扇了自己一個耳光,「實在打不過那庶人皓禎,他連他生母都違逆……好在有人幫忙,奴才已捆了幹罪人在外聽候發落。」

    「發落什麼?!一併砍了!」

    「皇上,處決只在秋季,以防違了天和,再說,快過年了……」鐘茗只說了一句,其實還有兩個月才過年呢,不過剛才乾隆賞了年禮,鐘茗也就順口拿來當理由了。這個時候,按照慣例,在皇帝身邊的人都要勸一兩句的。

    乾隆冷笑道:「不忠不孝,十惡犯了兩條,還想過年?!」到底猶豫了,「先關起來!誰都不許探視!過了正月,給朕辦了他!」

    嘖嘖,沒有皓禎真情感動乾隆,讓乾隆想起自己也曾年輕的情節啊!得,仔細想想,從事發到現在,一對有情人都沒有機會面聖。也對啊,乾隆又沒有閨女被當成肉票壓在他們家,皇帝幹嘛沒事見個別人家的逆子、給自己找不自在?

    這一關就給了雪如活動的空間,雪如娘家烏蘇氏並不顯赫,她卻有個好姐姐雪晴,為鑲藍旗都統夫人。姐妹倆一合計,去後宮求情吧!

    原本可求傅恒一系幫忙的,可傅恒極不樂意管皓禎這個逆子,兼之傅恒的同姓岳禮並無關礙,傅恒保住岳禮已是仁至義盡了。

  岳禮本欲以爵位換皓禎平安,為此還打了說酸話的皓祥二十板子,結果被傅恒阻攔,情知此時最好不要出聲,否則就是禍及宗族,只能暗自傷心。

    雪晴知道此時不拉妹妹一把,自己也要受影響,名聲也不好聽的。最好能讓宮裡勸動了皇上,妹妹依舊風光,自己有個福晉妹妹、哪怕是未來貝子的外甥也是好的。

    正是年節,各福晉、命婦請安都是常有的。雪晴便混在裡面遞了牌子求見,雪如扮作她的隨人跟著入內。在查看額駙資料的時候就知道這是皓禎的姨母,一切的始作俑者。

  鐘茗看著雪晴的名字就知道她有事,狠抽了一下嘴角——這還讓不讓人過安生日子了?!只要你們別來害我家蘭兒,我絕沒想著吃多了撐的跟你們作對,怎麼一齣接著一齣的?

    雪晴先是請罪,後是說情:「奴才情知這小東西實是無禮,懇請娘娘看在奴才妹妹一輩子只得此一個兒子的份上,存些許憐憫。」

    她一說完,雪如便跪了下來,哭得傷心:「這孩子素日裡極孝順上進的,皇上還贊過他文武雙全,哪裡知道、哪裡知道……都是那個狐狸精!求娘娘開恩,奴才一定好好開導他!」說完便呯呯地拿腦袋砸坤甯宮的地面。

    鐘茗實在是被弄得煩了,什麼叫『皇上還贊過他文武雙全』,越想越覺得刺耳!只要這皓禎的身世沒被揭穿,乾隆都壓不住他別鬧事,左一句皇上贊過、右一句得皇上誇獎的,日後的麻煩事顯是不會少。

  鐘茗越發嫌惡起來了,怎麼這家人這麼陰魂不散?!老實待著不行麼?偏偏蘭馨還與這家人有一點若有若無的聯繫!這種八卦事件裡,無論地位如何,受傷害最大的一定是女人!不能再縱容了,鐘茗很看不慣這些給別人帶來痛苦的人還一副無辜樣,還要活得比別人好。

  打定主意,鐘茗對容嬤嬤道:「皇上呢?」

    「回娘娘,皇上此時大約在養心殿見大臣呢。」

    「嬤嬤親自去一遍,取我的箋表來!便說,我實是不想再為此事歪纏了,索性撕虜完了事!」

    烏蘇氏姐妹心下大喜!中宮箋表!皇后這是要管事了!

    乾隆也煩了,他活這麼大,就沒遇過這麼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實在有些纏不過,他還想顧全了富察這個姓氏的體面,更是束手束腳兩番嚴旨居然丁點作用不起。

  心說,皇后正是塊暴炭,如今雖和軟得多了,也架不住這群混帳三番五次惹事。皇后的脾氣正可用來快刀斬亂麻地辦了這事,她又礙著蘭兒的名聲,絕不至於鬧大,又是與後宮相通的家務事而非朝政,只要皇后把事撕虜清楚了,又不對岳禮家的爵位之類下定論,就交給她了!最好能又全了體面又狠狠地出口惡氣!

    ——————————————————————————————————————

    移駕去了漱芳齋,因此地靠近神武門進出宮極方便,兼之此地是個戲園子,正好看一齣大戲!鐘茗可不想這倆人髒了坤甯宮的地毯。一時又想,乾隆後來把小燕子給放到這裡,是不是就是為了看這丫頭演猴兒戲的?!

    一干人犯帶到,寒冬臘月,抖抖索索,一進攏了地龍的屋子被熱氣一熏,狠打了幾個冷戰。

    鐘茗隔著簾子道:「富察皓禎!抬起頭來!看看這是誰!」

    皓禎一抬眼,看到雪如臉色慘白、兩眼紅腫地站在一邊,心裡也是難過,慘聲道:「額娘!」

    「你還知道她是你額娘?!你護著外室與她對峙的時候可記得她是你額娘?!她被你傷透了心,還要為你求饒,你呢?!」鐘茗喝問。

  烏蘇氏姐妹站立一旁,不敢插話,雪如只是悶聲掉眼淚。

    一提外室,皓禎來精神了,深磕了一下頭,隔著厚厚的地毯都能聽到響兒:「回皇后娘娘的話,奴才心裡一直有著額娘,生養之恩片刻不敢或忘,只要額娘能接受吟霜,我們會一起孝敬額娘的!」

    一旁的白吟霜感動地回望著皓禎,一轉頭誠懇地望向簾子後的鐘茗,也梨花帶雨:「皇后娘娘,都是我的錯,都怪我,您要罰就罰我吧,所有的罪過我一人承擔。您是那麼的高貴美好,請您饒過皓禎和福晉吧!吟霜給您磕頭了!」呯呯呯!

    容嬤嬤早忍不住了,喝道:「掌嘴!你是什麼東西?敢在皇后娘娘面前稱『我』?!你一人承擔?!你擔得起麼?!」

    宮女、嬤嬤就有上來要掌嘴的,被皓禎一把推開跌倒在地,厲聲道:「不許動吟霜!」身後被捆著的香綺等也連滾帶爬地過來擴著白吟霜。

    雪如、雪晴也傻了,壓根沒想到皓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鐘茗壓下狠抽這兩人的念頭,平緩了一下呼吸:「罷了,都下去罷!還嫌不夠丟人的!我且問你,什麼叫『只要你額娘能接受吟霜,你們會一起孝敬你額娘』?!難道你對額娘的孝順完全要建立在她是不是接受你的一個奴婢之上麼?你這麼說,不怕你額娘寒心麼?」

    「皇后娘娘!」皓禎大聲道,「吟霜不是奴婢,她是我的愛人!」

    雪如站立不穩幾欲暈倒,漱芳齋內外氣氛像被凍得凝固了一樣。

    鐘茗一個倒噎,深吸口氣,今天算是開了眼了,活生生的情聖逆子兩位一體啊!

  「她不是賣身葬父麼?你不是買了她麼?還不是你的奴才?!你說話可想仔細了!你知不知道,你要你額娘接受的這個女人,她孝期失貞?!親生父親屍骨未寒就敢自輕自賤,無媒苟合!她若是奴婢,則尚有餘地,否則,這是十惡大罪!」

    白吟霜搶著道:「我就是他的奴婢,只要能待在他的身邊就很滿足了。」

    這下,滿屋子人都皺眉了,這丫頭也太不懂規矩了!便是福晉公主也沒資格在皇后問話的時候插嘴的!鐘茗也生氣了,NND!就算是身份平等的人,也沒這樣插話的吧?白吟霜以為她是誰啊?!

    皓禎卻眼前一亮:「皇后娘娘,吟霜是奴才的真愛!奴才只是給為她安葬父親,她並未入府裡的奴籍,不然,阿瑪與額娘不可能不知道。可死的並不是她的親生父親!便是有錯,也該減等論的!」

    鐘茗心說,來了,你還真沒辜負我的欺望,也沒超出我對你智商、情商的評估,我還想著怎麼引出這一段呢,自己倒先說出來了!冷笑道:「又有新花樣了?是不是生父,戶部可有天下戶籍黃冊的!」

    皓禎一叩頭:「奴才句句屬實!白勝齡臨終前,確是告訴吟霜的,吟霜是他在河邊揀來的孩子,還有當時的繈褓可以為證,看著像是富貴之家用所之物,娘娘一查便知,說不定還能查出吟霜的親生父母!」充滿希冀地望著簾子,「吟霜的肩上還有一枚烙下的梅花印記,估計是為了日後相認的。」

    雪如這回是真的倒了。

    鐘茗才不理她,既然有種做,就要有種認!「扶下去,取繈褓!」

    雪如掙扎著翻身跪在地上,膝行向前,抓著簾子的邊緣,嘶聲道:「皇后娘娘,便是養父,也沒有在熱孝的時候……查與不查,已經不重要了,奴才,只想要回奴才的兒子足矣!」

    我知道查與不查都不重要,可不查,怎麼讓你『兒子』老老實實別再鬧騰?風平浪靜地等大家忘了他還曾差點當了額駙的事?不查,讓白吟霜身份不明,我也很嗝應!一碼歸一碼,白吟霜是討厭得很,可她也有她應得的東西!我不是正義的使者,只是看不過眼,又剛好有這個本事做一些事情罷了。

    宮裡的人領了鐘茗的話,問了地點就去取繈褓,雪如大聲阻攔。

  皓禎痛心極了:「額娘,我一直以為你是那麼的善良寬厚,可你今天太讓我失望了,吟霜是那麼的美好。皇后娘娘答應了,只要證明她是養女,便能無罪活下去,我們就能幸福地在一起(鐘茗心說,我可沒這麼說),您為什麼非要阻攔?!」

    雪如的聲音都啞了:「逆子!」一面心說,不會那麼巧的、不會那麼巧的!

    鐘茗緩啜著茶水,心說,果然,看現場版的比較震撼,可惜了,這會兒不好讓人上盤瓜子兒!這種人間慘劇看得我居然一點同情不起來,我果然是已經墮落成不把別人當回事的萬惡的封建社會統治階級了。

    不一時,繈褓取來了,雖是舊物,卻仍看出是好料子,雪晴、雪如一看,上下牙齒開始打戰。

    鐘茗身邊自是不缺針線裁縫上有眼力的人,喊來一分辨,是某種料子,該是某地出產的,能用得起的有哪樣的人家——似是宮裡賞出去的東西,絕不是尋常人能用的。一樣一樣分辨出來,烏蘇氏姐妹越來越緊張。

    鐘茗道:「既然這繈褓確是舊物,事情倒是有幾分真的了,宣樂克吧,一事不煩二人,讓他查!」

    因有乾隆的話,樂克雖不樂意聽後宮差遣,可也來了。聽了關於繈褓的分析,再問白吟霜生日與白父遺言,領命下去。

    「既如此,都且歇去罷,待結果出來再議。」鐘茗搭著容嬤嬤的手起來了,一面命把待罪的繼續收押,還無視雪如雪晴一臉焦急的樣子,好心讓烏蘇氏姐妹暫住宮中等結果。

    樂克人雖耿直,可這回這事不是冬天聽個牆角就能聽出來的,他實是無處下手。然而他人是迂腐,可家族卻是不小的,自有一二能人出主意。

  再看一回繈褓,用的是上好的宮緞——雪如換子時心疼女兒,用的是好東西,其時天寒,把宮裡賞的上好緞子做了繈褓裹了女兒送給姐姐撫養。雪晴接到孩子,並不敢停留,直接給扔水裡了,這繈褓就成了證據了。

    只是二十年前的舊事,哪裡還記得都賞了誰?又翻宮裡的記檔。又翻出戶部黃冊來,還看了旗人名冊之類。合著吟霜的生日,其時生產的人家裡正有得過此賞的碩王府!至此,樂克這呆子不懂,他家的滑頭卻看出三五分來了,便勸樂克不要查,直說無此事便罷,不然可是大案了弄不好樂克要吃瓜落,整個索綽羅氏也要跟著不自在。

    樂克偏不同意,可他又分析不個所以然來,乾脆把所有證據捅到皇后跟前去了。樂克是個守規矩的人,外臣不喜為內宮所差遣,他自接手案子有什麼進展,都是一樣要報乾隆的,甚至是先報乾隆後報鐘茗。

    乾隆結合樂克的表現,還以為樂克說的『奴才駑鈍,唯搜此證據,無法判斷,恭聽聖裁』是因為經過上次直接開炮的教訓,終於歷練開竅了,已經查到』重大隱情]了,只是不敢再明說。

  存了這樣的想法,乾隆便往『重大隱情』上想,往嚴重的、不能宣出口的秘密上想……

    難道?偷龍轉鳳?狸貓換太子!乾隆悟了!這是大事啊!尤其是富察家的大事!

  召傅恒一說,還怕傅恒太難過,乾隆說得極委婉。傅恒也傻了,他知道乾隆一向偏向自家,這樣的事情,乾隆說來,顯是有一定把握的,心裡先存了『偷龍轉鳳』之類的定論,再看所謂證據,那是越看越像。

    面面相覷,樂克還在說實話:「奴才只能查到這些了,餘下的,尚須能人。」

    事幹血脈宗嗣,雖然皓禎被奪了爵位,可岳禮只有兩個兒子,萬一皓祥死了呢?再說,在王府裡辦這種事情,誰策劃的?!怎麼實施的,都有哪些人參與,這些人會不會在其他人家也辦了同樣的事情?!

  那可是親王府!自不同寒門小戶,做手腳豈有這麼容易的事情?其他的親王府可有姓愛新覺羅的!面子重要,可杜絕同類事情的發生更重要!血統豈能混肴?!查!

    皇帝跟大學士認了真,傅恒是有真本事的人,先逮了奴才,大刑下去復以全家性命相威脅,終是撬開了雪晴身邊奴才的嘴。真相很快就出來了。事實俱在,雪晴再喊冤枉,這奴才卻供出了皓禎親生父母的住址,一去驗證,果然在。

    不但乾隆動了真怒,老佛爺最見不得這樣的事情:「真是痰迷了心脂迷了竅!堂堂和碩親王的嫡福晉,便是無子,入得了宗譜上得了玉牒,她這是為了什麼?!還有她那個姐姐!居然出得這樣的主意,虧得還是都統夫人!」

    乾隆本心情不好,見老佛爺也動了真怒,又開始擔心老佛爺上了年紀怕氣壞了身子,他還得裝歡樂,轉過臉去就拿身邊侍候的人出氣,養心殿裡愁雲慘澹的,倒是皇后給養心殿當差的人每人多發一個月的月錢,才讓大家好過了一點。

    乾隆立時就挽起袖子辦這個事了。

  鐘茗對乾隆道:「親王府都能被換了孩子,其他的地方呢?一想我就不自在!那個烏蘇氏雪晴是誰?都統夫人!她丈夫是都統,可管著旗下的人丁的,秀女大閱要經過他的手的!萬一這女人借這機會教壞秀女,怎麼辦?!皇室的血統都會摻假!祖宗家法,從來沒聽說過無子的嫡福晉會被廢的!側室生的兒子還不是得管她叫額娘?!顯是打得把王府攥在自己手裡的主意,那不是她烏蘇氏的私產,那是大清的王府!竟然不顧丈夫血脈,真是該死!教唆的該死、聽了話去做的更該死!為著權勢,親生骨肉都能不顧了,還有什麼是她做不得的!人人都學她的樣,可怎麼是好?!」

  悲劇都是因為你們倆!堂堂的都統夫人與親王福晉怎能不知道無子並非下堂的理由?不過是藉口罷了。

    乾隆點頭,嚴辦!

    對於這件事情的處罰,朝上爭吵了小半個月,引經據典,學話的小太監固然學得磕磕絆絆,鐘茗與老佛爺等人也是聽得雲山霧罩,只知道終於降下旨來。

    鑒於岳禮也是受害者,降為伯爵便罷,雪如、雪晴賜死,雪如雪晴娘家一支除了旗籍,雪晴之夫奪爵罷官,白吟霜命出家為尼,皓禎除旗籍流放烏裡雅蘇台。

  一干知情的奴才自是不要想活了。也顧不得什麼秋後處決之類的事了,明詔發了直接殺!殺雞儆猴!涉及國法的事,乾隆來辦,其他的事,鑒於富察家也是受害者,交給富察家自己來辦。

    官道上,一隊人馬飛奔京師。為首的正是承恩毅勇公明瑞,他本被乾隆派出去當差,如今家裡出了這樣的事情,他算是富察一氏裡的一等一的人物,李榮保一支的嫡系,論起來比傅恒的名份更正,匆忙結束了手上的差使,玩命的趕回來參與富察家族之家譜修改、除皓禎這個假子之名以及開祠堂議事。

    鐘茗一抿嘴,說是寬仁,因皓禎並不知情並未處死,可依著乾隆的行為方式,多半是會命人盯著他的。事關血脈,必不會讓他留下子嗣,搞不好沒多久這傢伙就會以一個看得過去的理由被處理掉。

  就算不立時下手,巨大的落差,聽說這皓禎已是萬念俱灰,怕是再掀不起風浪來了。至於白吟霜,富察家可容不得這樣的人弄壞一家子姑娘的名聲,她可是被堵住嘴捆到富察家家廟裡的。

    鐘茗還是想錯了,小太監聽不太懂一堆人倫文章砌出來的聖旨,學得半對半不對,乾隆壓根兒就沒說這吟霜是富察家被換走的閨女,只是有人拿著當年的繈褓找尊重父母,因緣聚會讓某愛管閒事的御史知道了,一查之下真相大白。

  真是悄沒聲的就抹了白吟霜的身份,明瑞冷笑:「她若是自愛倒也罷了!哼!」

  下面的話就不用說了。乾隆果派了人緊盯著那個曾經的貝勒皓禎,得知他被打擊得削髮為僧,這才冷笑著對鐘茗道:「他道這樣就能免了罪了麼?別說是剃了頭髮,除非他抹了脖子,否則萬無不流放之理!當和尚?真道沒頭髮的都是和尚麼?沒有度諜,那也是個假僧!朕再辦他個冒充之罪!」

    皓禎再入大牢,白吟霜忽地聽家廟裡人悄悄說:「那個假貝勒又被抓了,怕是皇上不想流放他改直接殺了。」當天就把自己掛在房梁上了。

    得,戲落幕了。剩下的事,鐘茗不想再理會了,伸了個懶腰,得預備蘭馨的嫁妝了,晴兒的也不能落下。打了個哈欠,收拾宮務去。

  「這事,宮裡再不可提起!」

    忽地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地闖到坤甯宮:「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16 AM


039永璂生病了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

    聽到這句話,沒等鐘茗開口,容嬤嬤就喝道:「什麼大事不好?!娘娘面前也敢胡唚!」

    小太監哭喪著臉:「娘娘,十二阿哥……」

    還真是大事,十二阿哥要是有個不好,可真是『大事不好』了。鐘茗心裡打了個突,容嬤嬤已經問了:「揀要緊的回話,再廢話,仔細你的皮!」

    小太監趴在地上:「十二阿哥燒得厲害!」

    鐘茗謔地站了起來:「傳太醫了麼?!」

    「已經傳了……」小太監抖抖嗦嗦地答道。

    鐘茗連帶著容嬤嬤等人到了坤甯宮左面永璂的處住,已有三個太醫在了,保姆嬤嬤們都一臉著急地守在床邊。鐘茗直奔里間永璂臥房的床邊,倒把太醫嚇了一跳,連忙往外回避。

    鐘茗道:「得了,避什麼避啊!直說十二阿哥怎麼了吧!」

    說話間,已有小太監勉力把永璂房內一小屏風給抬到了鐘茗跟前兒,太醫也退到了臥房外靠門邊兒的地方。

    碰了個頭才道:「臣等三人請脈,俱是風寒,許是天寒,十二阿哥年紀小,在外面跑動得出了汗,脫了大衣服這才著了涼。」

    鐘茗一皺眉:「風寒這樣厲害?怎麼燒起來了?!」

  看向永璂,小孩子臉燒得通紅,又摸一把身上,也是高熱。心下大急,永璂才幾歲啊?高燒不退可是要人命的買賣!清朝皇子的夭折率高得像貧民窟!就是不死,燒壞了腦袋也不成啊!

    再摸一把炕上,也是燒得熱烘烘的:「炕這麼熱,有沒有關係?」

    「回娘娘,此時更不能再冷,」太醫頓了一下,「也不宜過熱,室內太燥也不好。」

    「十二到底怎麼了?甭跟我說些脈啊氣色的,我也聽不懂,直跟你們說,我只要十二阿哥好好的!」

    太醫咽了口唾沫,這差使可不好幹,看的全是貴人,誰有個不高興,都夠自己喝一壺的。酙酌著道:「十二阿哥身子本就有些弱,可能要費些時日調理……」

    「這幾個月,他身子可強多了!」

    「那是、那是,十二阿哥自是洪福齊天,」太醫連連應聲,「風寒之症,可大可小。十二阿哥年紀小,不可不慎。」

    鐘茗這才定下神來,對保姆嬤嬤道:「拿烈酒給十二阿哥擦身!比涼水強!地上沷些水。」

    太醫心裡驚訝,仍是把話題扯回十二阿哥的病上:「不能再受涼,退了燒,可略作走動,只不能再受涼。」

    「方子呢?快去定來,十二阿哥年幼,給我拿捏好了!記住了,我只與你們干休!」鐘茗厲聲道。

    太醫打了個寒戰:「遵懿旨。」

    「十二阿哥大安,我自不會忘了你們。」

    「謝娘娘。」

    一時擬了方子呈上來,鐘茗並不懂什麼藥理,只是瞄了一眼就命去煎藥。自己只管守在永璂床前,永璂顯是燒得難受,有些迷迷糊糊的並未睡得很深。一會兒『皇額娘』一會兒『皇阿瑪』的叫著,鐘茗握著他手小手,只覺得燙得不像話。

    一時藥來了,永璂的狀態不能與大人們合作,還是鐘茗捏著他的下巴,由保姆給硬餵進去的。到了此時,連老佛爺和乾隆都被驚動了。先是打發貼身侍候的人來問,接著兩人都親臨了。

    永璂身份不同於一般阿哥,他是乾隆僅存於世的『嫡子』,乾隆連原配加繼后共生了四個『嫡子』,二阿哥、七阿哥、十三阿哥都夭折了,讓乾隆對於『嫡子』這種生物既盼且懼。生怕一個不好,連永璂也沒了,甚至於心裡有種『命中無嫡子』的認命之感。又有種相處得好了,萬一兒子又死了,怕太過傷心的擔心,總不願太親近。

    擺手不讓鐘茗起身,乾隆扶著老佛爺近前來看永璂,不由得眉頭深皺:「太醫呢?傳話過去,把十二阿哥給朕侍侯好了!」乾隆心裡說不出什麼味兒來,有絲擔心有絲認命有絲不甘有絲絕望,還有一種『終於來了』的放鬆之感。

    老佛爺就直接得多了:「十二阿哥大安了,哀家有重賞!」老太太要孫子,還是正子嫡孫。

    「怎麼有股酒氣?」老佛爺問道。

    鐘茗深吸一口氣,給永璂掖掖被角:「永璂身上太熱,用冷水不如用烈酒。」

    老佛爺狐疑地看向太醫:「是麼?」

    太醫頓首道:「正是,只是不能多用。」他哪裡敢說是皇后的主意?

    「哪個更妥?」

    「水溫和些,酒不常用。」

    「便用水罷!」老佛爺拍板了,「小心無大錯,這麼小的孩子,可經不得大起大落的!滿屋酒氣也不像樣。」

    鐘茗一驚,光想著降溫了!

    好在老佛爺也沒再問這個,只是一疊聲地催問太醫病情如何,幾日能好之類。把太醫問得滿頭汗,這又不是算數學題,哪能那麼精確?

    好在永璂到了夜裡漸漸退了燒,睡得更穩了。反把鐘茗和老佛爺急壞了!這兩人恨不得永璂能立時坐起來,說一聲:『我很好。』然後走兩圈,她們就放心了。

  偏偏永璂一聲不吭地睡過去了,還睡得香甜。雖有太醫說燒漸退了,是好兆頭,鐘茗還是不放心,私下裡很怕永璂被燒傻了。

    鐘茗守著永璂一夜沒睡,勸老佛爺去安置。老佛爺道:「我怎麼睡得著?」

    乾隆也勸:「若是為了永璂讓皇額娘勞累,怕反折了他的福份。」乾隆還怕過了病氣給老佛爺,只是在皇后面前,又不好直說。

    老佛爺這才回了慈甯宮,卻留下桂嬤嬤帶著兩個小宮女隨時幫著照看、傳消息。乾隆對鐘茗道:「皇后也去安歇罷!太醫既說已見好了,你也不要太擔心了,這麼多人擠在屋裡也不好。」

    鐘茗哪裡睡得著?勉強笑笑:「我還是看著他心裡踏實。」

    乾隆道:「光今年就有兩回這樣的事,永璂都挺過來了,這回一定也一樣!」

  心下卻是惴惴,誰知道這個常生病的兒子會不會栽在這一回?想著,乾隆心裡一堵一堵的。他總覺得自己是被老天眷顧的有福人,可偏偏最顯子孫福的嫡子……

    鐘茗被乾隆一說,忽想起永璂在還珠裡似乎露過面,現在應該沒事的。又想,這小子在還珠裡是以同情假格格、指責親額娘的造型出現的,不會是這回燒壞腦子的緣故吧?蘭馨沒嫁假貝勒,誰知道這劇情會不會已經變了……

    「皇上明日還有正事,這裡有我就行了,快去安置了吧。」鐘茗一面說,一面招呼著乾隆身邊伺候的人服侍乾隆去養心殿休息。

    乾隆歎口氣:「朕明天再來。」

    ————————————————————————————————

    永璂一躺就是三天,這三天整個後宮鴉雀無事,生怕惹著了三尊大神生氣。

  至於會不會在夢裡放煙火,那就看各人心思了。太醫只說燒已退了,對於鐘茗詢問是否燒壞了腦袋的說法,太醫也有些猶豫,照理不會,可是皇后這麼問……太醫也不敢說得太死,一時太醫和鐘茗都擔心得要命。

  乾隆不明就裡,也是天天來報到,只看著兒子不醒,心裡難過,為永璂也為他自己。再看皇后,一直守著永璂,頗有慈母風範,又想著她已失一子一女,乾隆不由對皇后多了些同情。又想起乾隆十三年,七阿哥薨逝,孝賢不久也……更擔心萬一……鐘茗會挺不住。

    終於,永璂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動一動身體,發現似乎沒什麼力氣,四肢也懶洋洋的,被窩裡好暖和哦~再一動,唔,不對!一歪頭,炕上還躺著一個人!好眼熟啊!是皇額娘?

    揉揉眼睛,天好黑,推推:「皇額娘?」

    鐘茗累得狠了,索性在永璂的炕上躺了,她還沒醒,守夜的宮女太監醒了。連聲地道喜,還有雙手合什感謝老天的——十二阿哥好了,他們也不用被罰了。

    鐘茗忙起身,又讓永璂先不要動,再傳太醫來請脈。在恭喜聲中大手筆賞了三個太醫各二十兩銀子、兩匹蜀錦並些文房四寶,坤甯宮侍侯的人各有賞賜,一時皆大歡喜。又有派去給乾隆、老佛爺報喜的人,也得了賞回來,更是高興。

    太醫得了賞也更用心,提醒道:「十二阿哥病體初愈還要小心調養,臣等開個調養的方子來,只是藥補不如食補,飲食上也要注意,臣等一併寫來。」

    鐘茗極高興,笑道:「只管寫來便是!」

    永璂躺了好幾天,只靠灌些藥汁湯水,早餓得不行,卻還不能吃不好克化的東西,臉揪得像個包子。悶悶地喝了熬得入味的雞茸粥,覺得味道不壞,這才開了臉。打個哈欠,在屋裡走了一圈,又覺得累,爬回去繼續睡了。

    乾隆得來的時候,天已擦黑。他每日宿在坤甯宮,下朝後去慈甯宮請過安,便與老佛爺一起來看永璂,問明瞭永璂的病情進展,拉著永璂的手再絮絮叨叨地鼓勵幾句,這才回養心殿批摺子。得信兒的時候,他正批摺子呢,樂得把筆一扔,心裡很得意,自己還是有福的。又有些擔心,這兒子有些太弱了。

    乾隆進坤甯宮的時候,永璂已經又睡下了,乾隆也不讓叫醒,只看著永璂直樂:「瘦了,日後得好好養養。」

    鐘茗終於鬆了一口氣:「是,太醫有句話說得對,藥補不如食補,底子打好了,比吃藥管用。」

    乾隆贊同:「正是。」

    這幾日,乾隆一直與鐘茗一道看著永璂,雖是鐘茗每晚把他扔在東暖閣裡,倒也沒有怨言。其實他心裡已作了最壞的打算,倒不去計較鐘茗照顧永璂撇開自己的行為了。

  對鐘茗與永璂也格外的照顧寬容,讓鐘茗對乾隆的感覺好了很多,每當看著乾隆對沒有轉醒的永璂說什麼:『永璂是愛新覺羅家的孩子,一定要挺過來。』、『醒了帶你去騎馬。』之類的話,鐘茗覺得乾隆有時候也不是那麼渣的。

  兼之有了共同提心吊膽照顧孩子的一段經歷,兩人都覺得,此時對方還是可靠的,有了那麼一絲『戰友』的意味。

    所以,當與乾隆攜手回東暖閣的時候,鐘茗倒不覺得乾隆那隻與自己交握的手很難接受。所以,當兩人洗漱一起躺下的時候,鐘茗也沒什麼戒備之心。所以……



040皇后的工作(一)

    乾隆是輕車熟路,鐘茗是迷迷糊糊,一夜就這麼過去了。

    直到乾隆去養心殿上朝去了,鐘茗還沒回過神來——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一步了呢?自己怎麼會『失足』?實在是件悲催的事,比當活寡婦還悲催的事!我墮落了!

    坤甯宮上下卻和樂得很,比鐘茗這個當事人更高興幾分,顛顛地給乾隆備早膳,伺候他老人家去上朝。鐘茗還得遊魂似地起身,在乾隆穿衣的時候給他拴個荷包什麼的。

    送走了乾隆,容嬤嬤才喜道:「果然皇上心裡還是向著娘娘的!」

    鐘茗還暈暈乎乎地:「向著我?」

    「是啊,皇上自十二阿哥小恙便坐鎮坤甯宮,可不就是明證?」

    「可他,昨晚……」鐘茗說不出口,覺得身上極為彆扭,恨不得立時搓去身上一層皮。

    「皇上昨晚不是……了麼?」容嬤嬤說得含糊,「這不正是皇上皇后該做的事麼?」

    鐘茗呆呆地重複:「該做的事……」閉上了眼,再睜開時已是一片清明,「快點燒水,我要沐浴更衣,不能誤了給老佛爺請安,十二阿哥那裡著人伺候好了。」

    是啊,乾隆昨天做的,正是他應該做的,哪有夫妻不同房的?鐘茗穿成了人家老婆,接收了榮耀、接收了這富貴榮華、接收了物質享受、接收了這身份下的權勢,自然也要接受這勾心鬥角、接收這麻煩、接受這義務——無論她願與不願。

  拿了薪水就要幹活,這個老闆還不是自己能炒掉的,鐘茗告訴自己,你是被抓壯丁來的,不是當志願兵來的,更不是小白領,脾氣上來了能炒老闆。現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自怨自艾這東西,半毛錢用處都沒有。鐘茗能做的,就是認清現實、別抱幻想,繼續前行。

    挑了身寶藍牡丹紋的旗袍穿上,梳個精神的小兩把頭,首飾用了鮮亮的金飾,鐘茗略吃了點東西墊了墊肚子,就有永璂的保姆打發小太監來回話,說是十二阿哥還沒起身,看著卻並無大礙。鐘茗又吩咐了永璂的飲食要格外小心,同時囑咐不要用人參,怕小孩子的身體經不住這樣的藥性。

    剛吩咐完嬪妃們也來請安了,先是賀了十二阿哥大安,再來說幾句閒話。鐘茗見忻嬪走路吃力的樣子,便多問了一句:「產期快到了吧?」

    忻嬪顫巍巍地起身,回道:「太醫說,總在十二月。」

    「那也快了,今兒都十一月二十四了,」鐘茗想了一想,「自己仔細著點,」又問,「生產的東西都備下了麼?」

    這一句問得有些多餘,忻嬪已生過一個女兒,生育的知識、要備的東西自然是知道的。她又不是犯錯嬪妃,懷著龍胎,自然不會被刻意怠慢,此時仍然答道:「勞娘娘費心,實是奴才的罪過,東西都已有了。」

    鐘茗點點頭,餘下的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去慈甯宮罷!」

    老佛爺見了鐘茗,先問永璂情形如何,雖是聽了太醫院的回稟並坤甯宮的回話,老佛爺到底還是要聽鐘茗說一句才放心。

    「謝老佛爺惦記了,永璂昨兒已退了燒,還進了碗粥,只是病去如抽絲,總不見得一日便能恢復如舊,可也沒有大礙了。媳婦覺著人參雖好,卻是大補之物,太熱,讓他們且先別用。」

    老佛爺道:「這倒是了,可永璂畢竟體弱,不補不行,光靠著食補得補到什麼時候?取進貢的西洋參給十二阿哥!我這兒盡有呢。」

    桂嬤嬤應了,知道老佛爺疼孫子,也不吩咐小宮女,竟親自去取了老佛爺的私房。一時拿來給老佛爺過了目,交給容嬤嬤收著。

  鐘茗替永璂謝過恩,又對老佛爺說:「忻嬪的日子快近了,依媳婦看,這幾日的請安且免了,老佛爺說呢?」

    老佛爺看看忻嬪的肚子,又想想日子:「可不是,再不到一個月就是了,正是該小心的時候。」

    忻嬪連連推辭,老佛爺道:「這也是為了孩子!你且靜養,孩子生下來再到我這裡伺候也是使得的!你有心就好。」

    忻嬪這才謝過了恩。

    老佛爺又道:「皇后,這幾日多虧了晴兒、蘭兒幫襯著我辦宮務,我看她們處事很妥帖。快過年了,事多,也讓她們跟著你多看看,跑跑腿也是好的,一會兒讓她們跟你回事,你再指點一下。」

    鐘茗笑著應了:「正是這樣。」

    過年這檔子事,頭緒繁多,要顧及的面也廣。好在乾清宮大宴這樣的事情不用後宮來管,自有乾隆指派了宗室之人操辦。鐘茗要做的,就是管一下後宮的過年事宜。說是管,不過是吩咐下去,自有內務府並宮裡各處執行,不過,這『管』的學問仍然很大。

    掃塵之類的人手佈置、各處慶典用的東西、發賞、處理各種關係,都是要仔細的。好在如今宮裡的妃嬪不少,各有居住,她們的住所只要按份發下過年的用度,她們自會費盡心思地收拾好。鐘茗要特別注意的,不過是坤甯宮、慈甯宮並養心殿、重華殿、阿哥所與御花園等幾處。

    慈甯宮交給晴兒自是妥帖的,晴兒本就於細務上想得周到,她又是知道老佛爺喜歡好的,又有體面不會有不長眼的給她出難題。蘭馨的進步也挺大,鐘茗聽著她吩咐下去某幾人做某事、過年用度的發放各有記錄,大是欣慰。

    三大節裡,過年最是隆重,入宮請安的人也多。到了十二月,鐘茗雖不用自己拎著掃帚掃地、跑到門口迎賓,便是吩咐人做事、裝著笑臉兒接見請安的人,也累得一塌糊塗。還要抽出空來關心永璂的身體,永璂的精神還好,身體也恢復了,只是對於不許他再四處運動覺得有些掃興。

    十二月十七,忻嬪產下一女,老佛爺有些失望,永璂卻很高興:「皇額娘,我要去看小妹妹!」

    鐘茗黑線了,你是想出去玩了吧?「不許吹風,讓嬤嬤跟著!」

    「嗻!」答得又脆又響。

    入宮請安的人,自是要給皇后送禮的,此外諸阿哥、公主也要進年禮。清人重如意,鐘茗的庫房裡便又多了一堆的各式各樣質地不一的如意,又有孝敬來的各種玩器、珠寶、字畫、古董、特產一類。

  鐘茗也要賞下年禮,卻不是每家都有,也不是每家賞得貴重了。鐘茗還要給老佛爺進年禮,以貴重如意打頭,底下一串是些喻意福壽安康的東西,賞給阿哥、公主們的東西裡也有如意,還有自己娘家的、富察家的、親近宗室的賞賜裡也要有如意。

    鐘茗第一次過年味如此足的大年,還是很歡樂的!發紅包、受朝賀、看煙火……乾隆給的私房錢居然還餘了一半,尚有底下人孝敬的各式年禮,把鐘茗的庫房都堆滿了。

  稟過老佛爺,給坤甯宮、慈甯宮、養心殿當差的人加了一月的月錢,也沒花鐘茗多少錢。陪老佛爺打牌,輸掉金瓜子一百二十六枚,轉臉又在陪自己打牌的人的身上折了回來。

    再四確定永璂已經恢復正常了之後,鐘茗的心思又轉到蘭馨的婚事上來了。要不是有了皓禎這一檔子事,現在都該順手給蘭馨辦嫁妝了!又因著年節前後,各家勳貴入宮請安的多,能見到的人也多,鐘茗很想趁著這個時候多相看幾個人。

    鐘茗左看右看,不由感歎,無怪乎乾隆會偏愛富察一家了,這一家子的人也爭氣啊!長一輩的傅恒自不必說,小一輩兒的,哪怕是因為家族的名頭容易出名,也是自己跑前線、辦差使掙扎著出來的。

  加上孝賢皇后一支的風評還是很好的,鐘茗就想在李榮保的孫子裡給蘭馨找個額駙。沒辦法,其他的人家,她不熟啊!都進宮多少年了?年輕一輩知道的實在太少,自己娘家裡也沒合適的,只能這麼選了。

  說實話,如果不是知道皓禎的事,鐘茗也還覺得這皓禎是個好人選呢。這年月,婚姻還真是個運氣的事,既不能人肉搜索也沒法自由戀愛。鐘茗打發人去仔細跟蹤了明瑞好一陣子,沒發現有什麼不良舉動後,這才慎重地詢問一下蘭馨的意見。

    蘭馨聽到富察家,本能地一皺眉。

  鐘茗歎道:「也不是非他家不可,只是咱們居於深宮,又上哪去找可意的人呢?我很不欲你遠嫁蒙古,這你是知道的,或者,你有什麼想法子,直接跟我說。這事有多重要,想你已是明白了。」

    蘭馨沒有立時回答,過了數日方有些眉目了。

    正月十九,容嬤嬤神神秘秘地道:「皇后娘娘,和甯公主這幾日,有些……」

    「嗯?」

    「奴婢瞧著,和甯公主,神思恍惚,像是……」

    「嬤嬤只管說,說清楚了才好。」

    「像是想著什麼人似的,奴婢心說公主長在後宮,不應該是想……只這年節前後,娘娘恩典,許和甯公主與和安公主出宮看看齊王府、愉王府舊人,並去相熟的幾家府上看戲散心。奴婢便問了崔嬤嬤,又問了公主身邊伺候的,說是和甯公主順路拜訪和親王府的時候,見著了富察家的承恩公……」

    「什麼?!」

    「娘娘別急,並無失禮處!」容嬤嬤連忙解釋道,「就是在和親王府裡,錯身見了一面。公主向和親王問安,恰遇到承恩公來拜訪。他們沒搭什麼話兒。」

    「那怎麼就——」

    「承恩公的舉止不壞,並不逾禮……」

    蘭馨並非什麼一見鍾情,只是見一個相貌俊朗的年輕男子,未免會有些印象。待聽了他是富察家的,又知他可能是皇后中意額駙,不免會多想一點。至少這個明瑞行禮的時候很守規矩,並沒抬頭打量自己等人,見了自己一行人的時候還有決避讓,絲毫沒有出風頭的意思。

    頭銜經歷與外界傳聞,蘭馨並不相信這些,風評好的,也有可能敗絮其中。蘭馨仔細看了,這明瑞連自己身邊的宮女都沒有偷眼看過。和親王府唱戲,男女不通席,蘭馨陪著簾子能看到明瑞,眼神很正,並無對臺上挺俏的戲子有什麼『情不自禁』的欣賞。這人或許有點古板,卻是可靠。

    又有些惱,忙把想法壓在心裡,此事絕不能說出口!況且,並不是什麼郎情妾意的,略有好感而已。

    「蘭兒,你給我句實話罷!」

    「這本是父母之命的事,皇額娘憐我,才有我說話的份兒,與其盲婚啞嫁,還不如這個見了一面的人——公主一生能見幾個外人?就是挑額駙時,也不過短短幾刻,又能看出什麼人品了?不過看平日為人罷了,雖無父母,卻自己肯上進,家裡也打理得極有條理,女兒……他要不姓富察就好了……」

    「這有什麼關係?富察礙著你了?」鐘茗笑道,「還是覺得上回的事噁心?那也跟這承恩公府沒關係吧?」

    蘭馨一想,那個假貝勒,可不是跟富察二字本無干係的麼?

    鐘茗這才跟乾隆提了這事。

    皇后要抬舉富察家、與孝賢皇后娘家結親的想法很中乾隆的意,只是富察家現在合適的額駙候選人實在太少。掃興的假貝勒且不去提,便是孝賢之父李榮保的孫子們裡,極合適的人也是一個都沒有。福靈安是庶出,福隆安年紀太小配純妃所出的皇四女還差不多。

    「福靈安是庶出,配不得和碩公主!」乾隆猶豫了半天,還是不同意,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傅恒庶子配了公主,太招眼了。

  且福靈安雖看著上進,可並未從軍中回來,兼兆惠的密折裡提到他的時候,雖是有功,功勞卻不是很大,軍功不足以配公主。

    鐘茗見乾隆咬定不把蘭馨指給福靈字,又動了其他的想法——傅恒之侄、現任的承恩勇毅公明瑞卻是沒有婚配也沒定下親事的!

    想著明瑞十歲喪父(乾隆十五年以官學生襲爵)、十五喪母,雖然本人力求上進,乾隆覺得明瑞的八字有點不好。抬舉他是一回事,把女兒嫁給她,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因為有這樣的觀點,乾隆前番為蘭馨選額駙的時候就沒把他考慮進去。

    事情又卡住了。

    晴兒與蘭馨本是同行,對蘭馨的印象本不壞,私下也為蘭馨的婚事擔心。實是被上次的額駙事件弄得驚心了,挑來挑去的看人不如撞運氣了,暗示了一下蘭馨,不見反對,便與老佛爺略贊了一句明瑞。老佛爺心裡有數兒,召來皇帝皇后商量。

    乾隆猶豫不定,大過年的不好說懷疑明瑞命不好,悄悄地命人合了八字,覺得妥了,這才答應了。

    ————————————————————————————————

    明瑞父母皆亡,實不是件好事,乾隆下旨由傅恒與其夫人出面代行父母的事宜,應付明瑞的婚事。

    明瑞道:「萬不想到會是如此。」

    傅恒苦笑:「此是聖恩浩蕩。」

    傅恒夫人無奈了:「尚主是那麼好尚的麼?和甯公主樣樣不錯,可她是公主,尚主之後,要有公主府的!」

  公主額駙的生活,在清朝,有些慘……

    「這是皇上給咱們家的恩典,」明瑞笑道,「此事以此終,也算是好結果了。」

    傅恒道:「我去打聽公主身邊的嬤嬤的情況,內務府終要賣我些薄面的。」

    「謝叔父了。」

    「自家人,謝什麼?」傅恒一揮手,「婚期定在三月十五,日子有些緊,夫人早些著手準備禮品吧,羊酒定要上好,不可落了顏面。」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19 AM


041皇后的職責(二)

    富察家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慈甯宮裡,和敬正入宮來賀蘭馨並陪老佛爺、乾隆、皇后等人說話。蘭馨臉嫩,拉著晴兒說要去看四格格,眾人也不為難她,由她去了。

    蘭馨一走,乾隆便笑道:「這可如了意了,可惜了,沒能給蘭兒個爵位更高的額駙。」

    「這有什麼?還是那句話,肯上進就行。肯上進終有中用的一天,光有本事,不肯走正道,還不如沒有。便如大公主的額駙,雖需磨練,可是肯為國效力,就很好。」

    乾隆道:「也是,開春正有用到他的時候!」

    和敬自是驚喜,面上不好表露太明顯,仍是感動地謝恩:「色布騰巴爾珠爾正當甘效犬馬。」

    「他也是個有本事的,只是辦事要多動動腦子就好。」

    「嗻。」

    鐘茗看這對父女交流完了,犯愁地問老佛爺:「蘭兒下嫁,要有公主府的,這可怎麼是好?」

    老佛爺奇道:「自晉封日起,不是已經著手辦了麼?上緊著辦,婚前必能弄好!連嫁妝都不用你操心,自有下頭的人按規格來準備。咱們娘兒倆不過是給孩子添些私房錢罷了。」

    「明瑞家無父母啊,承恩公府要怎麼辦?總不能,公主下嫁,倒弄得承恩公府沒人管了吧?」

    「這倒是件難事了,」老佛爺沉吟半晌,不好拿主意,「皇帝?」

    乾隆想了一回:「祖制是要如此的,禮法所在,不能亂了君臣之分,實是為難。」

    「我仿佛記得有過唐朝皇帝訓女的事,命拜公婆的,咱不說這個。我不過覺得,既是君臣,也是夫妻,總歸要像個家的樣子,額駙家固然要敬公主,可哪有夫妻分居兩府的道理呢?」

    乾隆樂道:「確是如此!只是這一改,成了定例,往後公主下嫁公主府可怎麼辦呢?」又看和敬,「你們那裡也是這樣麼?」

    和敬起身回道:「額駙有他的居住,女兒也有自己的府邸。」

    「照造不成麼?」鐘茗小心地說,「不過是多管一處宅子,只是很該讓他們住一處,公主總要掌家務的,主母怎能離了家?不管怎麼著,那守禮法,也不能讓人夫妻尋常不得照面。」

    和敬忙道:「祖宗規矩,怎敢擅變?女兒,也會宣召額駙見面……這樣,就好……」

    乾隆連連點頭:「事關皇室的威儀臉面,你能這樣想,很好。」

    鐘茗道:「那可不全對!你們夫妻見面,要你宣召,你好意思常『宣召』麼?」說得和敬臉上一紅,不再接話。

    鐘茗續道:「子嗣上的事可怎麼辦?」

    一說子嗣,老佛爺與乾隆都慎重了起來,老佛爺道:「仿佛出嫁的公主,子嗣上確是不多呢。」

    豈止是子嗣,連公主都命不長!鐘茗腹誹。

    乾隆道:「宣召此事,可以改一改了。皇后說的是,你們是婦道人家,怎好『宣召』來『宣召』去的?」

    和敬臊得滿臉通紅,這雖是好事,然自己在場被定了下來,又怕被人知道後於自己的名聲有礙。

  鐘茗道:「不如皇上檢閱諸公主子嗣之事,也好有個引子,且再緩個把月再檢閱,也好……」

    乾隆撫掌:「二月初十,是皇后千秋,不如借此機會,咱們也沾光見一見各位姑奶奶的子孫?」

    事情也就這麼定下了,一室和樂。只是到二月初十,皇后千秋的時候,清點一下公主們的『幸福生活』,老佛爺黑臉,乾隆幾乎要掀桌,又是另一種情形了。

    正樂著著,又有好消息來了,小太監跑到桂嬤嬤那裡咬耳朵,桂嬤嬤稟道:「令妃娘娘有喜了!」

    鐘茗心說,這令妃也是個奇人,三十歲之前死活生不出來,過了三十歲,開始轉了風水了。又想『自己』也是高齡生育的,這皇宮裡可真奇妙。

    一面想,一面還要恭喜老佛爺、恭喜乾隆,和敬也要恭喜一下三個長輩。老佛爺聞說皇家又要添丁了,心裡也高興,乾隆更是歡樂。

  鐘茗樂得做個順水人情:「該賞呢。」

    她這一說,倒提醒了乾隆:「賞!」一面賞下藥材、補品、珠寶一類。

    老佛爺咳嗽了一聲:「她這是第三回生了,你也不用太著意了。」老佛爺高興是一回事,也沒忘了顧及一下皇后的感受。

  乾隆也有此意,解釋道:「趁著過年,心情好麼。」

    鐘茗心裡不屑,還過年?這都到元宵節了!卻不能順著老佛爺的話說,只笑道:「皇家嘛,總要人多才熱鬧。」

    乾隆與老佛爺都點頭:「正是這個道理。」

    鐘茗又道:「今年正好要選秀呢,很該添些人了。」

    乾隆倒不好意思了,咳了一下:「這些個事,倒不必太麻煩,選不選的沒什麼大不了。」

    「皇上怎麼這麼說呢?」鐘茗嗔道,「三年一大閱,這是祖制,況且,阿哥們可都大了,四阿哥還沒嫡福晉、五阿哥更是連個知冷著熱的人都沒有!外頭各府也還巴望著宮裡指婚呢。」

  這都是皇后份內的事,鐘茗不能不提一下,等老佛爺或是乾隆想起來問她的時候,那就是她的失職了。

    因此,雖不甚熱心,也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傳說中的清宮選秀,幾多少女費盡心機,捲進多少爭鬥,一個弄不好又要出漏子,可還是要說的。到時候,皇帝展現他不好美色的品德來說要罷選,那是他的事,便怪不著鐘茗沒有提醒。

  再者,宮裡的幾個阿哥年紀也確實不小了,作為嫡母,鐘茗不說一下指婚的事,往小了說是『疏忽』,往大裡說是『不慈』了。誰都知道,皇子指婚裡甚有門道,一個好的岳家,可是能給皇子增不少份量的。

  萬一鐘茗的不作為被認為是提防皇子,那可是好大一個罪名,就算不被明著說,暗地裡,可保不住大家心裡是怎麼想的呢。

    老佛爺也支持:「皇家正要枝繁葉茂的才好。」又說,「永琪房裡現在還沒放人麼?這可不行!選秀還要過幾個月,依我看,先給他屋裡放個人,也好先通曉人事。」

    乾隆連連點頭:「不是皇后說,朕都沒發覺,永琪都這麼大了。既這麼著,順道讓他挪到景陽宮吧,比北五所寬敞,正好選秀大婚!」

    鐘茗眉毛一跳,忙說:「景陽宮裡不是御書房麼?這住進去成什麼話?難道要另尋御書房?這動靜可就大了。且三阿哥、四阿哥還住在阿哥所呢,總不好太越過他們去。」

    乾隆皺眉道:「朕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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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初一,坤甯宮照例是要祭神的。鐘茗自穿來至今,對於這項工作已經能熟練掌握了。坤甯宮裡三口大鍋,兩口煮豬一口蒸切糕,都弄熟了,開始祭神,儀式結束後,還要分一下這些祭禮,算作是散福了。

    忙完了這一場,鐘茗便乘輦到了重華宮,心下感慨。烏拉那拉氏初嫁入重華宮的時候,這裡還不叫重華宮,那時叫乾西五所,也就是俗稱的阿哥所之一。當時,還是寶親王的弘曆正居於此。俊朗的青年,文武雙全,遠大的前程,少女情懷怎會不愛?

    那時候,嫡福晉富察氏當家,烏拉那拉氏出身不壞,長相也好,性子開朗,還算得寵。只盼著生下兒子,終生有靠罷了,卻是一直未孕。富察皇后崩,那拉氏成了皇貴妃,權攝六宮,有人畏、有人嫉、有人恨,少女時的爽朗變成了尖銳,只能一頭珠翠,滿身華服地撐場面,壯膽氣。見著不敬的,從不給人面子,雖沒刻毒行事,卻讓眾人畏懼。

    鐘茗說,那拉這樣是真性情,卻也挺笨的。虧得她治理宮廷有兩把刷子,不然,這不討喜的性子,早被人不知道算計到哪個角落裡窩著了。

    見皇后一聲不吭,宮女太監大氣也不敢喘。終於,鐘茗唇角勾起個弧度:「回去罷。」

    回去正遇上乾隆派人請皇后到養心殿裡商量事。

    乾隆聽說皇后到了,也不客氣了:「朕想了半天,還是封皇三子永璋、皇四子永珹為貝子,出宮建府,此番秀女大閱定要給他們指了嫡妻。只是府非一日可成,兩人暫時還住在北五所裡。」

    這是國事,也是家事,鐘茗是有資格聽的,也有資格拿一點意見:「老佛爺也指了個使女子胡氏,放到永琪房裡了。這事倒簡單,當天胡氏就在永琪的房裡當差了。」

    今天早上聽到老佛爺的吩咐時,鐘茗吁了口氣,這下,即使有了個小燕子,也不會嫁到宮裡來了,省了多少麻煩啊,專心管蘭馨的婚事去了。

  大禮自有禮部、內務府等操持,鐘茗仍是放心不下,決定親自點看嫁妝,跟蘭馨說注意事項,訓戒陪嫁的宮女、太監、嬤嬤,既不可恃著宮裡出身欺壓承恩公府的人壞了公主名聲,也不能讓公主被慢待。只是今日事多,還沒來得及跟蘭馨細說。

    乾隆點頭道:「這倒是,只是永琪……」

  他有些犯難,心裡打的是把永琪當儲君看的主意,又有一絲猶豫,還不好跟皇后直說,無論如何繞過嫡子都是不妥的。

    鐘茗道:「我今兒去重華宮了……」

    「哦?」

    「若皇上覺得五阿哥還小,」說到『還小』的時候鐘茗覺得牙酸,五阿哥的年紀在兩百年後是小,在現在絕對已經到了法定結婚年齡了,「想多留幾年,指他住景陽宮也不是不行,只是那裡本是御書房,不若把重華宮收拾出來更為御書房,只是有些麻煩,要多等些時日,宮裡還要忙蘭丫頭的大婚呢。」

    「重華宮是朕的潛邸。」

    「我知道,否則,要把御書房搬到哪裡呢?景陽宮,本是東六宮,先作御書房,後給五阿哥,已是勉強,再從東西六宮裡辟一處為御書房,這東西六宮還要不要住人了?」鐘茗嗔道,「重華宮,是皇上潛邸,不能另作它用,可讓皇子阿哥們去讀書還是使得的,也是提醒他們不要忘本。」

    乾隆想了想:「永琪且在北五所裡住幾個月罷,指了婚,朕再作區處。」

    鐘茗看乾隆臉色並不甚好,忽然覺得自己莽撞了。重華宮,是潛邸,可也是乾隆和孝賢的第一個家,怕是觸到他的傷心事了,忙道:「如此,我便辦蘭丫頭的大婚並選秀的事罷。」

    乾隆點頭道:「初十例是你的千秋了,你就受用這幾天罷。」

    鐘茗不再多說什麼了,心下有些懊悔,這皇后真不是人幹的差使,不知道哪句話就說得不合皇帝的心意了,怪不得孝賢死得如此之早。

    乾隆心裡難過一陣,摺子推到一邊,果然先寫出一首悼亡詩來。鐘茗看了一回,心道:『我還是喜歡讀納蘭容若的詞。』

    宮裡各人確是心思各異,現在皇后的生日前幾天,皇帝寫了悼亡詩?可大家還沒等想出個頭緒來,皇帝又給皇后的千秋賜下了重禮,可讓人看不大懂了。是愧疚?是補償?

    容嬤嬤安慰鐘茗:「皇上不過是心裡想想孝賢皇后罷了,孝賢皇后又不能直於地下,這宮裡還是娘娘的天下,這天下……」

    鐘茗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同情了一把,那拉皇后以前的日子就是這麼過的麼?又想,這宮裡其實並不像自己以前認為的那樣簡單,有個皇后的位子就占了優勢的。有些事情,還真是說不準的。

    鐘茗按耐下來,只管準備蘭馨放定的事。宮中諸人覺得新奇,各各在心中思量。

    在這樣詭異的氛圍裡,二月初十到了。二月初九,親近的公主、宗室、皇后娘家人先得晉見,鐘茗趁機拉過乾隆和老佛爺,把公主府的事給辦了。當聽到公主跟額駙XXOO還要看嬤嬤臉色時,乾隆的臉色實在精彩!

    鐘茗這一天還要早起,去慈甯宮請了安之後再回宮甯宮受朝賀。順便收點壽禮,這回卻不用像過年那樣賞賜別人了,只給坤甯宮裡伺候的奴才們發了點紅包了事,是只進不出的買賣。

  因是二月,還穿著冬朝服,沉重的禮服、燒得暖暖的地龍,鐘茗只覺得不舒服,只好聽著禮單,琢磨著某樣字畫可以往蘭馨的嫁妝單子裡添一下、某樣古董可以給晴兒預備著之類的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

    接下來是賜宴。宮裡的酒宴,以其意義大於實用廣為詬病。大魚大肉、材料不壞,可見天吃這些,著實倒胃口。鐘茗揀了兩筷子肉,只覺得膩得噁心,直想吐。坤甯宮裡她最大,她想什麼就是什麼,吐了……

    蘭馨一扔筷子,拉過永璂:「你乖乖坐著,啊~」

    晴兒一面起身拉住容嬤嬤讓她不要叫嚷,一面向領宴的人道:「皇后娘娘今日累著了,小有不適,請諸位安坐勿擾。」一面對烏拉那拉太太點點頭,示意不要緊張。

    蘭馨這才對容嬤嬤道:「嬤嬤宮裡熟,扶娘娘進里間歇息一下,」又叫小淩子,「宣太醫。」

    說話間染墨已帶人奉上了茶水、漱盂一類,鐘茗漱過口,又狠狠灌了兩口清茶:「都不用忙,不過是屋子悶了些、菜膩了些,值得這麼慌亂麼?」

    還是給兩個公主並容嬤嬤合力給勸回裡屋,太醫也拼命趕了回來。

    鐘茗已卸了朝冠並約領一類繁複的裝飾,簾子放下,太醫一切脈,臉上有些不可置信,又細細地診了一回,倒把等信的幾個人急得不行。兩個公主手裡的帕子擰成了棍兒又鬆開、再擰再鬆,如此幾回,太醫方才一臉喜色:「皇后娘娘大喜!皇后娘娘大喜!」

    皇后有什麼好喜的?都是皇后了,都有兒子了,還是你個太醫來賀?

    自然是『有喜』了!

    坤甯宮裡快樂並忙亂著,外面聽消息的眾命婦們也不太敢相信——皇后,她都多大了?今天千秋,四十了吧?鐘茗也不敢相信,有沒有搞錯啊?!書上沒寫有這麼一齣啊!雖然對這一段不太瞭解,乾隆繼后,還真沒這回喜事。不會是——流產了吧?鐘茗一個哆嗦,護住了肚子。

    老佛爺、乾隆都樂得不行,老佛爺更迷信嫡子嫡孫,乾隆覺得自己福份很大,兼之多子多福。兼之皇后最近的表現很不壞,兩人都下了大手筆賞賜,東珠、大珠、靈芝、人參、吉祥鎖……老佛爺特特命坤甯宮換上百子帳一類的東西,並派桂嬤嬤來監督。

    鐘茗整日被容嬤嬤念叨著注意這個注意那個,老佛爺也不時垂詢。鐘茗被一堆『清代孕婦注意事項』弄得脾氣很不好,只還記得不要胡亂發作,背地裡擰壞了好幾條帕子,看得容嬤嬤大是擔心。

  懷孕這事實在鐘茗的意料之外,放到現代,這也是個高齡產婦,有命沒命都是兩說,而且,這是乾隆的孩子,噁……

    「娘娘,您又不舒服了?!」容嬤嬤大驚,坤甯宮繼續兵慌馬亂。

    三月裡,鐘茗終於做好心理建設——對於皇后這個職業來說,生子也是個職業要求。隨著懷孕這一事實整日被身邊的人念叨,鐘茗也漸漸不再抵觸。

  乾隆倒不適應了,老婆懷孕了,最喜歡的小老婆也懷孕了,長夜漫漫兮,乾隆他孤枕難眠了。後宮裡也有幾個乾隆可意的,卻畢竟不是皇后也不是令妃,這讓乾隆有些落落寡歡。

    鐘茗見乾隆最近翻牌子的次數少了,跑去跟老佛爺說:「皇上,是不是……」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問什麼,可人類的語言就是這麼微妙。

  老佛爺心領神會,待乾隆來的時候改問他:「皇帝,你是不是……」

    乾隆乾脆地說:「沒心情。」

    鐘茗從老佛爺那裡得了這樣一句不算回答的回答,連著老佛爺一句勸:「你是有身子的人了,不要太費神才好。」

    鐘茗道:「不費神、不費神,媳婦兒只是想到,三月間內務府包衣三旗要選宮女、放到了年紀的宮女出宮,要不,先——」

    老佛爺道:「倒也使得,只不要弄得狐媚魘道的才好。」

    「媳婦省得,正好,還要給蘭兒挑陪嫁的宮人呢,便是晴兒,這兩年也要留意了。媳婦已中意了幾個年輕人,得了空兒問問晴兒的意思,她的事也要留心。」

    老佛爺極滿意:「便照你說的辦罷。」

    包衣旗下的宮女,三年一選,但凡平頭正臉一點的,是沒有逃避的可能的,統統拉進宮裡被使。從此不能吃飽、不能吃有味兒的東西……總之規矩一大堆,至少要呆到二十五歲才能出宮,人生一大悲。

  鐘茗心裡感歎,又覺得自己虛偽,因為這些宮女正是要進來侍候自己這樣的人的。一面又覺得,待有機會,至少讓宮女能提前兩年出宮,也算自己不是心裡想想嘴上說說顯得自己是個好人。

    放了一批老宮人,挑了一批新宮人,倒是被淘汰的人樂不可支。使喚宮人不同秀女,停下來便有個好前程,使喚女子,留下來的人裡,一百個也未必有一個能掙出頭的。

    ————————————————————————————————

    鐘茗帶著蘭馨、晴兒去看挑使喚宮人,老佛爺不欲她勞累。

  鐘茗道:「老是歇著,骨頭都疼倒是走走好,老佛爺放心,媳婦有數兒。況且,兩個丫頭以後都要當家的,挑人也是管家的一條。」

    到了地界,鐘茗對兩人道:「出了宮,自是沒有內務府選好了人由你們選看,那時自己便要小心了。一般有家生子兒,不夠使或者不合意或者有急用的時候,也要或買或雇的。」

    「皇額娘這個都知道?!」不當蘭馨,晴兒也覺得新奇。兩人雖是幼時在宮外,可那時年紀小,這樣的家務事接觸不多,並不知道這些。

    「我當然知道啦,嫁進宮來之前,也是要跟額娘學管家的。這些外頭的事,雖年月久了,可大致還記得一些,」鐘茗喝口茶,「還有家裡有不合意的奴才要發賣,都要用到人牙子的!」

    「要用人牙子?」晴兒道,「女兒在愉王府仿佛聽到過,可還是記不大清。」

    鐘茗一面解釋什麼是人牙子,一面道:「當然要用人牙子,還是要有口碑的、在官府裡有備案的人牙子才可靠。買人這事,奴才進了門就跟主子在一個院兒裡過活,萬不可馬虎,不然,有膽大包天的,便難免會奴大欺主,或是攪得家宅不寧,更有甚更謀算主人,到時,哭都沒地方哭去!所以啊,不要路過見到一個賣身葬父的,就都當了真了!有一回,聽過一個笑話,說是有賣身葬父的,正好,圍觀的裡有個抽旱煙的,不合煙鍋裡掉了塊燒著的煙絲,你們猜怎麼著?」

    「怎麼著?」蘭馨問。

    「可巧掉到『死屍』身上,把『死屍』給燒得跳了起來,一面跳一面說,誰抽煙不長眼吶?!沒看著地上躺個人啊?」

    「噗……」四周主子奴才笑倒一片。

    鐘茗道:「好了、好了,甭笑了,辦正事罷!」

  一面告訴兩人,選奴才也要打聽一下出身的,比方說這人的親人的為人如何。

  「也有自己好,可老子娘或兄弟姐妹不好的,這也要慎重,換個主兒,或是親爹好賭輸了錢,這當差的孝子沒錢還,被債主逼著要偷主人家的東西變賣,會如何?這還是好的,要是拿住他老子娘的事相脅讓他害主子呢?」

    聽得兩個姑娘一驚一驚的。

    這回淘換宮女,足足用了半個月的功夫。還是因為宮女不如秀女的地位高,標準不算很嚴,這才沒花太多時間。

    選完了宮女,蘭馨大婚的諸多事宜也準備妥當,正是該大婚的時候了。大婚前三天,蘭馨哭得一塌糊塗。

  鐘茗撫著她的背:「這是喜事,哭什麼呢?這回的額駙實是沒得挑了的。皇額娘給你把那禍害人的規矩給廢了,你又不是遠嫁,得空來瞧瞧皇額娘、瞧瞧你弟弟,不就成了麼?」

    「女兒,謝皇額娘關心,若非皇額娘,女兒……」

    「好了、好了,不哭了,水都哭掉了,人就乾巴巴的了,這樣不好……」

    「噗~」

    「好歹是笑了,快給我收拾去!」

    「嗻~」

    乾隆還是落落寡歡,新的宮女,漂亮的是不少,還年輕,但對乾隆來說,還是太生嫩了。說句難聽的,在生活上,乾隆是屬於要人哄的大號嬰兒。

  這些年輕女孩子,恭敬自然是有的,可閱歷不太夠,兼之對上皇帝,少有能放得開手腳的,乾隆並無很滿意者。當然,皇帝也有犯賤的時候,卻不是對這些女孩子了,畢竟,傳說中的香妃只有一個。

    到天氣真正暖和起來的時候,乾隆二十三年的秀女大閱開始了。鐘茗有點興奮,傳說中的選秀女啊!



042皇后的職責(三)

    鐘茗因主持選秀,不免要看一看秀女。看完了,鐘茗打心眼裡覺得選秀是件悲催的事,不光對應選秀女,就是對挑選秀女的人來說,也很悲催。

    各旗選送的秀女,要用騾車提前送到京城。由於眾多秀女的家庭背景不一,官宦人家尚有車輛,而兵丁之家只能雇車乘坐。還有就是衣著的問題,秀女為應付選秀都要準備好行頭,無形中加重了負擔。還有就是大家都穿得花枝招展的,未免讓人覺得皇帝不務正業。

    便有『引看女子,無論大小官員、兵丁女子,每人賞銀一兩,以為雇車之需。……此項銀兩,……著動用戶部庫銀。』的規定了。又規定,入選的女子,皆著藍色旗袍,只許梳小兩把頭配上辮子,不許上脂粉,對首飾等也有規定,總之,要看起來很正派,也顯得皇帝很正派。

    騾車,鐘茗看不到,可人,她能看到,放眼看去,一片藍色,有一種看到大海的錯覺,梳著一樣的髮式,都按著一樣的規矩走路,實在是一種折磨。

    最悲催的是年齡——十三到十七歲,中學都沒畢業的年紀,鐘茗翻來覆去也看不出什麼女性美來,都還沒長開呢!

    鐘茗帶著晴兒在暗處看著秀女,再次感歎皇后這份工作的難度係數。秀女們被太監、嬤嬤一個個地引入房裡檢查身體,這是初審。這個不用鐘茗費力,她要管的是後面的反復挑選,再不用費力,她也要打個忽哨證明自己很關注。

    鐘茗看了一回,被深深淺淺的藍弄得頭暈眼花。宮裡的宮女、太監也有式樣單一的制服,可好歹不用鐘茗挨個兒的仔細瞧,當背景也就罷了,這秀女是要認真挑的,鐘茗一直在揉眼睛。

    「皇額娘若是累了,先回去休息一會兒吧,」晴兒勸道,「反正,這兒有奴才們盯著。」

    鐘茗道:「也好,只這回的秀女裡,保不齊有大造化的人,可不能馬虎。」

    晴兒知道這回的秀女裡要有幾個皇子福晉,知道皇后這話不是隨便說的:「您就放心吧,都囑咐過了。況且這選秀,可有好幾輪呢。」

    「如此,便走罷!」又頓住,「傳話下去,秀女的住處,多拔幾個人去侍候,再告訴秀女們:這裡是大內!」

    待到經過了初選的秀女到跟前的時候,鐘茗才發現,先頭深深淺淺的藍色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各色各式的旗袍,打扮上也比剛入宮時強得多了。

  老佛爺坐在上首,旁邊是鐘茗,然後是純妃、令妃等宮妃按次序坐著,各人各樣心思。老佛爺是盼著有德才兼備又家世好、長相佳的人,鐘茗倒無所謂,只是想看場熱鬧,順帶猜一下五阿哥這回到底會不會有個福晉。

  宮妃們的心思就不好說了,有兒子又上了年紀的純妃,琢磨著給兒子弄個福晉好開枝散葉,如果福晉娘家不壞,也好幫襯著兒子。年輕的宮妃,心情就複雜得多了。

    鐘茗看著底下的秀女,覺得還是滿意的,至少沒有發生什麼治安事故。據秀女住處侍候的宮女太監回報,互相之間有點勾心鬥角、半譏半諷自是少不了的,暗下絆子的事也有,卻沒什麼大毛病。可能是因為不知道這次選秀到底目的為何的緣故吧,皇帝也不算很老,皇子也有成年的,外頭的宗室們也有要娶妻的,秀女們的目標不一,各藏著心事,有效分散了風險。

    考較秀女,先要考較針線之類,以示後宮重德不重貌,然後是一點才藝表演什麼的。期間,秀女要在宮裡住一段時間,以便就近觀察一下,同時看看她們是不是裝出來的一時規矩,是不是過陣子就原形畢露了。

    連看了幾天,老佛爺覺得還算滿意。期間又有不少適齡的宗室,或央了各家福晉求老佛爺、鐘茗,或由家主向乾隆開口,請指個看得過眼的嫡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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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晚間,老佛爺招呼了乾隆、鐘茗、四阿哥永珹、五阿哥永琪一起用膳。席間,老佛爺一個勁地讓鐘茗多吃,一會兒說這個對孕婦有好處,一會兒說那個對胎兒有好處,桂嬤嬤聽老佛爺說一樣,便往鐘茗的碗碟裡布一樣。

  鐘茗這幾天也累得狠了,兼之老佛爺的小廚房做的飯菜很是不錯,吃了不少,看得老佛爺極欣慰。永珹抬眼看看永琪,見永琪一臉的淡然,心下佩服。永琪偷眼看乾隆,見皇阿瑪一臉理所當然,低頭不語。

    一餐吃完,各各漱口淨手,端起茶盞老佛爺說到主題了:「這兩日,我與你們皇額娘很看了不少秀女,你們倒說說有什麼中意的沒有?」

    這要兩個阿哥如何說?按理,他們沒有見到秀女,是無法說的,一旦說了中意某人,就是有問題了,就要解釋為何中意某人。因此兩人都是說:「一切但憑老佛爺、皇阿瑪、皇額娘作主。」

    鐘茗道:「你們兩個生母都不在了,也沒個人說個悄悄話,你們都是大小夥子了,我們也不好跟你們膩膩歪歪,索性直接問了。你們有什麼,便直說好了。」

    兩人還是咬定不說話,老佛爺只得說:「怎麼就老實成這樣?都是你們皇阿瑪!」心裡卻是高興的,多好的孫子啊!真守規矩,皇帝教兒子很有水準。

    乾隆道:「既這麼著,都去安置罷,明兒還要去上書房!」

    永珹、永琪這才跪安。

    乾隆、鐘茗仍在慈甯宮裡與老佛爺商議指婚的事。

    永珹的福晉乾隆很快敲定為和碩額駙富僧額之女伊爾根覺羅氏,到了永琪卻犯了難。乾隆認為,左都御史觀保之女索綽羅氏就很不錯,可是索綽羅氏出身仍不夠高。

    鐘茗乍舌,這還不夠麼?一面又道:「左都御史不是樂克麼?」

    乾隆笑了:「樂克喜歡規矩,朕調他去禮部了!」

    「永琪極有可能入正大位的,他的嫡福晉就是未來的皇后了,當然要謹慎!」老佛爺嚴肅地道。

    鐘茗覺得四周有不少目光往自己身上瞄,臉上的表情一僵,旋即又恢復了過來,只自己仍覺得不自在。

  老佛爺也自覺失言,端起茶盞來,乾隆道:「還作不得準呢。」

  兩人都看好永琪,可又覺得嫡子永璂也不能這麼隨便拋棄了,在這兩人,甚至所有人的感觀裡,嫡子永璂比任何人都有繼承資格。

    子以母貴、母以子貴,廢太子因是赫舍裡皇后的兒子,兩歲就被立為太子,雍正對佟佳氏可不是一般的親近,而弘暉若還活著,絕輪不到弘曆當皇帝,便是乾隆自己,在永璉還是個幼童的時候就把他的名字放在了正在光明匾後。

    鐘茗卻笑了,一揮手,命宮裡侍侯的人都退下,在老佛爺、乾隆驚詫的目光下說道:「永璂……身子不好,」組織一下語言,乾隆這傢伙最恨人妄議皇儲之類的事情,「我只求他平安就好。儲位,是國家大事,由不得我插嘴,可剛剛既提到了,便索性說開了。」

    乾隆與老佛爺都皺眉,又有些擔心,乾隆更敏銳,覺得皇后這不像是要吵鬧著要立永璂,可也摸不準,乾隆討厭這種不在自己掌握裡的感覺。

    只聽鐘茗道:「其實,老佛爺說的是,永琪,現今看著是個好孩子,他比永璂看著好,永璂單看身子就不好,我只求他平安長壽就得了。嫡子,」鐘茗搖了搖頭,「今年本該挪到北五所,可他身子不好,一直病著,有老佛爺、皇上恩典,還住在坤甯宮……可有件事,皇上得依了我。」

    「你說。」

    「若……請如大貝勒代善!」鐘茗起身跪下,「永璂的資質,且不說如永琪允文允武,連永瑆那樣文采都沒有。只是勝在性情平和敦厚,我是他親額娘,萬事,只想為他好,他的性子今兒看來,不適合那個位子,我不必再想了。只為他求個安閒富貴。」

    老佛爺萬想不到鐘茗會如此說,忙道:「快起來快起來!你還有身子呢!」

    乾隆沉著臉想了許久:「永璂是朕的兒子,朕必不虧待了他!」

    老佛爺不好意思了,覺得都是因為自己多說了一句話,一時訕訕的。鐘茗卻是一臉的如釋重負,好歹,不讓乾隆懷疑上就得了。二月河大叔的小說裡是怎麼說的『爭是不爭,不爭是爭』,與其上趕著表現,讓乾隆懷疑進而扣分,不如一開始就把自己清零,讓乾隆來加分,加著加著,就加滿了。

    不爭,顯然是不行的,這道理,鐘茗明白。可怎麼爭,它是一個問題。鐘茗真心感謝老佛爺把這個話題說了出來,讓自己能『表明心跡』,否則,鐘茗還真不知道要如何開口。

    「願此恩典此自永璂的阿瑪,而非旁人。」太超然了,顯得做作,易引人懷疑。條件要提得讓別人相信才行。

    乾隆最終道:「你放心!」死死盯著鐘茗,「今日之事,不可讓第四個人知道,永璂那裡……」

    「自有我慢慢教著!」鐘茗忙道。

    老佛爺笑開了花:「好!這就好,家和萬事興,」一面又說,「好孩子,皇帝不會虧待永璂的。」

    乾隆放緩了表情:「永璂……唉……」他也有遺憾吶,嘴裡說著不再希冀前人未有之福,實則是希望真有個樣樣都好的嫡子當繼承人,更顯得自己有福,「你安心養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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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日的談話,讓在場的三個人都很滿意。到六月間,秀女大閱的事便有了定論,「和碩額駙富僧額之女伊爾根覺羅氏為皇四子永珹嫡福晉,左都御史觀保女索綽羅氏為皇五子永琪之側福晉」。另有幾個秀女或為親王、郡王側福晉,或為鎮國公、輔國公嫡妻,不一而足。

    乾隆喜歡漢女,鐘茗也留意為他選了幾個漢八旗的女子,都是溫婉柔和的才女型,不想乾隆卻都撂了她們的牌子。幾個阿哥往坤甯宮來請安的次數卻多了很多,每次請安的時間較往日都長了不少。

    「可惜了,鄂弼之女今年只有十二……」乾隆歎道,「三年後,你記得把她指給永琪為嫡福晉。」

    鐘茗揉揉脖子:「忘不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25 AM


043太后去五台

    等到回了自己住處,躺下了,鐘茗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乾隆這是早就打算把鄂弼之女指給永琪了啊?鄂弼不過是個總督,算不得頂高貴的身份,可他有個叫鄂爾泰的爹!


  乾隆絕對是在加重永琪的份量!可是,如果乾隆現在已經決定了五福晉的人選,為什麼,在後來一個父母不詳的小燕子居然成了五福晉?後來,一個不在旗的漢女陳知畫又PK掉了小燕子成了嫡福晉?鐘茗想得腦仁兒生疼。後來乾脆安慰自己,這是架空的歷史,萬事,皆有可能!

    翻了個身,鐘茗又深覺老佛爺與乾隆還真是深不可測,當日慈甯宮裡的情形,雖無奴才在旁聽到。可是先前的氛圍是如此的詭異,居然也不聞一絲風聲傳出,可見這兩位對後宮的控制力也是不弱的。尤其是老佛爺,表以為她真是位慈善善目的佛爺了,能混到她這個份兒上,絕不簡單!

    轉念再想,這樣也好,旁人都不知道自己說過的話,可皇帝跟皇太后知道。一旦有人存了心思說出自己惦記大位的話來,皇帝最先就要懷疑這說話的人存的是什麼樣的心思了。可是,永琪現在有了側福晉,小燕子還會跟他混一塊麼?

    算了算了,不想了,反正,離這幫人可勁折騰的時候還有些日子呢。他們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鬧騰的?唔,二十五年?不對,大婚後五年是乾隆三十年,乾隆南巡『自己』懺旨剪髮。大婚前可是鬧了兩部電視劇,就是說,乾隆二十四年的時候,他們就要登場了……

    真是件悲催的事!鐘茗這麼想著,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五阿哥因要娶側福晉,到底被指到景陽宮住下了,皇子們讀書的地方改在了毓慶宮。索綽羅氏是個文靜優雅的姑娘,年方十五,在鐘茗看來是摧殘少女,在別人眼裡看來卻是天賜良緣。

  給鐘茗請安時,索綽羅氏極守規矩,鐘茗揣著個包子也沒多少力氣與她閒話。溫言說了幾句安慰的話,賞下了見面禮,說幾句『有什麼住不慣的直管來跟我說。』就讓她跪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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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妃生產的時候,已到了七月底,因為鐘茗自己也有身孕,老佛爺命她不用操心。令妃生了個女兒,算起來是正是皇九女。要有賞賜、要安排著滿月宴一類的事務,全都交給了純妃去辦。

  和敬進宮來賀乾隆又添一女,卻是陪鐘茗的時間比較多,給鐘茗的禮物也比給生產的令妃要好得多,言談之間透著舒展的意思。鐘茗知道,這是因為夏四月的時候,色布騰巴勒珠爾因參贊之功複封為親王,這裡面有當日自己一句好話的功勞。

  當下也放緩了表情與和敬說笑:「我倒盼著生個女兒呢,你們都大了,我正缺個伴。」

    和敬心下詫異,宮中女子誰會嫌親生兒子多?「女兒倒覺得,添個弟弟也不壞。」

    鐘茗搖頭:「你不知道的,永璂,我真怕委屈了他!」

    和敬一時不好接話,永璂近來她見面的次數也多了一些,只覺得這是個乖孩子,卻是少了一點靈性。皇后再生個好孩子,這當哥哥的,真是難以自處了。低頭啜了一口茶,才道:「以後的事,哪能現在就看到呢,您且放寬了心。」

    正說話間,乾隆進來了:「娘兒倆說什麼呢?」

    鐘茗搭著容嬤嬤的手起身道:「閒話罷了,天太熱,怕睡迷了,不敢躺著,虧得大公主來。」

    和敬也起身,謙遜道:「女兒幫不上什麼忙,不過是盡心孝心罷了。」

    乾隆看著家庭和睦大是高興:「誰說你幫不上忙的?八月間,朕要奉皇太后巡獵木蘭,你皇額娘就交給你了!」

    鐘茗也道:「有大公主在,我也放心了,純貴妃身子略有不好,我很不敢讓她再勞動了。令妃要坐月子,宮裡也沒什麼伶俐人兒。」

    兩人說話間便把和敬接下來的工作給定了下來,其時規矩就是這樣,況且又不是沒做過這樣的事,和敬也是熟手了,和敬也便應下了。

    留守期間的一切正常事務還是照舊,有規矩比著,走不了大褶子。尤其讓鐘茗放心的是,雖然自己也是行動不便,可另一外產婦也在坐月子。更兼令妃還要努力恢復一下身材什麼的,更是沒心情找自己的麻煩的。

    九月底,乾隆奉老佛爺從避暑山莊回來的時候,正是鐘茗的產期。因有身孕,乾隆特詔皇后不必親迎,鐘茗想了一回,還是穿戴整齊了,乘輦到了宮門口。

  乾隆與老佛爺一回宮就看到鐘茗,心裡自是熨貼。老佛爺嘴上嗔著鐘茗不當心自己的身體,可臉上卻是笑著的,乾隆瞪著眼睛喝令小心把皇后送回坤甯宮,卻怎麼聽怎麼像是呵護。

    鐘茗道:「知道老佛爺疼媳婦兒,可那是老佛爺的仁慈,媳婦兒總不能自己先驕縱了起來。」

    說得老佛爺跟乾隆都是一笑。

    當晚乾隆來到坤甯宮,跟皇后說話,也看看十二阿哥。永璂自上次病後,鐘茗對他的身體更是上心,乾隆與老佛爺也是極關注。許是大清國的嫡子們身上真有詛咒,自從鐘茗說了只求永璂能如代善之後,他倒是沒再病過。有晴兒教著,功課也很不壞,只是乾隆覺得有點對不起皇后和永璂,並未讓永璂挪到北五所居住,仍住在坤甯宮,正式讀書的日子也延後了一些。

    乾隆越看永璂越覺得滿意,不用詭異的、縹緲的儲君嫡子標準來衡量,中規中矩的永璂還是很可愛的。前頭幾個阿哥已經大了,不好比,十一阿哥永瑆書畫上極有天份,但許是因為生母早逝的緣固,性子卻有些刻薄,十四阿哥尚小,看不出什麼來,這麼一看,永璂倒更倒個『兒子』了,他會背不出書來偷看自己、會答對了題一副『我很乖』的樣子求表揚、會問一些男孩子的小煩惱,讓乾隆覺得自己是『阿瑪』而不是『皇阿瑪』。

    正在父慈子孝間,鐘茗心裡突地一沉,然後便覺得腹痛。容嬤嬤最先發現不對勁,她本是最關注皇后的人,兼之經歷過皇后的幾次生產,頗能看出點門道來,慌忙叫來宮女扶鐘茗入內室,一面報了乾隆,一面宣穩婆等入內並宣太醫隨時候旨。

    乾隆與永璂都很驚愕,乾隆一回神:「高無庸,你去宣太醫!」又命人去稟老佛爺。

  不多會兒,不但慈甯宮裡來了人,連尚在慈甯宮裡彙報近來宮務的和敬也一併來了。和敬到底是管內務的,急急的一連串口令發了出去,坤甯宮也是一向規矩很嚴,場面很快就穩了下來。

  只剩乾隆和永璂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在外大眼瞪小眼,互相說著『不會有事』、『快有小弟弟、小妹妹了吧』之類的無聊的話,實際上,誰都沒聽進去對方說了什麼,不過是自己嘴上念叨一下,好緩解心理壓力罷了。

    生孩子這事,對於那拉皇后來說,是個熟練活,可對於鐘茗來說,那是頭一回!兼之這具身體此時已是四十歲了,讓鐘茗頗吃了不少苦頭。

  舌頭底下壓著參片,耳朵裡灌著各種聲音,不斷聽到有人說『用力』之類的廢話。鐘茗倒是想嚎的來著,看電視也演的是產婦哭爹喊娘,可她愣是嚎不出來,力氣都用來嚎了,拿什麼生孩子啊?!

    最後,實在是被吵得不行了,腦袋裡像是鑽進了幾百隻蚊子,又像是在淩晨四點被拖到了正熱鬧的菜市場,鐘茗終於吼了出來:「都TM住嘴!吵死了!」

  人一暴躁,就極有力,一般暴躁狂都很暴力,這種說法是很有根據的——鐘茗終於產下了一名嬰兒,耗時兩個時辰。

    暈死過去之前,聽到:「恭喜娘娘,是個格格,極像皇上……」

    鐘茗醒來的時候,已過了兩天。孩子抱來一看,居然眉眼都開了,全不是皺巴巴的模樣。細看了一回,這孩子真的很會長,倒不是說她生得如何國色天香、傾國傾城或是目有雙瞳之類。說她會長,是因為,女生肖父——她長得像乾隆!

    老佛爺與乾隆雖小有遺憾,但看到這麼個小姑娘,也是高興得不行,較之十格格那已兩個月大的姐姐,兩人更喜歡這個女孩兒。憑心而論,九格格生得眉眼纖秀,看得出是個美人胚子,可十格格長得喜慶啊!

  鐘茗本還擔心,長得像乾隆,這姑娘大了不定得杯具成什麼樣,見了真人,才發現這擔心是多餘了。乾隆小時候可是被他爹雍正送給康熙養的,長得不好,雍正敢送麼?

  足有百多個孫子的康熙能看得上麼?且小女孩兒,線條要柔和許多,只是眉眼間相像而已,絕不是乾隆穿旗袍的形象,鐘茗拍拍胸口,果然,人還是不要自己嚇自己比較好。

    乾隆大喜之餘,竟是照著皇后生嫡子的份例賞了鐘茗,宮裡全是知道皇上喜歡這十格格。

    滿月宴極盛大,可無人會把十格格與九格格比,要知道,光嫡庶名份就讓兩人不具可比性了。況且,皇上這是喜歡公主,又不是偏疼某一阿哥,哪怕十格格真是個阿哥,皇上疼嫡子——你有意見麼?

    鐘茗了了一樁心事,卻又暗暗為永璂犯了愁,他已到了入上書房的年紀了,該到阿哥所住去了。去,還是不去?不去,顯得與眾不同,怕不成了明槍暗箭的靶子,去,又怕在阿哥所住得不可意。

    還有就是,四十歲的身體,產後調理是件麻煩事。同樣是產婦的令妃,休養了兩三個月,又活蹦亂跳了,可鐘茗卻覺得元氣大損,活像是台機器被人拆了重裝了一遍一樣——重裝以後還忘了上潤滑油!

    更麻煩的事情還在後面:皇后生完了,斷無讓和敬再掌後宮之理,但鐘茗的身體恢復得極慢,不能太過費心處理事務。後宮位份最高者,除了鐘茗便是純貴妃蘇佳氏,可她這些日子卻是病得斷斷續續,並不很能理事。

  這樣一來,剩下的宮妃裡,便只有舒妃葉赫那拉氏與令妃魏佳氏可堪大任了。鐘茗再不願,也只能讓令妃與舒妃一道,襄理宮務了。本來,還有個坐鎮後宮的老佛爺,偏她老人家突發奇想要去五臺山!

    「老佛爺要遠行?」鐘茗奇道,「還是自己去?」

    乾隆一臉無奈:「老佛爺說是要為大清祈福,也是為朕祈福,要去五臺山靜修一年……」

    鐘茗覺得自己臉上的肌肉在跳動,終於要開始了麼?「老佛爺春秋已高,怕是,不太妥吧?以往離京,都有皇上侍奉左右的,現在……」

    「是啊!」乾隆大歎,「朕能南巡、能北狩,可不能去廟裡長住!」

  清帝挺忌諱這個的,先頭有把半禿剃成全禿的順治,實在是讓人不放心。

    「皇上不能勸勸麼?」

    「能勸得動,朕也就不用發愁了,老佛爺的脾氣,平日最是慈祥,可一旦拿定了主意,那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真真一言九鼎!」

    鐘茗沉默了,這都什麼破事啊!「也只好命晴兒跟著去了。」

    「只能這樣了。」

    「可天氣漸冷,還是不宜動身,不若過完了年,春暖花開了,道兒上也好走,山上也不甚冷。」

    乾隆同意了:「朕跟老佛爺說去。」

    「皇額娘這還不是為了你麼?!」老佛爺對乾隆苦口婆心道,「十格格,多好啊!要是個阿哥,咱們娘兒倆就圓滿了!我這不單是為大清,更是為了你。你若跟皇后再後個跟十格格似的阿哥,皇額娘便是死了,也能安心去見列祖列宗了。」

    乾隆黯然,十格格確實得他的心,要是真是個阿哥,他絕不吝於反悔,嘗試一把讓這個像自己的嫡子繼承大位。

  乾隆沉聲道:「兒子不孝,若大年紀還讓皇額娘操心!」

    老佛爺一臉欣慰,在心裡早把五阿哥往旁邊挪了那位置:「傳承最是重要,我跑這點子腿,算得了什麼呢!」

    誰說皇帝一言九鼎的?要反悔的時候,可是翻臉更比翻書快。皇太后,能生出個翻臉更比翻書快的兒子,這方面的本事,也是不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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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二十三年的年節,過得有滋有味兒,鐘茗除了身體稍有虛弱之外,一切都好,最『驚喜』的莫過於乾隆藉口新年喜慶,居然欲封那爾布為一等承恩公!

  鐘茗咋舌之餘對乾隆道:「承恩公,本為尊貴後族,然我父豈能與諸皇后之父相比?便為國家制度,得三等承恩公也就夠了……」

    乾隆心裡本就是這麼想的,高興得想讓自己看著順眼的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卻仍有個高下之判,聽鐘茗這樣說,倒有些覺得自己苛刻了。略一琢磨,封那爾布為三等承恩公,卻在同時封了那爾布之子為散佚大臣、點了那爾布的兩個孫子為二等侍衛。

    鐘茗此時也回過味兒來了,乾隆原本就是不想封這個一等公的,原是打算要次富察家一頭的,否則,為了給自己驚喜,也該是寫好了旨明發了,然後才告訴自己的,那才是聖恩浩蕩、收買人心呢!

  乾隆這舉,怕也是一回試探吧?鐘茗心驚之餘,又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這一年多以來的表現,也沒聖母到性情大變,不至於讓乾隆覺得『反常即妖』的程度,這才略安了一下心。

  再次提醒自己,要小心,轉念一想,老佛爺要出遠門兒了,還珠劇情要開始了,自己可更得小心了,千萬不可陰溝裡翻船!

    鐘茗趁著老佛爺沒動身之前去慈甯宮請安,多多囑咐了晴兒要小心侍侯,又揮手命抬進了幾箱子的東西。老佛爺一看,倒是笑了:「這是做什麼?」

    「聞說山上比平地冷,多備些禦寒的東西也是該的。還有跟著的奴才們,也添些鋪蓋行頭才成,否則,他們若病了,也是不成的。還有,老佛爺是去靜修的,可占了人家的地兒,給廟裡的香油錢也是要備的。」

    「香油錢?」老佛爺笑得前仰後合,「這個很不用你出,我去就是為這個的。」

    鐘茗正色道:「那是老佛爺的心意,可媳婦兒與皇帝可不能不表自己的心意,可有父母出門一年,子女不對寄住之處有所表示的?」又命容嬤嬤拿出一個小包袱來給晴兒,「這裡頭是些淡色的衣服,去寺裡住,你也該換些相宜的服色才好,老佛爺常念佛的,數珠兒什麼的都是有的。你年輕姑娘家,佛珠一類不宜多沾,前些年這些東西你的私房裡可不多,如今要住一年,我也給你備了些,權充場面罷了。」

    晴兒福身稱謝,禮畢才命身邊的老嬤嬤接了。

    老佛爺道:「這可真是當人額娘的,處處想得周到呢。」

    鐘茗道:「還有事要麻煩老佛爺呢。」

    「喲,說你是良母,越發要支使我老婆子來了!放心,我呀,虧待不了你閨女!」說著還拉著晴兒的手,「若是怕我虧待了她,只管領去疼,我自己去五臺山得了。」

    鐘茗道:「瞧您說的,您老能不疼自己孫女兒麼?媳婦兒說的,是另一件事。」

    「哦?」老佛爺極有興趣。

    「老佛爺往常也有離宮的時候,慈甯宮都會有老成人留守,這回,媳婦越發要請您開恩,留幾個幫得上忙的嬤嬤、姑姑、諳達,」頓了頓,「您是知道的,媳婦這身子尚未調養好,純貴妃又有些不妥,宮裡事多……況且您這一回要去一年,慈甯宮裡的事,還是您身邊兒的人處置著才好,媳婦兒雖掌六宮,可斷沒有管到您宮裡的理兒。往常兩三個月還罷了,此番,還麻煩皇額娘費心。」

    老佛爺聽著,漸漸斂了笑容,末了一點頭:「你說的很是,從未離宮這麼久,這點我倒疏忽了。」

    老佛爺帶走了桂嬤嬤等最貼身的人,留下的也不差,兩個嬤嬤——孫嬤嬤、唐嬤嬤,乃是跟了老佛爺近四十年的老人了,原是老佛爺的使喚丫頭,到了年紀求了恩典仍留在老佛爺身邊伺候,是乾隆都要敬一聲『嬤嬤』的人。還有個大太監,姓趙,阿哥們俱要稱呼一聲『諳達』。另有一些留守的宮女、太監,老佛爺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044皇后收大權

    老佛爺動身沒幾日,便是孝賢皇后的忌日。去年是孝賢崩逝二十周年,祭得格外的隆重,今年不是整年,反顯得不如去年的規模了。去年這個時候,鐘茗還強撐著陪著乾隆祭了一回。

    鐘茗養了小半年,身體恢復得也差不多了,一雙兒女瞧著也都平安無事,正在琢磨著如何把宮務大權收回來。這種事,原本就是皇后的勾當,一句話吩咐下去也就罷了,可現在的情形卻有些不大對。

  純貴妃病了許久,太醫每每請脈,不過說些要寬心靜養之類的套話。真正管事的是舒妃葉赫那拉氏、令妃魏佳氏,皇后要收權,雖是名正言順,卻也要有個說法遮掩一下。

    容嬤嬤卻是有些等不及了:「娘娘,您再這麼讓她囂張下去,這宮裡,可就要變天了!」

    鐘茗皺眉道:「嬤嬤這話,又是從何說起?怎麼就變了天了?」

    「娘娘難道沒覺出來麼?這宮裡,近來向著延禧宮的糊塗東西是越來越多了!一點子的小恩小惠,就讓他們忘了誰才是這宮裡真正的主子了!」

    鐘茗倚著引枕暗自思量,令妃的辦法倒也簡單,不過是和顏悅色一些,哪個奴才遇上了難處她適時的拉一小把。最主要的是,她現今是得寵的妃子,又有了阿哥、格格傍身,便是不主動做什麼,也會有人上趕著去巴結她。正如這宮裡的人極聽皇后的命令一樣,是人之常情。

  令妃卻比皇后除了這『人之常情』外多了一樣東西——和藹,孝賢那樣的元配主母自是能賢慧,可那拉這樣的繼室,首先要的是威嚴——你不能指望著正房大老婆跟個偏房小老婆似的行事。

  不管是對丈夫還是對別的什麼人,身份不同,行事標準便不同,那拉氏能做的是把自己弄成個標準的、生硬的皇后,可令妃卻能仗著身份跟乾隆撒嬌獻媚、對奴才小心體貼。

    再者,鐘茗本不是個擅長社交的人,凡事按著成規來,不走大褶子、不像那拉氏那樣太過堅持,已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了,讓她長袖善舞,還不如殺了她比較快。不過,倒也不用怕。

  鐘茗慢慢地對容嬤嬤道:「令妃便是待奴才再親近,也不可能把自己好不容易升上來的身份再降下去,自降身份地『平等』地與他們相交的。只要別再讓她有機會四處結善緣就是了,保不齊,還會有人覺得她這是假模假式呢。」

    容嬤嬤卻不樂觀:「上一回讓她襄理了一回宮務,倒給坤甯宮弄了個偷聽壁腳的來!可恨那丫頭居然死死地咬定是自己好奇,居然不供出令妃娘娘來!皇后娘娘,不能再讓令妃這麼發展下去了,奴婢只怕會養虎為患!」

    鐘茗瞇著眼睛道:「當然不能讓她在這後宮裡繼續坐大!可也要有個好聽的說法才行!最好是她自己個兒識趣交出來,否則!總要讓皇上覺得我不是急吼吼地要抓權、要跟令妃過不去才行。」

    容嬤嬤一臉愁相:「好不容易盼來的好事,她怎麼可能自己個兒交出來?」

    鐘茗咬著指甲套兒,努力想著劇情,老佛爺已經走了,小燕子要來了,如果到時候還讓令妃在宮裡管著事,那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原著裡皇帝從圍場裡帶回個疑似私生女的中箭者,不是想到要交給皇后而是弄到了延禧宮,還讓令妃照看著,就很能說明問題了——這個女人不簡單!哪怕是對著原著裡看著兇惡的皇后,她還能爬到這樣一個位置上,根本是技高一籌才是真的。

  到了後來,小燕子出宮,只要跟她說一聲就成,弄兩個來歷不明的宮女,她答應了就能入宮,也不管這裡頭是有皇帝的私生女還是天地會的刺客。[1]

    在皇后指出小燕子禮儀有欠缺的時候,令妃居然明著說:「定給皇上一個儀態萬方的格格!」這叫板叫得可真有勁!

    見鐘茗一直不說話,容嬤嬤更急了:「娘娘便不想想兩位表少爺先前受的驚嚇麼?她們今日能算計著兩位表少爺,明日怕是要算計到十二阿哥與十格格的頭上了!」

    鐘茗的臉一瞬便沉了下來,那布林的兩個孫子瑞慶與甯慶被恩封為二等侍衛,乾隆恩典許其當差的第一天到坤甯宮來請安。隔著簾子,鐘茗只一個勁地囑咐著要他們守規矩,不是皇帝下的命令,什麼都不要聽,沒有明紙寫的上司手令什麼也不要做。

  兄弟兩個資質並非上佳,武藝上頭也只是能看得過去而已,知自己是恩封,又在祖父那裡聽了許多關於侍衛堆裡的破事,本就有些心虛。聽了皇后姑母的話,又想起祖父命他們只管聽皇后的吩咐,當下像是找到指路明燈了,真真是不敢多說一句話、多走一步路。

    乾隆為些還對鐘茗道:「合著烏拉那拉家的靈氣都跑到你一個人的身上了,瑞慶與甯慶兩個憨厚得不像話!」

    「你就說是傻罷!」

    乾隆哈哈一笑:「還是實誠人好,傻人有傻福!」

    確是傻人有傻福,因記著要訣,兩人不多言、不亂走、在吃食上頭也極小心,倒是博了不少對他們有偏見的人的好感。可也有仍舊瞧不起他們的,也有要給他們下絆子的。

  據兩人事後說,是有幾個一直巴結著他們的——估計是看上了皇后內侄這個身份,邀他們去喝酒(居然是在當值的時候),見兩人推辭,便說已經找好了替班的人,並不會耽誤了差使,兩人硬是被拉出了宮門口。可身上仍穿著侍衛的服色,需要換便裝,兩人想來想去,趁作東的人也回家換衣服的時候,轉身又跑回去站班了。

    一邊往回走,一邊還覺得心裡抱歉,放了人家的鴿子是不守約的表現。剛到宮裡就發現了不對勁,替班的人根本不在!兩人原是覺著這一回去,少不得要跟替班的人費一通口舌致謝,自己兩人口拙,一路往回走還套了一路的說辭,連次日失約的說辭都絞盡腦汁地想好了。

  到了一看,原本該自己兩人站的位置上根本就沒有人!抹一把汗,正在驚訝間,裡頭傳話,說是皇上突然想起他們倆來,要見見……

    呆呆地面聖回來,兄弟倆面面相覷,又都慶幸。次日被人好一通埋怨,瑞慶也不是個太肯吃虧的人:「你們說是有替班的,我跟兄弟因忘了樣東西回來拿,卻不見他們的人,偏偏正遇著皇上宣我們!你倒是說清楚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要是當時我們真沒回來,這一頓排頭可不是誰都能吃得下的!」

    被問的人一愣:「我說好了的呀!都答應得好好的!我還許了他們一人一個鼻煙壺呢!」

    再查下去,替班的兩個人居然在當天往宮裡趕來的時候雙雙落馬摔傷了!這一下兄弟倆再傻,好歹也算是世家大族出來的公子,都覺得肯定有貓膩了。

  回去一稟祖父、父親,被唾沫星子噴了一頭一臉:「什麼時候吃不得酒?!非要在當差的時候吃?!隔日你們不是不當值麼?就不能改一改時候?!拉你們吃酒的人今天當差麼?不當差他們進宮找你們做什麼?不能等你們回家了再相邀?你們這是被算計了!」一面教訓,一面讓那拉太太遞牌子求見皇后。[2]

    鐘茗當時一聽就覺得有問題,這宮裡的侍衛多是世家子弟,還有宗室中人,關係錯綜複雜,少不得互相傾軋,萬幸這兩個侄子老實,否則連著自己並整個那拉家都要沒臉了。更要命的是,這兩個是乾隆欽點的侍衛,鬧了個怠忽職守的過錯,好面子的乾隆必會覺得臉上無光,那後果可就嚴重了。

    想到這裡,鐘茗也冷了臉:「說不得,明兒先跟舒妃透個話罷,斷沒有舒妃鬆了口,令妃死咬著不放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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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鐘茗時來運轉了,沒等她跟舒妃透過話,現成的藉口來了——十四阿哥病了!皇后到底是皇后,雖然目前在靜養中,可消息也不算很閉塞。鐘茗聽容嬤嬤興高采烈地報告了這一『好消息』,臉上淡淡地:「小孩子身子弱,自是容易有些不好,讓太醫用心診治。」

    次日一早,宮妃們到坤甯宮來請安的時候,鐘茗還特意問了令妃十四阿哥的情況。

    令妃起身回道:「謝皇后娘娘關心,已宣過太醫了。」

    鐘茗點頭道:「有什麼進展,打發人過來說一聲,我也好放心,十四阿哥有什麼要用的東西,或短缺了,也只管跟我說。」

    令妃道:「奴才替十四阿哥謝皇后娘娘恩典。」

    多貴人博爾濟吉特氏抬眼看了一下皇后,又看了一下令妃,有些不安,心說,人說皇后和令妃在宮裡鬥得厲害,可如今這情形,看著又不像,這宮裡的水還真是不淺。又想到臨進宮前家人的囑咐,越發提醒自己行事要小心了。

    因老佛爺並不在宮中,慈甯宮請安這一條便免了。鐘茗又問了幾句純貴妃的病情,還是得了千篇一律的說法,便讓眾人都散了。鐘茗卻乘輦到慈甯宮溜了一圈,在慈甯宮正殿裡略站了一陣,召過留守的孫嬤嬤與唐嬤嬤,一如前幾日那樣問了飲食起居如何,有無要求之類這才回來。

    正遇到乾隆來看女兒,拿手指戳著十格格胖嘟嘟的腮,一旁永璂也有樣學樣,兩人直到把十格格戳得不耐煩得變了臉要哭了,才一齊心虛地縮回手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鐘茗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先對永璂道:「你倒找著差使了!書房不去了?你晴姐姐回來,我可是要她考較你的功課的,答不上來你可給我仔細了!」

    永璂一吐舌頭:「兒子早上的功課都齊了,師傅們留下哥哥們講更深的,說到兒子再大一些才會學一整天的。」

    「你就把弄哭妹妹當功課?」

    「皇阿瑪也……了麼?」被乾隆瞪了一眼,「我去複習功課了!」

    鐘茗哭笑不得地看著永璂一溜煙跑了,轉眼看乾隆,他尷尬地笑著:「看看十格格、看看十格格,多招人喜歡啊!」

    鐘茗抱到十格格交給一旁的乳母抱下去,這才對乾隆道:「十格格固然是好,可皇上也別忘了別的孩子。」

    「怎麼?」

    「十四阿哥病了好幾天了,」鐘茗皺眉道:「皇上去看看吧。」

    乾隆點頭道:「昨日朕看過了,也問過太醫了,說是偶感風寒而已。」

    「小孩子的事,還是多上上心的好。」鐘茗搖搖頭,「橫豎我如今也休養夠了,正可接手宮務,讓令妃專心照看十四阿哥。別顧了這頭,撂了那頭才是正理,斷沒有自己清閒,看著別人著急上火的道理。」

    乾隆一想,也對,原就是因為皇后休養才讓令妃管事,現在皇后好了,十四阿哥病了,正該著讓一切恢復先前。

    鐘茗又說:「我便先打發人去延禧宮說一聲罷。」見乾隆點頭,鐘茗又加了一句,「索性多問一句,今兒皇上翻了誰的牌子了?正好用印。只令妃近日怕是要分心的。」

    乾隆一想:「多貴人罷。」

    「我知道了。」一面命拿印璽來,一面叫來小淩子,「去延禧宮,對令妃娘娘說,她只管專心照顧好十四阿哥,宮務上的事情我來就好,讓她不用掛心。」

    小淩子重複了一遍,見鐘茗點頭示意沒有別的話要說了,這才去傳話。

    一時鐘茗用好了印,對乾隆道:「遲一會兒再宣多貴人去養心殿罷,不然她一準撲個空,怕臉上不好看。」

    「正是,朕去過延禧宮回來再……唔,午膳擺在坤甯宮罷,用過了再回養心殿。」說完,乾隆向里間看了一回十格格,才往延禧宮而去。

    延禧宮裡,令妃聽得乾隆來了,忙迎了上來,臉上猶有愁容,強笑道:「皇上怎麼來了?」

    「朕來看看十四阿哥,太醫怎麼說了?」

    「說是風寒,已下了方子,夜裡發了汗,好了些了。」

    「唔……」

    「皇后娘娘使人來說……」頓了一頓,怯怯地看了乾隆一眼。

    「嗯?」

    「她說,讓奴才只管在延禧宮裡帶孩子,宮裡的事情自有她來處置,奴才安份待著就好,甭光惦記著掐尖攬權、處置宮務!」[3]

    乾隆一挑眉,靜靜地看了令妃一會:「眼下的情形,你正該在延禧宮裡照看十四阿哥方是正經。」

    令妃垂下頭:「奴才遵旨。」

    ————————————————————————————————

    鐘茗處置宮務的第一件事,不是梳理這大半年來的人事變動是不是有問題,而是收拾了一堆今年新貢的東西往五臺山上送去。其次才是仔細看一下宮裡的變動情況,重新安排了一下去年新進的使喚宮女的差使。

    十四阿哥薨了的消息傳來的時候,鐘茗正在慈甯宮裡跟孫嬤嬤、唐嬤嬤聊天,容嬤嬤作陪。兩個嬤嬤賜了座,容嬤嬤站在鐘茗身邊,一齊說著在宮外的家人。

  聽到兩個嬤嬤都是包衣出身,卻是未婚,鐘茗心中一動,低頭道:「容嬤嬤比你們也強不到哪兒去,我原有個奶兄,卻是夭折了。不若,找個機會,你們都琢磨著外頭晚輩裡有好的過繼一個,老了也有人供碗飯。」

    三個嬤嬤都喜不自勝,一齊跪下謝恩。

  鐘茗道:「且先別謝,我只這麼一說,又有老佛爺身邊的桂嬤嬤,跟你們的情形差不多,這一弄,人就多了,未免顯眼,總要有個好說法才成。後年就是老佛爺七十萬壽了,是個好機會,只你們要多等一陣了。」

    孫嬤嬤、唐嬤嬤都道:「得娘娘一句話奴婢們感恩不盡,奴婢們豈敢奢望定是能成的?娘娘能想到這一層去,便是奴婢們造化不夠,也當為娘娘佛前祈福了。」

    鐘茗笑道:「你們可都自己記著了,到時候,或竟不用到那時候,只要你們覺著時候對了,招呼容嬤嬤一聲,讓她給我提個醒就成。」

    兩個嬤嬤對望一眼,孫嬤嬤道:「奴婢們索性拋開臉面,再跟娘娘說一句,桂嬤嬤那裡,還是娘娘屈尊說一聲才好,她也好承您的恩典不是?」

    容嬤嬤笑道:「正是呢,娘娘便多勞動勞動?」

    「好!」

    小淩子跌跌撞撞跑來:「娘娘娘娘,十四阿哥沒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28 AM


045皇后放宮女

    十四阿哥的夭折給令妃以很大的打擊,整個人消瘦了不少,她本生得纖細,素白的春裝套在身上,有些空蕩蕩的感覺,似弱不勝衣,光從背影就能看出悲傷來。然而整個宮裡,對於十四阿哥夭折這件事情,怕是高興的多、傷心的少,只是面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一下的,各宮主位都派了人致一下祭,再看一下令妃。

    鐘茗自然是帶著一干人等去延禧宮安慰了令妃幾句:「你也不要太傷心了,這樣的事……」

  對著個失去兒子的母親,鐘茗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不管是什麼樣的話,在此時用來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

    令妃低著頭,哽咽地道:「奴才恨不得拿自身替了十四阿哥去。」

    鐘茗道:「你還年輕,以後的路還長著呢,養好了身子,再生一個小阿哥就是了。」

    聽了鐘茗如此說,底下宮妃的目光一陣亂飛,又都靜靜立著不動了。

    十四阿哥夭折了,鐘茗的心情挺複雜的。她不喜歡令妃,身處宮中雖無實據卻也能感受到一些微妙的事情,比如令妃若有若無的敵意。

  內心裡鐘茗是極願意看到令妃倒楣的,然而既是後宮,沒有『令妃』也會有『命妃』之流,左右不過是爭寵爭權罷了,倒沒有到恨之入骨的境地,更沒想過讓她兒子閨女都死光光以此來打擊她。

    故此,單看到令妃出現的時候,鐘茗的心裡自然會顯得厭惡,而一對上令妃的兒女,鐘茗又有些心軟,不由得說了些安慰的話。然而話一說出來,別人聽了卻又是另一番意思了。

  令妃覺得皇后這有示威嘲笑之意,眾人覺得皇后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內心高興於十四阿哥夭折,故此給令妃一點施捨之意,又覺得皇上最近怕是要多翻令妃的牌子了,心中被十四阿哥夭折所帶來的一絲喜悅又被沖淡了。

    又說了幾句話,鐘茗這才帶人離開了延禧宮。

    回到坤甯宮,容嬤嬤終於忍不住了:「娘娘!您怎麼能說那樣的話?」一面說一面雙手直拍自己的大腿外側,乍乍乎乎的樣子很是好笑。

    鐘茗也笑了:「不然要怎麼說?只有這樣說了,傳到皇上耳朵裡才不會說我幸災樂禍。」

    容嬤嬤嘟囔著:「還不知道那起子黑心的會把話傳成什麼樣了呢!」

    「那麼些個人,還能擰成一股繩不成?她們是各有各的盤算,可總不至於人人都膽子大到敢謀算皇后的,嬤嬤且放心罷。」

  就是令妃,怕也得意不了多久了,著名能鬧騰的小燕子就快出場了,她闖下的爛攤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收拾得了的。這回沒了自己來扮演個墊腳石一類的角色,用巫婆後母那引人注目的形象來轉移焦點,大家的重心轉到注意冒牌格格身上,不知道會有個什麼樣的效果了。

    正在說話間,乾隆到了坤甯宮,臉上不甚高興的模樣。鐘茗心裡明白,哪家死了兒子,這當爹的都高興不起來,除非他兒子極多、死的又是讓他生厭的那一個。或者,是老年的皇帝遇上了個對皇位虎視眈眈的皇子。乾隆活下來的兒子並不多,十四阿哥也不讓他討厭,所以,乾隆不高興了。

    鐘茗迎了過去,一面親自接過乾隆的朝冠遞到一邊小太監手裡,一面把乾隆引到寶座上坐下,看著小淩子奉上茶。乾隆悶悶地喝了一口,才勉強問道:「在說什麼呢?」

    鐘茗輕聲道:「剛從延禧宮回來,可憐令妃瘦了一大圈,衣裳穿在身上都顯得空蕩蕩的。」

    乾隆抬眼看了一下鐘茗,長長歎了一口氣。

  鐘茗也歎道:「令妃也是盼了若許年才盼來個兒子,可真是……」拿帕子擦了一下眼睛,「皇上多陪陪她罷,她心裡苦,當年,永璟沒了的時候……」帕子堵在鼻子下遮住了嘴。

    乾隆一臉抑鬱:「你也別總想著傷心的事,多想想永璂,想想十格格,他們不都是好好的麼?」又歎一聲,「朕總想著子嗣興旺才好,哪料得是這個局面?」

    鐘茗道:「快別這麼說,老佛爺不是去五臺山祈福的麼?定會有好消息的。」

    乾隆算是個迷信的人,聽鐘茗如此說,卻並不甚高興,幽幽地道:「好消息……」親娘去拜佛,拜來個兒子死了的結果,這算什麼好消息啊?難道真是神佛不佑麼?

    正在歎息間,聽到由遠及近一陣腳步聲,鐘茗聽著耳熟,正是宮裡太監的標準配靴在地磚上摩擦的聲音。一陣嘀嘀咕咕,小淩子進來了,身後引著個小太監,一齊跪倒:「稟皇上、皇后娘娘,五側福晉有喜了!」

    乾隆呆了一下,旋即笑開了:「賞!」一指地下跪的兩人,「每人二十兩銀子!」

    鐘茗乍舌,真是好大的手筆,也不能不表示:「傳話下去,備下賞給五側福晉的東西!」看向乾隆,又加了一句,「再備賞延禧宮之物,這還是皇上賞吧,不要讓令妃觸情生悲才好。」

    乾隆覺得皇后如此處置很好,皇帝對於『寵愛』一般情況下,會用的表達方式無非是位元份、珠寶一類,雅致一點的頂多賞點墨寶、古董一類。

  乾隆想了想:「皇后想得很周到,就這麼辦罷,高無庸,你親自去,先賞延禧宮,再賞景陽宮。」

    高無庸領命去了,琢磨著景陽宮與延禧宮一喜一悲,不能讓這悲的壓了喜的去,也不能讓這喜的太刺了那悲的眼,用心細細算了一會兒,不一時擬來了賞賜的單子,一一念來給乾隆聽,照例是珠寶補品之類,乾隆點頭表示滿意。

  倒是鐘茗加了一句:「給五側福晉的東西裡,再加百子被、百子帳各一。」

  乾隆笑道:「還是你想得周到。」

    鐘茗笑道:「要我說,還是老佛爺的庇佑呢!今年新貢的碧螺春、雨前龍井也剛好到了,很該孝敬老佛爺嘗尖去。」

    乾隆道:「這些事情交給你辦朕很放心,只管去辦就是了,不用跟朕說。」

    「不過是白說一回,哪有不讓你知道的道理?」

    「罷罷,說不過你!你這張嘴,可真夠讓人沒辦法的。」

    兩人又閒說了一會兒家常話,高無庸已是回來了。回了兩個宮裡的情形,又說了五側福晉已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只是先前不自知,只道是身子不好,又不好立時宣太醫怕被人說年輕輕狂。今兒剛查出來,又不好意思聲張。

  鐘茗度其語意,怕是不敢聲張,怕是令妃一死兒子,索綽羅氏就傳出懷孕的消息,這個喜訊實是不大好報。

    鐘茗道:「也太不小心了,著內務府拔兩個有經驗的嬤嬤去照看,皇上,您還是去延禧宮看看吧,兩下裡一對照,這情形更讓人心裡不好。最好啊,令妃能再懷上,也能少想著傷心事。」

    乾隆道:「朕處置完朝政就去,」一面起身一面對鐘茗道,「還有純妃那裡,你也多擔待一點罷。」

    鐘茗應了,親自把乾隆送到門兒才轉回來。小淩子躡手躡腳地湊上來,小心地攙著鐘茗回到正殿坐下,極小心地開口:「娘娘怎麼就讓皇上去看令妃娘娘了呢?」

    此言深得容嬤嬤之意:「是啊,平日裡防她尚且不及,您還把皇上往她那裡推。」

    「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鐘茗打了個哈欠,「我不說,難道皇上就不想去的?他想去,我能攔得住麼?沒得弄得倒像我容不下人似的。放心吧,我心裡有數。」

    容嬤嬤卻只是大歎皇后這也太委屈了,一面又說起後宮人員配置來了。人口多了,又在後宮這種地方,難免會有些聽牆腳的、傳黑話的,容嬤嬤一一說來:「真看不出來,令妃娘娘不哼不哈的居然摻了這麼多沙子在宮裡。」

    「嬤嬤能確定麼?」

    容嬤嬤一撇嘴:「當然!奴婢只管看延禧宮那裡的人跟什麼人接觸了,這大半年又有什麼人得了好差使、要緊的位子,就能看個八九不離十了。再把有嫌疑的仔細盯一陣子,也就差不多了。」

    鐘茗一點頭:「這些釘子,在這宮裡是拔不盡的,能弄個大概就算不錯了,只要甭處處漏風就成。大面兒上的事順了,出了小毛病,順藤一摸能查出是誰作耗也就行了。好在咱們坤甯宮一向門禁森嚴,倒是可以放心。」

  再次感謝那拉皇后的治宮嚴厲。

    ————————————————————————————————

    許是太過傷心,讓身體受了點虧損,近三個月來乾隆倒是常翻令妃的牌子,可令妃卻終沒懷上孩子。

  鐘茗便對乾隆道:「既然老佛爺去五臺山祈福了,咱們索性在宮裡也積點功德,如何?」

    乾隆有了點興趣:「去雍和宮做法會?」

    「我是說,咱們放一批差不多的宮人出去,聽老人說,後宮裡的宮女積得多了年載長了,易生怨氣,不如放一些,橫豎到了明年包衣旗下又有使喚女子供上來的。永琪媳婦又有身孕,也算是為孩子行善了,能一舉得男那是最好。」

    乾隆略一尋思就答應了:「倒也使得,今年的天氣有些怪,竟是一直旱著,放些宮人也好。」他也想要個『不貪美色』、『體恤下情」一類的好名聲,他還是個挺迷信的人。

    不幾日,鐘茗就把放出宮的名單給擬了出來,一一跟乾隆解釋了一下某人出身哪家、年齡多少、在某處服侍、提前放出的原因之類。

    「早說過這些你處置就好的。」

    「不過是讓你掌一下眼,看看這些人裡有沒有使慣了,還要留下來的,或是有某項手藝你要用到的,我好另作安排。」

    乾隆『唔唔』了兩聲,這才靜下來看了一回,笑道:「倒沒有特別想留的,機靈上進的都不在這上頭,你想的很好。」

    鐘茗低頭一笑,心說,擺在明面上的,我腦殘了才會去動他們!讓人說我借機排除異己麼?

    令妃聽到要提前放出宮人,心裡不免『咯噔』一聲,細一打聽,果然有不少自己『用得上』的人被夾雜著放出宮了,留下的人不過十之一二,幾乎咬碎滿口銀牙。她特意結交了些單純憨直不會被懷疑的人,不想皇后此番放出的都是這一類人。

    有心跟乾隆說,又不知如何開口,怕是自己這裡一說話,皇后那裡就真能拿捏住把柄了。肚子裡轉了一回主意,令妃有些懷疑皇后這是不是故意的了。

  轉念一想,這個皇后一向以剛硬狠辣著稱,就是有壞主意也還沒到這個份上,要是她知道了自己的眼線,最可能做的,是直接拉到坤甯宮暗房裡折騰個半死,或是推井裡了事。想到這裡,令妃的心裡舒坦了不少。

    可到底要不要跟乾隆說呢?令妃咬了一回牙,還是決定按兵不動,放宮女算是德政了,今年一直少雨,皇上還親自祈雨了。這放宮女的事怕是皇上的意思了,且放的都是看來老實的人,自己身邊有頭有臉的大宮女沒被塞到名單裡,可見這名單不是皇后擬的,至少不是皇后最後決定的。

    ——————————————————————————————————————

    因老佛爺去了五臺山,乾隆也不好四處亂跑,照例去了木蘭一回,不到一個月就回來了。然而他卻是個坐不住的人,接到兆惠軍報,說是大軍壓得霍集占四處奔逃,又有回部棄暗投明願為清軍嚮導之後,乾隆大為高興,帶著一幫子人呼呼啦啦跑去南苑行獵去了!

    鐘茗坐在坤甯宮裡,總覺得心神不寧,像是會有什麼事發生似的。

    果不其然,午膳還沒到,就聽到狂奔的腳步聲:「皇、皇、皇后娘娘,皇上回來了!還帶回個被五阿哥射傷的的姑娘!」



046交鋒延禧宮

    「皇、皇、皇后娘娘,皇上回來了!還帶回個被五阿哥射傷的的姑娘!」

    鐘茗手裡的茶灑了,容嬤嬤連忙上前拿帕子給她擦身上的水:「娘娘,您怎麼了?」

    鐘茗一回神:「沒、沒什麼。」撣眼看了一下濕了一大片的衣服,穩了一下心神,對來報信的小太監道:「人安置在哪裡了?」

    小太監許是一路跑得太快了,嗓子發幹,咽了口唾沫才道:「回、回皇后娘娘,皇上把人帶到延禧宮了……」

    鐘茗倒吸一口涼氣,好麼,真正的考驗來了!

    「染墨,帶他下去喝口茶歇著,賞!」

    眼看著小太監謝過恩,跟著染墨出去了,鐘茗才道:「咱們也換身衣裳去看看罷!」

    容嬤嬤不解地道:「娘娘身上的衣服沾了水,當然要換,可娘娘何必急著去延禧宮?任憑皇上有什麼打算,都越不過娘娘去,娘娘只管在坤甯宮裡正坐著等信就好。再說了,不過是帶回個跟五阿哥有關係的丫頭罷了,也值得娘娘操心麼?」

    鐘茗一頓,細細回想了一下知道的劇情,無奈時間久遠,看的時候也不認真,已記不大清了,只知道此時自己必得去走一趟了,否則讓令妃得了先機,事情就不大好辦了。

  「不管怎麼著,已有人來報過了,我就不能當是沒發生。再者,皇上帶回個姑娘,居然沒有直接送到坤甯宮來,這本身就是件值得警醒的事了。」

    「哼,」容嬤嬤拿鼻子說話,「就是娘娘前陣子太和善了,居然讓令妃借著皇上喪子之情把皇上又給籠住了,居然忘了這宮裡一應事務當由娘娘經手才對。」

    「正是這個話,宮裡一應事務,本是我的首尾,既得了信,我豈能不有所表示?反正,如今閒著也是閒著。」一面說,一面換了件寶藍的旗袍,又按衣服的樣式重配了一下首飾。

    染墨打簾子進來了,蹲了個萬福:「回娘娘,奴婢方才打聽過話了,原是在南苑圍場,五阿哥以為是頭鹿,不想射中了個人。」頓了頓,又些為難,但看著鐘茗一副『繼續』的表情,染墨的喉嚨動了幾下,深吸了口氣,「聽說,那姑娘似是奔著皇上去的,開始大家以為她是刺客,還防備的來著,結果,她倒弄出幅字畫並一把扇子來,臨昏倒前還喊了一句——『皇上!難道你不記得十九年前,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了嗎!』」

  短促地呼吸了幾下,染墨好想哭,聽到這裡她在這宮裡混了好幾年的人再猜不出個五六分來,那也是白混了,八成是關係到皇上的什麼私事的。

  可皇后還瞪大了眼睛盯著她,染墨只得繼續道,「皇上聽了,臉都變了,讓五阿哥親自把她抱起來要看她的臉,看完了,還對李太醫說,如果治不好,就要李太醫的腦袋!接著,皇上也不打獵了,直接帶了那姑娘就回了宮。」想了想,又道,「那小太監也就知道這麼點,他雖是隨駕的太監,卻並不在當場,還是為了來報信,他私下打聽到的。」小心添了一句,「是皇上命他來回娘娘的。」

    都說完了,染墨立在一旁不敢動了,抽縮著肩膀,暗暗祈禱皇后別大發雷霆然後遷怒大家。

    鐘茗在自己胸口揉了好一陣,容嬤嬤撫著她的背給她順氣:「娘娘千萬別生氣,不值當的,奴婢說句難聽的,就算她真和皇上有什麼瓜葛,也不過是個私孩子,那個夏什麼的,名不入玉牒,那私孩子也封不了公主,就是皇上要認下她,也要有個理由不是?若是個新生兒,在宮裡找個娘娘認下就罷了,這麼個十八九的大姑娘,瞞不過人去!單身份尊貴就比不上咱們宮裡的正經主子,皇上再寵她又能如何?」

    鐘茗嘴裡發苦,臉上發僵,心說,容嬤嬤你是不知道,這丫頭八成就是我的剋星的來著,一個弄不好,先頭做的工功都白費了。

  對付碩王府一家,那是不用正面交鋒的,直接下了旨,事也就完了。可這位,那是要在一個院子裡生活的,兼之其胡攪蠻纏的程度,與三腳貓的功夫和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的精神,要收拾,還挺困難的。只盼著先前的準備能在時此奏效才好。

    「我沒生氣,也犯不著跟她慪氣,再怎麼著,她也得叫我一聲皇額娘!」魯迅先生在《阿Q正傳》裡是怎麼說的來著?——

    我犯不著拿自己的名聲、前途來跟群白癡死磕,倒是抬高了他們的身價,平白給別人臉上抹金粉!當塊無私的墊腳石讓別人踩著我的『不賢良』上位!由他們鬧就好了,只當看戲了,這回一定不能忘了備好茶水瓜子糕點話梅!

    不對,最好是一開始就不讓她有機會留在這個宮裡。

    「不說這個了,還是去看一趟罷,也省得有人說嘴,說我對人不上心!」鐘茗暗暗祈禱,可千萬別讓乾隆已經說了什麼要認下了的話,認個人容易,想再不認那可就難了,為了面子,也只能『認』了!

  估計乾隆也不能直說,這是我私生女,要認回來當公主,只能以義女的名義給認下了,封個次一等的格格之類。

  既是『義女』,就沒什麼親生不親生、假不假的算後帳的說法了——哪怕大家心知肚明這是皇上要認了在外頭的私生女,可一旦認了也只能是啞巴吃黃連,斷不可明著反悔了。那小燕子這個格格是當定了,再放她在令妃那裡,自己可有得頭疼了。

    最好是在小燕子還沒醒的時候,讓乾隆暫時冷靜下來,不要那麼快地認定了這就是親閨女,最好能讓小燕子承認她是信使,就這樣,單一個紫薇,也就沒什麼了。

  剛好,晴兒也沒跟福爾康搭上線,『下雪』的晚上這類情況,因為晴兒的警惕之心並沒有發生。把紫薇指給福爾康,讓他們情情愛愛了去,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至於小燕子,五阿哥已有家室,後天還要再指嫡福,大約是不用發愁他們會纏在一起了的。只要不跟他們杠上,兼之還算知道一點歷史走向,鐘茗覺得自己還算是安全的。

  歷史上的令妃為人如何,鐘茗不清楚,可眼前這個令妃,等她生了兒子,不跟五阿哥扛上,那才是怪事!鐘茗自己卻已經從乾隆那裡從奪位的陰影裡脫身出來了,正好坐山觀虎鬥。

    打定主意,鐘茗道:「走吧!」

    容嬤嬤仍不情願:「就算那真是皇上的私孩子,也該先來向您請安才是。」

    「然後讓皇上覺得我是在擺譜拿架子對別人生的孩子不好?別忘了,她還傷著呢。還有,私孩子這三個字,萬不可再說了,傳到皇上耳朵裡怕又是一頓官司。」

    容嬤嬤的臉變得嚴肅了:「娘娘說得是,無事尚且有人要編排一頓,奴婢大意了。」

    ————————————————————————————————

    延禧宮裡,乾隆正對著昏迷的小燕子感歎。令妃在一旁幫腔:「奴才瞧著,這姑娘透著股子英氣,這牌子眼睛的,像極了皇上!」

    「是麼?」乾隆果然很高興,「還真是……」

    正在說話間,外頭來報:「皇后娘娘駕到——」

    「哦?皇后來了?」乾隆笑道,「很該讓她也來看看新閨女!」

    令妃笑著恭順地低下了頭。

    鐘茗進來,令妃打頭延禧宮的奴才,並乾隆身邊侍候的一同跪下請安,鐘茗身邊的人除了攙著皇后的容嬤嬤其餘人也給乾隆請安。各自行了禮,按位子站好,這才開始說話。

    「聽說皇上帶了個人回來,還是個受了傷的,不免擔心,看著皇上沒事,也就放心了。」鐘茗先開口,走到床邊看了一眼,「就是這個姑娘了?」

    乾隆老臉微紅:「是了,這個就是朕的,嗯,滄海遺珠了。」

    「聽說受了傷?」鐘茗皺眉,「還沒醒麼?沒說什麼話麼?」這才是鐘茗關心的,有時候提前知道些事情也不好,明明自己知道,卻不能說出來,還要千方百計地引著別人想出來,還不能被人懷疑,真是勞心勞力。

    「昏倒前只說了一句話,還沒醒,太醫說是失血過多兼之疼痛難忍,怕是要睡幾天。」

    那就好!你沒認下就好!

    鐘茗歎道:「令妃這裡又是七格格又是九格格的,她自己因著十四阿哥身子也不大好,皇上又送個要人照顧的來,可不是要累壞她?憑是誰,這宮裡能照顧孩子的總還有幾個,倒要讓令妃多擔事,可真是不會體恤人。」

    乾隆尷尬地道:「從神武門回來的,西六宮裡純妃病得亂七八糟的,餘者位份不夠,北五所是阿哥們住的地方也不相宜,和嘉又侍奉她額娘去了,放到格格西三所也不好。永琪原說到景陽宮的,可景陽宮裡還有個待產的,很忙不過來,這不就順手弄到延禧宮了麼?」說著他也不好意思了。

    鐘茗心下冷笑,真讓容嬤嬤說著了,這幾個月,乾隆又讓令妃給籠了去了。自神武門回來,坤甯宮可比延禧宮近得多了!又一想,人的習慣還挺可怕的,怎麼說令妃也是乾隆這十幾年來極得意的人,而皇后怕是乾隆並不甚喜愛的,要想不被令妃給算計了,真是任重而道遠了。

    「要不就挪到婉嬪那裡?她跟著皇上的日子不短了,也很會照顧人。」

    乾隆為難地道:「眼下這樣,可不好挪動。」

    鐘茗心下一動:「只好讓令妃多擔待了。」

    令妃忙接道:「奴才自當盡心竭力。」

    鐘茗見乾隆一副很想看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滄海遺珠』的樣子,眼珠子轉了一下,搭著容嬤嬤的手也來看小燕子。果然是個長得挺漂亮的姑娘,不是淑女式的溫婉,還真帶著點英氣。

  可要說是像乾隆,鐘茗嘴角直抽抽,真正『女生肖父』的那一個,還在坤甯宮裡睡午覺呢!唔,待會兒醒了不見了自己怕要號啕了,不怕,有永璂逗她。

    「容嬤嬤,你說像嗎?」宮裡主子對自己身邊跟得久了的奴才常常說話極和氣,有事也會問一兩聲,鐘茗這樣問,倒沒顯得突兀。

    容嬤嬤也對小燕子仔細打量起來:「回皇后,龍生九種,個個不同!想阿哥和格格們,也都是每一個人,一個長相!這樣躺著,又閉著眼,看不真切。」

    乾隆道:「什麼眼神?朕看就很像!是不是?令妃?」

    令妃有些擔憂地看了一下皇后:「回皇上,是、是有些像。」

    鐘茗奇道:「你覺得像就說像,覺得不像就說不像,難道孩子長得像不像皇上,會有什麼干係不成?怎麼吞吞吐吐的?」

    乾隆道:「正是呢,你方才不是也說像的麼?」

    令妃訥訥地不說話了。

    鐘茗對乾隆道:「皇上是怎麼認出這姑娘來的?不會就是因為長相吧?」帶著點開玩笑的語氣。

    乾隆歎著拿出了一幅卷軸並一把扇子:「正是有信物,朕才能肯定的。這是朕的筆跡,朕不會認錯,她又年紀差不多,還知道,呃,雨荷的名字,錯不了。」

    「唔,僅僅憑一把摺扇,一張字畫,就說是格格,有些不謹慎?」

    乾隆有些不高興了:「還有長相呢!」

  看到小燕於額頭上、鼻子上滲出幾顆汗珠。乾隆掏出自己的汗巾,就去拭著她臉上的汗。汗巾是真絲的,繡著一條小小的龍。汗巾熏得香噴噴的,混合著檀香與不知名的香氣,這汗巾輕拂過小燕子的面龐,柔柔的。

    令妃注視著這樣的乾隆,如此溫柔,如此小心翼翼,這種關懷之情,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令妃察言觀色,知道這個小燕子,在乾隆心底,引起了某種難以解釋的感情。

  就把握機會,低聲說了一句::「奴才也是見了這孩子才知道,原來不獨是十格格生得像皇上的,瞧著就覺得親近。」

    鐘茗覺得自己有些要忍不住了,硬壓了下去:「是麼?既然投了你的緣,這人,且就交給你了,待傷好了,再挪動罷。」又對乾隆道,「延禧宮的奴才且不動了,再拔人過來怕會弄得更忙亂誤事,先吩咐內務府備好使喚人手罷,待要挪到哪一處再往哪一往添人手。」

    乾隆也沒回頭只道:「還是你想得周到,便暫交給令妃罷。」

    鐘茗與令妃的眼睛一對,又各自別開了。

    乾隆看了一回小燕子,可小燕子並未醒來,急得一問太醫,只說是脈相平穩、已無大礙,只管等著醒來就好。

    事到如今,鐘茗算是明白了,有時候原著的力量還是很強大的,比如,乾隆現在的心情。乾隆卻不能待得太久了,畢竟是個十幾年前勾引良家少女還始亂終棄弄出的女兒,他還是要給自己留點面子的,畢竟他還有國家大事要處置。

  又坐在床邊看了一回小燕子,小燕子終是沒醒,乾隆只能起身去養心殿了。臨走還各自囑咐了鐘茗與令妃,要令妃照顧好小燕子,要鐘茗安排好小燕子傷好後的休息之所。

    乾隆走了,鐘茗卻在延禧宮裡坐了很久,從小燕子的脈方一直問到乾隆帶她來時的情況。令妃極熱心道:「奴才許久未見過皇上如此緊張過呢,上一回還是端慧皇太子病的時候的事了……」

    「她真的很像皇上?單憑這個就能認定麼?這皇室血統,不容混淆!如果有絲毫破綻,是砍頭的大事,你懂嗎?」

  我只提醒這麼一回,剩下的,咱們各憑本事罷!你想拉攏勢力,隨便!可真不幸,我定要讓乾隆知道這個人是假的,看你如何收場!

    「奴才明白了!」

    鐘茗的瞳孔收縮了一下,暗暗捏了捏拳頭,令妃看在眼裡,垂頭不語。

    交鋒延禧宮,鐘茗暫敗一局,原因——乾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29 AM


047鐘茗的思量

    回坤甯宮,鐘茗還是有些順不過氣來,忍一時風平浪靜,這道理誰都懂,可真做起來,實在是太難。

  唾面自乾,那是一種境界,可這種境界不是誰都能達到的。與令妃相處,不是一天兩天了,只以前鐘茗有意不與她長時間相處,也是擔心這個瞄著坤甯宮的人瞧出自己的破綻來——敵人永遠比朋友更瞭解你。

  便是每日請安,令妃在坤甯宮裡也不好多說話,到了慈甯宮更是老實得一塌糊塗,今日多搭了兩句話,就能噎人半天。

    那拉皇后是打心裡厭惡這個『狐狸精』的,鐘茗也是覺得跟令妃相處的感覺很詭異,老是覺得她是在針對自己,可又無跡可尋,只暗中提防著,凡涉及重大無比與老佛爺、乾隆事先打好招呼免得被人說嘴。

  若非令妃一開口,自己總要有點小不順,積年累月下來,還真發現不了什麼——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讓人覺得有道理,很貼切,可這樣有理又貼切的話,為什麼總是讓自己不順利?她一向很恭順,在皇后面前真是規矩老實,可就是這樣的規矩老實,每每讓乾隆多瞪皇后幾眼。

    長久下來,再遲鈍也會本能地覺出不對來了,就算不用靈長類的大腦,只靠單細胞的直覺也能感受到,這個令妃的的確確是衝著自己來的!

  今日因關係到了小燕子的事,鐘茗難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一一細嚼著令妃的話,竟是挑著自己生氣、讓乾隆以為自己不喜新格格的意思極強。

  配上那『不敢』看向自己的眼神與動作,真真把個受氣小媳婦的形象活脫脫給演了出來!凡是一舉一動,總能讓人覺出不舒服來。不止是皇后盯著令妃,令妃也在盯著皇后!她現又得寵,又有兩個女兒,估摸著還可能生出個十五阿哥來,這樣的人在暗中窺伺,真是讓人毛骨悚然!

    鐘茗打了個寒顫,努力回想一下劇情,心裡暗下決心,一定要認真對待了!不是不惹著乾隆、不剪頭髮就能平安過一輩子的,就算自己老實待著,只要自己還是皇后,就是某些人的絆腳石,就會被人想法子搬開來。樹欲靜而風不止!

    「容嬤嬤,咱們要好好合計合計了,看皇上待這個『女兒』的情形,怕是舊情難了,這個新格格,今後怕是要金貴了。」

    「娘娘何必擔心這個?沒名沒份的就敢跟男人生孩子,也不是什麼正經人!」容嬤嬤啐道,「否則何以不得入宮?!」

    鐘茗聽了容嬤嬤的話,她忽然悟了,乾隆恐怕並非有多麼『愛』夏雨荷,否則也不會忘到腦後十九年,等到有人找上門來要撫養費了,才想起還有這麼一檔子事。

  不過是最後他過得太順溜了,回部捷報頻傳,後宮還算平安,五阿哥又極長進,他有功夫吃多了撐著悲春傷秋罷了。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兒,讓他想起來了年輕時的歲月,青春飛揚、美人愛慕,乾隆是在『愛』他自己的年輕歲月,僅此而已。

    既如此,還要跟她們鬧得什麼呢?反正小燕子是假的,夏紫薇是真的,她們以後必會為這事生出事端來,自己只管看熱鬧就是了。

  執掌六宮的皇后,沒事跟出身不正的格格較個什麼勁?不是越發顯得自己氣度狹窄、不能容人麼?在乾隆把她們捧在手心的時候發難,不是讓乾隆越發討厭自己麼?

    「既這麼著,咱們也不用跟她過不去,橫豎是個格格,還是個入不了玉牒的!咱們只管看戲不就得了?」

  鐘茗這回想通了,令妃再撩撥,只要自己想著不動如山看她鬧騰,瞅準機會下手——憑著小燕子的本事,不闖禍比較難,抓個現行——事也就解決了!

  如今是乾隆自己鬼摸了頭的認定這小燕子是親閨女,連驗明身份都不用了,只怕他的腦電波跟正常人類已經不在一個波段了,硬攔著他,哪怕你說的有道理,只要涉及一個『這不是格格』,只怕他也聽不進去,反要怪你不能容人。好人遭驢踢的事,鐘茗才不要幹!

    「娘娘,現在可不能不管這個『格格』了。」

    鐘茗心說,她哪裡是個格格?

    容嬤嬤繼續道:「延禧宮養傷,怕是養著養著就要成了延禧宮的人了。皇上雖重視兒子,可面兒上更疼公主格格們,這個格格又是個意外之喜,保不齊皇上會另眼相看的,這新格格要是受令妃的挑唆,對娘娘不利,實在是個大麻煩。娘娘不記得五阿哥的教訓了麼?只因著延禧宮與永和宮是前後院,愉妃娘娘一死,令妃娘娘就對五阿哥照顧有加,然後!哼!咱們對這個新格格,確是不能太不管了!可娘娘要把她挪出延禧宮,皇上又攔著,讓她不受令妃挑唆怕是難了。她要是向著令妃,還是儘早打發了為好,總不能養虎為患呀!就算是真的,也要弄成個假的才好!世間斷沒有憑一把扇子誰女兒的事!設若是真格格死了,身邊的丫頭偷人主人家的東西呢?」

    鐘茗一愣,原來,皇后對付小燕子還有這一層原因麼?容嬤嬤說得並不是沒有道理的,可是要對付也要換一種方法,太直接了可不太好!今天自己是不是太魯莽了?怕會在對待小燕子這件事上,給乾隆留下不好的印象了吧?

  轉念又一想,今天這樣,正符合皇后的脾氣,剛好讓令妃輕敵,也算是個收穫?自嘲地一笑,我可真是有阿Q精神,為自己找藉口啊!

    要不是知道些情節,明白小燕子是假的,光杆兒穿過來,為了活命,鐘茗也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對小燕子出手,想法讓她遠離了令妃、不要跟自己作對。鐘茗瞇了一下眼。

    容嬤嬤說了一長串,這才停下來喘了口氣:「要不,等她醒了,娘娘便去問她!出身、過往一應事項,一個大姑娘從山東到北京?」容嬤嬤搖頭,「能安全的到了,祖墳冒青煙了罷!」

    「保不定,還真是的呢!」鐘茗笑道,「問什麼?現在不管我說什麼,皇上一定覺得我是有意為難他那可憐的女兒,我又何必做這個惡人?」

  從小燕子進了延禧宮那一刻起,不讓乾隆誤認了她的可能性就已經接近於零了。乾隆本人已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聽到那句『大明湖畔夏雨荷』就認定這是親閨女了,加上有個慣於秉承上意推波助瀾的令妃在側,這小燕子穩當了格格了。橫豎不關自己的事,自己還有兒女要撫養,哪有那份情懷去為人解憂?

    聖人說得好,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鐘茗決定,先保自身。

    「那就由著令妃娘娘施為了?新格格在她宮裡養傷,不定什麼時候醒來,醒來之後見的第一個人必定是她!到時候,還不是由著她顛倒黑白麼?」

    鐘茗沒接這個話,猛然想起一事:「坤甯宮的暗房裡,還有什麼東西麼?」

    容嬤嬤大喜:「娘娘要收拾人?一應東西都是全的!」

    「都毀了罷!針啊什麼的,收起來繡花兒,其他的刑具,該燒的燒、該砸的砸,你親自看去,定要化成灰了尋不著蹤跡才好!」

    「娘娘?!」

    「這些手段,都是最傻的。」鐘茗笑道,「把那屋子收拾乾淨了,四壁要乾淨,一絲東西不要掛,連條黑線也不要有!只放一床、一椅、一桌、一燈,床上要有鋪蓋,鋪蓋要好。」

    「娘娘?」

    「嬤嬤只管去,我心裡自有主意,這個新格格,咱們先遠著點,隨她們鬧騰,惹到了咱們頭上再出頭,也不遲。好歹我是個長輩,與晚輩過不去,實是自降了身份,反讓人小瞧了去!嬤嬤,我是這是的主子,是評判別人的,不是掐著人的脖子,讓別人評判著我有理沒理的!」

    「嗻,」容嬤嬤應道,「奴婢這就去,娘娘心裡有數就好,可這暗房——」

    「真要折騰人,什麼東西不能用?何必停下來招人的眼?被發現了,這就是個把柄。況且這宮裡還有慎刑司,我何必親自動手?」

    「嗻!」這一聲爽脆多了。

    容嬤嬤自去處理鐘茗交待的事情不提,鐘茗摸著下巴苦笑,好日子沒幾天了,小燕子一醒過來這宮裡就要不安寧了,得趁著她沒醒先佈置一下了。

  唔,原著裡皇后是挨了許多天才去看小燕子的,又極巧地遇到小燕子轉醒前那一段。鐘茗記得的就那麼多了,實是不知道小燕子究竟昏了幾天才醒的,也無法掐準了時間跑過去,適時問一句:『你是來送信的吧?』只能由著乾隆自已腦補一下小燕子是他女兒的理由,然後認下小燕子了。

    這方面是無法改變的了,小燕子一醒,令妃必是先通知乾隆,然後自己才能知道的。堂堂皇后,又不能放下宮務賴在延禧宮裡不走,反倒招人眼。

    正想著呢,容嬤嬤回來了:「娘娘,都處置完了。」

    鐘茗:「擺午膳罷!」

    飯菜剛剛端上來,一小太監匆匆跑過來,一頭紮在地上:「娘娘,東西六宮都在傳,說有個姑娘,鼻子眼睛都像皇上!」

    鐘茗一摔筷子,嚇得四周宮女太監一哆嗦。

    正在此時,外頭太監高聲道:「皇上駕到——」



048鐘茗的先手

    乾隆一進門就笑道:「朕倒來得巧了!」又對地下跪著的人道,「都起吧!」

    鐘茗起身相迎:「真是巧了。」一面吩咐多添一副碗筷。

    坤甯宮裡,各人有各人站的位置,兩溜雁翅地排著站好。乾隆瞄了一眼單嘣立著的小太監,便知是在回話,隨口問道:「這吃飯也不消停?有什麼要緊的事要回?」

    小太監吃乾隆一嚇,順嘴就道:「宮裡已經傳得風風雨雨,說那個姑娘和皇上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乾隆大笑:「是麼?大家都這麼說?朕看也是……」極得意的樣子。

    鐘茗立時截口道:「哪個再胡唚,只管鉸了他的舌頭去!」一面不等乾隆變臉發怒,對乾隆道,「皇上怎麼也這麼說?您這麼說了,下一步又打算怎麼做?」

    乾隆只覺得火氣上揚,他是覺得帶回個私生女回來,皇后估計會不高興,自己也覺得這樣不是很好,是以過來安撫一下皇后,順便也讓皇后多照顧一下這個新閨女。

  不想皇后一上來居然說了這麼一段話,又想起早間在延禧宮的事,乾隆的心情晴轉多雲漸陰了:「什麼打算怎麼做?朕的女兒,難道能流落在外麼?自是要認了回來!」

    鐘茗瞬間變了表情,換以極標準的皇后式微笑:「老佛爺知道了麼?老佛爺為您、為大清去祈福,結果祈出多少年前一段公案來,等她老人家回來,您要怎麼解釋?」

    乾隆一頓,到底他還知道這種勾搭未婚少女,弄個私生女的事情不能拿到檯面上來說,原著裡也是以義女的名義認下的。乾隆還知道,老佛爺這樣的人最恨不守禮法規矩,最恨不守規矩的女人!

    乾隆發熱的腦袋此時才涼了一點,看向鐘茗:「那朕也不能讓骨肉流落在外!」

    鐘茗笑道:「皇上這是打算認下了?我也不說什麼,原就是您的骨肉,不可不認,可是這認,也要講究個方法的,總要讓人挑不出毛病來才好。您這麼先嚷開了,不稟過老佛爺,可不是正理。後宮裡、整個皇家,涉及家務事,總還是老佛爺說的算的。況且,我看這孩子也很大了,也到了指婚的年紀了,越發要驚動老佛爺才是。您這麼先認下了她,倒把老佛爺晾在一邊了,能成麼?就算老佛爺現不在京裡,也要稟明老佛爺才成。尋常百姓人家,也沒有不讓老太太先知道的道理。先認下了,一時痛快了,到了後面,還不是孩子自己受顛簸?雖說是自己孫女,老佛爺自己認下的,不比您先認了再告訴老佛爺,更得老佛爺的心麼?說句不中聽的話,這麼些年都過來了,還在乎這幾個月麼?到時候,以老佛爺的名義認下她,不是比您自己衝在前頭,名聲更好麼?這樣也顯得您重視老佛爺的意見,老佛爺自然要待她不同。」

    「罷罷罷,朕一句話,倒引出你這一串子來!」乾隆哭笑不得,「是這麼回事,老佛爺出面,是最好不過了。只是一想到這麼些年,朕都沒顧及到她們母女……」

    「人都已經到宮裡了,還能虧待了她不成?只是名份上要等幾個月就好,正好,趁這段時間讓她熟悉一下宮裡的生活,老佛爺回來了,也好喜歡她。再者,還有她母親,她一個女孩子孤身出現,她母親怎麼樣了?她母親又要如何安置?這麼些年她們母女是怎麼過來的?受沒受欺負,有沒有人照顧?有人照顧的,要不要還回去?這些都不要先思量清楚了?」

    乾隆咳嗽一聲,臉上微紅:「她不是還沒醒麼?太醫說,總要過幾天才能醒過來,想問也沒地方問。」

    鐘茗故意埋怨道:「這姑娘倒也罷了,可她母親……」覷一下乾隆的臉色,「別瞪我!我就覺得她不知輕重!好好的,早些上京,她自己也好有個名份,孩子沒生下來的時候,咱們怎麼著也能找個理由把事給弄圓滿了。那會子正是孝賢皇后當家,最賢慧寬慈的一個人,怎會容不下她?倒白白讓孩子背著不好的名聲長到大,不定受了多少委屈!在宮裡生下孩子,至少也是個和碩公主,現在呢?!明明是龍種,卻入不了玉牒!以後指婚啊什麼的,這檔次就要降下來,這額娘當的,可真不稱職!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

    乾隆一噎:「是朕的不是,把她一個人扔在外頭,許是怨了朕了。」言罷長吁短歎了起來。

    鐘茗心裡翻個白眼,非常懷疑乾隆的『龍腦』抽了筋!『怨望』啊!這罪名扣誰頭上都是一輩子翻不了身的,乾隆這個皇帝居然覺得虧欠了誰?有清一代拿這個名頭整治了多少人?不管是朝臣還是宮妃,頂著這個帽子的都沒啥好下場,乾隆卻愧疚了?

    「那也該為孩子多想想,這下好了,這麼些年過去,閨女找上門來了,咱們就是怕是入不了玉牒了,只能另入籍冊,皇上打算怎麼辦吧?」

    乾隆是不會讓私生女入另冊的,大戶人家,有個外室、弄個私生女,也沒什麼,只要別引得家庭糾紛就成了。可皇帝不成,他關係到天下最大的權力,他必須以身作則。

  在尋常人那裡算是風-流韻事,頂多是不守禮法、放-蕩,到了皇帝這裡,只有四個字——荒淫無道。皇帝的血脈,豈是能隨便拋灑的?是以有王公貴族、宗室覺羅有私生子鬧出來的,皇帝卻是從來沒有承認過一個私生子,私生女也沒有。皇帝也不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尤其是一個一心想要好名聲,想得快魔怔了的皇帝。

    乾隆倒是有法子:「認來當義女好了,照你說的,先將養好了,問明她娘的事,把這些年的事情處置好,熟悉一下宮裡,待老佛爺回來,認下她。」說完,極誠懇地看向鐘茗,「這事是朕魯莽了,還是你想的周到,這孩子以後是要在宮裡生活的,指婚什麼的,確要看老佛爺的心意。」頓一頓,「這事是朕做得不好,你別往心裡去,你是皇后,多擔待些。過兩天她醒了,親自去問她情由。」

    鐘茗道:「還有一事,孩子的母親,您要怎麼處置?若接進宮裡,得先過了老佛爺那一關,老佛爺答應了,還要準備個說得過去的身份才成。秀女應選總在十三到十七之間,猛然冒出個三、四十歲的妃嬪……」

    乾隆沉默了:「先安頓了孩子罷……」

    「也好,您瞧放在哪裡合適?」

    乾隆一皺眉:「漱芳齋吧……」

    鐘茗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那裡?我沒聽錯吧?那可是聽戲的地方,是姑娘家能住的麼?」

    乾隆道:「漱芳齋裡是有戲臺子,可也住得人,她從宮外來,恐不太適應,別太拘著她了。」

    原著的慣性真是強大!鐘茗抽抽嘴角,又一想,至少乾隆現在不急著認下這滄海遺珠了,小燕子該有時間說出紫薇來了吧?雖然紫薇進宮一樣是個麻煩,估計也是一樣的向著令妃,可至少比小燕子當格格要好一點。

  遇上小燕子,根本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除非遇上個比她更暴力的如棋社老闆、老闆娘,否則,讓她聽話還不如教豬飛天!

    「既然皇上這麼說了,便先打發人去收拾屋子罷,大不了以後不在漱芳齋聽戲了,這宮裡擺戲臺子的地方總還是有的。」鐘茗不再在這些事情上糾纏了,「一起用膳吧,菜都涼了。」

    「好。對了,永璂呢?」

    「他呀,跑去永瑢那裡學寫字了,我瞧著,懸!」

    「怎麼說?」

    「他的字,中規中矩,是成個樣子,可是在寫字上頭的天份並不太強,隨他找個樂子罷了。」鐘茗笑道。

    乾隆也笑:「能中規中矩就行,他還小,別太拘著了。」

    「唔。永琪媳婦快生了,他房裡的胡氏也有了身孕了。」鐘茗放下筷子,咽了嘴裡的飯才對乾隆道:「左右不出這個月,到時候,六百里加急,老佛爺得了曾孫一準兒高興,咱們再把皇上要認義女的事一塊透給老佛爺……」

    乾隆大喜:「這麼著很好!你想得對。」又說,「朕等孩子醒了就去看看她,問問她的情況,然後召人擬了她的封號,等她能下地了,你先帶她熟悉一下宮裡。一切準備好了,等老佛爺回京!」

    「嗻~快吃吧!」

    這一日,乾隆並沒有再去延禧宮,命把摺子搬到坤甯宮。批完了,考一下回來休息的永璂的功課,又逗一會兒十格格,十格格正是吃了睡、睡了吃的時候,被逗了,嘟著嘴,十分可愛,乾隆繼續逗。

  十格格煩了,不給面子地一巴掌呼上乾隆的龍臉,乾隆才笑得像個傻子似的放手。又與鐘茗討論一下應對老佛爺,給新閨女什麼樣的封級、夏雨荷同學要如何安置、給新閨女指個什麼樣的額駙……

    ————————————————————————————————

    小燕子的身體底子本就好,箭未中要害,太醫也還有些真本事,沒兩天便醒了。眼珠子亂動的時候,令妃便發覺了,正要命人通報給乾隆的時候,乾隆自己來了。

  他這兩天想的都是新閨女的事,既安撫了皇后,在皇后那裡討了個更嚴謹的計畫,得空便要來看一下小燕子了。

    令妃一臉欣喜地迎了上來:「皇上真是福星!您一來,孩子就醒了!您快來看啊!」

    「是麼?朕來看看。」

    令妃猜度其意,拿不定主意,皇帝這兩日都是宿在坤甯宮的,以皇后的脾氣,必是藏不住話的,可並不見皇帝有惱皇后的樣子,還是按兵不動的好。一面說:「前日還說夢話的來著,奴才聽著,她的名字像是叫小燕子,姓夏,壬戌年八月初一生的……」

    乾隆樂了:「那就是了,當朕在圍場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就對她產生了一股不一樣的感覺,尤其是她在昏迷前一刻用那雙哀怨的眼神瞅著朕,問朕說還記不記得夏雨荷?朕這輩子都忘不了她那又慌又急又害怕又無助的模樣……這是父女天性!」

    ……

    ……

    ……

    (省略部分系原著,偶在下文裡會簡略提到,想看無刪節版的,可自行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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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認下了小燕子,就是那個孩子,那是朕的骨肉啊!」

    鐘茗聽得目瞪口呆,此時乾隆正坐在她的對面,兩人一起吃晚飯。

  乾隆拿筷子戳了幾下菜,有些激動,又有些不安:「當時的情形,實在是,朕不由自主,就認下了,可怎麼是好?」

    下午聽到宮裡一聲聲傳著『格格千歲』的時候鐘茗就開始頭疼了,真沒料到自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乾隆居然能這麼認下了!他不是答應的好好的,先不認的麼?怎麼一轉臉,小燕子還是成了格格?

  「您等等,您是怎麼就『不由自主』了的?」揉揉太陽穴,這小燕子還真敢認啊!「這下好了,先斬後奏……」

    乾隆咳嗽一聲:「認都認了,宮裡怕是都傳遍了,朕明兒就召人商量一下封號……」

    「宮裡是傳遍了,只聽著滿宮裡嚷嚷『格格千歲』,合著把我說的話當耳旁風吶!不是說了不許亂傳的麼?!」

    「事已至此,追究有什麼用?頂多老佛爺回來了,朕親自向老佛爺陪不是。」

    「不是這麼說的。」鐘茗平心靜氣地道,「不是為了這事才發作的。單這一件事,只是麻煩些,倒也還能轉回來。下回呢?要是拿宮裡的事出去嚼舌頭可怎麼辦?主子的話不遵行,這是大忌。還不得壞大事?」

    乾隆不吭聲了。

    「都誰吼的?聲大的我在坤甯宮裡都能聽得見!還要不要舌頭了?!」皇后一瞪眼,還是頗有威懾力的,乾隆身邊跟的小太監撲通一跪:「是令妃娘娘說的……」

    鐘茗道:「胡說!令妃怎會不遵令而行?敢為了脫身攀咬主子!仔細你的皮!」

    小太監快哭了,久聞皇后嚴厲,剪個把奴才的舌頭,她還是能說得出做得到的,小太監嚇得要死,只想儘快開脫了自己:「當時延禧宮的臘梅只說了句『姑娘,請吃藥』,令妃娘娘就說『掌嘴!這還沒弄清楚嗎?聽也該聽明白了,看也該看明白了!叫格格,什麼姑娘姑娘的!…』然後,臘梅就跪下說『格格,請吃藥』了,再然後,」看了眼乾隆,「皇上親自給格格喂藥,再然後,皇上說要補償格格,令妃娘娘就說『皇上,恭喜恭喜!父女團圓了!…』接著,令妃娘娘讓格格管皇上叫皇阿瑪,大傢伙這才恭喜格格千歲的!」說完就砰砰地碰頭。

    鐘茗轉向乾隆輕聲問道:「是這樣麼?」

    乾隆也記不清當時的情形了,只覺得當時很感動,順勢就認了,並不計較是誰起的頭。聽小太監這麼一複述,倒也想起來了:「朕記起來了,是這樣,都怪朕太激動了,白白壞了計較,皇后也甭跟奴才們置氣了。」

    「皇上私下改了稱呼,並無不妥,老佛爺回來還得些日子,總不能攔著你們父女相認。可私下說說也就罷了,這麼一嚷,沸反盈天的,可怎麼是好?」又瞪一眼小太監,「真是可惡!」

    小太監嚇個半死:「奴才們該死!奴才們該死!不合跟著延禧宮一塊聲張。」

    乾隆皺眉,看鐘茗也在皺眉,倒有些怨起令妃多事來了,明明已下令不要聲張的,偏偏……

  原本乾隆覺得令妃沒了十四阿哥,這幾個月又表現得極好,待小燕子也是很盡心盡力地照顧,不見有什麼醋意,很想舊事重提,封為貴妃,也算安撫補償她一下。此時倒覺得令妃辦事不周密,升為貴妃恐不稱職了,便壓下了這種想法。

    乾隆現在只希望鐘茗能再想個法子,讓老佛爺順了氣才好,這樣的事情,自然要所有人都表現得很高興才算圓滿。宮裡的事情,還是女人懂得多些,皇后頗得老佛爺信賴,這件事情上,比自己有辦法才是。

    鐘茗是在傷腦筋,原著的慣性如此,讓人無語。又想到,令妃這是不是故意的呢?是了,這命令是自己下的,令妃怎會遵從?看著乾隆對小燕子好,當然要趁熱打鐵尋一幫手,她的親生女兒年紀還小,又不及十格格受寵,沒有年長的女兒做幫手……

    鐘茗咬咬牙:「拖!從今天起,宮裡閉嘴!東西六宮,再有嚼舌頭的全交慎刑司去!好在事情發生在今天,立時傳話宮門,不許漏了一絲信到宮外頭去!皇上,怕要親自與慈甯宮的留守嬤嬤們說一說了。」

    乾隆點頭:「慈甯宮有朕!」沉著臉加上一句,「宮裡倒無妨,反正都知道了,只不許傳到宮外頭去!」

  皇帝還是要臉的,可不想外頭編出十七、八個版本的《皇帝XXOO記》來。哪怕大家都知道這是他亂搞出來的女兒,也不能到明面上說,只能說這是投緣的『義女』。

    「快進點東西罷,天大的事情也不能不吃飯。永琪媳婦快生了,一生下來,就八百里加急給老佛爺遞信兒,等不了幾天的,驛馬可比流言快。等老佛爺回來,或是回來之前聽到什麼流言的時候,咱們已經在老佛爺跟前打過招呼了,不會很生氣的。到時候,把個如花似玉又規矩守禮的孩子往老佛爺跟前一放,不就結了?」

    「也是。」乾隆鬆了一口氣,捧起飯碗。

    鐘茗見他拔了兩口飯,又道:「還有,不是說,這孩子的生母已逝了麼?咱們是不是派人去修一下墓?入不得皇陵,也不能讓她身後淒涼,也算是表表咱們心意。」

    乾隆放下碗:「正是,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葬在大明湖畔初遇的地方了……」

    鐘茗覺得暫時不吃飯是個好選擇,至少不會吐出來!

  「要委屈孩子幾個月不得正名,雖說是為了她好,可畢竟是委屈了,不如,咱們悄悄地辦!順便也去打聽一下這麼些年,有誰幫過她們母女,也好回報一下,另看她們住過的地方,有什麼有念想的物件能帶回來的也弄出幾件來。等她自己提起的時候,一總捧出來,也好給她個驚喜,也讓她心裡更感激皇上。」

    這樣的安排是極合乾隆的心意的,此人心意也好猜,凡事要體面,辦事要驚人、要得人誇獎。乾隆連連稱讚:「很好!」一面冷笑著對屋裡侍候的人道:「都聽好了,朕和皇后要給格格一個驚喜,誰都不准漏了出去,敢再出今早的事情,朕饒不了他!」

    果然,皇帝說的話比皇后更有效,宮裡立時平靜了很多。派去濟南的人也定下了,用的是乾隆的奶兄。因為是私事,夏雨荷無法拿到檯面上來說,只能派個心腹人去,最好是不驚動朝廷大臣。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30 AM


049樂克打醬油

    派去濟南的人定的是乾隆的奶兄,因為是私事,夏雨荷無法拿到檯面上來說,只能派個心腹人去,最好是不驚動朝廷大臣。

  又因為是去為皇帝處理隱私,並不能走官方途徑,只能以私人的名義,無法動用驛站一類的資源。好在乾隆自己有私房錢,不用通過戶部拔款,不然,可就真要有熱鬧看了。

    乾隆的奶兄收拾了半天,選了幾個口嚴的家人,回來見乾隆,看還有什麼吩咐沒有。乾隆把鐘茗也一起拉上了,覺得萬一皇后再想出一點什麼其他的注意事項,也可以當面吩咐,免得提醒不及有了疏漏,或者是自己一時不查,像在延禧宮裡認了小燕子一樣壞了計較。

    乾隆並不是單傳了奶兄來晉見的,用的是思念舊人的藉口。太后離京,皇帝心裡不安,要見以前的乳母,順便看一看奶兄,也是合情合理。於是,乾隆的乳母錢嬤嬤便帶著兒子進宮了。叩拜完畢,鐘茗忙道:「給嬤嬤設個座來!」

    錢嬤嬤已有七十了,顫巍巍地躬身道:「主子娘娘面前,哪有奴才的座兒呢。」

    鐘茗笑道:「嬤嬤自與旁人不同。」

  從一入宮開始,那拉氏等人,甚而至於富察皇后都是要給這位嬤嬤面子的,有時候還要讓上她一兩分。

    乾隆也道:「皇后說的是,嬤嬤只管坐。」

    錢嬤嬤這才謝了座,斜簽著身子坐下了。鐘茗只管問錢嬤嬤的衣食住行,說些家常話,又問了家裡有子女、孫子孫女的事。

  一時說到了乾隆奶兄唐立的差使,錢嬤嬤道:「虧得主子娘娘給他臉面,奴才三個兒子,已有兩個領了差使,這一個,就讓他在家裡看家罷。」

    乾隆接道:「朕這裡,正有事要他去辦!」

    鐘茗道:「那倒要跟嬤嬤借奶兄用一用了,嬤嬤只管放心,皇上與我虧待不了他。嬤嬤要是覺得家裡冷清了,只管遞牌子進宮來,咱們也好說說話。便是覺得我不會說話,老佛爺宮裡的孫嬤嬤與唐嬤嬤與你當年是一塊兒當差的,今番她們留在宮裡,你們也有得說呢!」

    錢嬤嬤連忙起身:「娘娘這麼說,真是讓老奴折壽了,娘娘哪裡能不會說話呢!」一面說,一面連連擺手。

    乾隆在一邊看得很舒暢:「皇后不必自謙了,嬤嬤也不必在意,皇后就是這副脾氣,刀子嘴豆腐心的。」轉頭吩咐高無庸,「著人攙嬤嬤去慈甯宮,孫嬤嬤與唐嬤嬤見了嬤嬤,必是喜歡的。」

    鐘茗接道:「小心伺候著!」

    高無庸哈著腰應了,點了兩個小太監扶著錢嬤嬤去了。錢嬤嬤臨走瞪一眼唐立:「聽主子吩咐,辦好了差,辦不好,仔細你的皮!」

    唐立趕忙應了錢嬤嬤的話,錢嬤嬤又告了一回罪,這才走了。

    鐘茗收到乾隆的眼色,放緩了聲調對唐立道:「且放心罷,慈甯宮裡你母親是慣熟了的,況且唐嬤嬤是你姑母,她有伺候老佛爺的體面,還是早些年你母親進的言,可不必擔心有人欺負了錢嬤嬤。」聲音裡帶著點打趣。

    乾隆順著說道:「朕的乳母,自然不會受委屈。」

    唐立跪下磕頭:「全仗著主子娘娘抬舉,奴才一家才有今天。」

    乾隆一看火候到了,這才提起有趟差使要唐立去辦,然而給若干年前的風流帳掃尾這種工作,還要一點臉面的乾隆不好直接說,於是拿手捅了一下坐在身邊的鐘茗。

  鐘茗心裡翻個白眼,和顏悅色地對唐立道:「現今有件事,交給別人我與皇上都不放心,還要你去跑一趟。」

    「但憑主子娘娘吩咐,奴才萬死不辭。」

    「用不著你死,也不會讓你死。」鐘茗笑道,「別說這麼忌諱的字眼,不過是跑一趟腿,辦些雜事,只是要離家幾個月,趕在老佛爺回京前辦好,也就成了。」

    「奴才聽娘娘吩咐。」

    鐘茗看了一下乾隆,乾隆清清嗓子:「是這樣,你去趟濟南……」

    唐立的耳朵動了動,心裡已經有幾分明白了,他算得是皇家世僕了,否則其母也不會被選為乾隆的乳母,既是世僕,打聽宮裡的消息,或者不用打聽自有消息傳到他的耳朵裡。

  『大明湖畔夏雨荷』雖被禁止談論,但對他來說,實不是什麼秘密了,可皇上既不願人提及,當奴才的只好裝成不知道。

    於是,唐立只管帶了耳朵來聽吩咐。只聽得乾隆讓他去修墳、打聽一下夏氏母女的生活情況(鐘茗一愣,心說自己沒有提到讓人打聽這一對母女的生活情況啊,只讓打聽一下誰幫過她們,好還人情的。這是乾隆自己被往事勾起美好回憶,想知道一下曾經心動的女人,這麼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又吩咐了從唐立之兄那裡支領銀子(鐘茗心說,原來用這位奶兄還有這層原因),由乾隆寫張字條,爾後歸檔,不要驚動當地官府云云。

    唐立等乾隆說完,又在心裡默數了三聲,知道皇上這是說完了,方才叩頭領命,垂手立到一邊。乾隆轉臉問鐘茗:「皇后還有什麼補充的麼?」

    鐘茗道:「最好能打聽一下當年夏家有什麼使得順手的奴才才好,就買進京來,孩子也到了出嫁的年紀,指婚分府,一併賞給她,用得也順手。」

    乾隆撫掌大笑:「還是你想得周到!」

    「你只管去,當是歷練,也讓皇上看看你的能耐,才好給你差使。」鐘茗又加了一句。

    乾隆會意:「正是,只管用心辦差。」

    唐立這才告退。

    乾隆看著唐立領命去了,笑著對鐘茗道:「終於了了一件大事。」

  也覺得為自己想辦法的皇后分外順眼,更覺得皇后處置事情是越來越妥貼了。後宮的事情,還是讓皇后來辦比較好,比如這回,自己光想著認女兒,還是皇后提醒了老佛爺那裡的問題。

  比起簡單地順著自己,鼓勵認下女兒的令妃,還是皇后的眼光更長遠,想法更全面周到,顧全了所有人的面子,也對小燕子的未來考慮得更多些。

    鐘茗道:「等老佛爺喝了新格格敬的茶,你再高興也不遲。」

    乾隆笑道:「不是有你安排麼?朕從來都是放心的!」

    鐘茗又說起永琪側福晉索綽羅氏來了:「產期近了,可是聽說了永琪在圍場的事,又嚇得跟什麼似的,太醫說,保不齊要早產的。我命容嬤嬤去賞了藥材、送子觀音,著人對她說,只管放心養胎,生個小阿哥才是正理。算起來五阿哥算是立了功了,不是他那一箭,還射不回來個格格呢。這才好了些,可畢竟存了心事了。」

  索綽羅氏生得纖嫋,性子也溫婉,知書達理,平日裡到坤甯宮裡請安,也是老老實實。又知自己是側福晉,並不很攬著景陽宮的大權,對永琪也沒有管得很嚴,倒是頗得永琪之心。

    乾隆的心情降了一點:「著太醫院多盯著點罷,保姆等都備下了麼?」

    「早備好了!另有永琪房裡的胡氏,也有了幾個月的身子了。索性便一齊備下了。」

    乾隆這才開了臉:「那便好!」

    正在說話間,小太監飛奔而來,一頭紮下去:「皇上、娘娘,五側福晉,要生了……」

    還是孫子比較重要,乾隆急對鐘茗道:「你去看看罷,朕去看看永琪!」

    索綽羅氏前番因為憂心永琪,又聞說射的是個格格,越發擔心,耗了不少心神,頭次生產,本就兇險,折騰了一天一夜,才生下個兒子來。

    乾隆與永琪都是高興,乾隆尤其喜樂,先頭冒出了個女兒,後得了個孫子,更珍貴的是,這是他意屬的繼承人的長子。忙不迭地賞下了許多東西,從金項圈到宮緞,不但索綽羅氏有、小阿哥有,連永琪也被他記了一功,賞了不少東西。

    鐘茗道:「可要辦個大大的洗三禮。」頓一下,「皇上,可要快馬給老佛爺報信啊!」

    乾隆笑得更開心了:「正是!這樣的大事,當然要報老佛爺!」一面盤算著,把小燕子的消息夾進喜報裡,再不會惹人眼的。

    ————————————————————————————————

    「你說的是真的?」鐘茗不鹹不淡地問道。

    地下的小太監連連在地毯上碰頭:「萬不敢欺瞞娘娘,今兒令妃娘娘確是帶著新格格逛園子的,新格格還管挹翠閣叫把草問的……」

    ……

    ……

    省略部分為原著,下文會有略寫,想看無刪節版的同學,請自行百-度

    「噗~」坤甯宮地下的奴才笑成一團。奴才們雖不識字,可硬記也記得宮裡各處的名字了,這新格格說的白字,可把大家逗樂了。

    小太監繼續道:「令妃娘娘還提醒新格格,她說……『被皇上寵愛,是無上的榮幸,也是件危險的事,宮裡,多少人眼紅,多少人嫉妒……』後面的話,奴才就沒聽清楚了,新格格像是被嚇著了,說要回家什麼的,令妃娘娘又說,回家什麼的是犯忌諱的,還說『現在,皇上認定了你是格格,你就是千真萬確的格格了!你自己也要毫無疑問的相信這點!』。」

    皇宮裡,除了各位主子貼身侍候的宮女太監外,各處殿閣還有分派的駐守奴才,職責就是打掃衛生或是主子臨時起意到此處散心的時候上前侍候的。御花園裡,自然也有灑掃、看管花木的宮女太監。鐘茗借著放宮人出去,不止是放人,還重新調整了一下人事,敲打了一些人,也安插了一點聽話的進去。

    當皇后還是有一點福利的——外人要找宮人打聽消息,那叫刺探宮闈,往大了說,是要砍頭的;宮妃召來不是自己宮裡也不是自己子女宮裡的奴才問這問那,那叫不安份,弄出來是要招厭的;唯獨皇后,問哪裡的宮人,都是份內的,都是名正言順的,當然,前提是她沒有被皇太后、皇帝十分厭棄,動輒得咎。

    小太監回憶著又說道:「後來,新格格問如果她不是格格怎麼辦?令妃娘娘路都走不穩了,說『如果你不是格格,你就是欺君大罪,那是一定會砍頭的!不止你會被砍頭,受牽連的人還會有一大群,像鄂敏,像我,像福倫……都脫不了干係……所以,這句活,你咽進肚子裡,永遠不許再說!』」

    原來你還知道自己脫不了干係!!!不過,這與鄂敏有一毛錢關係麼?!小燕子知道鄂敏、福倫是誰麼?鐘茗瞇了一下眼睛,越發認定令妃是鐵了心要把小燕子弄成個格格了。

  不信以令妃的腦子,不會覺得小燕子問『如果不是格格』的時候,不會覺查出些什麼來!可她已經把事情做下了,只能讓小燕子當真格格了。

    「說下去!」

    「接著,五阿哥帶著福爾泰出現了,與新格格聊得投機,五阿哥向新格格陪不是,說是射著她了,新格格反謝五阿哥,是虧得那一箭才讓她和皇上見了面,她謝五阿哥還來不及呢!福爾泰說全家都惦記著令妃娘娘。他們還白晝飲酒……五阿哥說新格格是……最美麗的小鹿!後來,新格格一聽要學規矩,直說自己要完了,還是被令妃娘娘給勸下了的……」

  說著,小太監也帶著點不屑了,哪有不學規矩的格格?話說今天,他們這些粗使的宮女太監,可真是看了場猴戲啊!就是在宮外,家裡貧困到要把兒子賣了當太監的時候,那種環境下,也沒見過這樣不講究的年輕女子的。

    坤甯宮眾人聽得直抽抽,容嬤嬤關心的卻是另一件:「這新格格一個勁地說,如果她不是格格怎麼辦,這其中……」

    鐘茗心說,連容嬤嬤這樣的僕婦都聽得出來有問題,令妃還能壓著小燕子認了,真是有問題了!心裡這麼想著,口上卻說:「賞他!」

  一面有宮女素芯拿了個荷包給小太監,一看,鼓鼓的,小太監心裡有數,喜不自勝,叩地謝恩了去。

    「嬤嬤,現是皇上已經發話了,咱們再找她的麻煩,真是給自己找麻煩了,只看罷,橫豎賴不到咱們身上。只嬤嬤要多擔待些,與宮裡各處的奴才多聯繫一下。」

    容嬤嬤勁頭十足:「奴婢明白了!」

    鐘茗一點頭搭著小淩子的手,進裡間歇晌去了。躺在炕上,鐘茗只覺得詭異,五阿哥怎麼還跟小燕子搭上線了?他現在有老婆了,雖然是個側福晉,可孩子都生下了,總不會再攪到一起了吧?一面想,一面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

    因小燕子醒了,乾隆又身不由己地讓她叫了皇阿瑪,後宮裡已經嚷嚷著叫了『格格千歲』,乾隆雖不喜,也只能先召來大臣議一議小燕子的封號問題了。

    乾隆是人適逢喜事精神爽,得了孫子又冒個這麼大的女兒:「朕實在是沒想到事隔多年,憑空多出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格格來!哈哈……說起來冥冥中自有定數。那時,朕因接到太后懿旨,不得不匆匆離開濟南返回北京,臨行前,朕答應雨荷,會派人將她接回宮裡來往,不料苗疆叛變,這一仗足足打了一年多才算平定,朕國事匆忙,也就把雨荷的事給耽擱了,想不到事隔十九年,朕的滄海遺珠,居然失而復得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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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乾隆想了想,不禁大喜。擊掌歎道:「還珠格格!哈哈!好一個『還珠格格』,朕喜歡!太喜歡了!就是這樣了!還珠格格!她是朕的還珠格格!」

    「請皇上三思!」

    乾隆一抬眼,看到說話的人,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怎麼忘了還有他?!

    「奴才以為,紀昀其心可誅!」

    乾隆真後悔為什麼沒有把他打發到五臺山去陪老佛爺吃齋念佛,看能不能磨去他的混帳脾氣。

    紀曉嵐聽到此言,連忙跪下:「臣紀昀是出自公心,這滄海遺珠,實是無法明說的,並不是臣要壓著格格的品級。」

    「紀昀號稱才子,熟讀典故,豈會不知什麼叫『買櫝還珠』麼!」

    乾隆心裡的憤怒逆流成河了……樂克,你是生來給朕找不自在的麼?

    因為要商量格格的品級稱號,按規矩,要有禮部官員的事的,擬祥稱備選、討論合不合規矩,然後才是讓大學士擬旨,交內務府準備東西,讓宗人府備案什麼的。真不幸,樂克同學被調到禮部去了。又因為他原是左都御史,到禮部之後,品級自是不能太低,便做了禮部滿尚書,正在今日宣召之列。

    買櫝還珠,通俗一點講,叫不識貨,當然,如果你的語文只是學了個大概,也可以理解為『有眼無珠』,大概齊意思差不了多少的……那麼,到底是誰『不識貨』又到底是誰『有眼無珠』呢?乾隆?夏雨荷?如果是乾隆,問題就壞大了,如果是夏雨荷,那買去的『櫝』又是誰?

    「奴才只是讀過幾天書而已,卻也知道這不是個什麼詞,為何紀大學士竟會出自昏招?」

    阿米豆腐,這是在文字獄盛行的大清朝啊,康熙、雍正、乾隆,誰沒興過文字獄?單沒寫清朝年號就能開棺戳屍的,這個『還珠』要怎麼收場?這個不是說你有心無心的事,只要有人懷疑到了,是『寧錯殺、不錯放』的。

    紀曉嵐一聽,壞了,自己怎麼就腦子不轉彎,想出這個來了呢?皇上不是說『滄海遺珠』了麼?叫什麼『還珠』啊?直接叫『明珠』啊『珍珠』啊什麼的,不是更好麼?要什麼聽起來文雅?這下可好,犯了低級錯誤了。

    到底是腦筋不壞,立時讓他圓了回來:「是臣想左了,原想著這是個自己找回來格格,又要與眾不同些,『滄海遺珠』分外珍貴,這才……請皇上治罪!」

    乾隆的眼睛在紀曉嵐身上打了個轉,又瞄了一眼讓人頭疼的樂克,覺得先前紀曉嵐的分析也算合理,他對紀曉嵐也無成見,『滄海遺珠』四個字是他自己說的。可樂克說的確實也有道理,只能一拂袖子:「改日再議!今日之事,不可外傳!」

    誰不知道事關皇帝的不光彩隱私啊?哪會傳呢?如果是皇帝置個外室,樂克絕對敢奏一本,可是這是個私生女,怎能讓皇帝不認女兒?又怎能讓皇室血脈流落在外?樂克也不吭聲了……



050定名為還珠

    乾隆看樂克不再吱聲,又眼看著眾大臣悄沒聲地倒退著下去了,心下暗恨,既覺得他攪了場,又覺得他這是為自己著想。

  可畢竟是攪了局了,有心給樂克個難看吧,又不太好,想給樂克出個難題,讓他議一下格格的稱號問題吧,又怕這個二杆子弄個不上不下的稱號出來,只能眼睜睜著看著大臣們退下了,留下他自己生悶氣。

    想了一回,撿起摺子,挑要緊的事批了,餘下的統統發到軍機處,讓傅恒代閱了。扔下筆,乾隆奔坤甯宮來了,在小燕子這件事情上,乾隆如今是覺得皇后總能有個萬全的主意了。

    「噗~」聽完高無庸奉乾隆之命回述的討論現場,鐘茗一口茶直接噴了出來,以前還真沒想過這檔子事。

  可是,沒有了『還珠格格』的稱號,自己穿來的世界還是『還珠』的世界麼?鐘茗糾結了。不過還有一點值得欣慰,乾隆聽到自己的那段經歷可能被拿來說事,竟是不再覺得『義女』委屈了小燕子,到底是個死要面子,不想被人指指點點的人,這點性格沒變就好。

    又想到自己的蘿莉時代,似乎背過一首《節婦吟》,記得最婉約、最動人的兩句『還君明珠淚雙垂,恨不相逢未嫁時。』真真正正的『發乎情、止乎禮』,一對比,這些『情不自禁』的人,顯得越發不討人喜歡。

    當然,心裡想的是不能直說的,否則乾隆怕是要翻臉的。光噴了一口茶,宮女嬤嬤們上前來收拾的時候,乾隆的臉已經很不好看了。

  鐘茗心說,難道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讓紀曉嵐這個大才子脫口而出一句『還珠』,小燕子可不就是個送信的麼?紫薇才是正經的乾隆女兒。小燕子可不就真是個『櫝』麼?紫薇才是『珠』啊!

  乾隆把『珠』給撇到一邊兒,倒把『櫝』給留下了!害得那個『珠』費了千辛萬苦,歷經刀砍針紮期間,還差點被好色的親爹亂了一把倫,才證明了自己的身份,如果自己像原著裡的樣子,對她狠一點,只怕她的日子還要更難過一些。

    鐘茗對小燕子現今是沒啥好感了,心裡頗為同情紫薇,可憐的姑娘,就是因為犯了跟她爹一樣的毛病——『識人不清』,還要經此磨難,也不知道她現在是不是還在為小燕子的安危擔心,是不是還要被柳青諷刺一下了。

  思及些,鐘茗倒覺得『還珠』二字,真是貼切得緊。又覺得若是聯繫上《節婦吟》,這兩字倒又是被糟蹋了,一時難以斷定。

    乾隆還以為鐘茗在想事呢,心下雖急,卻也不便催促。以紀曉嵐的文采,尚有個樂克能挑出毛病來,皇后這裡,還是讓她多想想罷。

    鐘茗想著想著倒打定了主意,『還珠』就『還珠』,省得再想出別的美名來,倒給好聽的名字抹黑了。

  「皇上,名號什麼的,倒還可以緩緩的,宮裡的女孩子,哪個不是指婚前後才晉封的?當然,小燕子的情況有所不同,其他格格可以頂著皇女的名位生活在宮裡,可她不行,不給個等級,她便立足不穩。依我說,先定了等級,再定吉祥字型大小。」

    乾隆有些為難:「今天就是說了這事,才說到『還珠』上頭的。和碩格格,紀昀已經分析過了……」

    「紀昀也是個糊塗的!一個和碩格格又怎麼了?他雖是漢臣,也該明白咱們家的女孩子,一等是固倫公主,下面是和碩公主、和碩格格、多羅格格、固山格格、公格格、宗女等。小燕子是皇上骨血,宮裡,如果怕是早都心裡有數了,誰敢說三道四?住在宮裡,便是個和碩格格又如何?也越不過固倫公主與和碩公主!咱們宮裡有幾個格格?孩子們的教養都是極好的,又有哪個格格會不平?會超然?要我說,單為了她另辟一個格格的品級稱號,才會落人口舌,真是個糊塗東西!」

    乾隆回過味兒來:「是啊!和敬是固倫公主、十格格將來必是封的固倫公主,除開她們,蘭兒、晴兒是和碩公主、四格格快指婚了,也是和碩公主,餘下的……都不會比小燕子低啊!哪會在品級上計較!」

    鐘茗黑線了,你才想明白呀!又對乾隆道:「光有個好聽的名字有什麼用?不定下品級,以後要孩子如何自處?不定下品級,一應用的東西,要內務府如何按規矩置辦東西、安排伺候的奴才?!和碩格格也是格格,公格格也是格格!你是真心要認她呢?還是要把她弄個小姐不小姐、丫環不丫環的,不尷不尬、不上不下?依我說,別的不要管,先定下個品級才是真的!」

    「那就和碩格格?」乾隆猶豫道,「要如何解釋……」

    「義女啊!」鐘茗不明白了,「譬如民間有義子、養子的,比親生的孩子遠一層,小燕子雖是親生的,可不能明著認,咱們心裡有數,給她個說法上能給的最高品級,不行麼?若皇上心裡真過意不去,給她指個可意的額駙,也使得!」

    你是乾隆本尊麼?或者說,你這殼裡的瓤兒沒給換了吧?不是叫ET附體了吧?種馬男都不會犯這樣的常識錯誤!或者,您老人家一還珠就腦抽了?唔,有可能,抽得女兒被冒認了也不管,被戴了綠帽子還能原諒……

    乾隆仿佛大夢初醒:「對對,正是這樣!」找皇后商量事情真是找對人了。

    鐘茗低頭喝了口茶,借機掩住亂轉的眼珠子:「那在老佛爺回來之前,小燕子這些日子在宮裡的稱呼呢?咱們能直呼其名,難道讓奴才們一直新格格新格格的叫著麼?」

    乾隆沉吟道:「小燕子這個名字,確是有些不雅,可那是她額娘起的,是雨荷給她留下的念想,朕不忍心讓她另改個名字……」又想到那個『買櫝還珠』,「原本已經起好了稱號的,現在看來大大地不妥!」

    「要說宮務,我還能有點辦法,這文學上頭,實是有限,皇上也不宜再勞師動眾的,否則,等不到老佛爺回鑾,咱們就要遮掩不下了。況且,咱們只在宮裡叫著,誰還管著不成?一句話,可以這樣解,也可以那樣解。皇上只說,是不是覺得『滄海遺珠』又回來了?」

  鐘茗懶得費力給小燕子想稱號——古文水準又一般,萬一自己想出的名號犯了忌諱,真是自己找抽了——反正這個『還珠』很適合她!

    乾隆大力點頭:「正是!這麼著,咱們便在宮裡這麼稱呼罷!宮外的事,讓樂克去議一下和碩格格的規儀!」

    「再說了,這還珠還有另一個意思呢,皇上不記得『合浦珠還』了?」

    乾隆心下暗忖,這『合浦珠還』一詞用在這裡有些不倫不類,自己又不是貪官,弄得雨荷離自己而去,不過總歸是個好詞吧?一面有些哭笑不得,皇后在這文學上頭,還真是沒謙虛,真是不怎麼樣。

    然而總不好讓小燕子被奴才們『新格格』、『新格格』地叫著,誠如皇后所言,為了她另辟一個格格的等級實是不妥,對小燕子也不好。可和碩格格前面是沒有吉祥字綴的,親生女兒不能封個和碩公主,乾隆覺得已經對不起小燕子了,便破例給她一個別號以示恩寵,誰還能說些什麼麼?

  乾隆心裡還是覺得『還珠』一詞頗得自己心意的,女兒別稱就是『掌上明珠』,明珠歸還,叫還珠,也還使得。文字上的事,真是正說一個理反說一個理的。《詩經》裡的『竹苞』都能解為『個個草包』,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呢?只要皇上不覺得有什麼,那就沒什麼了。

    乾隆想開了,猶豫著對鐘茗道:「唐立去辦差,沒什麼紕漏吧?不會再讓樂克參一本吧?」

    「皇上不說,我不說,哪個混帳敢洩漏?」

    「很是!」乾隆又狠掃了一眼底下的奴才,「敢洩漏出去,朕活烤了他!」

  又說樂克,「怎麼他到哪兒都能給朕添堵啊?!不當御史了,到了禮部還能礙朕的事,偏朕又捨不得他!」

    「傳話下去,從今便改了口罷,別再新格格的叫了,誰又是舊格格呢。」鐘茗吩咐完,又橫了乾隆一眼,「你就知足罷!若是這會兒他還是御史,朝上朝下怕都知道小燕子的事了,怕老佛爺要從五臺山下派人下來問你的話!」

    「怎麼?」

    「他要是御史,頭一個要參圍場大臣,怎麼讓人突出圍場還闖到駕前的,若是個刺客會怎麼辦!再一個要參隨駕的侍衛、大臣,就讓人輕輕易易被皇上問話了!然後是查小燕子的來歷!皇上要認女兒,他怎會不說要慎重?現有的,戶籍黃冊、當年老人、街坊四鄰,一番查下去,什麼臉面也沒有了。」

    乾隆打了個寒噤:「他還是待在禮部罷!原想讓他去治河修海塘,可一想康熙年間於成龍的事,還是罷了,可……」乾隆把樂克定位為不能惹的人。

    小燕子就這樣,名分已定,成了還珠格格。

    鐘茗道:「這兩天忙三忙四的,也該去看看這『還珠格格』了,皇上難道不要一起麼?告訴她這個好消息,也好讓她心裡有數,有個奔頭。順便啊,咱們也跟她說說家常,知道她的性情,也好指個可意的額駙。皇上就不想知道她這麼些年是怎麼過來的麼?」

    乾隆笑道:「正是,前幾天她還沒好利索,朕不願擾著了她,如今她可大好了?」

    「放心吧,奴才們回說,在御花園裡看到令妃帶著她逛園子的來著,還跟永琪、福爾泰一起喝酒聊天的。既能逛園子了,可見是大好了的。」

    「那麼,便一起去罷。」

    「眼瞅著已是申時了,不如召了她來罷,說完了話,一塊兒用膳。正好讓她一路過來也舒展一下筋骨,用膳也用得香。再者,也讓永璂見見這位姐姐,他一直吵著要看妹妹長大的樣子。」

    「什麼姐姐妹妹的?」乾隆有些纏不清楚。

    「永璂聽著宮裡傳說,還珠格格長得像你,又看著十格格很像你,便覺得十格格長大了差不多該跟還珠格格長得很像了,他呀,等不及看妹妹長大,非要先心裡有數兒才成!這心急的小東西!」

    「噗~」乾隆忍不住笑了,「以前他倒老實,現在越發古靈精怪了。」

    鐘茗笑道:「以前也是拘得狠了,現在啊,我都是把他放養著,自然活潑些。」

    乾隆滿意地點頭:「不如竟把四格格一起叫過來,阿哥們,練完騎射,歇一下,也一起罷。你多費費心,安排一場家宴。」

    「好,或把幾個小格格也抱來罷,皇上也看一看。忻嬪她們……」

    「她們就不要了,越發弄得陣勢太大了,格格們還小,十格格本在坤甯宮,也還罷了,其他人,年紀小的就不要了,免得吹了夜風。」

    「也好,剛好可以賀一下永琪喜得貴子。」

    鐘茗看乾隆高興得只管樂了,便笑道:「那我便打發人宣還珠格格過來了,其他人那裡,待說完了話再傳,阿哥們正在用功,先說了怕他們分神,和嘉倒是可以先傳了來,她們都是姑娘家,正好可以親熱親熱。索性,一發的宣大公主進宮罷,她年長幾歲,正是長姐。且有這樣的事情,不事先告訴她一聲,臨了讓她跟旁人一起知道,可不大好。」

    「好!」乾隆答得乾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31 AM


051坤甯宮家宴

    鐘茗的吩咐,卻是先傳了和敬與四格格。

  乾隆看向鐘茗,鐘茗道:「先讓兩個孩子來,咱們先跟她們說一下小燕子的事情,尤其是和敬,她在宮外,消息不通,又或聽到什麼亂七八糟的傳聞,正好給她解惑。再者,小燕子畢竟是姑娘家,總要與姐妹們相處得和睦了才好。」

  乾隆便不問了。

    四格格先到,臉黃黃的,身子也顯得極瘦弱。乾隆看了她這個樣子便皺眉,心裡先有些不喜了。

    鐘茗看四格格請安畢,才和聲道:「坐罷,你額娘的身子,怎麼樣了?」

    四格格剛謝了座,不及坐下,捏著帕子,細聲道:「還是躺著,太醫說……熬日子罷了……」聲音有些哽咽。

    乾隆默然,也有些難過。

  鐘茗道:「你且坐著罷,不過是一家人說說話,甭拘束了。你額娘那裡,自有太醫,或用什麼藥材,只管要,我這裡還有些私房呢,藥便是給人治病的,不是用來收藏的。」

    四格格的眼淚就下來了,想起病著的母親,很是難過。

    鐘茗對乾隆道:「這孩子多孝順吶,自純貴妃有恙便一直侍奉湯藥,要是十格格長大了能像她這樣,我就心滿意足了。很該賞一賞,是不是,皇上?」

    四格格撲通一下,跪了下:「女兒,不要賞賜,只要額娘能好起來。」

    乾隆看四格格這樣,反而覺得她為了照顧生母形銷骨立,實在是孝心可嘉,開始覺得和嘉順眼了。

    鐘茗命容嬤嬤把她拉起來,送到自己跟前,親自拉她坐在身邊,一邊撫著她的背一邊道:「你只管在你額娘跟前盡孝心,可這賞,也是要給的,皇上,不如早些定下四格格的封號,給她晉封罷!」

    乾隆不免動起了心思,覺得這算得上是『沖喜』的主意了,成了,純妃好了,自是件好事,不成,也能讓純妃走得無牽無掛了,最好能順手指個額駙,就更好了。

  「皇后說的是!朕明日便讓禮部擬你的封號來。」說到禮部,就想起樂克,不免心裡例行無奈一下。

    鐘茗一面又說:「你額娘能看到你晉封,說不定心裡一寬,就能好了呢。」

    四格格年紀小,雖懂事,仍抱一線希望:「皇額娘,我額娘能好麼?」

    鐘茗點點頭,說話的卻是乾隆:「放寬心,必能好的。」

  四格格仿佛卸下了肩頭重擔,順著鐘茗的手,靠在鐘茗身上了。鐘茗摟著她,輕拍著,感覺到四格格身上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了。乾隆此時覺得這個,面色憔悴的四女兒真是個孝順的好閨女。

    沒一會,和敬也到了。乾隆這時面上就不太自然了,要父親跟女兒解釋他若干年前的風流舊帳,還涉及到要認回一個私生女,實在是難以啟齒。可乾隆又不願把和敬排除在外,很想讓和敬也參與其中。

    看和敬行完禮,給她賜了座。乾隆咳嗽了一下:「和敬,朕與你皇額娘宣你來,是吃頓便飯。」

    真好,吃頓便飯就吃到坤甯宮來了,這頓便飯的級別還真是高。鐘茗腹誹,卻接到了乾隆的使來的眼色,知道自己此時要出場了:「大公主來這裡坐罷。」指著乾隆身邊。

    等和敬坐下了,鐘茗笑道:「前些日子,圍場出了點事,大公主知道麼?」

    和敬假作不解:「圍場出事?」

    鐘茗便把事情從頭到尾給說了一回,和敬低下頭,默了一下,又抬頭道:「皇額娘安排的是,既是妹妹,斷無不認的道理,又要顧及外頭的說話,和碩格格就很好。」

    乾隆舒了口氣:「她一會兒就來了,你也看看她,你是姐姐,多指點她一點。」

    和敬應了。

    和敬進來的時候,乾隆便使眼色命高無庸去宣小燕子了。此時小燕子正到了坤甯宮外,可坤甯宮小太監報的卻是:「令妃娘娘到——還珠格格到——」

    令妃不請自到,於是這座位便要重新排一下了,上首坐著乾隆,鐘茗挨著他左手坐著,令妃坐在乾隆右手下方,再接著,和敬坐在鐘茗下手,四格格就挪到令妃下方。

  小燕子在大家對面設的座位上坐著,回答乾隆等人的問話:「你們叫我?」

    和敬與和嘉都暗自皺眉,和敬聽到濟南尤其不喜——孝賢皇后正是在乾隆十三年的時候死在山東境內,雖沒到凡與山東有涉便讓和敬難過的地步,可這麼一提還是不舒服了——更兼小燕子竟是乾隆在山東留下的私生女,想到生母亡地竟是……和敬難免糾結。又看小燕子禮也不會行,話也不會說,更不樂了。

  鐘茗道:「是我們叫你來,這稱呼規矩,且寄下罷,以後再改,今日叫你來,不過說說家常話,不要拘束了。」

    小燕子歪著臉,聽不大明白:「什麼規矩?寄不寄的?」

    跟她歪纏,八百輩子也說不到正題,還有,跟她說話要直白!鐘茗發現自己剛才說錯了話,連忙道:「先不管這些了,讓你來跟大家一起聊天,好不好?」

    小燕子樂了:「你們不是要問我的話麼?問我格格的事?問吧!」

    鐘茗便看一眼令妃,令妃低下了頭。和敬用餘光看著眼前的互動,微微翹起唇角。

    鐘茗問話並不尖銳,只從小燕子的年紀生日問起,說到她母親的喪期之類,又問了一路艱辛,歎幾句:「可憐的孩子一路上京,怕是吃了不少苦呢,找著了親阿瑪便好了。」

    小燕子大大咧咧地說:「累是累,可是挺好玩的。」

    鐘茗就把話引到濟南家居生活上面來了,又贊小燕子的官話說得好,全無山東腔實是難得。小燕子這幾日被令妃提醒要小心,說有人懷疑她是假的,會套她的話,如果證明她是假的,就要掉腦袋。

  小燕子也不傻,聽到類似懷疑的話,本能地找到了藉口:「皇后,你不明白,我娘從小就給我請了一位老師,教我說北京話,我到現在才知道我娘為什麼要這樣做!原來,她早已知道,我可能有一天,要到北京來,要說北京話!」

    令妃便歎夏雨荷用心良苦,引得兩個正牌公主嘴角微撇,引得乾隆憶起夏雨荷,問小燕子夏雨荷是怎麼說他們相遇的。

    ……原著部分,請百度……

    未婚先孕,與男人勾勾搭搭的事情,很難使正經人喜歡,和敬與四格格心裡對夏雨荷的評價直線下跌,再看看小燕子說話眉飛色舞不端莊的樣子,更加不喜歡。

  和敬很納悶,皇后為何不趁機……又想明白了,這是看著她鬧笑話呢,皇后也長進了。低頭悶笑,吃了這麼久的暗虧,皇后要是再不長進,只好等著被人踩死了。

    鐘茗卻是鬱悶,事情重演一回,自己白費了許多功夫,只是讓小燕子不那麼早的被公開承認,這樣的問題,除了自己居然無人置疑。說來說去,都是因為乾隆變得讓人難解,他居然連這麼明顯的破綻都看不出來,還上趕著為小燕子圓謊。他要不就是ET附體了,要不就是腦抽了,或者是安穩日子過得久了,腦子生銹了,遇事不願意多想了。

    問了一會兒話,兼以令妃圓場、乾隆圓謊,也到了吃飯的時候了。下了課的阿哥都來了,按長幼排好隊,依次來行禮。乾隆見滿堂兒女,妻賢妾美,好不得意。

    鐘茗道:「人既全了,便傳膳罷!」

    阿哥們便有不樂的,皇帝皇后在,也就罷了,為什麼令妃也在?明明跟會話的太監打聽的消息,是皇帝借皇后的地方擺宴,只傳阿哥格格的,令妃怎麼來了?心下難免有所計較了。

    鐘茗把永璂、永瑆兩個年紀最小的叫到跟前來說話。永瑆靠著鐘茗,不時抬眼偷看一下乾隆,永璂地方熟膽子也大了,跑到小燕子跟前去盯著小燕子看:「不像我妹妹……」

    「噗~」鐘茗覺得有人的時候最好別喝茶,「你妹妹還沒長開呢,哪能看出像不像,想看妹妹,去她房裡看個夠!」

    「兒子就能看出妹妹像皇阿瑪!她不像妹妹!兒子想看長大了的妹妹!」

    「看你皇阿瑪去!」看著乾隆哭笑不得的樣子,鐘茗咬住舌頭,決定不再說話。

    這麼一番對話,倒是讓氣氛活絡了起來,小燕子好奇道:「你妹妹很像皇阿瑪?」

    永璂挺得意,調子拖得長長的:「是~啊!」

    說話間,晚膳也傳來了,鐘茗道:「入席罷。」她還真怕這個只會幫倒忙的小燕子想見十格格。

    排著次序,鐘茗便把小燕子放到和敬與四格格中間,乾隆暗暗點頭,左右都是姐妹,正好親近,也好儘快融入皇家。

    開始吃飯了,問題出來了。皇家吃飯,講究食不言,更講究吃飯喝湯不出聲響,這回桌上出了個例外。皇家吃飯,哪是光吃飯啊,尤其是這種『聚餐式』的吃飯,說話是難免的,這一條可以省的,只是說話也要有分寸的,要看著周圍人的臉色的。

  小燕子比手劃腳,左右兩邊也就忍了,說話,乾隆愛聽,也忍了。可吃飯喝湯稀哩呼嚕的聲音,讓打小在教引嬤嬤看護下長大的兩人大為不樂。

  聲音可以當聽不見,動作就不行了,小燕子乍起胳膊,和敬與四格格面前的空間就被她占了不少,尤其和敬,在她左手邊,右手拿著筷子,正被小燕子礙著了往前伸的路線,一頓飯就沒伸幾筷子,心下琢磨著該回府補頓宵夜。

    阿哥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暗地裡使眼色,心說,這是哪裡來的『格格』?能教出這樣的女兒,她母親的教養又能好到哪裡去?難怪被皇阿瑪一忘腦後十九年了。

  唯五阿哥覺得這還珠格格是真性情,帶著點好笑地看著她講述四九城裡的奇聞趣事。小燕子又說到某梁姓貪官強娶兒媳婦,笑得前仰後合,嘴裡正含著一口飯,直往桌上掉渣子。

  和敬不動聲色地往左挪一挪離她遠一點,四格格不動聲色地往右挪一挪,也離她遠一點。抬眼看著乾隆一臉慈祥地看向小燕子,和敬低下頭,發現坤甯宮的餐具真是大氣又精緻。

    鐘茗借喝湯的功夫偷笑:兩位公主面前,小燕子,活脫脫是個淒慘的對照組。偏偏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就乾隆像是腦抽了一般的覺得她可愛,這是怎樣的原著慣性啊!

    五阿哥見小燕子說到貪官之事,怕她惹乾隆不快,忙岔開話題,說小燕子『有福』,圍場兇險,竟能突破重圍見到乾隆,自己那一箭,居然能鬼使喚神差地避過要害,小燕子休養了幾天又能活蹦亂跳。

  乾隆也道:「正是,她一來,永琪就得了個兒子,可不是有福麼……」

    小燕子也得意,覺得自己真是幸運,又有令妃湊趣,一頓飯吃得倒也高興。

    正說著,外頭響起匆匆的跑步聲:「皇上、皇后娘娘,奴才是景陽宮側福晉打發來的,說是、說是……小阿哥沒了……」

    『叭嗒』,五阿哥的筷子掉桌子上了,一桌安靜,只聽小燕子嚷道:「這事可不賴我!」



052後宮事情多

    索綽羅氏還在月子裡,兒子就沒了,整個人都有些傻傻的了。鐘茗到時,她正在發呆,太監的通報聲也沒叫醒她,直到鐘茗到了跟前,周圍嬤嬤用力搖了她幾下,她才猛然回過神似的抬起臉,倒把鐘茗嚇了一跳。

    鐘茗坐在床邊上,輕聲道:「都是打這會兒過來的,且放寬心,養好身子,再生個小阿哥是正經。」

    索綽羅氏抬起失禮的眼睛:「還沒滿月呢,還沒洗三呢,就沒了……」

    鐘茗別開臉去不忍心看了,索綽羅氏才十七歲,還是個高中生的年紀,現在一張臉慘白似鬼。她又是側福晉,沒了孩子,到嫡福晉進門,又或者永琪再有了其他寵愛的人,還真是前途堪憂啊。

  這宮裡慣有的,是跟紅頂白、捧高踩低。雖然索綽羅氏這一年多以來很得永琪的喜歡,可是在這荒腔走調的小說裡,真不知道會發展成什麼樣子了。想到這裡,鐘茗覺得自己提議給永琪指婚,真是個害人的舉動。

  雖是情勢使然,永琪若大年紀,必得指婚的,自己如果不說,就是嫡母不慈皇后失職,可說了之後的後果,鐘茗一時有些難以承受,只盼著永琪不要真的被強大的原著定理,給弄得真的喜歡上了小燕子才好,好歹,他還是挺喜歡索綽羅氏的。

    「五阿哥人呢?」

    「回娘娘,五爺去上書房了。」

    鐘茗對索綽羅氏道:「我去跟皇上說,給他幾天假,也好回來陪陪你。有我在,小阿哥的身後事,必不會草率的。」

    索綽羅氏木然地看著鐘茗:「皇額娘……」又住了嘴,只覺得滿心的哀傷無處可洩,滿滿的像是要溢了出來,又無法用言語來表達。

    鐘茗也無語,最後還是說:「宣你娘家人入宮來一趟吧,就說是我許了的。」

    索綽羅氏知道,這算是恩典了,就著床上伏身謝了恩。鐘茗只覺得景陽宮的氛圍太壓抑,又說幾句養好身體的話,連忙走開了。快出景陽宮了,方才想起來,景陽宮裡還有一個孕婦呢,又問了一句。

    胡氏的身份本就低一些,也不如索綽羅氏得永琪喜歡,側福晉喪子她懷孕,最近都有些怯怯的,並不敢四處晃蕩。

  鐘茗聽了,半晌無語,內宅裡的事情,真是麻煩多多。又覺得永琪跟小燕子搭上線的可能性減低了,小燕子怕是不願意當小老婆的——還有個乾隆看上的西林覺羅氏在等著當嫡福晉呢——永琪有妻有子,也不會沒事招惹小姑娘吧?

    ————————————————————————————————

    鐘茗覺得,乾隆應該給她加班費!剛看完索綽羅氏回來,留在坤甯宮的小太監就湊上來:「四格格使人來說,純貴妃有些不大好……」

    得,去看吧!鐘茗穿越前連乾隆有多少後妃都不清楚,穿來之後也只是知道那拉皇后記憶裡有的東西,自然是不知道她們的死亡年份之類的東西了,因此也搞不清楚純貴妃蘇佳氏是活到頭了呢,還是只是虛驚一場。然而身為皇后,還是要去看一眼的。乘上輦,帶著人,去了純貴妃宮裡。

    就算鐘茗不懂中醫,也知道純貴妃這個樣子是不大好了。心裡咯噔一下,看著四格格的樣子,也有些不忍了。純貴妃倒是看得開:「扶我起來給皇后娘娘請安!」

    鐘茗一把按住她:「你好好躺著將養才是正理!」

    純貴妃掙扎著道:「奴才這是一定要給皇后娘娘磕個頭的。」一面說一面喘著氣,「四格格,來扶我一下,咱們給皇后娘娘請安。」

    鐘茗道:「你這又是做什麼?」

    純貴妃道:「不為別的,只求奴才死後,娘娘多照看四格格一眼。」爬不起身,只拿腦袋碰著枕頭。

    鐘茗看了一眼哭得傷心的四格格,小聲對純貴妃道:「我已是跟皇上提了,不日便給她晉封,你倒是好好的起來,受她一拜才是。」

    「若非聽四格格說了皇后娘娘對皇上提起她的事,奴才萬不想奢望的,只是娘娘發了慈悲,奴才便腆臉再求一下恩典,您多上上心,給她指個額駙吧。奴才看她出了門子,也能安心閉眼了。眼瞅著,皇上的心思都在新格格身上了,我這沒了生母的女兒,真是可憐。」說話間已咳了好幾回,又讓四格格給鐘茗叩頭。

    乾隆有極喜歡的嫡女,其他的幾個庶女的生母都在,還挺得寵,三個養女,和婉是和親王嫡女、晴兒有老佛爺、蘭馨有皇后,只有四格格,處境不妙。如果自己死了,原還能讓乾隆憐惜一下,不想橫空插進來一個『還珠格格』,還讓寵妃令妃給照看了去,蘇佳氏實是擔心自己死後四格格無依無靠,讓人欺負了去。

  想著皇后是個護短的人,自己死後,四格格再無更親近的人,索性便托給了皇后,連帶的,三阿哥也能受益。

    鐘茗道:「難道她不要叫我一聲皇額娘麼?」

    蘇佳氏這才放了心,沉沉地睡去了。

  鐘茗又囑咐了四格格幾句:「你額娘不過是因為病著,胡思亂想罷了,你且放寬心。別到時候她好了,你倒病倒了,不是更讓你額娘掛心麼。」

    四格格心裡已有預感,知道純貴妃是在托孤了,見皇后並無得色,又想著皇阿瑪自有了新格格,常常留連延禧宮,心下不免五味雜陳。

    鐘茗從翊坤宮裡出來,坐上鳳輦,一路上想著四格格的事。純貴妃眼看著是不成了,定要在她咽氣前把四格格給安置妥當了,這樣才不顯得自己趁人家親娘死了收攏人心。

  晉封公主、指婚,都要立時辦了才好,不然趕不及置辦東西,公主府的建造也需時日。先打發人去請乾隆吧,讓他勻點時間來商量一下四格格的事,『還珠格格』是女兒,四格格更是女兒!

    還沒等吩咐人去養心殿,又有煩心的事了。

    「皇后娘娘,和甯公主使人來報,和婉公主的病,怕不太好了……」

    鐘茗揉揉腦袋,這事可真多啊!和婉公主是乾隆養的和親王弘晝的嫡女,封了和碩公主的,同樣嫁的蒙古,前兩個月就報有些不好,鐘茗打發太監去撫慰了一番,還讓蘭馨得空也去瞧瞧。這下可好,探病探出個『不太好』出來。

    又有永琪長子的喪儀,到底是死在宮裡的,鐘茗沒有不過問的道理。怎麼這些要死要活的事,全趕到一起了?!流年不利!見天的處理這些事情,我真是勞模!

    這麼些事情都壓在一起,真得讓乾隆來商量一下了。還沒等鐘茗遣人去養心殿,乾隆倒自己進了。鐘茗迎了上去,一面讓座一面說起今天的事,一件一件的都讓人頭疼。

    「小阿哥是小孩子,用不得大儀,可也不能太簡陋了。」鐘茗起了個頭。

    「這事自有內務府操辦,不濟,還有宗人府,還有永琪呢,你不要太累著了。」乾隆也覺得挺背運,宮裡一個純貴妃病得七死八活,宮外一個和婉也是不見大安,先死了十四阿哥,又死了個皇孫,皇后要再病,他就該去祭一下天地祖宗、滿天神佛以求保佑了。

    「哪能歇得住呢,剛給老佛爺報了喜的,現在可怎麼是好?瞞是瞞不住的,可真說了,怕老佛爺大悲大喜,身子受不了。」鐘茗苦著臉。

    「……」乾隆也沉默不語了。

    「我在想,不說不行,萬一讓老佛爺從別處聽到了,怕是更糟,派個人送信給晴兒吧,讓她緩緩地說。」

    乾隆動了動:「也好。」

    「我已備下了大毛料的衣服並一些用器,正好,讓人押送過去,找個嘴嚴的!」

    乾隆道:「就你那兩個內侄吧,人憨厚,正好。」

    鐘茗心裡一想,正好,免得兩人又跳坑!

  「今天看過純貴妃了,怕是,也不大好,索性按照咱們那天說的,給四格格晉封吧,順便指個合適的額駙,也沾沾喜氣。把這個消息與小阿哥的消息一併報上,也好讓老佛爺不那麼傷心。」

    「很好,四格格的封號,禮部擬上,朕已批了,是『和嘉』。至於額駙,傅恒家的老二就很好,年紀也相仿,不似蘭兒那時候,沒有相當的人。」

    「他家老大還沒指婚罷?沒有弟弟漫過哥哥的道理,可福靈安還沒從西北回來呢。」

    「快了,左右就在這幾個月,朕定了給他指個固山格格。」

    「那——我找個日子召一下他們的額娘,讓富察家做好準備,兩場婚禮一塊辦,可要仔細的。不過,這樣的人家,從孩子懂事起,就會開始準備婚事的,倒也不是很吃力。」

    乾隆同意了,又加了一句:「讓富察家的把他們家年幼的孩子也領進來瞧瞧,不拘男女。」

    「好。還有晴兒,四格格,現在是和嘉公主了,可比她年紀要小,雖然老佛爺要多留幾年,可也得定了。」

    乾隆揉揉眉心:「還有小燕子,也是個大姑娘了。罷了,且都放一放把,先把和嘉的事情給辦了吧。」乾隆對純貴妃的病情心中有數。

    「好。」

    乾隆又道:「唐立的哥哥呈了他弟弟密送的家書來,唐立倒還機靈,沒走驛道,從通州取水路,沿運河入山東,到了地界,棄舟登岸再改陸路,倒也便宜,也省得驚動沿途。」

    「那這樣會不會誤事?改來改去的,走的路怕要長吧?」鐘茗不大懂這些古代地理類的問題,就是那拉皇后,也是深宮婦人,並不很通這些。

    乾隆想了一回:「路上也還便利,只是不能用當地官府的勢力,辦差要緩許多,他得先得了夏氏族人的同意才能動雨荷的墳,又是不好暴露身份,怕是要麻煩了。好在距老佛爺回來還有些日子,也不是很急。」

    鐘茗點頭道:「也還罷了,趕得及就成。」

  拖不拖時間,能不能因為修墓而查到什麼真相,鐘茗並不在意。不用自己動手,她們自己就會惹下無數麻煩,耐性再好的皇帝,怕也容忍不了。何必再插手?頂多借勢整一下令妃,也就夠了。

    「只是這些日子要忙的事多,我怕抽不出太多時間看小燕子了,她的名份要定下來怕是還得些時候,不如趁此時間,讓令妃先領著她給各宮娘娘處請一下安、或是到各公主府上走動一下,處得好了,到老佛爺跟前也好有人給她幫襯一下。」

    乾隆撫掌大笑:「畢竟是皇后想得周到,這些事情,朕便不在行。朕這就去延禧宮跟她們說,皇后一起麼?」

    「我還得召蘭兒來問和婉的病情,且不去了罷。皇上也該多看看純貴妃的……」

  兩人都知道蘇佳氏怕是好不了了,卻都不點明,然而商量問題的時候,卻都沒有忽略這個方面。

    乾隆咳嗽一聲:「朕去翊坤宮,高無庸,去延禧宮讓令妃帶小燕子也過來。」

    鐘茗見乾隆去了,也命召蘭馨入宮。蘭馨穿著一身大紅的百蝶穿花旗袍,頭上大拉翅,腳下花盆底,由崔嬤嬤攙著進來。鐘茗看她請安,又看舉止,不由得感歎,人與人不同,格格與格格也不同。蘭馨的臉色不大好,請完安,就說了和婉的情況,也是病得熬日子罷了。

    鐘茗對和婉的印象並不深,她是孝賢皇后養女,乾隆十五年就嫁了,兩人感情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不過是正常的繼母與養女的關係罷了。可蘭馨心地單純,自大婚後,與和婉接觸倒多一些,兼奉旨照看姐姐,大為和婉擔心。

    鐘茗穿來之前連和婉是誰都不知道,也無從知道其生平,只能泛泛安慰蘭馨幾句。又告訴她四格格晉封和嘉公主、五阿哥長子夭折、純貴妃不好、乾隆認義女等事務。

    蘭馨小心地說:「別再是衝撞了什麼吧?宮裡今年如此多事,要不做個法會,或是祭一祭神?」

    鐘茗皺眉道:「老佛爺已祈福去了,這事,還要再與你皇阿瑪商量一下。」

    蘭馨便岔開話頭:「那個『還珠格格』,既然女兒進宮了,卻沒備下禮物……」

    鐘茗道:「你且先不用看了,你是進宮回復差使的,沒備禮物是正常。過會子我用你的名義賞她些東西也就好了,這點東西我還是捨得的。」

    在蘭馨驚訝的眼神中,容嬤嬤添油加醋地把新格格的無修養渲染了一遍:「公主還是別看她了,沒的壞了心情。」

    崔嬤嬤也勸蘭馨回去,蘭馨猶豫著,鐘茗道:「還沒正式認下呢,讓她剛剛住在宮裡的也就罷了,你不用湊上去找不痛快。你們說不到一塊去,你說的話,但規矩一點,她就聽不懂,最後夾夾雜雜的什麼也講不清楚。」

    蘭馨這才猶豫著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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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純貴妃蘇佳氏,目前是宮裡除皇后外位份最高的妃嬪,小燕子要拜山頭,除了皇后,第一個要拜的就是她。

  小燕子不喜歡皇后,總覺得這個皇后難以親近不如令妃平易近人,而小燕子前些時候便有『受傷』的藉口不去請安,也不與各處妃嬪相交,每日在延禧宮裡享受夢中的生活。現在有乾隆的命令,她必得跟著令妃去探望純貴妃了。

    令妃接到命令,連忙給小燕子準備正式的衣服穿,小燕子穿著花盤底便不太好走路,只能換上平底的繡花鞋。小燕子不知道『純貴妃』是誰,令妃急得一身汗,跟她解釋了純貴妃是何許人之類,說到貴妃比妃地位高時,有點含酸,語氣帶著點幽怨了。

    一路到了翊坤宮,乾隆、純貴妃、四格格都在,純貴妃躲在坑上,乾隆、四格格坐在一邊。令妃例給乾隆與純貴妃請安,又跟四格格打招呼。小燕子跟在令妃身後,見令妃行禮,也跟著比劃了個請安的姿勢,只是很不標準。乾隆賜了座,令妃便先純貴妃病情。

    小燕子一雙靈活的大眼,四處打量,東看看西看看,一邊看一邊還有些搖頭晃腦。看得四格格很不高興——你是探病請安的,還是來拿賊的?——只是並不說出來。純貴妃一邊跟令妃說話,一邊用餘光看了一下小燕子,心裡也不大高興了。

    乾隆看兩個女人寒暄了幾句,便道:「小燕子,來給純貴妃請安。純貴妃,這是朕新認的『還珠格格』。」

    小燕子看著翊坤宮的擺設比延禧宮裡的還要大氣(位份關係,貴妃的鋪宮比妃的鋪宮要好),心裡正在驚訝呢,冷不防被乾隆喊了一聲,回過頭:「皇阿瑪叫我麼?有什麼事?」

    純貴妃的臉猛抽了一下,開始咳嗽,四格格重重地抬起腳去給她額娘拿茶碗。令妃笑著圓場:「這孩子,怎麼看呆了?可憐以前都沒見過的。」

    乾隆對小燕子格外寬容:「過來給純貴妃娘娘請安。」

    「喔!」小燕子答應著,從椅子上起來給純貴妃請安。

  說是請安,可她真不知道請安的規矩究竟為何。這些日子,她就是養傷,然後被令妃慣著、被乾隆寵著。令妃見有她在,乾隆上延禧宮來的格外勤快,便對她格外寬容,規矩也沒教多少,兼之小燕子的性子本就是個耐不住的,就是教的這一點,也沒聽進去多少。

    小燕子回想著一路上令妃說的,要安慰純貴妃的病情,同時跟四格格好好說話讓她寬心。馬馬虎虎行了個不太標準的禮,然後說話了:「純貴妃娘娘,你不要擔心,令妃娘娘說了,你這是,嗯,小恙。」心裡嘀咕,令妃不喜歡這個娘娘吧?不然為什麼要說她『小樣』的呢?

  又對四格格說,「放心吧,你娘不會死的,我在外面見過好多窮人,都說病得要死了,可是沒錢看病也沒錢吃藥,都挺了好多年還沒死……」

    一口一個『死』,只說得四格格心頭冒火,只是礙著乾隆在場不好發作。四格格算是看明白了,這個『還珠格格』極得聖寵,什麼歪七別八的事放她身上,皇阿瑪就像中了邪一樣地全能原諒。又不想在御前跟她糾纏,也不願在額娘病著的時候添堵,這才咽下了這口惡氣。

    令妃機警,拉過小燕子,對四格格道:「純貴妃吉人自有天相,格格不用太過擔心。」至少小燕子的『死』,令妃機靈地繞開了,尋思著回去要好好提醒一下小燕子了。

  倒是乾隆,似無所覺:「你啊!說話要注意避諱的。」

    小燕子不明白,於是,話題從探病轉到避諱與『人都是要死的,說要死,不說也要死,難道不說就不死』上頭來了。乾隆無法,看著四格格眼冒火星,覺得四格格未免有些苛責了,又念在她一片孝心,命令妃帶著小燕子去給舒妃問安,自己也去養心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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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茗看著地下跪著不起,哭訴了半天的四格格,心裡也很鬱悶:「你且起來,你的封號已定了和嘉和碩公主,內務府正在趕制一應物品,公主府也動工了。」

    四格格硬是在地上又磕了個響頭,只不言聲。

    鐘茗道:「染墨、素芯,把格格扶起來,為了個不懂規矩的,哭成這樣,值得麼?」

    四格格在染墨、素芯的攙扶下起身:「誰為了她?我是為了我額娘。」

    鐘茗招手讓四格格坐在身邊:「你皇阿瑪疼她,覺得對她有愧,我也不好說什麼,這情形,我說得多了,倒顯得小氣。」苦笑著道,「這樣罷,從今而後,不讓她招你們的眼就是了,這個我還能做到的。讓她學點規矩去,省得去煩你們,可使得?」

    四格格吸吸鼻子:「謝皇額娘體恤。」

    鐘茗又道:「且忍這幾天罷,皇上正在興頭上……」

    四格格心裡有數,皇上雖然對皇后還不錯,可是把小燕子交給令妃,又百般寵愛,一時半會兒皇后也拿她無法的。只是看這個樣子,皇后似乎對她也不滿了,且等著看吧!

    鐘茗安慰了四格格幾句,再問一下純貴妃的病情,又答應跟乾隆說一下,爭取讓三阿哥能入宮侍疾。四格格覺得皇后挺為自己母子著想,能讓三阿哥進來多看看額娘,多少也能緩解一下心情。

    因為事忙鐘茗索性把小燕子推給令妃照看,請來乾隆又召令妃與小燕子:「這孩子天真爛漫是好,可總要知道點規矩的,旗人不會穿花盆底兒,可要成笑話了,還有吃飯走路、宮中諸多避諱等等,不會規矩,實在不像話!」

    小燕子還沒來得及大聲說:「不要!」

    乾隆就對令妃說:「你幫朕好好的教她!」

  他是知道鐘茗有別的事要忙,心說,皇后管家又遇上最近事多,令妃照看一下小燕子總還是行的。

    「奴才遵命!十天之內,一定給您一個儀態萬千的格格!」令妃答得有力,充滿信心,面有得色。

  覺得乾隆在發生諸多事情的時候還能想到小燕子,又在皇后挑剔小燕子的時候,把小燕子交給自己顯然是更信任自己,連忙接下了。

    小燕子眼見非學不可,也樂意跟這個漂亮又和氣還對她很好的『令妃仙女』在一起,令妃都遵旨照辦了,她也只能認了。

    鐘茗卻是深知小燕子學規矩的本事的,心說她是『儀態萬千』,可這萬千儀態裡,沒有一種是正形!當下也便撂開手去,不當這個惡人了,至於別人會怎麼想,只好隨她們的便,不過是管教私生女,在後宮多事的現在,實是小事一樁,倒也顯不出乾隆是偏向令妃的。

  更兼蘇佳氏病重,宮中之人,不免動了位份上的心思。一皇后、一皇貴妃、兩貴妃……蘇佳氏現是唯一貴妃,她死了,會不會有個晉升,這才是大家關心的,這麼想著看令妃的眼睛就有些不同了。

    舒妃葉赫那拉氏心下不忿,覺得自己更應該升一升才是,可皇上現在被個『還珠格格』弄得老往延禧宮跑,實在可惱。

  也想結好一下延禧宮,常去坐坐,看能不能碰個運氣的,結果沒坐一刻鐘就逃回來了——這個還珠格格,實在難纏。你說白的,她能理解成綠的,你說圓的,她能掰成個四菱的,白讓耳朵受了罪,還見不到皇帝,舒妃便索性待自己宮裡不出來,或者去坤甯宮請安說話了。

    乾隆因為鐘茗的『勸』,倒是少去延禧宮、多去翊坤宮了,又探望了一回和婉。兼著前朝有事——對回疆的戰事到了最後的關鍵,乾隆的心思倒大半放在了每日待在養心殿等軍報上,對後宮倒不大上心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32 AM


053好戲開鑼了

    等到乾隆看到回疆大捷,又有許多回部歸順、主動為清軍效力,徹底放下心來的時候,才想起要到後宮裡看看。急忙定下了給歸順各部首領的封賞,又著議定有功之將的封賞,只等著大軍凱旋獻俘了。

    今天恰是鐘茗宣了傅恒夫人帶著一雙年幼子女進宮的日子,鐘茗前些日子收拾完永琪長子的喪儀、吩咐下和嘉的晉封儀、又暗命備下兩個重病號的棺材等物,足足忙了七八天才閒下來。然後就想到和嘉的婚事了,因是與富察家相聯,便把和敬與蘭馨一併召來了。

    鐘茗先看了傅恒夫人帶著的兩個孩子,都是玉雪可愛。問了名字,鐘茗先噎了一把——生貝勒死郡王,讓他爹死後沾光被贈貝子的福康安,居然是個比永璂還小一歲的正太!雖然很萌,可鐘茗還是有點木,這就是金老筆下那個騙姑娘的大反派?好囧!再看小姑娘比福康安還小一點,默默地不說話,很小的年紀就顯出家教來了。

    鐘茗被容嬤嬤小聲提醒了一下,才對傅恒夫人道:「夫人與我,倒要成親家了。」一面把乾隆的指婚計畫說出來。傅恒夫人納頭便拜,謝過聖恩。

    蘭馨笑道:「可真好,與四妹妹以前是姐妹,現在是妯娌,相處也好。」

    和敬也高興:「真是天作之合。」舅舅一門,兩公主、一固山格格,端得是榮耀。

    乾隆就是在這個時候來的,傅恒夫人忙避到一邊跪下,乾隆並不以為意:「以後是親家了,何必拘禮?都起罷。」

    又看看很有小大人氣勢的福康安,與跟著大人們一起行禮的富察小姑娘,忽然問鐘茗道:「永璂與十格格呢?」

    「永璂這會正讀書呢,十格格,還在睡,不知道像了誰。」

    「樣子像朕,脾氣總該像別人了罷!」又挺有深意地看了一下福康安,「把十格格抱來。」

    十格格抱來的時候已醒了,看著乾隆,覺得挺好玩,開始扯他的辮子。乾隆笑道:「真是個魔星。」一面抱著十格格逗福康安,「小格格好不好看?」

    鐘茗與傅恒夫人對望一眼,和敬對蘭馨使了個眼色。

    乾隆讓福康安兄妹跟十格格玩,自己對傅恒夫人道:「回疆大捷,福靈安也該回來了,朕給他與福隆安都指了婚,皇后都對你說了麼?」

    傅恒夫人站立垂手:「娘娘已吩咐奴才預備著了,奴才回家就辦。」

    和敬與蘭馨便賀乾隆之武功。蘭馨還笑道:「前幾日還跟皇額娘說要不要拜拜佛什麼的呢,如今看來,竟是不用了。」

    這麼一說,倒勾起乾隆的主意來了:「如此大捷,索性祭天!一賀開疆拓土之功,二也讓宮裡沾沾喜氣破除不良,你們也都來。把小燕子也帶上。」

    和敬心說,從她來了就沒好事,一個個病的病死的死,還帶上她。心裡想著,嘴上卻不說。

    鐘茗問道:「她用什麼名義跟著呢?車駕儀仗用什麼樣的?」

    乾隆想被兩個女兒看著,又有外人,有些尷尬,便道:「放七格格與九格格車駕裡吧,至少也要跟著去一趟才好。」

  一面讓傅恒夫人帶著子女跪安,一面又說蘭馨還沒見過小燕子,一起去看看吧,小燕子正學規矩呢,必是喜歡有人到訪的。

    當下,乾隆、鐘茗、和敬、蘭馨,帶著宮女、太監、嬤嬤一起往延禧宮而來。

    ————————————————————————————————

    到了延禧宮,令妃帶著人迎了出來,行完了禮,乾隆問令妃:「小燕子怎樣?這規矩都學會了沒有?今日和敬與和甯進宮來,朕與皇后帶她們來見見小燕子,順便看看她的學習成果。」

    令妃有點冒汗,擔心地望了一眼屋裡。果然,小燕子的規矩實是學得不好。走兩步走得歪歪斜斜,最後乾脆用輕功從門口掠出去。皇帝、皇后、兩公主,帶的人都不少,屋內站了一部分,屋外也站了一部分,都目瞪口呆著看著格格耍把式。

    和敬抽抽嘴角,越發不屑了。蘭馨捂住了嘴,看著這一幕。

    鐘茗歎氣了,這是小燕子啊!當然,自己不是傻皇后。可這幅情景,她還得站出來說話:「十天了,還是這個樣子,祭天的時候,可怎麼辦?」

    乾隆道:「又不用她主祭,跟在大家後面照做也就是了……」看到鐘茗平靜地看著他,也覺得小燕子這個樣子照著做也很不保險。

    鐘茗道:「祭天用大儀,讓她穿朝靴罷,可她的朝服呢?還沒趕制好,就是制好了,穿出去了要怎麼跟人解釋?」

    乾隆語塞:「就算在車裡不下去,好歹讓她出宮透透氣吧。」

  要委屈小燕子幾個月沒名沒份,乾隆很過意不去,總覺得要給小燕子爭取點福利,該有的不能少。

  和敬與蘭馨只不說話,實在不能理解乾隆為什麼會對小燕子如此上心。

    小燕子急忙一甩帕子,穩穩的請下安去,這次,卻得絲毫不錯:「皇阿瑪不用操心,皇后娘娘也不用著急,我一定儘快學會規矩,不讓皇阿瑪丟臉。」

    乾隆這回高興了,大贊小燕子冰雪聰明:「看小燕子能跑能跳,也是大安了,朕跟皇后商量好了,把漱芳齋指給她,今天就搬吧。」

  鐘茗看著兩個公主一臉古怪,也很想笑,真沒有做父親的把戲園子給女兒當閨房的,少不得要跟兩個公主解釋一下。一臉無奈地說出了是乾隆的主意,乾隆還高興地附和,越發讓和敬覺得這個還珠格格古怪透頂了。

    小燕子聽說分給自己房子住,很覺得新鮮,忙不迭跑去看新房子了。格格搬家,自是不用自己動手的,自有奴才鞍前馬後,令妃向乾隆彙報小燕子這幾天的生活情況。鐘茗就帶著和敬與蘭馨回坤甯宮去了。

    小燕子遷居,鐘茗也要有所表示,連帶的一併吩咐下去,額外多備了兩套金首飾,算作兩個公主的賀禮,和敬與蘭馨起身謝過了。

  鐘茗看著兩人疑惑的眼神,不由解釋道:「皇上喜歡她,誰勸都沒用。你們自己小心罷。」

    和敬心下暗自納罕,能讓不服輸的皇后用無奈的語氣說話,這位還珠格格實在是了得!又想到前日賀和嘉晉封時,和嘉的哭訴,再聯繫到家宴裡小燕子的表現,不由得同情起皇后來了——

  誰對上還珠格格,怕是也就這麼個語氣了,更兼這個還珠格格看著還是跟令妃一拔的,皇后可真是有得磨了。一面慶幸自己早就大婚分府,不必與還珠格格攪在一處,只可憐了和嘉了。皺皺眉毛,或者該找個機會勸一下皇阿瑪,關心一下『新妹妹』的修養問題?

    正想著,去頒賞的小太監一臉不高興的回來了,卻是新格格沒有給賞錢——新搬住處,四處忙亂,自然疏忽了他的賞錢,小燕子剛進宮,現在也還沒有私房錢。於是不免把漱芳齋的不成體統擴大了十二分,又說還珠格格謝恩不真誠、行禮不標準,也沒有謝兩位公主,又誇張一下乾隆賜給小燕子的東西十分豐盛。

  鐘茗只淡道:「知道了,下去吧。」

    小太監腹誹著走了。

    鐘茗道:「眼瞅著老佛爺還幾個月就回來了,看到這個情形,可怎麼是好。」

    蘭馨道:「派個嬤嬤教吧,令妃娘娘自己還有兩個格格要照看呢,嬤嬤們都是教慣規矩的。」

    和敬心裡一轉,覺得明白了,皇后這是等著新格格自己跳坑呢,宮裡的嬤嬤豈是好相與的?她們最恨不規矩的人了,隨便弄個出去,都能讓新格格脫層皮。學成了還罷,學不成,到老佛爺跟前,怕是還要再受一回苦。

    其實,鐘茗是巴不得小燕子學不會規矩的,等唐立從山東回來了,小燕子又是那個樣子,乾隆不冒火才怪!

    一時又有來報的說是新格格給奴才改了名字。鐘茗笑道:「這是改名還是改姓?剛說她規矩學得不好,這會兒看來還是冤枉她了,至少對奴才,她這主子的款兒擺得可是正正好。」

  換個人也就罷了,真不知提倡主子與奴才平等的小燕子,是出於什麼心態『平等』地改了人家的姓的。

    蘭馨便有些擔心,她長在皇后身邊,知道皇后的性情,怕皇后不高興。和敬心裡更有數了,知道自己所猜不錯,皇后果然不待見這新格格,她也不打算點破,樂看小燕子吃點虧,順便連累一下令妃。

    ————————————————————————————————

    祭天當日,極是隆重,京城裡的人集體出動去看熱鬧。就有看過皇家儀仗的人指指點點,這是皇帝的鹵簿、這是皇后的儀駕、那又是貴妃的儀仗、妃的采仗、親王儀衛、公主儀衛……吾仗、立瓜、臥瓜、五色龍鳳旗、赤、黃龍、鳳扇雉尾扇……又指著各色物品金椅等,不同品級用的顏色、數量都不一樣,有些物件只有夠某級才能用等等。

    鐘茗坐在鳳輿裡,閉目養神,心裡盤算著不知道被人占了爹的紫薇此番會不會遇到爾康?該死的唐立,究竟會不會辦差啊?自送了封取水路的密信,便再無消息了!又想,拆不拆穿的,她們自己也會說出來的。只管看戲好了,現在拆穿了,劇情就要大變,自己那點優勢就沒了,讓令妃從這堆人裡脫身出來,對自己那是大大的不利!

    上哪兒再去找小燕子這個打入敵人內部、扯對方後腿的好幫手?上哪裡去找紫薇這個情不自禁、打亂敵人計畫的好『女兒』?上哪裡去找不顧國法臉面、給皇帝親爹帶綠帽的好兒子?

    不怕狼一樣的敵人,就怕豬一樣的隊友!比起無甚作為的烏拉那拉娘家,令妃這些上躥下跳的幫手,真是比娘家人對皇后的好處都多!鐘茗挺感謝老天爺的,至少自己的娘家人不NC啊!

    小燕子果然是個坐不住的,七格格是個幼童,當然管不住她,她便撩開簾子朝外面揮手。被找她找得心急,沿路碰運氣的紫薇等人看到……

    原著,慣性強大。

    鐘茗,運氣很好。

    然而這樣的好運氣,鐘茗在祭天的時候還不知道,直到侍衛來報還珠格格半夜一身太監打扮被侍衛當刺客抓了送交御前,擾了乾隆在養心殿的一場臨幸,並且直斥乾隆讓『她娘』守活寡,最後居然沒被降罪,鐘茗才覺得大概這個原著的慣性還是有的。自己還是有一點先知優勢的,只要現在不讓乾隆硬覺得自己故意為難小燕子就行。

    高興一回,又擔心一回——可千萬不要把自己給慣性死了!雖然小燕子沒有正式冊封,也沒有正式參加祭天,可許多事情還是跟原著一樣,自己要分外小心,絕不能鬆懈了。或者,還是儘早拆穿了她,大幅改變原著比較好?該死的唐立,怎麼還不帶著證據回來?!

    話又說回來,十格格都生出來了,永琪都先有側福晉了,自己也應該能保命吧?

    鐘茗一面搖擺不定,一面接收著源源不斷的消息:還珠格格與五阿哥交往過密、還珠格格上學鬧笑話了、還珠格格常與五阿哥福爾康等閉門密謀、還珠格格老是說要出宮……這樣鬧下去,皇后要是再不管,可就不稱職了。

  可是,真要管麼?像原著一樣天天念叨、念叨得乾隆越厭煩?派容嬤嬤教她學規矩?鐘茗在心裡否定了這個提議,要派,也要派孫嬤嬤、唐嬤嬤,理由也是現成的——她們知道老佛爺喜好,正好把小燕子打造成老佛爺喜歡的姑娘,這樣對小燕子也好。

    要怎麼找個話題開頭呢?話題是小燕子自己送上門的,鐘茗得到了一個消息——還珠格格帶著一屋子的奴才賭錢!這事卻是不能再縱容了,否則,乾隆不怪罪,老佛爺回來也是不依的。

    鐘茗知道,但凡賭博的人,癮頭都不少,無非是輸了想贏,贏了更想贏。奴才們不敢,小燕子這個市井裡混大的,能自己開賭局,癮頭便不小,尤其在沒什麼她喜歡的娛樂活動的後宮裡。

    鐘茗便命盯住了漱芳齋,不幾天,果然是又開局了。天氣漸寒,夜漸長,小燕子無事又開賭局。鐘茗便引乾隆去漱芳齋:「夜漸長了,不知道小燕子住不住得慣,去看看罷。」

    當下也不用大儀仗,就是兩個人帶幾個隨從,打著燈籠,到了漱芳齋。

    正遇到主子奴才趴了一地正在興高彩烈地賭錢。



054小燕子挨打

    此時的漱芳齋,因為鐘茗沒有無事找碴,也還沒經過一些大的波折,也就沒有什麼放哨的人。因為沒出過什麼事,五阿哥與福爾康便也就沒有額外提醒小燕子——就算提醒了,她能不能記得住,還是兩說。

    正讓乾隆逮了個正著。

    小鄧子、小卓子、明月、彩霞面如土色,嚇得屁滾尿流,倉皇失措。大家紛紛從地上爬起來。還沒站穩,抬眼看到乾隆和皇后,又都『噗通噗通』跪下去。這一起一跪,弄得手忙腳亂,帽子、釵環、骰子、銅板……滾了一地。

    小燕子倒是手腳靈活,急忙就地一跪。

    「小燕子恭請皇阿瑪聖安,皇后娘娘金安!」

    鐘茗見眾人如此亂七八糟,心中暗笑,也不說話,只管看乾隆有什麼反應。心說,我倒要看看,你能寵她寵到什麼地步。

    乾隆皺著眉頭,驚愕極了,看著滿地的零亂:「小燕子,你這是……」看到骰子。氣不打一處來,對小鄧子四個人一瞪眼,大聲一喝:「是誰把骰子弄進來的?」

  別管主子們平日裡幹什麼,奴才們卻是不許玩這些的。頂多是有些宮女、太監閒來無事打打葉子牌什麼的打發一下時間。像這樣的公然聚賭,卻是被禁止的。

    小燕子生怕四人挨罵,慌忙稟告:「皇阿瑪!你不要罵他們,是我逼著他們給我找來的,閒著也是閒著,打發時間嘛!」一面還歪歪身子,努力遮一下瑟瑟發抖的眾人。

    乾隆聽了,臉都綠了,一聲冷哼,瞪著太監和宮女們,大罵:「小鄧子,小卓子!你們好大膽子!好好的一個格格,都被你們帶壞了!」俗話說得好『好的全是小姐幹的,壞的全是丫環幹的』,小燕子幹什麼出格的事,第一個要倒楣的必定是身邊的奴才們。

    小鄧子、小卓子跪在地上,籟籟發抖:「咱們……奴才該死!」

    皇帝身邊永遠少不了察顏觀色、奉承拍馬的人,見皇帝不高興,但是又不會罰格格,自然有人拿這些伺候的人開刀。高無庸一聲冷喝:「什麼『咱們』?」

    鐘茗心下點頭,是嘛,根本不用我出聲,遇到這種事,自然會有人出頭代皇帝、皇后呵斥一下替死鬼的。心裡這麼想著,鐘茗就沒有開口,只是因為不喜歡小燕子,一直沉著臉。搭在容嬤嬤腕上的手在容嬤嬤要開口的時候掐了一下,容嬤嬤嘴巴都張了個半開,硬生生把喝斥的話給吞下肚裡去。

    容嬤嬤也回過味來了,今天這個情形,不可能讓皇帝不作出點懲罰決定來的,否則,以後這宮裡人人效仿,可就沒個規矩了。

  可是格格嬌貴,又不能用力罰、不過是訓斥一下,頂缸的只有奴才了,既然是這樣,坤甯宮裡的人是不用出頭做惡人的,惡人,自有皇帝那裡的人來做,大家看戲就好了。

  容嬤嬤眼中露笑,回望了皇后一眼,兩人微微點頭,以示相互都想明白了。

    兩人的動作,不過幾秒,那邊小燕子又喊上了:「是我要他們說『咱們』,不許他們說『奴才該死』!皇阿瑪,皇后,你們要打要罵,衝著我來好了,不要老是怪到他們頭上去!」

    『咱們』這個字,主子與心腹奴才私下說說,並不是不行的,鐘茗與容嬤嬤也會說『咱們坤甯宮』一類的話。可誰讓現在乾隆要的是一個替罪羊來掩飾一下他『女兒』的不規矩呢?高無庸這個稟承上意的傢伙,不拿漱芳齋的奴才開刀,你要他拿誰開刀?

    鐘茗與容嬤嬤眼中的笑意更盛,鐘茗實在搞不明白,要說這小燕子也是街頭混大的,賣藝、設騙局什麼的玩得也挺溜,這察顏觀色的本事應該不差才對,為什麼一進宮裡就白目了呢?

    聯想一下指剩碎片的關於原著的記憶,鐘茗臉頰跳動了一下,『咱們』?小燕子同學,你已經給他們洗腦了麼?要不要寫個《人權宣言》?我幫你起草——『人類生而是,並且始終是平等的,自由、財產、反抗壓迫是不可動搖的人權』。

  靠了,還平等呢!鐘茗現在穿成了個皇后,都不敢這麼說來考驗一下乾隆的忍耐底線,小燕子倒是已經在自己的地盤上開始實施了!哪怕想改變這個黑暗的世界,能不能先考慮一下可行性啊?

    再聯繫到現在她估計已經跟永琪搭上線了,冒名進宮、不學無術、『先進思想』、抱皇帝大腿、招惹阿哥……鐘茗很想現在就衝上去,掐住小燕子的肩膀,一邊搖一邊COS一下咆哮教主大吼:「你說!你說!你說!咱倆到底誰TM才是穿越來的啊?!!!」

    那邊高無庸被小燕子的語氣嚇到了,一縮手,弓著腰退回乾隆身邊。他這一動作讓鐘茗回了神,又擺好嚴肅的表情站好。

    乾隆氣得發抖,:「小燕子不能再不管教了!」便轉頭對小燕子,嚴厲的喊,「小燕子!你過來!」

  乾隆的臉色這麼難看,小燕子心裡暗叫不妙,只得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從明天起,你雙日上書房,跟紀師傅學寫字念書;單日,自有嬤嬤來教你規矩!唐嬤嬤是宮中的老嬤嬤,是皇太后身邊的人,你要禮貌一點!如果你再胡鬧,朕就禁你的足!君無戲言,你最好相信朕的話!」

    小燕子驀的一退,臉色慘變,急喊:「皇阿瑪!您為什麼這樣做?」

    「朕知道什麼叫『恃寵而驕』,什麼叫「愛之,足以害之』!不能再縱容你了!」

  鐘茗心道,乾隆這句話說得還像個皇帝的樣子。如果他還像以前那樣覺得小燕子事事可愛,鐘茗真的就想起造反的心思了——NC成這樣的皇帝,不造他的反,實在對不起人民群眾。

    乾隆一用成語,小燕子就聽得一頭霧水,心裡又著急,想也不想,就氣極敗壞的喊著說:「什麼『是蟲兒叫』,什麼『暖吱暖吱』?皇阿瑪,你不要跟我拽文了,你不喜歡我賭錢,我不賭就是了,你把我交給什麼糖嬤嬤、鹽嬤嬤的,一聽就跟這個容嬤嬤一樣凶,不是把雞送給黃鼠狼嗎?下次你要找我的時候,說不定連骨頭都找不到了!」

    容嬤嬤面無表情,不動聲色。鐘茗搖搖頭,一臉無奈地看著乾隆。

    乾隆得小燕子如此歪纏,實在忍無可忍,想起前兩天和敬的委婉『提醒』,臉色一板,厲聲一吼:「朕已經決定了!不許再辯!朕說學規矩,就要學規矩!你這樣不學無術,顛三倒四,讓朕沒辦法再忍耐了!唐嬤嬤是朕的皇額娘、也是你的皇瑪嬤身邊的老嬤嬤,你幾個姐姐的禮儀全是經過她指點的,朕從未聽說過她有什麼兇惡之處,便是容嬤嬤,她是你皇額娘身邊的人,你身為子女,也要尊重一下父母身邊伺候的人!這是規矩!」

    不知道是誰的災難,就從這一天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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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鐘茗手上還要忙著和嘉的晉封禮與她的指婚事項,和敬是長姐又是和嘉未來婆家的外甥女,被鐘茗召進宮來幫忙,也是常有的。

  和嘉之母純貴妃,跟在乾隆身邊三十年,資格比那拉皇后還要老一點,平日為人倒還平和,雖然後宮爭寵是免不了的,總的來說,還是可以的。

  和敬對她的感覺倒還不壞,連帶的,對和嘉的態度也和藹許多。乾隆的女兒本就少,現存長大的親姐妹,就和敬與和嘉兩個。其餘和婉、晴兒、蘭馨都是養女,其他的幾個格格都還小,和敬少不得對和嘉更上點心。

    和嘉便趁著鐘茗要和敬給她提點晉封注意事項的時候,哭著對和敬道:「大姐姐,我現今只求在額娘去世前讓她舒心好了。這指婚,皇阿瑪皇額娘疼我,答應額娘所請,為的是讓額娘走得安心,這我知道……」

    和敬心裡一沉,她是乾隆十二年出嫁的,孝賢正死在乾隆十三年,倒有些同病相憐了。

    又聽和嘉道:「可偏偏有人不讓我額娘安心走完這最後一程,跑到額娘跟前『死』來『死』去的!」說著直咬牙,「這是跟病人說的話麼?不知哪裡來的『格格』,奪了皇阿瑪的歡心也就罷了,可不帶這麼欺負人的!我額娘好歹也是貴妃,我好歹也是正經的皇四女!偏偏還有人帶著她跑到額娘的病榻前耀武揚威!炫耀得寵麼?連皇后娘娘都敢鬥一鬥,眼裡自是沒有我們的。」

    和敬倒沒有魯莽,先替和嘉擦了眼淚,才緩緩詢問事情因由。聽了和嘉的講述,再厲聲拷問了和嘉的奴才,對比小燕子的行為,和敬明白,這確是還珠格格會做的事情。

  和敬也挺討厭這個新來的格格的,說規矩沒有規矩,說形象全無形象,眼裡只有皇帝與令妃兩個,其餘人等她全當是空氣。又想到令妃,眉頭更皺緊了幾分,這個女人,真是會趁熱灶!

    回到坤甯宮,正趕上乾隆來逗十格格玩,和敬先說十格格長得真像皇阿瑪,女生肖父,最是有福氣不過。又說到另一個『長得像皇阿瑪』的格格身上了。

  鐘茗一笑:「皇上說像,令妃也說像,我倒不覺得十格格跟她很像,竟不知是哪裡出了問題。」

    和敬道:「許是氣度吧,還珠格格畢竟不是在宮裡長大的,說話行事,都差了一點。」看乾隆略有不快的臉色,輕聲道,「至少,女兒能保證,十格格到她那麼大,吃飯的時候不會掉飯粒兒,不會含著飯說話。」

    當下,把當天家宴的情形說了一遍:「當時皇阿瑪怕是看著滿堂兒女,太過高興,沒有注意到,她這個樣子,到老佛爺跟前怕是不成的,再天真爛漫,面子上也要過得去才行。蘭兒就很憨直可愛,規矩卻並不錯的。」

  乾隆的打算,早就跟和敬說過,也囑咐她到時候要在老佛爺面前幫襯一二。

    看乾隆一臉若有所思,和敬又道:「還有說話,今兒看到和嘉在偷偷地哭,問了也不說,只管擦眼淚,背地裡一打聽,才知道令妃帶著新格格,居然在純貴妃面前讓新格格說了一堆的『死』字。這童言無忌、說者無意,可這聽的人,心裡能好過麼?那可是親額娘!這樣口無遮攔的,在宮裡怕是會不好。」

    乾隆當時是在場的,當時覺得小燕子誠心安慰和嘉去的,此時一想,還真是給人添堵的。

    鐘茗道:「已是交給令妃管教了,令妃也說了,十天給皇上個儀態萬千的格格。想是,有誤會吧?」

    和敬心下暗道,你不是跟令妃最過不去的麼?現在倒幫她說話了,我倒白出頭了!

    乾隆開口了:「這個小燕子確實要加緊功課了。」

    鐘茗接道:「令妃那裡已有兩個格格要照看了,怕是忙不過來才誤了事的。她身邊又沒有中用的嬤嬤,管教這回事,可真不好說。」看乾隆連連點頭,鐘茗繼續道,「我這裡還有一堆的事,也忙不開,純貴妃又是那個樣子,索性——勞動一下唐嬤嬤吧,她是慈甯宮的人,跟老佛爺時間也長,最是知道老佛爺的喜好……」

    乾隆撫掌大喜:「不錯!正是這樣!」又看和敬道:「你提醒得很對,如此為妹妹著想,是個稱職的好姐姐。」看一下鐘茗,「你想得也很好。」

    和敬偷眼看了一下鐘茗,見她笑得很『標準』,也微微翹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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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嬤嬤是個挺精神的婦人,看著也不甚嚴厲,倒不像容嬤嬤那樣諸般嚴厲都形露於外。可她心裡對這個還珠格格實在是有點意見,老佛爺身邊的人,難免受老佛爺的影響,對於規矩什麼的,要求自然會嚴一些。

  小燕子,在唐嬤嬤眼裡就是個私生女,唐嬤嬤很難對她生出好感來。兼之小燕子嚷嚷的什麼嬤嬤很凶之類的話,不可避免地傳到她的耳朵裡,唐嬤嬤壓根就不想來教小燕子。可是乾隆發話了,她也只能來了。

    宮裡老嬤嬤,對於教規矩這事,那是再熟悉不過的了。從走路到磕頭到坐到吃飯等等,小燕子被折騰得苦不堪言。小燕子無論如何抗議,唐嬤嬤都是一副八風不動的表情,既不輕蔑、也不得意,沒有一絲負面的情緒。

    對上小燕子這樣的脾氣,如果是容嬤嬤,反倒讓她好過些,因為她能看得出容嬤嬤臉上的敵意,自己也能舒解一下。可唐嬤嬤這樣的,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更讓小燕子這個直脾氣窩火。深覺得這個唐嬤嬤是在貓逗老鼠,自己就是那隻老鼠。

    當下,一把甩在她旁邊要她再走一遍的唐嬤嬤,正把唐嬤嬤給推倒在地!眾人一時反應不過來,眼睜睜看著唐嬤嬤倒地。然後小燕子一個飛奔出去,一面把身上的首飾摘下來滿院子扔,一面說這個也不要了那個也不要了。這消息是無論如何也捂不住的。

    乾隆的臉已是黑如鍋底了,鐘茗看著唐嬤嬤,覺得不忍——這麼大把年紀了,還要受這個罪,尤其還是自己點名要她來教小燕子的。看著唐嬤嬤左腳的襪子已經褪下去了,腳踝腫得老高,腰後墊著大枕頭,看樣子也是扭了。

    「嬤嬤傷著了,不知傷沒傷到骨頭了,且不要動,傳太醫,就在這裡看罷!」

    乾隆的臉上已經沒有表情了,一旁聞訊而來的永琪與福爾泰已是呆了,令妃在旁邊急得出了一身細汗。唐嬤嬤,那是老佛爺的人啊!打狗還要看主人的,這宮裡,就是皇帝、皇后也要對老佛爺身邊的人略讓一兩分的。

  要是老佛爺在宮裡,小燕子這樣也還罷了,頂多跟老佛爺陪個不是;老佛爺不在宮裡,傷了她身邊的人,只怕老佛爺會更生氣——我一看不見就欺負我身邊的人,當我已經死了啊?!

    乾隆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小燕子,給唐嬤嬤陪個不是。」

    小燕子一聽就爆了:「什麼?皇阿瑪!你讓我給這個老太婆陪理道歉?!你不知道她有多凶!磕個頭要磕幾十遍,飯也不讓我吃,說我喝湯有聲音……」

    唐嬤嬤抖抖索索地扶著小宮女起身,就要給乾隆和鐘茗磕頭:「皇上,皇后娘娘,老奴沒臉見您二位了。三十年了,自以為教規矩有一套,不料……既得罪了格格,老奴沒臉再領這個差使了,求皇上、皇后娘娘賞奴才留著這把老骨頭回去養老罷!」

    乾隆看看小燕子一副『我很有理,都是她的錯,讓我道歉你也錯了』的表情,淡淡地說道:「傳板子!」

  這麼多人用心良苦,都是為了她的前途,為了老佛爺能接受她,結果她自己倒先把老佛爺身邊的人給得罪了!傷筋動骨一百天,唐嬤嬤又上了年紀,怕是要養得更長些,到時候老佛爺回來了,對著個瘸腿嬤嬤,豈會看不出來?

    乾隆心裡仍有一絲自責,覺得小燕子這樣,皆因幼時缺乏管教,自己要負責任的,想為小燕子再打算一下。現在小燕子自己不認錯,只有自己罰她一回,也算圓了唐嬤嬤的體面,讓她不好到老佛爺跟前亂說,同時也給小燕子一個教訓,經此一回,她也許就能變聽話了也不一定,那可就是因禍得福了。

    二十大板!皇帝親自監工,打得好不熱鬧。永琪急得跪在地上追著乾隆求情,令妃也跪下了:「皇上,打在兒身,痛在娘心!小燕子的親娘,在天上看著,也會心痛的!皇上,你自己不是說過,對子女要寬容嗎?看在小燕子娘的分上,您就原諒了她吧!再打下去,她就沒命了呀……」

    令妃的話,提醒了小燕子,當下,就沒命的哭起娘來:「娘!娘!救我呀!娘…娘……你為什麼走得那麼早?為什麼丟下我……」一哭之下,真的傷心,不禁悲從中來,痛喊:「娘!你在哪裡啊!如果我有娘,我就不會這樣了……娘!你既然會丟下我,為什麼要生我呢……」

    鐘茗心說,你哭的是哪個『娘』?一面喝道:「住手!皇上,得了教訓也就成了,格格是姑娘家,身體嬌貴,別打壞了!」

    乾隆聽小燕子一哭,也有些惻然,看小燕子被打得褲子已經見血了,又有老婆兒子在一旁說情,唐嬤嬤也道:「皇上這樣,奴才越發無法自處了。」

    乾隆這才就坡下驢,讓停了手,鐘茗便命把唐嬤嬤扶到慈甯宮休養,一面許她家人來探視。

    唐嬤嬤道:「奴才是哪名牌上的人呢?能讓家人進宮來!便是宮裡娘娘,也沒幾個有這樣臉面的!壞了規矩,以後可不好辦了!」

    乾隆一想也對,又心急小燕子,急急地道:「嬤嬤便先家去休養,用心調養,老佛爺回來還要見你呢。」

    唐嬤嬤未婚,只能回娘家,她娘家在哪呢?正是錢嬤嬤家,錢嬤嬤是她嫂子,錢嬤嬤有個叫唐立的兒子,正是唐嬤嬤的親侄子,這個唐立目前正在山東辦差。差使內容——給夏雨荷修墳兼給夏家掃尾。

    鐘茗肚裡已快笑抽了,還要關照著底下人記得叫太醫隔日去給唐嬤嬤診一回脈。一面又納罕:這個唐立,這會兒怎麼一點消息也沒聽到呢?山東離北京不遠啊,就算是沒有火車、汽車、飛機的清代,這都有一個月了,早該到了山東,也該查出點眉目來了。

    唐立此時剛剛到濟南!他是錢嬤嬤奶大乾隆後出宮才生的老來子,打小嬌貴些,雖然是個大男人,家裡也沒有把他養成廢物,到底還是經不得太大辛苦。

  一路先是暈船暈了個幾死八活,還沒下船就病了,一下船越發病得厲害了。於是先開藥治病吧,好在他到底不是林妹妹,吃了幾副藥,發發汗,倒也好了,卻是耽誤了不少時間了。

    鐘茗倒不知道他有些番痛苦,一面覺得他太不靠譜,一面回坤甯宮收拾善後了——唐嬤嬤要安撫拉攏,小燕子那裡要表示慰問,和嘉的嫁妝要過目還要給她添點東西以示關心,永璂的教育問題……

    眼前還有一事,鐘茗問容嬤嬤:「五阿哥跑漱芳齋也太勤了吧?」

    「他們不是早就一條藤了麼?!令妃娘娘串線,福家、五阿哥、還珠格格,早抱成一團了!」

    我要問的不是這個!「他房裡已有側福晉、有屋裡人了,怎麼還不安份?」

    「我的好娘娘,他們正想著如何迷惑了皇上,好讓五阿哥得到大位!男人三妻四妾本屬平常,女人就是點綴,側福晉、屋裡人,哪裡能與他們謀算的事情相比?」

    鐘茗只聽到一個『三妻四妾』,突然明白了!永琪,他是個『古人』!沒什麼從一而終的觀念。就是原著裡,他也接受了知畫,最後險些小燕子『讓位』,永琪他是個阿哥啊!甭看現在兒子都生了,他要是覺得不喜歡,照樣可以『愛』別人去。

  單看這一點『寧死不辱』的福爾康,倒是比他強些。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34 AM


055宮裡這些人

    「皇上去漱芳齋探望還珠格格了?」鐘茗放下正在看的單子,十格格的周歲宴馬上就要到了,乾隆吩咐要大辦的。

    染墨湊上前接過單子放到一邊一堆單子頂上,又捧了盞茶上來,這才退了半步,垂手回道:「回娘娘的話,皇上在漱芳齋呆了許久才走。還珠格格先是鬧著不吃藥,漱芳齋的奴才死活勸不動,來來回回熱了好幾次,藥效都沒了,太醫院又照方子重配了藥拿來煎的。倒是皇上去後不久,還珠格格進了藥。除了皇上賜的傷藥,延禧宮令妃、景陽宮五阿哥都有傷藥送到,其他宮的娘娘們尚無動靜。」

    鐘茗一點頭:「知道了,去看看十格格醒了沒。」

    「嗻。」

    「小淩子。」

    「奴才在。」

    「去景陽宮看看胡氏吧,賞她的東西都備下了麼?不可越了側福晉去!還有給小阿哥的東西,都給備下!不許有犯婦嬰忌諱的東西,別弄荷包什麼的,用金銀就好!」永琪的戰鬥力很強麼,又有兒子降生了。

    「嗻。」

    吩咐完要辦的事情,鐘茗才對容嬤嬤道:「容嬤嬤,你說,皇上這回會不會許了那位還珠格格不學規矩?」

    「皇上的心思豈是奴婢能懂的?不過,以奴婢的小心思,既然皇上疼她,保不齊會對她破例。然而皇上又想讓她討老佛爺的喜歡,這規矩是必學的,只是要求,怕是要放鬆一點了。而還珠格格,受了這頓教訓,怕是也要老實許多的。只是這位格格的資質,委實差了點,想學好,怕也不容易。」

    鐘茗一挑眉:「咱們只管看著就好,嬤嬤著人盯緊點,太醫院的脈方、漱芳齋的用度、使喚的奴才,她既沒了親娘,我這做皇額娘的,當然要多關心些。」

    容嬤嬤會意:「嗻。」

    鐘茗笑了:「既這麼著,少不得為她打算打算了,嬤嬤親自去一趟唐家,取四端表禮、一套金頭面、一把手杖。就說我說的,還珠格格,天真爛漫,皇上極寵這個格格,我尚要給她面子,嬤嬤是老佛爺身邊的老人了,不要同她計較。」

    容嬤嬤笑得別有深意:「奴婢這就去選東西拿來給娘娘過目。」

    乾隆果然沒有不讓小燕子不學規矩,老佛爺像個緊箍咒,緊緊地扣在他們的頭上。乾隆當晚對鐘茗道:「小燕子這頓打,挨得著實可憐。」

    鐘茗板著臉:「唐嬤嬤這番折騰,更是可憐,幾十年的老臉,怕是全沒了。」

    乾隆臉上有些不自在,唐嬤嬤是鐘茗提議的,又是鐘茗親自請的,現在小燕子這個樣子,不但讓唐嬤嬤下不來台,也是打了老佛爺的臉、給鐘茗難看了。

  這麼想著,看鐘茗給他甩臉子,倒也沒生氣:「這事是小燕子不對,可她就是這個脾氣,少不了唐嬤嬤那裡,好好安撫罷。」

    鐘茗依舊不開臉:「還用你提醒?我早吩咐容嬤嬤帶著賞賜去唐家了。」

    乾隆笑得有一點討好的意思在裡面了:「還是皇后想得周到。」

    鐘茗放緩了表情,依然沒笑:「唐嬤嬤不是不知禮的人,只是這回面子落得太狠了,滿宮裡的公主,沒一個這樣給她沒臉的。」對乾隆正色道,「這倒也罷了,還有另一樣,離老佛爺回來,總沒多少時間了,以小燕子現在這個學規矩的樣,怕是過不了關,這才是最要命的!趕緊想個法子罷。」

    「你就多費費心罷。」

    鐘茗苦笑道:「六阿哥分府大婚、四格格下嫁、十格格周歲、和婉病重,我倒是想抽空看看小燕子!」

    乾隆撓撓光光的頭皮:「怎麼什麼事都趕到一塊了?」

    「可不是麼?都湊到一起來了,原覺著小燕子雖然樸實無文,卻是極有靈氣的,誰想是學個規矩都要長輩跟著收拾爛攤子!慈甯宮裡兩個嬤嬤,一個養傷,另一個還要看家,怕是不好再來教規矩了。令妃上回帶著小燕子住了許久,也沒讓小燕子有所改觀,現在也不必想了。」頓了頓,「七格格、九格格兩個那裡的嬤嬤咱們要再多用心挑挑了。」

    乾隆聽到這裡心下一動,隱隱覺得皇后這樣說,是在暗指令妃不會教女兒,想要反駁,又忽覺得說不出反駁的話來——是驢不推還是磨不轉?

  若是不怪小燕子,就是令妃不會教女兒。要是怪小燕子……雖然唐嬤嬤已經被弄成個傷患,乾隆到底不願意指責『親生』女兒。

    鐘茗卻又換了話題:「小燕子的規矩,也太差了些!便是宮外的人家,也該知道祖母身邊的奴才尋常是動不得的!這事還不能鬧到宮外頭去,不然可就要讓人看笑話了。和嘉下嫁之後,這宮裡成年的公主就只有一個老佛爺身邊的晴兒了,她也並不在這東西六宮住。七格格、八格格、九格格,最小的差不多會走路了,正在有樣學樣的時候,皇上又想讓小燕子早些被大家接受與姐妹好好相處,小燕子的規矩要是再不學好,三個小的也跟著學她的樣,那我可是不依的!」

    乾隆的第一反應是皇后要求得太嚴苛了,聽到最後,不由得連連點頭。一個小燕子,乾隆覺得新鮮,由著她天真爛漫,要是餘下的女兒都變成那個樣子……傳說中的花果山,就是翌日的紫禁城了,乾隆想想就覺得發毛。

    「學!一定要學!可是朕也答應她了,不要求得太嚴格,朕與她約定了,只要她能把在老佛爺跟前的禮數學全了,其餘的就隨她去。」

    鐘茗想了想,才開口道:「純貴妃病著,又有和嘉要下嫁,交給她怕也顧不上,令妃那裡已是這個效果,不如,交給舒妃?也好給她個事情做。」

    乾隆心裡一盤算,葉赫那拉氏也是滿洲大姓,舒妃的規矩自是不錯的,她自夭折了個阿哥之後,想必也是苦悶,正好,一失其母一失其子,能投了緣那是最好,當下便同意了。

    ————————————————————————————————

    「額娘,用藥了。」

    「唔,」純貴妃就著女兒的手一口一口地吞著苦汁,喝完藥,漱過口,「成大姑娘啦,要下嫁了,高興麼?」

    「額娘~」

    「好啦,跟親額娘還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

    「額娘這麼說,真讓人寒心,額娘病著,女兒哪有心情想自己的事?」

    「那你為什麼這麼高興呢?」

    「嘻嘻,額娘知道麼?那個還珠格格被皇阿瑪開導了二十板子……」高興地把當日的情形複述了一遍,那一天,額娘可是被氣得不輕。

    純貴妃面無表情:「這就能讓你高興成這樣?我就是閉眼走了,也不放心!」

    和嘉有些著慌:「額娘!女兒不過在額娘這裡說說罷了,出了這個宮門兒,女兒還要打發人去看一下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姐姐呢!」

    純貴妃這才放鬆著躺下,一手仍拉著女兒的手:「這宮裡,最忌諱的就是讓別人看出你的心思。哪怕是嫁到外頭去了,也不能喜怒外露。」

    「女兒謹遵額娘教誨。」

    「十格格快周歲了,你多去坤甯宮走走罷,那個才是正經妹妹呢。」

    「額娘~」腦袋伏在母親的胸口,「女兒只知道您是親額娘。」

    「她是你嫡母。」純貴妃輕聲道,「年輕的時候,跟她很較過一回勁,上了年紀,反倒覺得她好相處些。我走後,你只管跟著她,準沒錯。」

    「額娘,別說不吉利的話。」

    輕撫著女兒的頭髮:「這宮裡的情形,我得跟你說清楚了,聽我說!」嚴肅的語氣,讓和嘉不再說話,「令妃這是跟皇后卯上了,也不想想,她好容易有個阿哥還夭折了,拿什麼跟皇后鬥[1]?皇后有嫡子、有祖宗家法撐著呢!巴著五阿哥?哼!當年大貝勒代善的太子位,是怎麼丟的?阿巴亥大妃,不過是送了一碗熊掌!」

  皇后惦記著太子之位,路人皆知。令妃巴結著五阿哥,又何嘗不是大家都看在眼裡?皇后有兒子,她惦記太子的位置,那是天經地義,宗法立嫡,誰又能說個不字?令妃的舉動,卻讓人不屑了。

    和嘉身子一震:「額娘只管好好養好身子,女兒下嫁,還要給您磕頭呢!您說的,女兒都記下了。」

    「還有那個還珠格格,你也不用跟她慪氣,她還能在這宮裡張狂多久呢?品級必定不如你,嫁得不如你風光,見了你還要行禮,想想將來,還有什麼好生氣的?額娘當時也生氣,令妃還在給她打圓場,這些日子來多方回護,她是做給皇上看,可我們也不是瞎子!可想想以後啊,我這心裡又舒坦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是。」

    「你三哥對大位已沒有威脅了。」純貴妃的聲音低了下去,在女兒耳邊輕聲道,「皇后娘娘自是容得他,若是十二阿哥登位,他是嫡子,哪個兄弟都沒他名正言順,永璋自然無恙。若是旁人,永璋是皇上這些兒子裡最年長的,我又是這個位份,死後能得個皇貴妃的品級也是正常,底下的阿哥,誰能越得過永璋的資格?到時候他就危險了……這話,我已對他說過了,現在再告訴你一聲,你也有個數……」

    「額娘……」

    「額娘累了,要瞇一會兒,你去看看十格格。」

    「嗻。」

    ————————————————————————————————

    索綽羅氏輕飄飄地從漱芳齋走了出來,連一旁停著的轎子都沒看到。

    「側福晉……側福晉……」

    「嗯?」

    那種眼光,索綽羅氏曾經在永琪的眼中看過,那時,他看的是自己,可現在,他看的是還珠格格!

    [你們是親兄妹啊!]索綽羅氏在心底吶喊![你還記不記得跟我說過什麼?你說皇后娘娘對你千般防範只因為那把椅子,你既知道有人在盯著你,自省尚且來不及,為什麼還要幹這種授人以柄的事情?為什麼?我知道你會有嫡福晉,還會有更多的側福晉,也許有一天,你登上大位,這東西六宮裡將來會住滿你的妃嬪,這些我都能接受,可是,為什麼要是她?換個人,哪怕那個人再顛三倒四、再不著四六、再不懂規矩,都隨你!你怎麼就看上自己的親妹妹了?你是嫌自己沒把柄讓人抓,所以特地製造一個麼?這是宮裡啊,哪個不是人精?哪個娘娘不知男女之事,你覺得她們看不透你那點小心思麼?]

    [要是被人抓到這事的把柄,整個景陽宮,會是什麼一副情景,你知道嗎?每回到坤甯宮請安,為了你,我有多小心翼翼?可你呢?你現在的舉動,一被發現,目前的一切都會被毀了!我巴巴的來探望你的『好妹妹』,就是為了來看這個麼?]

    「側福晉,該回了,您剛大安,見不得風。」

    「回景陽宮。」

    ————————————————————————————————

    「把還珠格格交給奴才?」舒妃的心情很複雜,可對著乾隆還不能表現出來。

    「是啊,皇后事太多、純貴妃要嫁女兒、令妃已有兩個女兒了,這宮裡,就你的位份正相宜。」

    舒妃心裡有些不痛快了,皇后、純貴妃也就罷了,資歷不如人,她也認了。令妃,她不接收的野丫頭倒扔到我這兒來了!不過,這個還珠格格得皇上喜歡啊,這人接了過來,是不是皇上也會來得勤一些了?舒妃心裡打起了小九九。

    「奴才遵旨。」

    苦難的日子正式開始了。

    在小燕子看來,再慈和無過於令妃娘娘了。舒妃就算再想由著她,乾隆的任務還擺在那裡,功課還是不讓小燕子少做,她哄人的本事又不如令妃——比得過令妃就不會讓令妃如此得寵了——小燕子對舒妃的印象壞了下來。

  舒妃對著這個渾不悋的格格,也算是大開眼界了——哪裡是個格格,簡直是個潑皮!

    按說小燕子了被打了一頓應該收斂了,可乾隆變相向她服了軟,還透出為她著想的資訊,到底讓她有恃無恐了。一個提出讓她學規矩的皇后,她不喜歡,尚且要頂撞一二,何況是個舒妃?

  長得不如令妃好看,不如令妃得皇帝喜歡,地位不如皇后高,怕她做什麼?兼之乾隆許小燕子只要應付好老佛爺就好,她對舒妃就不那麼客氣,學規矩也學得馬馬虎虎。

    三天下來,舒妃先受不了了,乾隆來看的時候,小燕子逗乾隆笑,還用帶著一絲委屈的語氣說學規矩辛苦,舒妃就要被乾隆『勉勵』一下,真是如坐針氈。晚上吧,小燕子一挽乾隆:「皇阿瑪,學規矩好辛苦,咱們去令妃娘娘那裡鬆快一下好不好?」

    舒妃噗通一聲跪在坤甯宮寶座前:「皇后娘娘,奴才實在是拿那個還珠格格沒辦法了!奴才不過為著她好,要求得嚴了點,她學走路的時候,就故意一歪身子,正把今秋開得最好的一盆『蟹爪』給壓了個稀爛!再這麼下去,奴才宮裡,怕是要被她給拆了。」

    鐘茗只能道:「不過一盆菊花,讓底下再給你進兩盆成不成?你算是幫幫我了!」俯下身子,「她不是在皇上面前極乖的麼?你且忍兩天,讓她把磕頭、坐下和走路學會了,說話、吃飯什麼的,不會說、不會吃,難道還不會閉嘴麼?能過了老佛爺跟前第一面,自有皇上為她收尾。放心,你只要教會她頭幾樣,就是你的功勞。後面的,我跟皇上說去。」

    「謝娘娘開恩,奴才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舒妃當然知道還珠格格其實是令妃接手的,這個格格對皇后娘娘極不買帳。以皇后與令妃的關係來看,皇后怕是想看還珠格格笑話的。

    鐘茗心裡明白:「聽說昨天還珠格格規矩學得『好』,皇上許她出宮去福倫家了,你留下用飯罷!皇上一會兒要過來。」

    舒妃這才謝恩爬了起來。

    鐘茗在午膳的時候,果然對乾隆說了意見:「小燕子那個樣子,逼她學得多了,怕是又要有不妥,既然只為討老佛爺喜歡,咱們就只要弄好面子裡的事就成了。文文靜靜的坐那兒不說話,也是使得的。說話這檔子事,讓小燕子幾個月裡補上十幾年的文學功課,怕是不成的。」

  乾隆也知道,讓小燕子真的學會了諸多規矩,比九天攬月也容易不了多少,認真想了想,終於對小燕子投降了:「就這樣罷!」

  看了一眼舒妃,覺得她最近著實不易,「你也辛苦了!」又賞了舒妃不少東西,讓舒妃覺得得了點安慰。

    乾隆看鐘茗也賞了舒妃花卉一類,很高興皇后越來越有風範;鐘茗感歎小燕子居然沒變聰明還是拖令妃等人後腿,也高興;舒妃得了賞,又覺得快要擺脫這個還珠格格,也是高興,一頓飯吃得極是舒暢。

    自此,除了格格、阿哥遠離小燕子,後宮妃嬪知道了舒妃的遭遇,肚裡暗轉了一圈,也暗下決心對這個格格敬而遠之。哪怕她再得皇上的喜歡,也不要沾上她了,不是人人都有令妃的本事能讓還珠格格覺得是好人的!忻嬪尤其避著小燕子,生怕自己的女兒被帶壞了。



056醬油黨樂克

    鑒於小燕子一貫的表現,乾隆對於讓小燕子像個正常格格那樣,學規矩並且學會規矩,已經不抱希望了。

  又因為對於夏雨荷的一點舊情,以及對於十餘年來未能照顧管教女兒的內疚,乾隆覺得自己還是要負一點責任的,倒沒有把所有問題都怪到小燕子的頭上,表現出了少有的通情達理。

  有這樣的想法,他對小燕子的要求自然要降了不止一個標準。見小燕子的禮儀馬馬虎虎能看出個形狀來了,乾隆大感欣慰之餘,心裡也鬆了一口氣——這樣的禮儀加上皇后等人在一旁幫襯,只要小燕子老老實實坐在一旁不開口不亂動,過關的機率比以前是大大提高了。

    因為用兵回疆之類的軍國大事很順利,餘者不過是些小事,乾隆又不用再過多為小燕子的禮儀犯難,更多的是召來一堆人商議婚事——最近的煩心事太多,正要一些喜慶的事情來沖一沖,回疆勝利是其一、和嘉婚事是其二、十格格周歲宴是其三。

  回疆戰事已經結束,捷報傳來,年前先頭部隊就能回歸,據說兆惠親自壓著後隊,陪同阿裡和卓一起來。乾隆龍心大悅,想到福靈安年前能回來,正好可以辦喜事,和嘉的婚事到明年就能辦了,唔,乾脆就正月辦了吧!

    公主下嫁,要備的東西很多,這事主要由內務府負責,同時,關於額駙的待遇一類問題、下嫁的程式問題,還要有禮部的參與。和嘉的婚禮,不但是嫁女兒,還有讓純貴妃走得安心或者是一高興就痊癒了的意思,同時嫁的還是傅恒的兒子,乾隆格外重視,親自過問了許多細節。

    傅恒既是領班軍機大臣又是首席大學士,還是乾隆最正經不過的小舅子,這次婚事,乾隆得空便與他商量,雖然絕大多數時候都是乾隆說、傅恒聽,偶爾傅恒還要推辭一下禮遇太過隆重一類,到底比下旨指婚更像是親家議婚。

    參與和嘉下嫁儀商討的除了這一對親家,還有內務府與禮部的負責人,內務府這裡推出了領銜的王爺——怡親王弘曉,禮部的負責人就是樂克了。

  和嘉下嫁的背景挺複雜,乾隆就是禮遇稍過一點,也沒有越過和敬去,兩人便都不吱聲,只管聽著乾隆一個人說得高興。樂

  克抬眼看了一下傅恒,見傅恒不驕不躁,並不因其子尚主狂喜,行止得宜,心下暗歎,這才真是真正的大臣風範呢!弘曉卻是秉承怡親王府家教,萬事以皇上為準則,由著皇帝高興。

    樂克在一旁居然沒有挑刺,乾隆極其歡樂,然而,這份歡樂並沒有持續多久,隨著小太監一聲:「五阿哥到——福大爺到——福二爺到——」

  這一天的養心殿,註定要發生一些事情。

    ——————————倒敘+解釋分割線——————————————

    小燕子挨打的事情,經由五阿哥與福家兩兄弟傳到福倫府上,引得紫薇一陣驚呼,迫切地想知道小燕子的情況。小燕子這裡,挨過打又要學規矩,頗想出宮。而紫薇卻被勾起了另一樁心事——

    紫薇不願無名無份與爾康在一起——『他從來沒有『娶過』夏雨荷!」「不是這樣,因為你提到我娘,我想起娘臨終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說完那句話,她就閉目而逝了!她說……『紫薇,答應我,永遠不做第二個夏雨荷!』」。引起爾康無限感慨。

    經由五阿哥等人內外聯絡,傳了一回連環畫,讓小燕子更想跟紫薇見面了。小燕子被扮成小太監帶出了宮,直奔福倫府上,與紫薇見了痛哭流涕、互表大度的一面。

    不想乾隆突發奇想要來探望小燕子,帶上令妃到了漱芳齋,把偷溜的人逮個正著。

  小燕子解釋得稀裡糊塗,令妃聽說小燕子深夜出宮,只為去福倫府上,心中一動,為眾人說情,乾隆看夜也深了,自己也累了,明天還要上朝,也就高高抬起、輕輕落下,放過了這些人,只是心裡更是拿定主要,要讓小燕子的禮儀至少要學得表面能看才行。

    鐘茗聽著底下人回報的關於漱芳齋的最新動態,心裡默默算了一下,估摸著小燕子挨了這頓打,紫薇該快進宮了。聯繫一下永琪等人的舉動,便知道,由於自己這個知道劇情的穿越者對於這些人並沒有做太大的手腳,很多劇情還是按照原來的進行。心裡點點頭,沒大偏就好,現在要的就是這個不太偏離,又被自己撬動了一點點的劇情!

    至於原著中,堂堂皇后只帶著個奶媽子東奔西躥地找一私生女或一宮女的麻煩的事情,鐘茗打死也不會做——太寒磣、太掉份也太笨了,由著他們鬧就好。所以小燕子等人這番舉動,格外的順利。

    從頭到尾,鐘茗只在與乾隆討論小燕子的禮儀問題的時候,提了交給舒妃的主意,小燕子身體底子好,並未傷筋動骨,又有許多好藥用著,好得還算快。只是因『傷』未能出席十格格的周歲宴——鐘茗說,乾隆,你這回真做了件好事,小燕子不出來,就是給十格格最好的生日禮物了——沒能趕上外頭的熱鬧,只能窩在漱芳齋裡看滿天的煙火。

    可她畢竟坐不住,剛剛了痂,就溜出去看紫薇,被乾隆撞個正著,讓乾隆下了決心,第二天就把她扔去折騰舒妃了。

    在她學規矩期間,紫薇卻留書出走了。福倫與其妻子並不看好紫薇與爾康這一對,爾康的身份,即使不算很高貴,隨便娶一個來歷不名的女子為正室,卻不是隨便用個藉口就能搪塞過去的。

  被他們這一說,爾康更想讓紫薇找回原來的身份,以期可以名正言順地長相廝守。爾康在幽幽谷找到了紫薇,這才敢告訴小燕子發生了什麼事。

  小燕子又急急忙忙找令妃要求出宮,用的藉口自然還是找爾康爾泰一起玩,令妃樂得小燕子與福家兄弟親近,給小燕子指了明路:「如今我是沒權力管後宮門禁的,被皇后娘娘知道我私放你們出宮,我可吃罪不起,你去求你皇阿瑪去。」

    小燕子找到乾隆,才出了宮。

    福倫府上,各人都有各人的打算,小燕子規矩學得煩了,永琪想的是小燕子不是妹妹了,自己就能有所表示了,爾康想的是紫薇是格格了,自己的婚事便有望,紫薇嘴上說著讓給小燕子了,可心裡怎會不想認下親爹?

  幾人不拍都合,立時便定下了讓紫薇也進宮的大計,由於金鎖鬧著也要一起,入宮的人就成了兩個。

    可是後宮添人,哪怕是添個宮女,也不是他們幾個說了算的。或者說正因為添的是宮女,才更麻煩——宮女地位雖低,可萬一被皇上或者阿哥看中,也是挺有前途的,因為宮女的選拔,一向是在包衣三旗裡進行的,像紫薇、金鎖這樣的想進宮,實在太難——她們不在包衣旗,連戶籍都不能明示,紫薇的戶籍一旦明示了,小燕子就要穿梆。

    原是想求令妃幫忙,可現在掌管後宮的是皇后,爾泰一句:「皇后正在盯著令妃娘娘呢,她們鬥得多凶啊!為著令妃娘娘襄理宮務的事情,皇后娘娘三番兩次的阻撓,早些時候還收了令妃娘娘好不容易到手的大權。沒錯都怕皇后娘娘挑錯,何況是這種事?由令妃娘娘出手,皇后娘娘原本不在意,也會變得很在意紫薇和金鎖了。」

    永琪道:「其實,她們兩個只要進了漱芳齋,就會被皇后娘娘盯上。只要跟我們沾上關係,她們就會暴露在皇后娘娘面前。」

    小燕子瞪大了眼睛:「那太危險了!聽說令妃娘娘以前是管宮裡的事的,結果,還是被皇后娘娘給排擠得只能在延禧宮裡帶孩子!」

    紫薇猶豫良久:「這個險,我們必須得冒!」

    「紫薇說得對,只要我們想讓皇上認下紫薇,又不傷害到小燕子,紫薇就必須有機會與皇上相處,讓皇上發現她的好。皇上是不可能長住宮外的,那就只能讓紫薇進宮,找機會與皇上相處。」

    「我去求皇阿瑪!」小燕子一跳老高,「我總覺得皇后娘娘瞧我不順眼,不冷不熱的,找她一定不成功,不如直接找皇阿瑪!皇阿瑪答應了的事情,皇后娘娘總管不著吧?我最近規矩學得好,皇阿瑪都答應我每個月可以出宮一次了,我去求皇阿瑪準成的!」

    「你先不要激動。」還是永琪冷靜一點,「皇阿瑪最近心情是很好,你出面,事情可能會好辦一些,但是,還是由我們先去給皇阿瑪敲敲邊鼓,說一下你的寂寞,對他說,你是太想念在宮外的姐妹,才屢屢出宮的,如果紫薇進宮,你一定會比以前更老實——你見了皇阿瑪也要這樣說。這樣說,還能加深紫薇在皇阿瑪那裡的印象,讓他不是覺得紫薇僅僅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宮女,是你的姐妹,即使他沒認真聽你說的這些,可意識裡也會有一絲印象的,會下意識地重視紫薇一點。哪怕只是一點,也是個好的開頭,比紫薇自己費勁努力都要有效。」

    紫薇認真地聽著,爾康也贊成,小燕子更是連連點頭。

    於是,永琪三人組出現在了養心殿裡。

    ————————————倒回來+樂克發威的分割線—————————

    小太監說『五阿哥到』的時候,屋裡的其他三人已經在心裡準備好甩一下馬蹄袖,等五阿哥給乾隆行完禮後再給他請安了。

  小太監說『福大爺到』的時候,樂克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小太監說『福二爺到』的時候,樂克袖子也不甩了,直接跳了起來,對著小太監大罵:「你這狗才!想作死麼?!」

    正把乾隆一句已經到嘴邊了的:『是永琪來了麼?還有爾康爾泰?』給硬逼在喉嚨裡沒說出來,憋得臉都紅了。

    永琪、福爾康、福爾泰踏進殿門的時候,依稀聽到乾隆滿意的笑聲,門外的小太監那裡打聽來的消息,是皇帝正在跟傅恒等人商議和嘉公主下嫁的事情挺高興的。三人正交換著一個『有門兒』的眼神,正預備著先恭喜一下乾隆與傅恒,然後趁乾隆心情好,說一下他另一個女兒的小要求。

    哪想得樂克這個窩裡放橫炮的,居然又冷不防的發難,對象還是個小太監!太監惹到你了啊?!還在皇帝面前罵太監!沒個好理由,這絕對是御前失儀,咆哮御前的罪過是少不了的。

    永琪一看乾隆變了的臉色,心下一突——要另找個時間了——對另外兩人一使眼色,三人都覺得樂克太不會看時間。更不會看時間的事情還在後頭呢!

  沒等永琪打算用請安行禮來帶過樂克這一句發難,也給眾人一個臺階下,樂克又罵了:「你這狗奴才方才說的什麼?!」

    太監這種生物,對於大臣來說,是又巴結又蔑視的,在樂克那裡,卻是只有蔑視。讀書人、自詡正直人士最痛恨的生物前三甲裡,必有一個名額是暗箱操作留給太監的。樂克是個清白正直的人,平常尚且對太監不假辭色,何況這回讓他抓到了把柄?

    乾隆還沒緩過氣來,倒是傅恒警醒,端著軍機大臣與大學士雙頭銜喝住樂克:「樂克!你發的什麼昏?!還不快退下!」你快別找事了,算我求你了!

    樂克沒看到傅恒眼中的哀求,脖子一梗,還橫了傅恒一眼,對乾隆冷笑道:「奴才讀了這麼些年書,又蒙皇上恩典掌禮部,兢兢業業不敢懈怠,於國朝禮儀也小有研究,竟從來不知道,在御前還有誰能被稱作『爺』?還大爺二爺?這是何等樣人家?!傅恒身為軍機大臣、大學士、一等公,聽了居然毫無反應!福爾康福爾泰,何得如此?居然令傅恒也不敢問罪?」

    傅恒倒抽了一口冷氣,連忙脫下頭上頂帶,跪下謝罪。弘曉一看情勢不對,越發不敢吱聲了。

  樂克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奴才方才說錯了,先帝爺也能被稱為爺的!餘者,不知誰能在御前被大聲宣稱為『爺』!」

    這話說得刁毒入骨,傅恒、弘曉頭上直冒冷汗!在宮裡,私下稱呼一聲『X大爺』、『X二爺』、『XN爺』的,其實挺常見的,入關以後,滿人的稱呼習慣上就是這樣了,可是這樣在御前大剌剌地喊出來……大‧不‧敬!

  真正該報的是『御前侍衛福爾康』或是『伴讀福爾泰』,乾隆未登基前,在重華宮裡雖被稱一聲『四爺』,到了雍正跟前,報名還是『寶親王』!

    永琪、爾康、爾泰三人撲通撲通撲通,下餃子似的拿膝蓋骨狠捶了一下養心殿的地磚,也顧不得疼了。有心辯駁一下,餘光裡看到樂克的神情,又硬是忍了——這個傢伙不好惹,咬住一條就不鬆口,歪纏是行不通的,已經被他拿到短處了,乖乖認錯求皇上原諒才是最佳選擇!

    這事由禮部尚書說出來,再合適不過了——當然,御史們發現了,參一本,更是合適得不得了!

    乾隆一個倒噎,臉綠了,惡狠狠地望向小太監。

  小太監一嚇,雙腿一軟,不過能選在養心殿當差的,自是不會太傻,順口就溜了出來:「宮裡都是這麼喊的,奴才以前也都是這麼喊的,從未有人說過什麼!皇上也未怪罪……」

    「拖出去杖斃!」乾隆咬牙切齒了。

  眼風往下一掃,正看著樂克一臉疾惡如仇的樣子,乾隆閉上眼睛。再護短,再寵著福家,乾隆也不能說『這樣叫很正確,是朕讓小太監這樣喊的。』,小太監毫無疑問地成了第一個替罪羊。

    打完小太監,乾隆的心情也降到了谷底。直接讓眾人散了,自己跑到坤甯宮裡來了。一是氣小太監混帳,二是氣樂克太不留情面,喝光了一壺茶,才停下來喘口氣。

    鐘茗聽完,半晌方道:「我單知道宮裡面私底下也是這麼喊的。」

    乾隆怒道:「你是怎麼管的後宮?」

    「我要怎麼管?」鐘茗一捏大腿,疼得淚眼汪汪,「福家兄弟,從不涉足坤甯宮,唯有陪永琪請安時在宮外候著,也從沒進來過,我從未親耳聽到有人敢在我面前這麼叫,更不曾有人告發!只聽得漱芳齋或延禧宮的奴才們偶爾尊稱他們一句,卻是並不礙事的。我是開導所有說話的人一人二十板子,還是召令妃來,要她約束家人,不要身為男子卻在宮闈裡四處活動?」

    「你是皇后,不要推卸責任,當管則管!」乾隆的吼聲幾乎要掀了坤甯宮的屋頂,「這又關令妃什麼事?事……事……」福家兄弟能在宮裡四處亂逛,怎會沒有令妃的面子在裡面?

    鐘茗這會兒倒低下了頭,吸吸鼻子:「我單知道宮裡面私底下也是這麼喊的,並不犯忌諱,難道要一堆奴才在不是回主子話的時候,也直呼大臣的名字麼?倒顯得奴才比大臣金貴了。又與福家有涉,到底與令妃有些關係……令妃,我怎麼也得顧著她的面子,怎好給她沒臉?」

  一臉淒惻地抬起頭,「奴才們私下這樣稱呼,是常有的,實不想有人居然在御前也一樣的發昏,大約是為著討好他們罷,並不關福家兄弟的事!畢竟,未必是他們要底下人這麼叫的,就算他們自己想,底下的人自己不願意也是不會喊的。」

    乾隆仍不開臉。

    鐘茗輕聲道:「我忌諱的,另有其事。永琪是兄長,也還罷了,福家兄弟出入漱芳齋不忌,畢竟是個忌諱!可小燕子卻只跟他們交好,一時禁了,小燕子怕要孤單……」下定決心狀,「這麼看來,是我想左了!凡事必要防微杜漸,假若一開始發現了苗頭,便禁了奴才們的嘴,也不會有今日養心殿的事了!漱芳齋的門禁要嚴些了!半夜爬牆,可不是什麼好名聲!老佛爺必不喜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從今往後,便禁止男子出入宮禁!通報名字這回事,有皇上今日的處置,以後必是不會再有錯了,我便當一回惡人,整治一下後宮!」

    乾隆張口呼吸了幾下,歎了口氣:「朕今天被樂克一巴掌抽了臉啊!這巴掌,他還打得很對!朕心裡難過……」

  怪誰呢?皇后的意思,他也有點明白的,這是顧忌著令妃。心裡覺得皇后這其實是女人心裡犯酸,給令妃上眼藥,可說的也是實情。乾隆心底也覺得福家在宮裡如此行事,實是有些過了,能讓養心殿的太監堂而皇之地報出『爺』這個稱謂,難道……

    原想著小燕子喜歡與他們交往是件好事,現在看來,實在不好!哪家好女孩兒沒事與青年男子混在一處的?!老佛爺知道了怕於小燕子有礙!

    「罷了,這事就這麼著吧,後宮裡,你儘管放開手腳去管!務必要一個清清淨淨的後宮!」

    然而,事情還沒完,由於乾隆當日沒有明確的處理意見下來。次日早朝,樂克同學本著認真負責的精神,上了一本,言語平實易懂、內容豐富翔實、沒有官樣文章、條理清晰、主次分明,首先是簡要敘述了前一天養心殿發生的事件。

  然後就是抨擊——狗才們有眼無珠、福倫教子無方、福家兄弟居然安然受之!傅恒聽到了充耳不聞、五阿哥也由著奴才如此放肆!

  接著提問——傅恒是軍機大臣兼大學士,居然也『畏懼若此』,這是為什麼?誰給他們這樣的殊榮的?!大家為什麼敬著他?!憑什麼?!福家兄弟是『爺』——『則其父在御前何稱?』然後要求嚴辦!

    乾隆發火也不是,不發火也不是,他本著皇帝的疑心病,本已對福家有所疏遠了,哪裡想到樂克居然又來了這麼一手?

    在御座上低頭一看底下,福倫早出列跪著謝罪了,再看傅恒,也出列謝罪。兩相比較,傅恒無論軍功政績都強於福倫,兒子也比福倫的兒子強,可沒人在養心殿裡稱富察家『爺』的。乾隆嘴角抽搐!

    底下一干愛新覺羅家的『爺』們在一臉驚訝地看著他,正經的黃帶子紅帶子在養心殿裡都不得個『爺』的稱呼!一些人其實心裡含酸,有看福倫的,也有看五阿哥的。

    乾隆頭疼了,今天不作處置是不行的!即使不是福家人要求小太監這麼喊的,乾隆也要借此機會敲打一下所有人!

    當下,福倫被奪了大學士銜、福爾康也被奪了御前侍衛、福爾泰暫不許入宮,皆勒令回家反省。

    於此同時,小燕子正因為鐘茗給她下的門禁令大吵大鬧:「皇后娘娘,你不要欺人太甚,打狗也要看主人的,你把我關在漱芳齋是什麼意思?皇阿瑪已經許我每月出宮的!」

    鐘茗理都沒理她,直接對賽威、賽廣道:「看好還珠格格,她要是再夜半爬牆,我先摘了你們的腦袋!」

    賽威、賽廣一齊紮下身:「嗻!」

    回到坤甯宮,鐘茗才知道今天樂克又參人了,也知道了乾隆的處置,心下暗暗婉惜:『要是唐立今天帶著真相回來就好了!』福家並令妃是死定了,永琪大約也是逃不了干係的,那可真是皆大歡喜!死唐立,你不會真的死了吧?!

    唐立沒有死,他此刻正在大明湖畔一邊打轉,一邊發愁!夏家的人還沒死絕,雖說與夏雨荷關係不好,卻未必見得樂意別人動她長滿荒草無人看顧的舊墳——至少,也要揩點油水才能讓別人動!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35 AM


057唐立的差使

    其實,鐘茗也不能全賴到唐立的頭上去,因為她和乾隆給人家下的命令是——修墳——這是肯定的,可是還有附加條件,事情壞就壞在附加條件上了。附加條件是——保密!

    保密之說針對的是兩個方面:一、京城裡小燕子等人,二、濟南府一干群眾。這也很好理解,不讓小燕子等人知道,是為了給個『驚喜』,不讓不明真相的群眾知道,是為了保住皇帝的顏面。

  所以,唐立不敢走驛道,不敢擺欽差的譜,動用皇帝的私房錢也不敢炫耀,更不要說讓當地官府給行個方便了。因此,唐立行動的難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唐立雖是包衣家出來的,他卻是錢嬤嬤的老生兒子,平日裡也是嬌貴養著的,上頭又有已經領了差使的哥哥頂著,平日裡就沒辦到這樣大的差使,一時之間更是無從下手。

  好在他不算太笨,以遊玩為藉口,先在濟南府租了個小院住下,修墳這事,要選吉日,要有專業工匠,要修得好,少不得要費些工夫。最麻煩的不是這些,唐立首先要找到夏雨荷的埋骨之處,然後,更大的麻煩來了——夏雨荷好歹也是有親人在濟南!

    唐立本來辦差不是很在行——菜鳥新手可以原諒,於是唐立的哥哥本著全家興旺自己也有臉的原則,很給他列了不少要點:走路走運河,不要用驛站就是其中之一。唐立的計畫是用私人身份拜訪當地官府,用官府的力量找到地頭,然後破封動工。

    立即被唐家大哥駁回:「皇上為什麼要用到你?就是不想聲張!可是又想給那個格格一個交待,僅此而已!你以為皇上會在二十年後再給那個女人一個名份麼?那不等於詔告天下他年輕時有過這麼一段了麼?皇上最要體面,怎麼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那要怎麼辦?」

    「你用遊玩的名義去……唔,也可以說是順便販些土產的,這樣四處行動也有個名頭好遮掩,不要驚動當地官府,萬一留下話柄讓皇上沒了面子,咱們家也得不了好!帶一包金銀去,用現銀!」

    「哥,用銀票不是更輕便麼?路上也安全……」

    頭上挨了很響的一下,唐立一個哆嗦,唐家大哥發怒了:「銀票要到銀號裡兌錢的!如果動用的數目太大容易露行跡!你一路乘船,通州有知根知底的船家,這不用你操心,我用歷練你的名頭給你弄!到了濟南,先租個院兒住下來,事情必不是一天兩天能辦完的,長久住客棧不是個事,也易招人的眼,更不方便辦這一回的差使。」

    「不驚動官府,要怎麼找……」

    「唔,」唐家大哥一摸下巴,「當是打聽故事啊~這種事,街頭巷尾,最好熱議的,你找家茶館兒,當是閒聊,打聽趣事啊!這事還要我教麼?你要注意的是,不要惹上她的家人!好好跟她們說,我估摸著她們怕是也不知道皇上的事,尋常人家出了這種事——早找上門了,你萬不可把皇上牽了出來!還有,舊物能贖一兩件也還罷了,人,最好不要帶上京!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可不要把咱們也給牽了進去。」

    「她家人?」唐立沒想到,皇帝下了命令的事情,還要問別人的意見。他是忘了,他這一趟是辦的密差。

    「皇上不想讓人知道有這麼一檔子事啊!」唐家大哥也氣悶,「你先打聽一下,若是人品好,對格格也照顧,就徐徐與他們說,量他們也不敢聲張!如果人品不好,你就這樣這樣……」

    「大哥放心,我這回一定給家裡掙臉!有個好差使,也不用光窩在家裡讓人說嘴。」

    「去吧,我和娘給你挑了可靠的長隨跟著去,都是些不會說嘴的老實人。不要斷了聯繫,你到一處便打發人回來送一資訊,好讓娘和我、你大嫂、你媳婦都安心。你帶著人動靜大不能走大道,是怕人認出來,咱們家的下人只要不鬧事,走旱路卻是無礙的,給主子家送信的奴才多了去了,山東又不是很遠,來回也是極方便的。遊玩兼做買賣,常與家裡聯繫,也說得過去的,只不要招眼就好。」

    「那我去打點一下東西。」

    唐立得了兄長秘計,乖乖地收拾包袱上路,路上,病倒了!

    他這一病一耽誤,京城裡小燕子正鬧得天翻地覆,把他姑媽給打翻了。唐家的傳信是挺快的,因此唐家很快就知道唐立病了,可是為了唐立的前程著想,他們瞞下了這件事,一面打發著治病吃藥,一面跟乾隆解釋,因為保密的需要暫時不好輕舉妄動。

    乾隆當時正被小燕子弄得焦頭爛額,對於唐立也就沒有那麼著急著催了。鐘茗看到唐立經他大哥轉上的密信,笑著對乾隆道:「還好格格自入宮來,並未提到此事,不然,咱們可就弄不成驚喜啦!」

    乾隆沒好氣道:「想她母親也是個才女,偏她又是這種性情,大大咧咧的……」

    鐘茗看乾隆並不是特別生氣的樣子,知道小燕子所作所為在乾隆眼裡仍是天真爛漫,質樸可愛,也不說小燕子不好:「現在還是大大咧咧的好,萬一她是個心細如塵的,自己提出來要修墓什麼的,咱們可就給不出驚喜了。那可是孝心呢。」

    乾隆一笑:「朕倒看著她不全是大大咧咧了,怕是怕朕為難,所以不提罷。」看向鐘茗,「你的主意很好,正免了她的難處,也讓咱們表了表心意。」

    鐘茗不再說話,笑著喝茶,心說,我這可是算提醒過你了啊。

    唐立病癒趕到濟南的信送到唐家的時候,正趕上唐嬤嬤回娘家養傷,唐家正處在一種憤怒的狀態。做奴才的被主子拿來出氣,再正常不過了。可問題是唐嬤嬤本身沒犯錯,小燕子也算不得紫禁城裡的正經主子!

    唐家本是極有臉面的世僕,唐嬤嬤這回灰頭土臉身上帶傷的回來,全家都面上無光。雖然有皇后屢次安撫,甚至派了心腹來說明情況,皇上也當場打了還珠格格二十板子,算是挽回了唐家的臉面。

  可皇上的言語裡有著息事寧人的意思、皇后的話裡也透著不好違逆皇上的意思,唐家面上也只能認了,還要自認無能教不好格格,雖然還珠格格在宮裡越鬧越厲害,大家都知道事情怪不得唐嬤嬤,但唐家人心裡怎麼想就不好說了。

    雖說當奴才的命當如此,可這奴才也是會有自己想法的,否則就沒有『奴大欺主』這一說了。唐家人體面慣了,被皇帝、老佛爺收拾,也就認了,就是皇后輕易都不會招惹這樣有臉面的奴才,此次被個半路冒出來的格格掃了面子,當然不會干休。

  一面覺得這個格格聖眷正隆不好對付,一面卻評估著其失寵的可能性,算了一算,就算現在得勢,以她的品性,老佛爺一回來準要給她好看,那般的得勢便張狂,皇上怕也寵不了她多久,唐家不介意落井下石一下。

  不對,如果唐家能在此時給這個格格不動聲色地上一點眼藥,這樣才能不被人瞧不起,當然,這個眼藥還不能上得過份,讓宮裡的主子忌諱就不好了,要恰到好處才行!只要自家上了眼藥,相信那個『無奈』的皇后娘娘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剛好,唐立的信到了,唐家人眼前一亮,天賜良機,如果不是唐立被點名出這趟差,唐家人還不知道要從哪裡下手呢——宮裡動手腳,畢竟風險要大些。唐家人不是徹底的小人,可也稱不上是君子,被欺負了,有條件當然要報復回來,這不但是為目前在老佛爺跟前有體面的唐嬤嬤出氣,也是為了別人不要小瞧了唐家。

    特特囑咐著要唐立不動聲色地收集一下所有可能收集到的資訊——無論好壞,回來大家一起商量著如何回乾隆。後來,皇后的舉動讓唐家人很興奮,她果然是借著福家出事的機會,把還珠格格給摁到漱芳齋裡不能動彈了!

  『半夜爬牆』的考語,對於姑娘家來說,絕對不是個好評!聯繫到皇后與令妃的關係,以及還珠格格的舉動,唐家知道,只要自己遞上一點把柄,皇后一定會利用的。至少,會殺雞儆猴,借還珠格格立威,讓眾人不敢隨便依附於令妃!

    抓到把柄,報了仇,抓不到把柄,辦了差,怎麼著都不吃虧!

    有時候,奴才也不是可以隨便得罪的。或者說,奴才也是人,他們的感受可不能被隨便忽視啊!

    ——————————————————————————————————————

    唐立得了家裡的再三叮囑,要把格格母女在濟南的起居能打聽到的全都打聽到,不論好壞,都要打聽!尤其是不好的話,更要原原本本打聽了來,回來之後全家一起動腦筋,換個比較圓滑的說法給報上去,這樣即使後來露了餡兒,也算不得知情不報。

  如果有不好的事情被漏報了,最後讓皇上從別的途徑知道了,可就不好了。家人怕直說了唐嬤嬤的遭遇會讓唐立不安心辦差,還格外囑咐著送信長隨不得洩漏。

    唐立接到家中傳信,信以為真,根據他大哥的提示,跑到茶館裡套話,爭取套問到夏雨荷的埋骨之地,以此為引子繼續打聽一下夏家的生活情況。

    八卦這東西,從來就是關於一些勁爆的東西的,一旦勁爆了,就很少會是符合道德規範的,多半會是些違背常理的。就拿狗仔隊來說吧,比起XX明星做了什麼善事,他們更願意打聽一下此人有何緋聞,或者此人是不是詐捐——也怪不得狗仔隊,人家也是為了迎合大眾獵奇心理。

    當唐立向茶館跑堂的打聽濟南處何值得遊玩,又有什麼奇聞趣事的時候,夏雨荷的事蹟,就這麼順嘴說了出來——一個勉強算得大家小姐的女人,據說也是個才女,未婚生女,還帶著女兒孤老一生,這個女兒長大了,卻忽地賣房賣地跑得不見了——夠玄密、夠香豔、夠勁爆!

    跑堂的說起這樣的八卦來,難免口沫橫飛,又有一干本地茶客被勾起了興趣,一起添油加醋——清代禮教,還是挺嚴的,上茶館的絕大多數都是男人。男人麼,難免會嘴上花一點,心思轉到這樣的八卦上就會有一點齷齪。

    唐立一面皺眉,一面聽到了不少額外資訊,比如,一夜夜地唱著『盼來盼去』的小曲,夜深人靜,聲音傳得分外遠,常引來一群閒漢在牆根下鬼嚎——『別盼了,哥哥來了~』

    再比如,不但自己唱,還教女兒唱,不知道她的心裡是怎麼想的!教女兒,不是該先教著女工針線管家一類的事的麼?你是教女兒啊?還是教『女兒』啊?說完,一干茶客都跟著傻笑,尋常娼家,鴇母就是這麼一聲一聲『女兒』叫的……

    又一茶客還算厚道,聽完了八卦,咂了一回嘴,才慢半拍地道:「也不全是,據說,女工針線、琴棋書畫,也都教得的,她們家也會有下人出門採買,因著主人家出的這種事,下人也跟著沒臉,每回都來去匆匆的,據說,門禁也是極嚴的……」

    「門禁嚴會弄出個私孩子來?」神神秘秘地,「那孩子可是認在夏家的名下的,並未見生父姓氏。」

    「是麼?」

    「當然!」回的人一挺胸,極得意地道,「我有朋友在衙門裡,據說,那孩子錄的名字就是夏氏!」

    又有人八卦了:「琴棋書畫都教的?豈不又是一個『才女』?」說完,便吃吃地笑。

    聽的人都露出會意的眼神,先前的厚道人又歎道:「可不是,我家原在她家左近,曾親看到她家下人去買樂器書籍,有一回,仿佛是為她家小姐取訂制的新琴的。」

    一干閒人又八卦了一回,過了一回嘴癮,順帶破壞一下人家名聲,這才散了。

    唐立聽了個目瞪口呆,他在京城勉強算是個紈絝,這種在茶館裡說點葷話的事,也是幹過的,一般都是說一說暗門子或是小寡婦,哪知這一回說的卻是……

    唐立傻了一回,直到一旁的長隨提醒,他才回過神來:「你跟著那個說是街坊的人,探探消息去。」

    長隨倒是比他這個主子更機靈些,不但弄來了原夏宅,再賣給趙家的宅子的地址,還打聽到了原夏宅親戚的地址:「我家主人與這宅子的舊主似是舊識,可主人的那位舊識的卻是個男子,既府上說是從女子手上買的屋子,不知這家原主人可有親屬?」

    「殺千刀的中人!居然沒告訴我們主人這宅子原不是正經人家住的!主子氣得連夜搬了,留下我來看宅子!你居然認識舊主?!」挽袖子。

    掏銀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們主子認識的人呢!您先別急好不好?要不,您指點一下地方,我去打點一下,都是給人當下人的呢,大哥行行好,這個拿去喝茶。」

    一撇嘴:「不就是住在XXX的夏家麼?」

    到了地方一轉,便知夏紫薇的舅家並不是什麼好人——家裡出了這麼個敗壞門風的,一起被戳了多年脊樑骨,原本寬和的人性子也會尖刻起來。

    唐立心說,反正也不是什麼好人,大哥的辦法對付他們正好,也不用覺得心中有愧了。便引著夏家人不學好,吃喝嫖賭一番——

    「小弟初到貴寶地,人生地不熟的,打聽個地方。」

    有了引路之功,唐立便予其厚贈,還引去嫖賭一下。夏家家境並不真正殷豐,沒幾日,便敗得告債,唐立捏著欠條,上門逼債了。算來算去,田產、宅子、孩子、妻子都賣了都不夠抵債的,只好打了墳地的主意了!

    夏雨荷總是敗壞門風的一個人,並無資格葬在夏家祖墳裡,夏紫薇去年苦求,又破費了許多銀子,才在祖墳旁不遠處點了個穴,孤零零地一座墳立在郊外遙望親人。夏紫薇挺孝順她娘的,夏雨荷入斂,隨葬的細軟都是好貨啊!

    聽說夏家人把夏雨荷的墳連夜刨了,唐立對盯稍的人說:「快跟去收了屍骨!」

    死屍,還是爛得差不多死屍,狀態可怖。總算是幾個大男人,互相壯著膽,在野狗出現之前往準備好的皮囊裡收束完了骨頭。一面收,一面暗罵夏家人真不是東西,死人的東西也敢動,全然忘了設局的正是他們自己。

  唐立罵得尤其厲害,他本是聽了大哥的話,想著拿著欠條收了夏家墳地,再給夏家一點小錢讓夏家人帶著銀子離了本地,這樣一來,乾隆當年的事就無人知曉,許還能被誇一句能幹。

  誰料到夏家這缺德鬼,居然幹起摸金校尉的勾當來了!弄得自己也跟著缺了德!老天保佑!別讓皇上知道今天的事!

  ——他倒忘了,一般人是寧可丟了小命,也不會賣了祖墳的,只是夏家人給唐立的印象太差,一個勁把人家往壞處想,沒料到夏家人還沒壞透,寧願扒了夏雨荷的墳,也要保住自家祖墳地。

    唐立一面避開視線,不敢去看,一面催促著手下人快些,終於在天亮前收拾好,尋個僻靜地躲了起來。次日一早,眼看著夏家人進了城,唐立才帶著人進城去。

    夏家人得了隨葬的東西一當,還債還有餘,便也不用賣老婆賣孩子了,就此安定了下來。唐立得了夏雨荷的屍首,便招呼著已經招來的匠人動工下葬,對外宣稱是有一妹子愛大明湖畔山水,遺言求葬於此。連墓碑也無法明明白白地刻著夏雨荷的名字,只刻著艾家夫人的稱呼,姓都省了。

    墓在修建的時候,唐立也沒閒著,著人盯著夏家人,到當鋪去晃了一圈。用很隨便的口氣問了掌櫃的有什麼好東西,他是出門淘好玩藝兒的,又順口問了一句:「剛才出門的人,看著不怎麼樣,能有什麼好東西當?破爛玩藝兒你們也收?」

    掌櫃的打量了一下唐立,看他衣著不凡,這才笑道:「這位爺,可別小瞧人!那傢伙,有個還算有錢的親戚,可惜那親戚名聲不好,婦道人家,一病死了,留下個女兒,怕是守不住家產的,保不齊他趁喪占了人家的便宜。當的東西也還湊合,都是死當,要不,您瞧瞧?怕是入不了您的法眼。」

    唐立點頭,果然買下了夏雨荷的隨葬品,預備再次陪葬,又尋思著要再弄些其他的東西才好交差。便又打聽有無『有意思』的東西,比如,女子用品啊什麼的。

  「看著這些首飾,倒也雅致,還有旁的女子用東西麼?既守不住家業,怕是還有當的罷?爺就看上這份子雅致了。」

    紫薇為上京尋父,除了夏雨荷留給她的翡翠首飾,還有隨身首飾、衣物、銀兩等,其餘的帶不走的都賣的賣當的當權充路費了,當鋪裡果然還有幾件,也都是死當。

  名聲不好的女人用過的東西,正經人都不會買,只有當了了事。唐立便酙酌著贖了一部分,其中便有紫薇初學琴時用的一架小琴,底下鐫著一行細字,卻是夏雨荷為愛女紫薇訂造,某年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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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中諸人,都不知道唐立這堪稱經典的缺德表演,宮裡忙著和嘉的喜事,朝廷忙著回疆大捷的前置安排,又有傳說,西藏土司見清軍回疆之勝,也定了日期要來入朝。

    五阿哥等人則急急惶惶,紫薇入宮的事,短期內是泡湯了,要另想辦法才成。



058唐立回來了

    小燕子被禁足,自然不肯老老實實地待在漱芳齋裡接受改造,先是要硬闖出去,賽威、賽廣兩個卻是不敢放她出去的,可她身份特殊,又是個女孩子,兩人並不敢與她有肢體衝突,空有一身本領反被小燕子弄得滿頭大汗。

  小燕子就是個三腳貓的把式,比起賽威、賽廣差得太遠,想闖出去也不容易。鬧了半天,小燕子畢竟是個女孩子,體力不支,回房生悶氣去了。賽威、賽廣在院子外頭抹汗。

    後宮禁止成年男子無故進入,其實禁的也就是福家兄弟,除了他們倆,也沒見到有誰這麼把皇帝的後宮當成自家後花園似的逛的。

  小燕子這裡,除了福家兄弟,也就是永琪常來,平常裡除了令妃,連女客都極少有。一時間漱芳齋平靜得讓小燕子難受,鬧起情緒來大喊大叫,除了貼身侍侯的四個人之外,其餘的人只當沒長耳朵。

    小燕子喊了半天,嗓子疼,偃旗息鼓而去。休息好了,又要絕食相抗,鐘茗只派人說了一句:「紫金活絡丹,格格那裡還有罷?」

    小燕子一個哆嗦,老實了。

    她一老實,後宮一下子變得極安靜。

    容嬤嬤笑道:「還是娘娘高明!還珠格格就是吃硬不吃軟的,越寵著她便越要翻天,一頓板子下去就老實了!」

    鐘茗失笑:「也就板子落下去的時候老實一點,好了瘡疤就能忘了疼,不過是嚇她一下,成了,咱們省心。不成,她能掀起多大風浪來?老實不老實的,也就是那麼回事了。」

    「娘娘是在擔心令妃娘娘?皇上近來,可不怎麼翻她牌子了,倒是宿在咱們宮裡的居多!」一臉的得意。

    「不許怠慢了令妃!嬤嬤親自盯著,不許有人借機欺負了她去!」

    「娘娘!」

    「只管照我說的做,皇上對她的情份,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散盡的。這回犯事的是福家,與她的關係並不很大。」

    「嗻……」容嬤嬤的語氣蔫蔫的。

    鐘茗低頭不語,乾隆這個人,是個典型的死要面子的皇帝。令妃、福家,哪有他的面子重要?同時又是個死抓權的皇帝,小太監一聲喊,喊得他回了魂兒,自然要疑上福家。

  可是橫看豎看,福家也不像個『權臣』的樣子,與謙遜的富察氏、悶不吭聲的那拉氏一比,頂多讓乾隆生厭、覺得福家輕狂罷了,可也不至於一次就打入塵埃。

  令妃麼,與福家的處境差不多,或許還要好一點,因為她平素表現得不錯,可乾隆以後怕是不會很抬著她了。可是,也就是這樣了,五阿哥如果沒被小燕子拐走,以後的事情還真是難說,現在,還不是慶祝的時候啊!

    乾隆下了朝,果然是往坤甯宮來了,這回來了是有正事:「西藏土司巴勒奔是帶著他女兒來的,雖然西藏公主不住在宮裡,可你也要有所準備才好,賞她的東西、她們的風俗什麼的。」

    「好,我這就遣人去理藩院打聽一下,保管把東西預備得妥帖。」

    「你這又忙什麼呢?」

    「給令妃的東西,聽說她最近食欲不振。」歎口氣,「傳話去讓她生母進來一趟吧,許是不見娘家人,心裡惦記。唉,都是在這宮裡的人啊——」

    乾隆心知這恐怕是因為福家的事鬧的,心裡便有些不痛快了,忽覺得令妃對福家這個遠親卻是比對爹娘都親近,皺了皺眉頭:「不說這個了,你看著辦吧,我看看閨女去!哈哈!昨兒會叫阿瑪了都!」

    「娘娘?」

    「胡氏兒子夭折的事情,待會兒再告訴皇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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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倫家此時愁雲慘澹,得到父子三人同被降職的消息之後,都各各靜默無語。紫薇情知自己入宮的事情隨著福倫一家的失勢希望渺茫,目前能做的,只有靜靜地陪著爾康發呆。

    福倫與妻子想的是,與宮裡不通消息,也不知道令妃現在怎麼樣了,爾康與紫薇卻是愁紫薇的前途與兩人的關係,爾泰則在擔心小燕子在宮裡會不會被欺負、五阿哥在宮裡過得怎麼樣之類。

    然而天無絕人之路,正在此時,西藏土司已經在路上了,還有幾天就要到京了!因為要有個比武,宮裡正在挑人,前面說了,精銳大軍正在回師的路上,八旗在京的,草包比較多。挑來挑去,都不能讓人滿意,永琪在福家兄弟的事件中並沒有受到什麼衝擊,跟在乾隆身邊,被指了接待的任務。更是卯足了勁挑毛病,甚至親自上陣打翻了不少草包。

    乾隆很不高興:「就挑不出幾個能人了麼?!」

    永琪心中一動,小心地道:「皇阿瑪,不妨讓福家兄弟充個數兒,」對上乾隆掃過來的眼風,永琪麻利地低下頭,「兒子覺著,用人不拘一格,有用則用,皇阿瑪是聖天子,何忌之有?」

    乾隆低頭想了一回:「宣!」

    ————————————————————————————————

    西藏土司十一月初到京,這讓鐘茗很驚奇,怎麼乾隆沒微服私訪麼?這劇本變得有些離譜了,是不是因為弄出了X爺門事件,所以沒有心情了呢?聯繫著最近乾隆翻牌子的情況以及一些朝上的人事變動,鐘茗覺得這很有可能。

    小燕子最近老實了許多,只是與永琪的見面仍然頻繁,不知道永琪向她說了什麼,總之,小燕子在乾隆面前一副乖女兒的樣子,讓乾隆放鬆了對她的管制。甚至允許她去看比武,小燕子一蹦三尺高,直呼皇阿瑪萬歲。心裡說,永琪教的辦法真是好!

    死唐立,怎麼還不來?

    唐立沒有死,正在從山東往北京趕路呢。

    『江山易改,秉性難移』,能老實這幾天,已是小燕子的極限了,一遇到比武這種熱鬧事,她的本性就出來了。與塞婭兩個人動起了手,最後還是福爾康救的場。鐘茗捂住眼,老天爺,你真待我真不薄啊!這福家,怕是要翻身了。

    下面的發展,鐘茗沒有親見,只能靠情報網傳來的消息推斷了。永琪三人組再現江湖,整日裡陪著塞婭,鐘茗覺得這劇情還沒偏差得太大,只是不知道永琪表白了沒有?

    「娘娘?你倒是說句話呀!這個福爾康居然被西藏公主給看上了!」

    「容嬤嬤,打蛇不死,反成仇,是嗎?」

    「呃?是!」

    「唐嬤嬤那裡,恢復得怎麼樣了?」

    「回皇后娘娘,有七八分了,對了,前天去她家,說是她侄子唐立算著日子,好到京了,奴婢算著,左右就是今天了!」

    鐘茗的呼吸一窒,猛地回頭:「他們知道皇上指婚的事了麼?」

    「還不知道呢!」

    「但願這個唐立,能趕上時候!」

    唐立到的很是時候,本來皇差回京要先繳差再回家,唐立無官無爵,只能先回家,由他哥哥進宮轉達,這便給了唐家人商量的時間。

    聽到夏雨荷母女的風評不好的時候,唐家人心底都很快意,唐家大哥一面番著琴,一面聽唐嬤嬤說:「難怪呢!一個格格規矩學不好也就罷了,連名兒起的都不成話,叫什麼小燕子!」

    「姑媽,您說什麼?!」

    「怎、怎、怎麼了?」

    「格格的閨名,應該是上紫下薇啊!」

    ————————————————————————————————

    乾隆見唐立,是在重華宮,用的名目是唐立送唐嬤嬤回宮,乾隆順便見一下奶兄。

    乾隆看著琴後鐫字,臉上五顏六色一輪轉:「消息可靠麼?」

  聲音聽不出喜怒來,鐘茗不由得咽了口唾沫,這樣的乾隆真是像個皇帝了。

    「奴才親耳聽來的,女眷名姓,不好打聽,只得了這個物件,回家拾掇好了準備進上的時候,姑母才發現對不上號。」

    「知道了,下去罷!」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37 AM


059好肥的一章

    唐家人一退下,乾隆便繃不住了,一揮手,桌上的瓷器掃到地上砸了個粉碎!

    鐘茗看著乾隆鐵青的臉色、兀自顫動的雙手,雖知他不是針對自己,心裡也有點發毛了。調整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厲聲對周圍的人道:「都把嘴巴給我管嚴了!今天的事,要是有一字洩漏,仔細你們的皮!」

    乾隆猛地一擰頭,惡狠狠地盯著眾人,從牙縫裡擠出一道聲音:「今日之事,但有一字外洩,朕便把他們活著送到化人場去!」

    一陣上下牙齒不斷親密接觸的聲音傳來,鐘茗看著乾隆的側臉,見他緊抿著嘴,臉上的肌肉扭曲成一個奇特的形狀,心下打突。咽了口唾沫,又問道:「此處左近便是漱芳齋了,那個還珠格格今日在不在?有沒有人知道皇上和我在重華宮的消息?!」

    容嬤嬤也有些膽戰,然皇后問話,她再怕乾隆也要幫襯著皇后撐臉面的:「回、回皇后娘娘,還珠格格……」

    「她是哪門子的格格?!」乾隆一聲爆喝,嚇得容嬤嬤撲通一聲跪到地上。

    鐘茗對容嬤嬤道:「你繼續說。」語氣雖然有些僵硬,容嬤嬤倒聽出一點善意來。

    「回皇上、回皇后娘娘,漱芳齋裡的那位今兒一早又與五阿哥福爾康福爾泰一道陪同西藏公主逛街去了!」容嬤嬤閉上眼睛,一憋氣把今天得到的消息麻利地背了出來,說得又快又響。

    小心上前對乾隆輕聲道:「皇上放心,今日的事情不會走漏出去的。唐家都是明白人,當日給漱芳齋選人,原是念著孩子乍進宮,怕奴大欺主,都是些憨厚人,他們不會想得到胡亂刺探消息的。」

    乾隆硬生生地扯了一下嘴角:「那便好!」

    鐘茗道:「今兒坤甯宮小廚房裡熬的好湯,皇上,去嘗嘗?」乍著膽子,輕輕地碰了一下乾隆的胳膊,一臉懇切。

  鐘茗心說,你快答應吧,轉移一下注意力吧,這麼個樣子,我真怕是胡亂遷怒啊,遷怒別人沒關係,遷到我頭上,那可真是冤枉死了!

    乾隆極感傷,重華宮原是他潛邸舊地,最能勾起心事。在這裡接見唐立,既保密,又是念著舊情的。知道了真相,連在這裡傷感、憤怒片刻都不成了——隔壁就是漱芳齋!

    「還等什麼?走吧!」乾隆率先舉步,鐘茗連忙跟上。

    兩人的步輦一前一後,往坤甯宮而去。鐘茗坐在輦上,心裡沒底。乾隆最好面子,現在在自己面前丟了個大醜,不知道會不會老羞成怒殺人滅口?當然,不可能為此殺了自己,萬一一想起這樁囧事,就想到自己是個旁觀者,那可怎麼是好?不行!要想個辦法!

    坤甯宮裡,鐘茗先不忙讓人端湯來——本就是個藉口,估計乾隆也不是來喝湯的,不過是兩人都要找個臺階,離開那個尷尬的場景罷了。鐘茗引乾隆進了內室,給容嬤嬤使個眼色,容嬤嬤會意,親自把宮女、太監都趕走,自己守在門口。

    鐘茗平復了一下心情:「皇上,看那個琴,格格該叫紫薇。」

    乾隆冷著臉:「不錯!朕的親生女兒,不是隻鳥!」

    要不是環境不允許,鐘茗真想笑出來,仍忍住了:「皇上打算怎麼辦?」

    乾隆的表情稱得上猙獰了:「怎麼辦?她冒充了朕的女兒,朕現在還不能動她!」

    鐘茗心下一驚,更多的是疑惑,看乾隆的樣子,絕對是暴怒啊!怎麼『還不能動她』?難道乾隆氣的是別人?不會是我吧?身子抖了一下。

    「她手裡拿著煙雨圖和扇子,那兩件東西是真的!她還知道朕的舊事!縱使她是假的,也是與雨荷或者朕的孩子有所交往的!只是不知道她是怎麼騙的那孩子!朕要找出親生骨肉,就不能打草驚蛇!這事最後還要著落在她的身上!」

    鐘茗鬆了一口氣,又被乾隆的話提了個醒——乾隆現在不知道親生女兒的下落,自己萬不能落了馬腳!

    當下改了顏色,一面重重地揉著胸口,一面冷笑:「怪道她到現在都不提給親生母親修墳的事!就算是體貼皇上,怕您為難,也不見有半絲懷念的樣子!整日裡瘋瘋顛顛,喝酒賭錢,全無一絲體統!」

    乾隆看向鐘茗,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稱不上好。

  鐘茗似是氣得不行,搖搖晃晃地摸到椅子邊坐下:「從小到大,我就沒受過這樣的委屈!我本想著,哪怕是為了永璂和十格格,我也要積些功德,對她不敢有絲毫虧欠,她不樂親近我,我也隨她去了,還要盡心盡力為她安排打算!還要為著她算計了老佛爺的喜惡,我……」

  帕子捂了口鼻,撣眼看到乾隆看向自己的臉色有了一絲緩和,鐘茗壯著膽子繼續往下說,「為了她傷了唐嬤嬤,我還要代她去安撫唐嬤嬤!還讓容嬤嬤三番兩次去唐家陪不是。容嬤嬤是我乳母,辛苦了一輩子,到老還要拉下老臉為著我去東奔西走!把她託付給舒妃,弄得舒妃宮裡雞飛狗跳!我還要去安撫舒妃,給舒妃賞東西!半夜爬牆出宮,被侍衛當賊拿,我還要為了她的『格格』名聲,下死令壓著!我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作了多少惡業才有此磨難啊!」

    乾隆聽到鐘茗說到永璂,憶起鐘茗為永璂所求之事,又想到她近年所為確實大有進益,越發覺得皇后是慈母心腸,為了孩子改了性情,殊為不易。又聽鐘茗訴說,聯繫到小燕子入宮以來的所為,再想到自己也被她歪纏過,頗能理解皇后的苦處的。

    「不用生氣,弄清了真相,找到了孩子的下落,朕饒不了她!」

    鐘茗抹了一把淚:「我倒還罷了,領的就是這份差使,說句誅心的話,就算是個真格格,畢竟不是我親生的,我只是盡我的本份照顧好孩子就成。可皇上呢?被她頂替的,可是您的親骨肉啊!二十年不見,突然出來一個如花似玉的格格,您的心裡該多高興?看您的樣子,我也為您欣慰,可轉眼……您現在得多難過啊!咱們這都是……」

    此言深得乾隆之心,大有知己之感,覺得皇后說的真是實話。

    人就是這樣,喜歡的時候,百般都是好,不喜歡的時候,怎麼都是錯!喜歡的時候,那叫嬌蠻可愛,不喜歡的時候,就是潑婦夜叉!喜歡的時候,那是小鳥依人,不喜歡的時候,就是沒有主見!……總之,話都是人說的,事都是人想的,正著說也行,反著想也成,端看當時的心情。

    「真格格的名字想是叫紫薇了,光有個名字也頂不了多大的事,咱們單知道她是突然離了濟南的,不知是不是上京尋父遇到歹人,還是發生了別的事情。」鐘茗一面順氣,一面對乾隆說,「不知道這可憐的孩子如今流落何方了,人海茫茫要怎麼找啊!」

    乾隆起身給鐘茗倒了杯茶,看著鐘茗驚訝地接過了,擺擺手示意不必多禮:「所以,先不能打草驚蛇。那個丫頭,哼,看著就是個有心計的東西!你還記得咱們問她話的時候麼?你說她官話說得好,她就說是雨荷找人教的!再問下去,就說自己沒了娘心裡害怕,要大家不要再問,居然能利用朕對雨荷的感情!」

    鐘茗咽了口唾沫,心說,乾隆這傢伙,是萬萬不能得罪的,當初可是他自己腦抽了的想盡藉口給小燕子圓謊的,一轉眼,就成小燕子心懷叵測了。

    「挨了罰就會撒嬌裝癡、被禁足就會裝乖求寬赦,還都讓她辦成了!居然把朕當猴耍!」

    鐘茗聽得挺快意,可還得接話:「我不是一樣……」抽抽鼻子,記起剛才想到注意事項來,「皇上,還不是生氣的時候,那紫薇,要怎麼找?這回不同於先頭岳禮家的事,不宜宣揚,可宮裡奴才已經改了口了。」

    乾隆深呼吸了一下:「所以說不要打草驚蛇,她是個狡猾的,不能讓她看出破綻來!依著朕,暗暗的拿下了,交刑部,一套刑下來,怕不撬開她的嘴!可又怕她有同黨,萬一宮外頭的人瞧出破綻來,暗害了真格格滅口……哼!怪不得一直嚷著要出宮!著人盯著,不要拘著她了,看她都與誰接觸……你手頭沒什麼人,這事朕來辦,你只記住,假裝不知道!」

    鐘茗暗歎,乾隆,到底是個皇帝啊!雖然他的懷疑『格格被同黨控制了』與真相略有不同,可猜得是八九不離十了,在親生女兒可能受苦的情況下,還能忍住不直接把小燕子下獄,放長線釣大魚。NND!皇帝這種生物真是得罪不得啊!

    心裡腹誹,嘴上卻說道:「好是吃飯的時候了,說了要喝湯的,用過了再辦別的吧,這事一時半會兒急不來的。格格既是天子之女,必會吉人天相的。」

    乾隆點點頭,其實他心裡面被欺騙的羞怒,更大於對於女兒的擔心,先前因為對夏雨荷的虧欠而生的愧疚經此一事,被小燕子冒充的憤怒轉移了大半。

  發過了火、定下了計,又得皇后的知心,乾隆好過了一些,人憤怒的時候要麼是堵得吃不下飯,要麼是胃口大開把飯當仇人的肉來嚼,乾隆現在屬於後者,狠扒了兩碗米飯幹掉了一盅人參雞湯掃蕩乾淨了三個盤子才罷手。

    鐘茗服侍乾隆洗了手,又喝過茶,也不留他,知道乾隆這是要有所行動了,親自把乾隆送到宮門口。乾隆擠出一絲笑,拍拍鐘茗搭在容嬤嬤手腕上的的手背,上輦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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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你不知道,皇上當時的樣子可真嚇人!」唐立抹汗。

    唐家大哥翹起二郎腿:「生氣才好!現在知道我為什麼不讓你報上那個女人的事了麼?一個假格格,已讓皇上老羞成怒了,再把讓皇上不高興的事報上去,怒上加怒,保不齊就要遷怒於你了!事情可是你查出來的!查出假格格,勉強算是功勞,查出別的,打了皇上的臉,夠你喝一壺的!咱們要收拾的是假格格,跟真格格的生母,可沒什麼關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白麼?以後有了官職,切記不要四處樹敵,誰知道哪片雲彩上有雨呢!」

    「是,」唐立聽他長兄訓話,肅立著聽了,然後又問,「為什麼勉強算功勞?」

    「笨啊你!皇上叫人給騙了,能高興麼?要是在朝政上頭,你這算是功臣,可在皇家陰私上頭,哼!」

    唐立一個哆嗦:「那我不會有事罷?」

    「有你個毛事?!管好自己的嘴就成,不過啊,這事最好是皇上交給你去辦,畢竟你是知根知底又去過濟南的人,找到了真格格,你才算是真正的功臣!」

    「皇上會交給我麼?」

    「此事不宜聲張,必不會發明詔,許是暗地裡差個人罷,唔,你恐怕也會在內,記得聽皇上點名領銜的人的主意,不要強出頭。」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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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把此事交給了傅恒,不為別的,主要是相信傅恒的能力,能把事情辦得圓滿,所謂圓滿就是不但要找到真格格,還要在辦理過程中全了乾隆的臉面。

  面子上的事情能糊弄過去就行了,反正,小燕子的假格格,總是要拆穿的,裡子已是破了。乾隆果然點名要唐立協助辦理,唐立乖乖地跑去打下手。

    傅恒一臉恭順地接了乾隆了差,額角抽搐,這都是什麼事啊?!文的武的他都要一把抓,現在,皇帝丟了私生女也要他找?傅恒兒媳婦進門的事還沒忙完,西藏土司還沒走,回疆凱旋的人還沒回來……仰天長歎!

    這對傅恒來說也不算是難事,招來心腹,直言皇帝不放心格格安全,命暗中保,順便一定要記下格格都與誰接觸了,查查接觸的人的底細,讓格格不要被人給暗算了!

    消息傳來,左看是與五阿哥、福爾康、福爾泰在一起嘀嘀咕咕,右看是到福倫府上!還有一對青年男女,似是兄妹,可見面的次數並不多。除此之外,再無旁的聯絡了。

    「就這些了?」乾隆淡淡地問道。

    傅恒也是輕聲回答:「回皇上,就這些了,格……那個丫頭一向吵鬧,一刻也閒不下來,不過說些玩鬧的事,跟的人怕太近了被發現,並不敢太靠前。只是看情形,格格與那對兄妹似是極熟的不似初識。」

    「朕要儘快見到自己的骨肉!」

    傅恒一凜:「嗻!」

  傅恒一面應下一面思索,那對叫柳青、柳紅的兄妹,身無長物,住所簡陋,暗查下來並無藏身之處,那麼——

    一抬頭,正對上乾隆別有深意的目光,四目相對,都是心頭一跳——原來,他也想到了!

    聽到福倫府上住著一對非親非故的主僕,小姐名叫紫薇是個才女、丫環有山東口音的時候,乾隆不可遏抑地憤怒了!他那久經權謀的腦袋裡,已經自行演繹出了以下情節——

    福家騙了真格格的信物,弄了個假格格(就是小燕子)去冒充,為的是讓自己的兒子能夠尚主(證據,小燕子一天到晚與福家人膩在一起)。

  至於目的,聯繫到福家先前的稱呼事件,大概,是想謀個位極人臣勢逼君王、一手遮天?可是他們要怎麼遮呢?五阿哥(伴讀是福爾泰)!令妃(與福家有親,比爹媽都親)!好,真是太好了!一個寄予厚望的繼承人,一個深得寵愛的『女兒』,一個枕頭風的妃子!一條藤的來算計朕了!

    福家真是好算計,巴勒奔的女兒看上爾康,讓小燕子嫁爾泰,外援內援全都有了!有個西藏公主的兒媳婦,朕尋常也動不得他們了!

  永琪!你真是好樣的!你還要爭什麼?不知道你皇額娘已經退讓了麼?居然忍心這樣謀算你的父親,讓親妹妹流落在外!

  令妃,朕對你還不夠好麼?你又準備幹什麼?在謀算朕死後的富貴榮華?別忘了,哪怕朕死了,皇太后也輪不到你來做!

  不對!他們這是在聯手對付皇后和永璂!把朕當傻子、當工具!今日尚敢如此,翌日,是不是要弒君弒父?!

    「傅恒,讓你的人仔細一點!要確認這個福倫府裡的紫薇,是不是朕的那個紫薇!」乾隆到底不算昏了頭,也是被假格格弄得草木皆兵,要傅恒再次確認一回。

    「嗻!」

  這事好難!傅恒心裡嘀咕,福倫家現在謹慎多了,近日也沒有買奴僕,現有的資訊還是跟福家採買套話,兼派人偷潛聽牆角的結果。雖有高手,可福爾康與福爾泰的武藝也還能看,也不方便靠太近了去聽,真是個折磨!得,回去仔細計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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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恒在計畫,永琪等人也在計畫,起因就是塞婭的丈夫人選。

    後宮被要求毋得允許外界男子亂闖、毋得與外界胡亂聯繫,小燕子被禁足,令妃與外界的聯繫暫時中斷,同時心中也有不安,老實待在延禧宮裡看孩子了。

  這樣的暫時中斷並沒有持續多久,隨著小燕子的良好表現被放出來,令妃又可以通過小燕子與其他人互通訊息了。線路是:令妃——小燕子——永琪——宮外諸人。

    小燕子等人盤算是,令妃好歹是寵妃,有她在乾隆身邊說話,爾康這回又露了臉,紫薇入宮認爹以及與爾康的事情就好辦多了。令妃的盤算是,小燕子與五阿哥得乾隆的寵,交好他們有利無害。兩下裡互相看著順眼,聯繫比以往並不少。

    因為令妃看起來也像是受害者,在乾隆起疑之前,她還是頗得喜歡的,兼之福爾康也爭臉,她也就隱約知道了指婚的事情,根據猜測告訴來串門的小燕子準備好禮服參加婚禮。

  小燕子回去一說,永琪大驚——然後被爾康等人勸住了,理由很簡單,娶了塞婭,永琪的份量更重,對以後辦事諸如認回紫薇更有好處,大家都太平。

  永琪經不住他們的勸,想了想,也便為了大計答應委曲求全。下面的事情就是打聽一下婚期以制定計劃了,福家事件,永琪雖然也折了一點臉面,在眾人眼裡卻並未傷筋動骨,他還是呼聲最高的皇位繼承人,乾隆心裡起疑,面上還沒顯出來,因而打聽一點消息卻並不很難的。

    計畫得很好,盤算得很對,進行得也極順利,消息也打聽到了,被指婚的不是永琪而是爾康,這下麻煩大了!

    乾隆最初的想法是這樣的,給五阿哥選一西藏公主作側福晉,也算是增其份量,日後永琪登基,塞婭封個妃或者貴妃,也能安撫住巴勒奔,不想塞婭看上的是爾康。乾隆想一想,也答應了。

  如果不是給皇子做福晉,巴勒奔的意思,是要帶女兒女婿返藏的。西藏那地方,康熙末年大將軍王領兵到過,不過是三十餘年前的事情,一些老人還記得,去了先是喘不過氣來,燒的水看著翻滾了喝著卻是溫的,吃的是腥膻少有蔬果,飲的是茶磚,半年不用臉就曬得紅紅斑斑的,真不是個好地方!指了哪個宗室,怕不要進宮來哭訴的。

    乾隆本是這樣想的,口風裡也是這樣透露的,養心殿伺候的人親見了巴勒奔帶著女兒談婚事。因為說的不是什麼大秘密,也就沒有特別保密,養心殿裡知道的人還不少。——這是在唐立回報之前的事。

    乾隆會見唐立當日因為隱私的關係,連同鐘茗,兩人帶的心腹並不很多,又被下令不許洩漏。召傅恒也是密談,因此養心殿裡當差的,並不是人人都知道小燕子是假的,也不會聯想到什麼五阿哥、福家一類的事情。

  五阿哥來探聽的時候,很有些討好他的,把指婚的消息告訴了五阿哥。——這是傅恒來報之前的事。

    五阿哥等人便在不知道『乾隆已知小燕子是冒充』的前提下,商量了起來。地點又是福倫家,福家兄弟如今是不敢隨意進宮了,也不敢胡亂打聽消息,怕一個不慎又被抓到把柄,在人前頗為謹言甚行,卻忘了他們最大的把柄,是沒有在第一時間把真假格格的事情報上去。

    能商量出什麼結果呢?商量來商量去都沒有個能立竿見影的方法,爾康的如意算盤是讓乾隆『日久生情』,可現在的情形,哪有時間去『日久』一下?

  小燕子想跑去乾脆挑明瞭:「大不了要頭一顆、要命一條!」永琪哪裡捨得她,當時急得眼都紅了,乾脆向小燕子表白了。當時的場面,真是亂作一團。

    於是餿主意就產生了——爾泰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有意無意地挑逗塞婭。

  傅恒看著手裡的線報,半晌沒喘過氣來,心說,你們還真敢,逗完了皇上的閨女,手長得都伸到西藏公主頭上了!一個弄不好,這可是關係到穩定的大事,萬一不知道哪面牆漏了風,讓人家公主知道真相,怕是要鬧得咱們大清不得安寧了。

    就在傅恒捏著線報遞牌子請見的時候,巴勒奔已經帶著女兒去見乾隆了,乾隆一臉扭曲,活似吞了一隻死蒼蠅。他算是嘗到滋味了,既不能直接說他們家涉嫌倒賣格格,也不能不答應——西藏土司好不容易求他一回,拒絕了也沒個好藉口,巴勒奔說了,他女兒就看上福爾泰了!

    這麼一想,乾隆吞蒼蠅的感覺更重了,硬生生地對巴勒奔說:「此事,本是打算爾康的,朕需要再想一下。」

    巴勒奔千拜託萬拜託地去了,養心殿門口與傅恒擦肩而過。

    乾隆心裡那叫一個恨啊,卻還得為福家遮掩!這當口,還真沒辦法跟巴勒奔父女直說——你們跟朕一樣叫朕的奴才給耍了。

  傅恒又吞吞吐吐地道:「那個紫薇姑娘,似乎是濟南來的,聽他們說什麼『爹』,還珠格格還說要把爹還給她……」

    乾隆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傅恒又小心地加上一句:「這個姑娘,似乎與福爾康有些情誼……」

    乾隆一聲冷哼:「你跪安罷!朕再想想!」

    紫薇與福爾康有私?這福家打的到底什麼主意?如果想出個額駙,獻上真格格不就得了?用不著弄個假格格,再求假格格下嫁啊!這裡面,也許有內情吧。

  乾隆冷靜了一下,身為皇帝也不願意自己真是四面楚歌,被人算計的。或許,是福家發現了真格格,為了穩住假格格以圖來個真相大白呢?這麼想著,乾隆覺得自己為人也不是那麼糟糕的,或許大家不是這麼算計著他的,還是很敬愛他這個皇帝的。

    安慰自己一番,心裡就舒服了很多。開始思索著這段公案如何結束,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小燕子是假的,爾後一碗藥灌下去暴斃,把真女兒接回來,指個婚,皆大歡喜。

  皇帝還是好皇帝,沒有孤家寡人到大家都想算計他,大臣還是好大臣,萬事為皇帝著想,壞人受到了懲罰罪有應得。這麼想著乾隆心裡便輕快了幾分。

    巴勒奔回去卻是一臉愁容地對塞婭道:「剛才看見了沒有?大清皇帝的臉色很不好看!這件事情怕是要難辦了。」

    塞婭抱著巴勒奔的胳膊,一個勁地搖著:「我真的喜歡爾泰嘛!」

    「好了好了,再想想辦法吧!」

    塞婭得了巴勒奔的話,到底不放心,跑去與爾泰等人商議。「你們皇帝的臉色很不好,我阿爸說,恐怕有困難要再想想辦法才行。」

    爾康急了:「你們在北京的行程沒幾天了,西藏的事務,你父親是不能不管的,如果皇上不立時改主意,我們根本沒時間計畫。皇上現在沒改主意,難保不會很快就指婚,你和我!」

    這一下,所有人都著急了。性子最急的是小燕子,正義感來了,直闖養心殿去:「皇阿瑪,如果你把爾康配給塞婭,你會後悔的!」

    養心殿裡的人一齊向她看去,其中一個,就是巴勒奔。

    巴勒奔剛要說:『你們皇帝沒要把爾康配給塞婭,塞婭要配的是爾泰。』

  乾隆已經喝道:「退下!這裡豈是你能闖的?!」

    小燕子反復說著「不行」,見乾隆不為所動,情急之下大喊:「皇阿瑪!你這樣是不行的!塞婭喜歡的是爾泰,爾康喜歡的人是紫薇!」

    乾隆聽到『紫薇』的時候震動了一下,也極迷惑,不明白小燕子為什麼會提到她。「什麼紫薇紅薇的?扠出去!」

    「皇阿瑪!我騙了你!我不是你的女兒,我不是格格!真正的格格是紫薇啊!是紫薇啊。她才是夏雨荷的女兒呀!你不能就這樣斷送了她的幸福啊!」

    乾隆對著滿屋子的大臣淡淡地道:「都跪安罷,傅恒留下,」對巴勒奔道,「計畫不會改變,你去準備罷。」語氣中的冰冷讓人心一涼。

  巴勒奔點點頭,覺得這種環境下不宜多言,也出去了。

    「傳福倫一家。」

    小燕子在宮中,福家兄弟雖然又得了三等侍衛的銜,卻是不敢亂動,消息也不靈通,還不知道她闖養心殿的事。還是永琪得到消息,說是還珠格格一路往養心殿裡去了,一面命人通知令妃,一面急忙來救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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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娘娘,那個還珠格格,從宮外回來之後直奔養心殿去了!還讓皇上不要把福爾康指給西藏公主!」

    鐘茗放下手裡的書:「更衣,去養心殿!不要大妝!取家常穿的那件玉色衣服來,朝珠也不用!」

    容嬤嬤這才道:「這下這個還珠格格算是完了!咱們正好看熱鬧,她與令妃、福家關係如此之深,哼!」

    「嬤嬤心裡有數,這回,咱們要去保她!」

    「娘娘!多好的機會,您為什麼要為那個冒充的格格求情?您不是說了麼?打蛇不死,反成仇!」

    「容嬤嬤,你知道誰才是蛇麼?」除非我俯首貼耳,任人處置,否則,令妃、五阿哥,都是我的『蛇』。與其滅了小燕子,然後與令妃磨來磨去,猜度她要走哪一步棋,不如留著小燕子等人,繼續拖令妃的後腿。

    鐘茗到的時候,永琪正哭求乾隆饒了小燕子。鐘茗看乾隆的臉色更陰晦了,輕輕地走到乾隆身邊,並不說話。

  乾隆忽然發作,抓起茶碗砸向永琪:「你知不知道她是個假的?!你的親妹妹正在宮外受苦!」

    永琪連連叩頭,言辭懇切:「皇阿瑪,紫薇在福倫家過得很好……」

    「紫薇?你竟是知道的?!你知道親妹妹在外面,去看著這個冒牌貨在宮裡橫行?看著你的親生阿瑪被騙得團團轉,對著個冒牌貨掏心掏肺,你看得很熱鬧吧?或許還在心裡嘲笑朕傻?!」

    「兒子萬不敢如此!」

    鐘茗這才插話:「五阿哥一向忠孝和順,必不會如此,想是有隱情的。」

    「忠孝和順?他這樣是忠孝和順麼?」乾隆指著五阿哥怒問鐘茗。

  他原以為永琪不知情,是個被蒙蔽的,還歎永琪忠厚,現在一看,他居然是知情的。乾隆的腦子亂作一團,理不清頭緒,但是永琪護著假格格的事情是明擺著的,居然親妹子都不顧了!

    小太監唱名:「令妃娘娘到!」

    乾隆皺眉:「她來做什麼?」

  鐘茗接道:「許是真有要緊事呢,宣吧,五阿哥與她一向親近,或許她能勸得動呢。」

    乾隆三言兩語說了事情,一面說,一面又懷疑上了令妃與福家,原本想不通的事又似乎想通了。小燕子這個假格格,可不就是用來迷惑永琪的麼?!自己的一雙兒女,就這樣被捏在了他們手裡!這樣一邊想一邊說,說完了,已經不相信令妃了,卻仍想聽她一辯,以證明自己的人緣還不是太差,博個心理安慰。

    令妃還沒說話,小太監又唱名了:「福倫攜妻兒請見!」

    乾隆沒理跪了一地的人,喝道:「高無庸,你怎麼當的差?還不給你皇后娘娘設座!」到鐘茗坐下了,乾隆才咬牙道:「都說罷!怎麼回事!」

    小燕子從頭到尾把烏龍事情說了一遍:「整個故事就是這樣,我只是紫薇的信差,我不是格格,當時,是我糊塗了,沒有馬上說清楚。等到想說清楚的時候,就怎麼都說不清楚了!其實,我跟每一個人說過,也跟皇阿瑪說過,我不是格格,但是,沒有人要相信我,大家都警告我,如果再說不是格格,就要砍我的腦袋!就這樣,我嚇得不敢說,左拖右拖,就拖到今天這種狀況了!」

    鐘茗瞇起了眼:「你有一回明明白白地說,你是信差,紫薇是格格了麼?為什麼說闖禍的時候說不當格格了,偏偏皇上寬恕之後,你這格格當得也是如魚得水!倒像是小女孩鬧脾氣,你讓人怎麼相信你!你倒怪了別人了!一句話而已,有什麼好糊塗的?爹也是亂認的?!你親爹不要了麼?!」老子怨念你很久了!不是因為你不懂規矩,而是因為你的無恥!

    「我沒有親爹!」小燕子就逮著這一句了,「我生來就不記得親爹的樣子了,好想有個爹,皇阿瑪那麼慈祥,對我那麼好,我好想要個這樣的爹……」又胡亂擺手,「我知道錯的,我也想把爹還給紫薇……」

    這回摔茶碗的是鐘茗:「這個爹是皇上!誰給你的膽子讓你把我丈夫、我兒女的阿瑪當物件來回讓的?!就是平常人家,有這麼對待父親的麼?!」

    令妃便小心地說道:「皇后娘娘息怒!小燕子的話,也是發自肺腑。實在是皇上太過美好,是那麼的慈祥寬和,才讓小燕子情不自禁。天子為天下人父母,小燕子這樣,正是證明皇上的美好啊!」

    「照你這麼說,她還有功了?!當初是誰對皇上說,她眼睛眉毛都像皇上?是誰力保她是龍種?誰又說不獨十格格像皇上的?今天,闖下這種大禍!小燕子是死罪,這造謠生事,矇騙皇上的人,比欺君大罪,更加可惡!現在你還要迷惑皇上嗎?」

    令妃一驚,聽皇后說得頭頭是道,害怕,低頭不語。鐘茗見她這樣,也就不再說話了。鐘茗要說的都說了,便作氣急狀,容嬤嬤配合地給她揉胸口。

    福倫之妻也極有口才,硬生生把事實掰成了『愛君』,福爾康也說他們家沒有為了掩蓋事實,而殺了紫薇或者逼其遠走。

    鐘茗算了開了眼界了,什麼是顛倒黑白啊?這就是啊!涼涼地道:「除了算計皇上的感情,還算計過格格的生死麼?」又對乾隆道:「那個是真格格麼?」

  見乾隆點頭了,「讓孩子坐吧,可憐見的,可受苦了。」說完看了一下紫薇,又狠瞪了小燕子一眼。

    紫薇身體一顫,乾隆瞥見了,輕聲道:「你就是紫薇?雨荷的女兒?朕與雨荷的女兒?」

    紫薇抬起頭,淚盈於睫:「皇上,我娘跟我說,如果有一天,我能見著我爹,要我問一句:你還記得大明湖邊的夏雨荷嗎?還有一句小燕子不知道的話:『蒲草韌如絲,磐石是不是無轉移?」

    鐘茗黑線了,磐石安安穩穩地在紫禁城的龍椅上待了幾十年可真是無轉移啊!乾隆卻是被震住了。

    鐘茗一面黑線一面柔聲道:「你受苦了,經過一番苦難,現在好了,見到親阿瑪了,可是苦盡甘來了。」

    乾隆這才咳嗽一聲:「是啊,皇后說的是。」不好意思再看紫薇,對鐘茗道:「這回再不會錯的!交給你了。」

    板正了臉,對著底下一干人等冷哼:「你們好大的膽子!」便要宣判,紫薇一驚,滑到地上跪著為眾人求情。

    鐘茗忽地起身:「皇上,此事還要從長計議。」

  一面猛使眼色,急得上前拉著乾隆往養心殿東暖閣裡走去,乾隆心下奇怪,倒也接受了。

    ————————————————————————————————

    「你這是要做什麼?」乾隆奇道。

    「皇上這是要宣判了?」鐘茗問道,「大約是要重懲小燕子了?恐怕還有福家?」

    乾隆點頭:「那個小燕子著實可惡,居然迷惑了永琪!福家,弄個假格格迷惑皇子,又弄了兒子迷惑格格!西藏公主看上了又以如何?朕便悔言一次!」

    「皇上!重罰不得!」鐘茗連忙打斷了乾隆,換上懇切的語氣,「看永琪那個樣子,怕是動了真心了!您對他寄予厚望,萬不可因此生隙!這種事情,越是攔,就越會讓他擰性子!倒不如暫時允了,徐徐圖之。」

    「朕看中的孩子,不會糊塗的!」

    「我怎麼跟你說不明白!他現在已經入迷了,如果能點醒,剛才他就該醒了!只有如了他的願,慢慢地讓他自己發現小燕子的不好,自己疏遠了,也就撂開了。」

    「你既要保她,為什麼剛才還要訓斥她?既要留下她了,好人做到底不好麼?何必與她多費口舌?!」

    「我那是氣的!她的所為,能不讓人生氣麼?再者,既要打算留著放到永琪身邊一陣子,就不能讓她太張狂了,以為自己全是對的!教壞了永琪就不好了。其實,來養心殿前,景陽宮報,說是永琪媳婦,去了……這個時候,有個大大咧咧的小燕子陪著,也能解他一時苦悶。」

    聽到索綽羅氏死訊,乾隆皺了一下眉:「也罷。」

    「況且,留著她,逗你樂一樂也是好的,之前不是也說她是開心果麼?雖然做事毛手毛腳,畢竟還有此一用,忍了吧!還有紫薇丫頭,看著對福爾康似是有意,我真怕她像她生母的性情!福家能翻出什麼浪來呢?且放著吧!正好拿來應付了巴勒奔!」

  先折了福家,令妃再無宮外勢力。至於令妃本人,鐘茗剛才在外面說的一段話也就夠了,就不相信乾隆一點也沒聽進去!五阿哥為了小燕子不管不顧,在乾隆那裡的分數無形中已經減了,很好。

    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一有機會,總會生根發芽!

    鐘茗心裡笑了,現在這樣看著,似乎與原著沒有大差別,可是自己已經在釜底抽薪了,還是抽了很大的一把。還在乾隆面前贏了分數,很好!

  況且,現在滅了小燕子,這筆帳恐怕要算到自己頭上,永琪不得跟自己拼命才怪!留著吧留著吧!

    ——————————————————————————————————————

    帝后相攜出來,大殿裡的人都是一驚。

  乾隆平復了一下:「朕如此信任你們,你們卻欺騙朕,實在可惡!」

  先找一下場子,所謂恩威並施,要先威後恩,才能鎮得住人,讓人感激。作為皇帝,乾隆這一手玩得挺溜。

    他『威』完了,還沒『恩』,有人不幹了。

    小燕子覺得反正腦袋不保,什麼都不管了,大喊著說:「皇阿瑪,你從來沒有承認過我呀!你詔告天下,只說我是『義女』,既是「義女』,當然不是真格格,你根本沒有把我當成女兒,我那有『欺君』?如果你當初相信我是真格格,而你卻說我是你的『義女』,那麼,你豈不是『欺民」?」

    「堵住她的嘴!」鐘茗喝道,「永琪,你看好她!」別惹了乾隆直接砍了,就沒人拖令妃後腿了。

    乾隆被說中心事,自覺沒了面子,到底還記得什麼事重要:「福爾泰,封貝子,指給西藏公主塞婭。紫薇,先留宮中,皇后給安排一下。小燕子,仍住漱芳齋!」

    眾人都愣住了,萬不想事情會有這樣的轉折。呆呆地看了一回乾隆,又看了一回鐘茗,永琪反應快,一頭紮下去謝恩:「皇阿瑪海量汪涵!」

  虛驚一場啊!還好,大家都沒有損失,也算達成了初步目標。

    是麼?

    乾隆一拂袖子:「朕還能怎麼樣?!還不給你皇額娘磕頭!」

    不說一堆人的恭維感謝,鐘茗卻是魂神天外——

    爾泰是個悲催孩子!西藏地界,到廢除農奴制那會兒還有一妻多夫制的殘餘啊!養心殿外,清宮吉祥鳥『嘎嘎』叫著飛過。



060都不懂乾隆

    鐘茗回過神,看了一地的人,心說,這些人,這麼多年來見了自己都是要行禮,只怕行了這麼多年的禮,只有這一次是帶了些真心的吧。

    當下也不多說什麼,只淡淡地道:「罷了罷了,若皇上沒有別的吩咐,讓他們且退下吧。紫薇的行李是不是還在外頭?趁著天色還早,趕緊去收拾了來,現收拾屋子是來不及了,不如且住蘭兒以前的屋子。晚膳也便擺在坤甯宮罷,你們父女倆正可以好好說說話。」最後兩句卻是對乾隆說的。

    乾隆對夏雨荷本就有些懷念,雖然小燕子的冒充事件讓他對這段舊情有些厭倦,但是猛然看到個極像夏雨荷的紫薇,又是那樣的梨花帶雨、楚楚動人、舉止嫺靜,不免又一次心軟了。

  看著紫薇一臉的孺慕,乾隆被勾起了慈父心腸。他現在是覺得福家可惡,居然讓他女兒受苦,更覺紫薇可憐。

    乾隆這麼想著,也放緩了表情,柔聲道:「你先去收拾東西……不了,還是留在宮裡跟朕說說話罷,宮裡什麼都不缺,不用拿也行。」

    鐘茗笑道:「瞧皇上急的,紫薇不是還帶著個丫頭一塊上京的麼?這麼難艱難的情形都不離不棄,東西能不要,這個丫頭卻是值得宣進來一看的。」

    乾隆的表情有了一瞬間的嚴肅:「很是!」

    小燕子見自己冒充格格,之前又說了一大通『道理』,乾隆居然沒有怪罪,心下大下慶幸,聽說紫薇要被留在坤甯宮裡,心下不喜,正想開口力邀紫薇去漱芳齋住,皇阿瑪要是想跟紫薇說話,漱芳齋不是更好麼?

    她剛要動,旁邊的福爾康悄悄地拉住了她,小燕子一回頭,正看到福爾康對她猛使眼色。小燕子大是不解,正想開口問,永琪發現了他們倆的小動作,馬上明白了——爾康這是要讓紫薇有跟皇阿瑪相處的機會!

  永琪心念電轉,紫薇得了皇阿瑪青眼,能說得上話,對大家都有利。小燕子雖然以天真質樸得寵,但是在這個時候最好還是讓紫薇與皇阿瑪單獨相處片刻比較好。

    永琪畢竟不傻,此時也想明白了,剛才乾隆先數落他們的罪狀再赦免,其實是帝王心術,可這帝王心術被沒啥心機的小燕子一攪和,差點成了大家的禍事!想到這裡,永琪也下手拉住小燕子,殺雞抹脖的使眼色。

    小燕子還是理解不了這兩個人的意思,對於小燕子,你使個『上!』的眼色,她能有七成的可能性理解,你使個『停!』的眼色,她能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看懂就不錯了。哪怕你直說了『別做!』,她也有大半的可能性不聽你的。

    永琪乾脆下手捂住了小燕子的嘴,按著她的頭往地毯上碰,作出跪安的姿勢來,自己也伏下身,口裡說道:「兒子便告退,不打擾皇阿瑪與紫薇相聚!」悄悄抬起頭,又往鐘茗那裡看了一下。

    福家人與令妃極有眼色地跟著退了,令妃臨走,望了望乾隆,又望了望鐘茗。

    乾隆早看見了這些人的動作,也不說話也不發作,淡淡地點點頭,又扭過頭去看紫薇了。

  傅恒在一旁手足無措,雖是眾臣之首,無名之宰,見這種情況也只有冒冷汗了,心說,讓我來看戲的啊你們?肚裡轉了一回主意,湊上前:「皇上,奴才也退下了,巴勒奔那裡,奴才還要去見他一見。」

    乾隆點點頭:「去罷!」見傅恒退了出去,這才對紫薇道:「丫頭,你過來。讓朕瞧瞧。」

    鐘茗不知道乾隆的心裡已經自行演繹出了關於真假格格的精彩劇情,只按原著來推斷,不免暗自慶幸,還好我截口截得早,又占了先手,不然被一串一串的『真情』砸下來,保不齊這條『腦袋抽筋龍』會犯什麼神經地原諒了這些人!老天爺,我容易麼我?

    我還得為以後的生活留後手,還要為他們求情!我不想求情啊!可是,想一想戴完了綠帽子本來都要了這些人的砍頭了,最後繞了一圈,居然給制帽主力軍免死金牌(一次還批發了兩塊!一共免死六次!)的某條腦抽龍——那是怎樣一種偉大的腦抽情懷啊!——難保未來的一段時間裡不會間歇性地抽一次地又原諒了他們。等他想原諒這些人的時候,忽然記起我落井下石或者袖手旁觀,我說不定又要倒楣!

    然而,至少現在乾隆不是完全因為『感動』而沒有罰他們,把事情弄在一個將了未了的狀態是最有利的,如果這事以後不再多提,沒有個引子讓他們去補救,便會在乾隆的心裡腐爛化膿積成毒素。可表面上看來,他們現在還很生猛,保不齊還會繼續闖禍,闖更大的禍!

    這一回自己可不是原著裡那個為了襯托主角光輝,而無私變笨的傻皇后!在占盡道理的時候,昏招迭出,用自己的『殘暴兇狠』,把焦點無私地拉到自己身上來,轉移了乾隆對於小燕子等人的欺君之罪的注意力,用自己的兇狠掩蓋他們的罪過,攪得乾隆頭昏腦脹,忘了他們的過錯,然後就頭昏腦脹地原諒了!

    鐘茗看看正在一旁小聲啜泣的紫薇,瞇了瞇眼,『還有一句話是小燕子也不知道的』麼?

    「皇上……」

    「叫皇阿瑪,」鐘茗輕聲截斷了紫薇的話,「要叫皇阿瑪。」微笑,一臉的鼓勵。

    「對啊!要叫朕皇阿瑪!你終於找到自己的親生父親了!」拉過紫薇,拍拍她的肩膀,下巴朝鐘茗的方向揚了一下,「那是你皇額娘,記住了,以後都這麼叫。」

    紫薇極乖巧,欲言又止,在乾隆鼓勵的眼神下才開口:「皇、皇……阿……瑪,皇……額……娘。」

    「這才對麼!」

    鐘茗道:「這下可好,終於團圓了。蘭兒在坤甯宮暫住時的屋子,自她嫁了之後,便一直留著,我琢磨著,讓紫薇先住那兒,過了今晚再給她安排地方。或者,索性不要再挪動了!到老佛爺回來,正了名份,遷到西三所。養在老佛爺跟前,於紫薇的前程也有益處。」

    乾隆點頭:「這些你安排罷,朕信得過你。」

    「那——你們父女先聊著……還是一塊兒挪動一下吧,這裡畢竟是養心殿。」

    「也好。」

    ————————————————————————————————

    「剛才你怎麼還為那個小燕子求情?!」乾隆很生氣。

    「皇阿瑪,其實,如果沒有小燕子,我也是見不到您的。我一個孤女帶著個丫頭上京,人生地不熟,根本沒有什麼辦法。好不容易摸到太常寺,以為那裡可以讓我找到您,可是那個梁大人,根本不到衙門辦事,攔轎子又被護衛趕開,我和金鎖求告無門。錢又用得差不多了,還遇到了小偷,如果不是小燕子和大雜院裡的人收留我們,我們真不知道下面要怎麼辦了。」說完,眼眶又濕了。

    「這個殺才!」乾隆恨恨地道,「高無庸!記下了這個梁什麼的狗東西!明兒提醒朕!」

    高無庸小聲應了,垂手又立到一邊。

    蘭馨的屋子本是定期打掃的,偶爾也會回來住一兩天,並不生塵。鐘茗也只命人把被子抱出來,屋裡燃上香而已,又命準備一下金鎖的住處。

  要做的事並不多,幾句話也就吩咐完了,但是晚膳卻是需要用心吩咐的,鐘茗這回是命令御膳房多備幾道魯系菜。一切吩咐完了回到坤甯宮正殿,正遇上這麼一段對話。估摸一下時間,估計是先敘了舊,順著時間順序說到冒充事件了。

    剛才在養心殿,鐘茗聽到紫薇說了一句『皇上,請不要責怪他們』的時候,怕她『真情表白』當機立斷拉走了乾隆,此時聽到紫薇這樣說,忽然有種把心放到一半的感覺。那個太常寺梁某人,這回死定了!又歎紫薇,如果能有個明白人多教一教,前途無量啊!你要找,也要找宗人府吧?可惜了好資質,常識卻不多,孩子,你被耽誤了!

    這樣的紫薇,怎麼就跟小燕子拆解不開了呢?唔,『義』啊!不管怎麼樣,紫薇都要表現得大度,否則,就是不厚道。打落牙齒,還要和血吞。這悲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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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鐘茗一樣不知道乾隆在心裡編劇本的永琪等人,也在一處商量事情——險險過關,毫髮無傷,小燕子的禁令也在早些時候被解除,正是活動的好機會。令妃拉著福倫之妻去延禧宮說話,永琪等人便與福倫一家出宮收拾紫薇的行李兼商量事情。

    「皇阿瑪,是在恩威兼施。」永琪想了一下,乾脆明白地告訴了大家他的推斷,「是先嚇唬我們一下,讓我們都老實一點的意思。」特別對小燕子用直白的話解釋了一下。

    福爾康大為贊同,福爾泰也連連點頭。

    福倫怒道:「你們都小心一點!別忘了,當時可是皇后娘娘拉著皇上入內密談許久才出來的。」

    小燕子卻不在意:「福大人,您在擔心什麼呢?皇阿瑪又沒罰我們!紫薇可是他的親生女兒!他對我都這麼關心了,對紫薇一定更好,皇后說我們的壞話,他一定不會聽的,你看,我們不是都沒事了麼?永琪也說了,皇阿瑪本來就只是要嚇唬我們一下的,不用害怕啦!」

    福倫沒再吱聲,只是心裡仍是覺得有些奇怪。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42 AM


061主僕雙入宮

    幾個人正說話的時候,福倫夫人回來了——令妃與她並沒有多說什麼話。因為身在內宮,又剛剛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不敢多留,只揀要緊的——如要爾康對紫薇多上上心、爾泰的婚事務必加緊一類的——囑咐了幾句,說完就讓福倫夫人回家了。

    福倫夫人到家,正遇到五阿哥與小燕子在自己家,連忙勸道:「五阿哥與還珠格格還是早些回去比較好,萬一耽誤了宮裡下鑰的時辰,又是一場麻煩了。」

    永琪也就起身:「我與小燕子這就回去了。」又對福爾康道:「你放心,宮裡有我,不會讓紫薇吃虧的。」

    小燕子也急忙道:「還有我、還有我呢!還有令妃娘娘,她也會護著紫薇的。」

    福家一家四口互相使了個眼色,彼此放下了心,剛要跟永琪、小燕子道別,門房上傳來消息:「宮裡來人了!」

    來的是坤甯宮的小淩子,眾人行禮畢,小淩子才說了此次來的目的,召薇格格的貼身丫環入宮伺候,格格的東西也著這丫環收拾好了帶進宮去。

  說完一招手,身後悉悉索索地走來兩個小太監,小淩子也擺出點架子來:「這兩位是皇后娘娘派來幫金鎖姑娘拿東西的,還請夫人著人領他們去見金鎖姑娘罷!」

    福倫之妻連忙應了,親自帶路。

    小淩子看著福倫之妻去了,才轉過臉來對永琪和小燕子打了個千兒:「請五阿哥安,請還珠格格安。」起身,「奴才給五阿哥道喜,恭喜五阿哥又添了個妹妹。」

    永琪笑道:「你倒機靈!」

    福倫見機得快,一個紅包就捏到手裡遞給小淩子:「這位公公辛苦了。」

    小淩子笑道:「奴才為主子們跑腿是份內的事,哪裡就辛苦了,」一面推辭不要,「這哪兒成呢?」

    小燕子睜大了眼睛看了一通,插口道:「福大人你幹嘛給他錢?」

    永琪額角一抽,一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把剩下的半句話給捂了下去。

  福倫面不改色地對小淩子道:「淩公公,其實,是想打聽個事——紫薇——皇上和皇后娘娘要如何安排?」

    「福大人,您說笑了,格格的閨名是要諱讀的,您說是不是?皇后娘娘發話了,今後要叫薇格格的!」微笑看向福倫,「薇格格的住處暫還沒定,皇后娘娘給安排到蘭公主以前的屋子裡暫住,待老佛爺回宮,在老佛爺面前過了明路,再聽老佛爺的安排。這會兒,薇格格正跟皇上父女聊天兒呢。」

    「那是那是。」

    永琪一揚眉,鬆開手,走到福倫面前,從福倫手裡抽出紅包,輕鬆地扔到小淩子手上:「賞你了。」

    小淩子低下頭:「奴才謝五阿哥賞。」

    這時門外響起腳步聲,卻是福倫之妻帶著金鎖來了。小淩子抬眼打量了一下,心道好個標緻的小丫頭!又有些奇怪,格格只帶了個丫環孤身上京,行李居然不少,主僕二人都是弱質女流,居然能帶這麼些東西!兩個小太監都快拿不住了,小丫環手裡還抱著個小包袱,看著沉甸甸的,應該是細軟一類。

    心裡想著面上卻不顯,問道:「這位就是金鎖姑娘了吧?」

    福倫之妻代答:「就是了。」

    小淩子一面對金鎖道:「姑娘,都收拾好了吧?咱們這就動身了罷!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念叨要見見你這個忠心的丫頭呢。」

    金鎖見小淩子並不嚴厲,心也放下了大半,點點頭:「好、好、好,我跟你走。」一面抬起頭看著小淩子,見他年紀並不很大,表情也慈和,不由得也扯出個笑影來。

    小淩子又對永琪與小燕子打了個千兒:「奴才這便去覆命了。」

    福倫與妻子一起把小淩子送到正堂門口,由管家繼續陪同出府。

    ————————————————————————————————

    「哇!」小燕子大叫一聲,「永琪,你剛剛為什麼不讓我說話?還有,紫薇被弄到坤甯宮了,這下可壞了!不行!我要趕快回去,遲了紫薇要吃虧的!」

    「小燕子,不要急!」

    「怎麼能不急!你不知道,那個皇后娘娘,以前就要砍我的腦袋!現在紫薇……」使勁地搖頭,「永琪,我們快走。」

    「小燕子,不用著急,紫薇現在是沒有危險的,」福爾康開口了,「你沒聽見嗎?紫薇正在跟皇上在一起!」

    小燕子靜了一下,又不依了:「你沒聽見嗎?紫薇要住坤甯宮了,整天對著那個皇后娘娘!你都不擔心她嗎?你不知道,她身邊的那個容嬤嬤不是好人,就是她跟皇后合夥兒要砍我的頭的!令妃娘娘說,容嬤嬤先說我不像皇阿瑪,皇后就說我是欺君之罪,要砍了我!她們是壞人!」

    福爾泰歎了一口氣:「現在紫薇是真格格,經過皇上確認的,皇上是不會讓皇后娘娘欺負了紫薇去的。至少,紫薇今天是安全的,明天,你們想辦法見到紫薇,問明瞭情況,咱們再商量。」這話卻是對永琪說的。

    福爾康點頭:「小燕子,爾泰說得對,你先不要著急,今天紫薇和皇上父女相逢一定有很多話要說,我們這樣過去,反而會打斷他們。」

    小燕子不甘不願地嘟著嘴答應了:「好啦好啦,聽你們的,可是我一定要把紫薇接到漱芳齋一起住才能放心!」

    ————————————金鎖角度————————————————

    金鎖坐在宮裡出來接她的馬車上,一路上又緊張又高興,緊緊地抱著懷裡的小包袱,有心問一下宮裡的情形,可車裡只有她一個人,她又不敢掀開簾子喊人,只能在心裡忐忑。

  車外傳出聲音:「姑娘且寬心坐著,一會兒就到了。」

    金鎖小心地應了一聲,聽著車輪在石板地上滾過的聲音、馬蹄踏在踏上的聲,然後是馬車停下、驗牌子……

    下了車,金鎖有些慌張地四下打量了一眼,又低下了頭,黃昏的宮牆、金頂的宮殿、空曠的庭院……紫禁城竟讓她有種喘不過氣來的錯覺。緊緊胳膊,小心地跟在小淩子身後穿牆過院。

    眼前好大一座宮殿,金鎖手心有些濕漉漉的。聽到小淩子說:「姑娘且住一下,我去通報,記住了,進去要先叩頭請安。」

  金鎖一驚,猛地點了好幾下頭,正在說『知道了』的時候,小淩子已經走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許是只有一眨眼,又或者是很長的時間,才聽到:「傳金鎖。」

    金鎖才在另一個小太監的帶領下進殿,一面走,一面小聲問:「這位公公,我家小姐在裡面麼?」

    沒聽到回話就到了門口,再一聲:「金鎖帶到。」

  金鎖被輕推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小步走了進去,看到一個穿明黃色衣服的中年男子,一個穿玉色旗袍的中年女子,她家小姐穿著早上出門的衣服坐在他們身邊!金鎖一直緊吊著的心這才放回原處,幾乎就要奔過去帶著哭腔叫一聲:「小姐」了。

    她家小姐對她說:「金鎖,快給皇阿瑪、皇額娘磕頭。」

    金鎖連忙斂神,往他們那裡走去,也不知道要離多遠,總覺得不能靠得太近了,那樣會顯得冒犯。估摸著著差不多了,怯生生地站住,在紫薇鼓勵的目光下紮下身子:「金鎖給皇上、皇后娘娘磕頭了。」

    然後就聽到一把挺和善的女人聲音說道:「紫薇,這就是金鎖了?過來讓我瞧瞧,哪裡找的這樣好丫頭!模樣好不好的我不管,最難得是對你這片真心!快起來罷。」帶著點笑音。

    聽到這樣的表揚,金鎖心裡也舒坦了起來,抬起頭去看皇后,白晰的皮膚,端正的五官,保養得很好,比爾康少爺的娘親那樣的官太太更有氣質,唔,怪不得人家是皇后呢。

  這個皇后,不像小燕子說的那麼凶啊!再看皇后身邊,『一定在』的容嬤嬤,只是個嚴肅的老婦人罷了。這老太太嘴角有豎紋,顯得有點凶,可是眼神並不刺眼,還好。

    又大著膽子看著旁邊的皇帝,真的很有氣勢啊!現在皇帝和皇后都在看金鎖,倒讓金鎖又緊張了一下。

    皇后笑道:「紫薇你讓她別害怕,素芯,給金鎖設個座。」

    紫薇替金鎖謝了座,金鎖連忙跟著謝座,這才坐下了。

    接下來皇帝皇后問了金鎖的年紀、什麼時候跟著小姐的、什麼時候上京、路上又發生了什麼事,金鎖一一回答。皇后這才笑道對皇帝道:「是個好丫頭,可以留在宮裡。」

    皇帝也點頭:「可以。」

    「可紫薇身邊不能只有這一個人伺候,明日我就給她再添幾個伺候的人。素芯,賞她,」看著素芯捧著小首飾匣子遞向金鎖,淡道,「拿去玩罷。你家格格的東西都帶來了麼?紫薇,你便與金鎖去你的新屋子裡歸置一下,看有什麼缺的一會兒跟我說,金鎖,幫著你家格格些。對了,以後在宮裡,要改口叫格格了!」

    ——————————————轉回————————————————

    直到主僕二人離了正殿,小淩子才插上一句:「皇后娘娘,有件事——」

    「怎麼?」

    「奴才方才去接金鎖姑娘的時候,在福倫府上遇到了五阿哥和還珠格格。」

    「哼!」乾隆從鼻子裡噴出了一聲。

    鐘茗看向小淩子:「得了,你去看看晚膳弄得怎麼樣了。」

    「嗻。」

    「您這是又怎麼了?」鐘茗承認自己是明知故問。

    「沒事!」

  乾隆方才與紫薇談了挺長時間,不著痕跡地套出了小燕子在大雜院住了許久,從未與達官貴人有交往,又知道紫薇遇到福家也是偶然。對福家的疑心去了不少,但是心裡仍存了點疙瘩——突發事件最能考驗人,福家沒有在第一時間上報,顯是有私心的,永琪也一樣,他們護著誰?

  永琪許是被小燕子迷了心,倒也罷了,哪個男人都有年輕糊塗的時候。福家麼……是為了護著令妃罷!又想起了令妃打順風旗坐實了小燕子的身份、養心殿上那個『沒有殺了她也沒有把她送得遠遠的』的論調,心裡不舒服了。總算你們還知道畏懼,沒有對紫薇下毒手!可仍然心地不純!

    這麼想著,乾隆卻沒有跟鐘茗說,不管怎麼樣,皇帝還是要有點深度的。

    「是個好孩子,雖然規矩上頭不太夠格,可是卻知道要心存敬畏,」鐘茗便岔開了話題說金鎖,「紫薇丫頭也是,雖然不大標準,許是宮外不知道宮內規矩的緣故,可心裡畢竟是想守規矩的,這份心意就難得。」

    乾隆緩過臉色:「紫薇與金鎖,倒是值得管教的。」

    「說到規矩,我想——不如讓永琪親自教小燕子規矩!」對上乾隆的目光,笑了,「你想啊,令妃教了小半個月她還能拉著奴才趴在地上賭錢、唐嬤嬤教了大半天她能讓唐嬤嬤養三個月的傷、舒妃捱了三天就在這,」指指地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永琪教,會是個什麼光景?我就不信永琪能制得了她!」到最後都沒制得住啊!

    「皇上再想,不知道她是冒名頂替的時候,你對她多麼寬容,她都能逼得你動板子,永琪畢竟年輕,不如你的氣度。總有被氣著的時候,到時候,不用咱們動手,自然就疏遠了她!開春就是乾隆二十五年了,二十六年又是一輪秀女大挑……」

    「大妙!」乾隆撫掌而笑。

    「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不管怎麼著,宮裡都知道她是還珠格格了,就是把她弄沒了,重說紫薇是還珠格格,怕更要惹人閒話。」鐘茗小心地道,「小燕子說話顛三倒四,有一句卻是說對的,她是你認下的義女,不是明說的親生女兒,咱們畫蛇添足反而不美。那就認下她這個義女好了!皇上又不是認了她這個義女,就不能再認一個紫薇!」

    「便宜她了!一個和碩格格就這麼……哼!」

    「不是還珠格格麼?」

    「那不過是個稱呼,不是品級……」

    「嗯?」

    「哈哈!」

    「現在最讓我擔心的是,她與永琪,萬一永琪真就瞧上她了,可怎麼是好?她便是『義女』,也是永琪的妹妹,要改口說是媳婦,未免讓人笑掉大牙!皇家哪有養童養媳的道理?!」

    乾隆瞇了瞇眼:「她不是自認是雨荷的女兒麼?朕就讓她盡孝去!」

    「先別露出來,讓永琪知道,不免要鬧,最好的打算,無過於永琪被她磨熄了念頭。硬要拆開,讓這孩子犯上強勁就不成了。」

    「朕心裡有數。」

    「今兒我讓永璂約他十一哥一塊兒來用膳了,兩人早就到了,正在永璂房裡溫書,一塊罷。」

    「也好!紫薇還沒收拾好麼?一起來罷!」

    「小淩子,去請薇格格,另賞金鎖兩碗菜!」

    ————————————————————————————————

    「小姐,啊,現在要叫格格了!」金鎖抽抽鼻子,「你終於找到爹了!」

    「金鎖!」紫薇也是激動不已。

  對著乾隆,她覺得親切,已哭過一回,只覺得以往的一切辛苦都很值得。金鎖十幾年如一日的相伴,一見面,紫薇更是忍不住喜極而泣。

    主僕二人相看淚眼,還是金鎖先反映過來,抹抹眼淚,把包袱往桌子上一放,一面打開一面道:「這是咱們以前做的荷包,裡面都是些銀子,預備著以後好賞人用的。福晉還另給了我一些銀票和碎銀子,都在包裡了,爾康少爺給你置辦的首飾我也帶來了,咱們到福家以後他們給你做的衣服也都在這裡了……」

    「薇格格,皇后娘娘請您一道用膳。」有人來打擾這對主僕的別後重逢了,「金鎖姑娘,皇后娘娘說你這些日子侍奉格格辛苦,今晚就不用勞動了,特賞了你兩碗菜。」

    兩人趕緊擦了眼淚,金鎖又幫著紫薇快速而簡單地補了一下妝,這才送紫薇出門。



062嬤嬤開講座

    坤甯宮的家宴場面不是很大,只有乾隆、鐘茗、十一十二兩個阿哥與紫薇,各人的太監、宮女在一邊兒伺候著。因為讓金鎖歇著了,鐘茗指了素芯給紫薇布菜。

  鐘茗作為女主人,先給兩個阿哥介紹了一下紫薇,又向紫薇介紹了一下兩個阿哥:「這是兩個最小的弟弟了。」

  兩個阿哥雖然很疑惑,怎麼天上老是掉姐姐下來,又不知道要按什麼樣的標準來對待,只能含糊地打了個招呼。

    紫薇小有不安,甫一入宮就遇到這樣的場合,四面全沒一個熟人,略帶緊張地向兩個小阿哥回了一禮。

  鐘茗笑道:「在這裡不用拘束,又不是乾清宮大宴。」

    乾隆也對紫薇道:「這是家宴,不用緊張。」

    鐘茗點著桌子上的菜對紫薇道:「也不知道你有什麼忌口的沒有,只好讓御膳房那裡做了魯菜來,你且嘗嘗味道怎麼樣。」素芯立在一邊,執一把銀筷子,替紫薇挾了一筷子菜,放到眼前的碟子裡:「格格請用。」

    紫薇眼圈有點發紅,還未說話,就聽到門口小宮女進來:「皇上、皇后娘娘,薇格格帶來的金鎖姑娘在殿外候著等著伺候格格呢。」

    乾隆看向鐘茗:「可真是個不錯的丫頭,這個時候也沒有順勢躲懶。」

    「有這麼個丫頭在你身邊,也是你的一種福氣了。」鐘茗笑著對紫薇說,「素芯,你領她進來吧。」

    金鎖看了皇后賞的菜,宮裡的菜看起來是極精緻的,味道也不壞,可金鎖心裡惦記著紫薇,根本沒有細品,三口並作一口來吃,吃完一抹嘴,就跑到正殿外頭希望能夠進去照看紫薇。坤甯宮這塊地方,在她接觸的人的口中,被描繪得不是龍潭也是虎穴了,金鎖生怕紫薇吃了虧。

    一看她進來,鐘茗就問:「早說讓你歇下的,還不忘了來看你家格格,你吃過了麼?」

    「回皇后娘娘,已經吃完了。」金鎖一面回答一面看著紫薇,見她安然無恙,這才放下心來,小心地走到紫薇身後。

    就這麼會兒功夫,你就吃完了?神速啊!鐘茗看金鎖的樣子,恐怕是急急惶惶塞了兩口吃的就來伺候她家小姐了。也不多說,使了個眼色,素芯就把手裡的筷子遞給金鎖,小聲囑咐了一下注意事項。

  金鎖心裡抽了一口氣,心說,這宮裡的規矩可真大啊!怪不得小燕子學個規矩就學來了二十大板。

    鐘茗不再注視紫薇金鎖,轉而問起永瑆、永璂的功課,問得也不深,說的都是尋常母親關心兒子功課的話。乾隆間或考兩句功課,看著兩個兒子都答得出來,也大感欣慰。

  席間的氛圍挺輕鬆,紫薇與金鎖雖然緊張,感覺倒好了不少。又說起大明湖的景色來,紫薇定神描述一番,永瑆大歎:「恨不能親臨其境,描摹美景。」小小年紀,一副才子狀,逗得人想笑。

  永璂一副小大人狀:「十一哥,近景未能畫盡反貪遠景,可歎可歎!」

    「你們都行了罷!時候不早了,都安置了去!明兒一早還要讀書呢!」鐘茗笑斥。兩個小孩子這才跪安回阿哥所。

    看著他們走了,鐘茗對紫薇與金鎖道:「你們也早些安置罷,紫薇的屋子是暫住的。你的屋子要新收拾,還有傢俱什麼的,都不是現成的,總要遲些時候,我看你的行李並不多,這兩天便都補齊了罷。有什麼要用的,只管跟我說,或者告訴容嬤嬤一聲也成。使喚人手也要到明天,今晚只好湊合一夜了,這樣罷,容嬤嬤你現在就陪著薇格格去安置,去把把關。」

    容嬤嬤立刻應道:「嗻!」對紫薇道:「薇格格,請安置罷。」

    紫薇離開時也沒忘對乾隆、鐘茗告別,琢磨著剛才兩個阿哥的禮數,也依樣畫葫蘆地福了一福:「皇阿瑪、皇額娘,紫薇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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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紫薇離開,鐘茗斂了笑容:「皇上,紫薇丫頭的事情,可要怎麼辦呢?」

    乾隆不甚明白:「什麼怎麼辦?照以前商量的……」想起上次商量的對象是小燕子,心裡有些膩歪,「先學規矩,見見姐妹們,拜一下娘娘們,等老佛爺回來求個恩典,紫薇是個曉事的,不會有麻煩。」

    「誰又說名份品級的事呢?老佛爺哪怕真是不高興,難道會不認親孫女兒?我說的,是她的終身大事!今兒白天,那個小燕子可是到養心殿鬧的來著,養心殿裡當時有沒有別有大臣?她有沒有當著一堆人說什麼不該說的話?」

    乾隆冷笑:「她什麼時候不說不該說的話了?」

    「我說的是,她有沒有說什麼紫薇與福爾康之間有的沒有的。」鐘茗靠近乾隆壓低聲,「能進養心殿的,都是勳貴大臣,他們家裡的孩子,本是極好的額駙人選,這下……皇上倒是想想,以後紫薇指婚要怎麼辦?」

    乾隆一噎:「這個禍頭子!!!」

    「其實,這個福爾康,也不是不可以的。」鐘茗低著頭看自己的指甲套,「我聽著白天他們的話音,是福倫夫婦曾經為了保住秘密,要把紫薇丫頭送得遠遠的,最後還是福爾康力爭,才保下了紫薇的,可見還是個有情有意的。」

    乾隆臉黑得像鍋底:「福倫!嘿!福倫!」

    「我不單是為這個才說的,還是紫薇自己的心意,您想,她與福爾康已相處了這麼久,又是在那樣一個舉目無親的環境下,怎能不動心?」

    乾隆抿著嘴,似在考慮:「紫薇……好有十八了……」

    「若皇上拿不定主意,也不要緊,紫薇的生母,不是去年才過世的麼?做女兒的,怎麼也要先守孝,以前是為了上京尋父,現在找到阿瑪了,自然要守一下。這世上斷沒有在生母孝期議婚的道理,過了孝期,咱們再說!這一下,就多了一年多的時間了,若是這一年裡福爾康合適,過了孝期就指婚;如果不合適,一年多了,大家也好把該忘的東西都忘得差不多了。」

    「也罷!且不讓他們多見面,」乾隆皺了一下眉,「朕還要想一想。」

    「好,」鐘茗輕輕笑道,「容嬤嬤還沒回來,紫薇想是還沒歇下,也不知道她有沒有擇席的毛病,住不住得慣?我得去看一下。」

    「朕也去。」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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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在坤甯宮範圍內活動,並沒有用通報,乾隆與鐘茗就當飯後散步了,慢慢踱到紫薇暫住的屋子外面。門裡傳來的說話聲讓乾隆一抬手止住了要去叫門的小太監。

    屋裡,容嬤嬤被紫薇讓到一張圓凳上坐下。容嬤嬤斜簽著身子,金鎖機靈地給她捶背。容嬤嬤心裡覺得這真格格就是比假格格要好,連真格格身邊的丫環也很機靈。下午的時候,她就被鐘茗吩咐要儘快找個時間與紫薇主僕聊一聊——態度要和藹。

    「格格這些衣服,是外頭的式樣,在宮裡最好不要穿,宮裡最好穿旗袍,首飾也是,宮裡的忌諱比較多,還請格格小心。」

    「這些……都不能用麼?」

    容嬤嬤歎道:「這宮裡,什麼品級穿什麼樣的衣服,用什麼樣的顏色,戴什麼樣的首飾,戴幾件首飾,都是有定制的。孝莊皇后在世的時候,宮女首飾不得過三件,這是規矩。」

  金鎖連忙摸頭。

    容嬤嬤笑道:「傻孩子,別急,皇后娘娘說了,薇格格主僕剛入宮,這些規矩,頭兩天規矩上不必很嚴。借這兩天功夫就讓我跟薇格格稟一下,金鎖也要替薇格格記下。」

    金鎖連連點頭。紫薇親自給容嬤嬤倒了杯茶,容嬤嬤連忙接過,直說罪過。

    「薇格格生母剛逝,本該守孝的,可是格格要上京尋父,也計較不了這許多了,可是既在宮裡,便不用那麼委屈了。咱們滿人的規矩,並不用三年衣白,但是顏色上還是有講究的,鮮豔的顏色,是萬不能穿的!會被挑理的!格格的名份,最終是要老佛爺——就是皇太后——發話的,老佛爺最重規矩!格格的首飾也不能用彩色寶石之類!」語氣已經有些嚴肅了。

    紫薇很惶然:「這……我的素色衣服沒剩幾件了,戴孝上路,客棧說晦氣,都不肯收留投宿,我也不敢很穿這些。」

    金鎖為紫薇解圍:「容嬤嬤,您不知道,小姐帶著我上京,本來沒想到會耽擱這麼久,很多衣服都沒有帶,而且,一路上也丟失了很多,到了京城,連太太留的翡翠首飾都當掉了……這些還是爾康少爺為小姐置辦的。」

    容嬤嬤歎氣:「福家大爺也是個讀書人,怎麼……東西都是好東西,衣服也是好料子,只是……怎麼就不體諒格格的難處呢?對了,金鎖,記住了,以後都要叫格格。」

    「好的好的,我記下了,嬤嬤,您接著說。」

    「皇后娘娘讓我給薇格格帶了些銀首飾來,格格現在戴銀的素面首飾倒不礙的,還有衣服,這些顏色鮮豔的,趁早收起來,要是有喜歡的,略留兩件也就得了,以後在宮裡,怕沒機會穿這些樣式了,明早量了格格的身量,讓針線上人趕制罷!皇后娘娘已備下格格的衣服料子了,金鎖的衣服,按著宮裡的樣子裁罷,早些時候賞你的,就是一套銀頭面。」

    紫薇主僕又謝了一回,紫薇輕聲道:「容嬤嬤,我和金鎖,在這宮裡有很多很多不懂的事情,還請您多指點。」

    容嬤嬤連連擺手:「當不得指點,不過是奉了皇后娘娘的令來傳個話罷了,宮裡頭要注意的事不少,除了衣著、佩飾,還有行止、避諱,都是要學的。」

    「這就是學規矩了麼?」紫薇小心地問道。

    「正是,在這宮裡生活的人,都要學的。各宮的娘娘們選秀前都要學,入宮後還有專門的嬤嬤再指點一二,宮裡長大的公主、格格們更是從小在規矩裡長大的。」

    「那——會不會很嚴?會不會很辛苦?」更重要的,會不會挨打被整?這是金鎖想知道的,小燕子那樣的挨了二十板子尚且撐不住,她家格格可是身嬌體弱的!

    「嚴格是自然的。」容嬤嬤回答,看著金鎖發青的臉色,微笑,「你是不是想問會不會挨板子?」

    主僕二人都有些尷尬,紫薇輕聲埋怨金鎖:「金鎖,怎麼能這麼問呢?你沒聽容嬤嬤說,這宮裡的每個人都要學規矩的麼?」

    「薇格格會半夜爬牆被神武門侍衛當賊拿麼?」容嬤嬤平靜地問。

    「我們小……格格最文靜了,怎麼會?」幹這種污七八糟的事情?

    「薇格格會學了十幾天的規矩,還學不會最簡單的『走路』,帶著一屋子奴才趴在地上搖色子賭錢麼?」容嬤嬤沒等金鎖說完就接著往下問,語調依然平靜。

    「這怎麼可能?!容……」嬤嬤,你聽誰誹謗我家格格的?

    「薇格格會學規矩的時候把教規矩的人打成個傷殘麼?」平靜地截口。

    「這更不可能!我……」們格格最體恤人了。金鎖越來越急,臉上已經有些生氣的模樣了。

    「那就不用擔心了。對了,這全是那位還珠格格幹過的。」容嬤嬤說完,平靜地看了看紫薇主僕,眼中的意思很明白了——她都這樣了,能不罰麼?當大家是死人啊?

    對著如此平靜的容嬤嬤,金鎖冷靜了下來,與紫薇相對無言。看到容嬤嬤眼裡帶的淡淡不屑,兩人心裡都有點不太舒服。

    紫薇輕聲地道:「小燕子她,真的……」這麼幹了麼?她挨打,不是替我挨的?是因為她自己做了錯事,不是因為『有格格身份就要挨打』?紫薇想得自己有些糊塗了。

    容嬤嬤像是覺得剛才的『平靜』太嚴肅了,反倒不好意思了似的,咳嗽一下,轉移話題似的歎了口氣:「要不是她這樣,咱們還真道她是真格格了呢!這世上,哪有母親死了不到一年,就穿紅著綠喝酒賭錢的?除了挨打的時候喊娘,並不見她提及生母。皇后娘娘原是覺得她這麼做不妥,可是,又不好明著說。」

    喝口茶,順順氣,金鎖趕忙上前續茶水。容嬤嬤滿意地放下杯子:「還珠格格原是皇上交給令妃娘娘的,既然已經交給她了,就是令妃娘娘的首尾了,令妃娘娘又是極疼愛還珠格格的,皇后娘娘若是冒然說話,倒顯得懷疑令妃娘娘做得不周到,這樣,令妃娘娘的面子上未免會不好看。誰會想到,還珠格格到現在還是穿紅著綠的……」

    紫薇低下了頭,金鎖眼裡閃過一絲憤怒。

    「皇后娘娘原覺得,既然是皇上的骨肉,好歹自己也是嫡母,卻是要盡盡心力的,又不好要令妃娘娘的強,覺得還珠格格這樣的舉動,或許是因為傷心過度,便請皇上為格格生母修一下墓,也許得到這樣的消息,還珠格格內心能平靜下來,舉止也能恢復正常……」

    紫薇主僕猛地抬頭,紫薇更是忍不住:「容嬤嬤,你說的是真的麼?我娘的墓……」

    「是啊,要不是修墓的人回來一說,咱們還被蒙在鼓裡呢!皇上還專門派人找一些格格母女用過的舊物,給格格帶回來也算是有個念想了,結果在一架琴上看到格格的名諱……」

    紫薇如遭雷擊:「是這樣麼?」

    「一應舊物,都封存在庫,只等格格自己的屋子收拾好了,就給您佈置進去。」

    紫薇眼中流淚:「我以為再也見不到這些東西了……」

    「薇格格既然住在坤甯宮了,皇后娘娘便要上心,還請薇格格不要生份了才好。瞧奴婢這個記性,該說的沒說完,反倒閒扯了一大堆。」

  容嬤嬤拍拍自己的額頭,「明天早上,格格跟著宮裡起床的鐘點起來就成了,這是西洋自鳴鐘,」指了一下多寶閣上擺的一座小自鳴鐘,「看鐘點極準的,若是現在金鎖還不會看,明天再學罷,明早聽著外面的動靜起床也就是了。」

  頓了一頓,「娘娘的意思,在薇格格的素色旗袍沒做好之前,不要到處走動了,怕被人看了說閒話就不好了,衣裳最多兩天也就得了,還請格格暫時忍耐。有了衣裳,娘娘再親自安排您見這宮裡的其他主子。」

    「還珠格格那裡,薇格格要是想見,也請忍耐片刻。趁這兩天的功夫,娘娘會安排奴婢或者是娘娘身邊的其他人,給格格講解一些簡單的注意事。更細緻的規矩,日後慢慢學罷,只要趕在老佛爺回京前學會就成了。奴婢多句嘴,告訴格格一聲,老佛爺喜不喜歡,對您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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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一捏鐘茗的手,拉著她往正殿走,兩人身邊的奴才也小心地不發出聲響跟著。鐘茗餘光裡看到乾隆一臉平靜,若有所思。

    進了東暖閣,乾隆用從沒聽過的溫和口氣對鐘茗道:「難為你為紫薇想得如此周到了。」某些人看著也是照顧孩子,可偏偏沒照顧到點子上去。

    鐘茗沒想到,原本安排容嬤嬤對紫薇表示關懷的舉動,居然還能收到這樣的效果。感謝乾隆抽風的配合,堂堂皇帝聽牆腳,真是太配合了!鐘茗心裡贊一聲:這回抽風抽得好!有些話,別人說比自己說效果好,偷聽來的比別人上趕著表白效果好——因為顯得真實。

    鐘茗雖然心裡高興,卻不大好應對——乾隆對自己還真沒這麼柔和過,一時有些毛骨悚然,訕訕地道:「這有什麼?」

    乾隆一笑:「時候不早了,安置了吧。」

    「呃……」更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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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嬤嬤在紫薇暫住的屋子裡講了將近一個時辰才起身告辭。

  紫薇主僕在容嬤嬤走後把衣服、首飾翻了一遍,然後都有些發愁——對於一個母喪一年的女孩來說,這些衣服的顏色確實太豔了,首飾也顯得繁複。

  金鎖連忙打開容嬤嬤帶來的首飾匣子,裡面是給紫薇的東西,沒有花紋雕飾的銀簪子、銀鐲子、銀戒指、扁方,還有一些白玉、青玉的首飾,都是素色。再看皇后賞她的小匣子,也是一樣的銀首飾。

    「金鎖,首飾是有了,衣服……找綠色或者青色、藍色的,花紋少的明天穿吧。」紫薇想了一想,也只能這樣對付一下了。

    「好的格格。」一面找出衣服,比劃了一下,選了最素淨的穿上,又把其他的衣服打包放好。

  金鎖沒忘這是暫住的屋子,衣服包好都放到包袱裡,沒有打開衣櫥。首飾匣子也是單獨放在梳粧檯上,沒有動屋子裡原有的東西。

    又有兩個宮女端著盆、盂等物進來,金鎖連忙迎上去,一起服侍紫薇洗漱躺下了。

  「請薇格格安歇,奴婢們在外間值夜,有什麼吩咐只管叫奴婢們一聲。金鎖姑娘的屋子在稍遠一點,現在要回去麼?」

  金鎖連忙要了水,自己洗漱一下,在外間值夜。兩個宮女對望一下,也就由著她們了。

    金鎖看人走了,連忙起來把門插好,到里間找紫薇說話。

    「格格……」

    「金鎖……」

    照金鎖的個性一定要說些什麼的,比如,小燕子瞞了咱們那麼多情況,比如,太太的墓修好了,您也可以放心了,再比如,這個皇后跟小燕子說的不一樣,再比如,容嬤嬤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又比如,令妃娘娘居然想不到要穿素色衣服……

    可是一對上紫薇的眼睛,金鎖又覺得喉嚨裡被個硬塊堵上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快去睡吧,明天恐怕要早起的,咱們,還是先看看情況再下結論吧。」還是紫薇發話了,金鎖才點頭離開。

    兩人一裡一外,都能聽到對方輾轉反側的聲音,卻都沒說話。小燕子,的確沒穿素服啊!

    這一夜,睡不著的不止她們兩個。福爾康在自家院子裡曬月亮、令妃在延禧宮裡擰被角、福倫夫婦在屋子裡對燈議事、小燕子在漱芳齋的床上打滾……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43 AM


063一天的開始

    屋子裡很暖和,紫薇與金鎖各各輾轉許久,在暖烘烘的屋子裡漸漸睡著了。

  心裡存著事,自鳴鐘嘀嘀噠噠地響,讓人睡不安穩,金鎖在外間聽到門外似乎有聲響,連忙從床上坐了起來,側起耳朵來,確實是有聲音的。金鎖小心地披著衣服下床,一面繫扣子,一面輕輕打開門往外看去,天邊隱隱透出一點青白,太陽還沒出來,坤甯宮已經有粗使的蘇拉、宮女起身幹活了。

    金鎖揉揉眼睛打個哈欠,取火摺子拔開吹了一下,點著了外間桌子上的燈,匆匆梳洗了一下。走到里間:「格格、格格,該起了,我聽到外面有聲音了。」

    紫薇在金鎖起床的時候,已經朦朦朧朧的有些醒了,被金鎖一叫,沒受什麼大驚嚇,十分配合地起床,一面自己穿衣服,一面對金鎖說:「把皇額娘賞的首飾拿來吧,給我梳個簡單的髮式。」

    金鎖先點了燈,才過來服侍紫薇。兩人收拾妥當的時候,天空透出魚肚白來,正殿的燈光也亮了起來。

  容嬤嬤匆匆趕來,在外面叫門:「金鎖丫頭,快醒醒,服侍你家格格起身。」

    金鎖跑去打開門,正看到頭髮梳得一絲不亂的容嬤嬤:「容嬤嬤,格格已經起來了,皇后娘娘有什麼吩咐麼?」

    容嬤嬤很滿意,皇后娘娘的運氣真好,這個真格格可比那個假格格好教養多了!這麼想著容嬤嬤的語氣也親切多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剛剛起身,皇后娘娘讓我來看看格格起了沒有,趕緊著梳洗了,還能趕上送皇上去早朝。」

    紫薇與金鎖都很是感激:「謝謝容嬤嬤專程跑這一趟。」紫薇又叫金鎖去拿荷包,昨天晚上送的荷包容嬤嬤笑納了。

  容嬤嬤這回卻推辭了:「昨兒是頭回見面,格格有賞,奴婢不敢辭,今早這賞就不用了。格格既在坤甯宮,奴婢自會盡心伺候,格格別嫌棄奴婢就成。告訴格格一聲,宮裡賞東西,也是有講究的,要是回回都賞,有一回漏了,就要招怨了。」

    紫薇與金鎖對視一眼,紫薇點頭道:「謝嬤嬤指點,只是不知道,我現在過去請安,合適不合適?」

    「宮裡頭起身都早,阿哥們要去讀書,皇上要上朝,娘娘們要起身請安,此時皇上、皇后娘娘都起身了。如果要請安,最好等兩位梳洗過了。格格請過安,與皇上、皇后娘娘、十一阿哥、十二阿哥一起用了早膳。這一天,才算開始。老佛爺現在不在宮裡,等老佛爺從五臺山上回來的時候,格格還要隨著娘娘去慈甯宮給老佛爺請安。」

    紫薇一面聽一面點頭,在心裡默默記下。

  容嬤嬤又指著自鳴鐘對金鎖道:「剛開始看自鳴鐘,都看不懂的,你只管記著鐘面是這個樣子的時候,起身已經有些晚了。要這個長鐘再往前一點的時候起身才好。」一面指著鐘面比劃著時針、分針的位置。

  金鎖也連連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趁皇上和皇后娘娘還沒梳洗好的功夫,格格先量一下尺寸,趕著送到內務府去縫製新衣,早的話明天晚上就能得了,後天一早,格格就能見到新衣裳了。」容嬤嬤說著,就招手招過來兩個嬤嬤。

    坤甯宮裡,鐘茗與乾隆都在穿衣梳頭,鐘茗一面指著一朵絨花讓素芯給插到頭上,一面對乾隆道:「紫薇的衣裳還沒做好,這兩天先在我這裡讓容嬤嬤給她講講規矩,衣裳得了之後再走動罷。」

    乾隆站在一邊,平著張開雙臂,由著小太監往身上掛佩飾,聽到這話,扭過頭看鐘茗:「你安排就是了,看看過兩天,讓她跟唐嬤嬤、孫嬤嬤討教一二才好。」

    鐘茗點著一枝珠釵,聽到乾隆這話也看向乾隆:「這倒要費些口舌了,唐嬤嬤可剛好。」

    乾隆的面頰輕微抖動了兩下:「這裡頭有什麼事麼?」

    「畢竟,小燕子,當初可是頂著夏雨荷女兒的名頭進來的,別說唐嬤嬤,就是這宮裡的人,難免會把小燕子和紫薇想到一塊去。」

    「哼!」

    「我看,還是讓她們倆少見面得好,紫薇是個重情義的姑娘,見面的次數多了,怕會心軟。」

    「朕今天下朝就讓永琪教導她去!給她點事做!就說是朕說的,要紫薇先學規矩,不要跟小燕子一處玩耽誤了功夫。」

    「那會不會耽誤永琪辦差?」

  永琪已經成年,成年皇子不用像以前那樣日日用功,只要定期聽一聽功課讓師傅或者皇帝考較一下,交一點作業就成。但是成年皇子並非如此就清閒了,還是要領差使的,所以鐘茗有此一問。

    「最近沒什麼大事,永琪正得閒,就趁現在吧,正好趕在大挑前把事結了。」

    「也好。」

    紫薇到正殿的時候,乾隆與鐘茗已經就坐了,十一阿哥、十二阿哥也前後腳的到了,彼此輕輕打個招呼,一齊上前請安。

  乾隆很滿意兒女的禮數,早膳的胃口也好了很多。吃完一抹嘴,對紫薇道:「你先在坤甯宮裡學規矩,你皇額娘都安排妥當了,小燕子那裡,也不用急著看她,她自己也要學規矩的。」

    紫薇趕緊答應了。

  鐘茗帶著三人起身,送乾隆去上朝,一面走一面說:「十格格正是貪吃貪睡的時候,昨兒你沒見著,今兒她還沒醒呢,一會兒醒了再抱來看。」

    乾隆正走著,聽到這裡也笑了:「是該看看呢。」

    乾隆走後,鐘茗對兩個阿哥道:「我說,你們倆好去讀書了罷?」

    永璂一笑,帶著點討好:「皇額娘~」

    「少來!你皇額娘就是專職給你背黑鍋的!嫌早上背書煩,就說是我說的,你不用念一百二十遍,是不是?」

    「嘿嘿~皇額娘確實說過麼……」

    「你皮癢了是不是?」

    「嘿嘿~」

    一個指頭戳到光腦門兒上:「不念那麼多遍可以,可師傅考較的時候你要是不會——」

    「都會的、都會的!」

    「永瑆,你的功課沒耽誤吧?」

    「回皇額娘,還好,兒子與十二弟都會背了,不是不喜歡讀書,只是覺得不用念那麼多遍而已。比起念那麼多遍念得頭暈,兒子寧願多睡一會,清醒著腦子去練字!」

    「那就好,有什麼為難的事跟皇額娘說,反正皇額娘是專職背黑鍋的!不過,要是永璂犯了什麼錯拿你頂缸,你也只管跟皇額娘說,我來收拾他!」

    永璂扮個鬼臉:「我才不會!我還指望著十一哥教我寫字呢!」

    「是麼?你沒讓你十一哥『幫』你寫吧?」

    「皇額娘~我才不會~」

    「是嗎?」看向永瑆,「你比他大不了幾個月,別慣著他。」

    永瑆抿嘴一笑:「回皇額娘,不會。」

    「得,黑鍋都背了,你們再歇一會兒,自己溫一下書,到師傅正經講課的鐘點了再過去罷。」

    「嗻~」一起退到自己屋子裡溫書去了。

    「紫薇,你跟我來,一會兒你到東暖閣裡坐著,看看這些娘娘們的舉止,自己心裡也好對規矩有個數。」

    「是,皇額娘。」

    純貴妃的病時好時不好,鐘茗免了她的請安,和嘉卻是每早都到坤甯宮裡來報到的,也是為了自己生母請假的意思。其餘舒妃、令妃、忻嬪、穎嬪、婉嬪、慶嬪、多貴人也是按時報到,昨天養心殿的事情,大家多少都有所耳聞——小燕子一路狂奔,讓人想不注意、不打聽都難!打聽的結果,卻是皇后娘娘命內務府的人按格格的品級預備東西,坤甯宮裡似乎多了個格格?

    因此請完安、賜了座,都有些坐得不大安穩,據說,皇上又要認個新閨女?想想漱芳齋裡那位的表現……打個哆嗦,心裡更不安了。

  令妃卻是知道比較多內情的,心裡也不平靜,認個小燕子,皇上在延禧宮的時候多,認個紫薇,皇上昨天可是宿在坤甯宮的!小燕子是假的,紫薇卻是真的。

    鐘茗不直說,誰也不好開口問,和嘉惦記著生母的病情,舒妃暗自祈禱可別再來個不好管教的最後來禍害自己,都盼著別提這個話題才好。諸嬪與多貴人位份不高不敢多言。

  令妃想得就更多了,皇后最近,好像不那麼傻了?還有福家、紫薇、五阿哥、小燕子……令妃還沒把事想清楚,決定對這些人暫時按兵不動,摸摸皇帝的意思再說——別的都是假的,只有抓住皇帝才是真的。

    這樣的請安,其實千篇一律的,不過是互相問個好,然後關心一下純貴妃的病情,又說一說和嘉的婚事。接著說到天氣漸冷,你今冬要做什麼樣的袍子,我那裡在有什麼樣的毛皮……難為大家了,連墨綠色荷包配什麼樣的絡子都能討論兩刻鐘。

    和嘉與舒妃是急著想走,令妃在琢磨著如何能見乾隆一面——雖然沒有罰小燕子,可令妃敏銳地感覺到乾隆昨天不高興了,按乾隆的性情推測,這幾天她都不太有可能被翻牌子了,萬一這幾天發生點什麼……

    和嘉先告退,理由也是現成的、正當的。沒走成,被鐘茗叫住了:「你且等片刻,我有事要說一聲。」

    鐘茗這才笑著對大家道:「昨兒皇上又認了個格格。」

  大家心提到嗓子眼兒,心說,來了!和嘉只求這個新格格別給自己母女添堵就好,舒妃巴不得能直接遁回自己宮裡。

    「弄了半天,小燕子只是給她送信的,倒讓咱們給『誤認』了,可當時已經喊出來了,皇家總不好食言。真正格格的名字,該叫紫薇,你們回去,都讓底下的奴才醒著點,以後都要叫薇格格了!」

  多貴人入宮不久,忍不住看了一下令妃。

    「本來應該叫她來跟大家見個禮的,只是這丫頭去年剛沒了親額娘,正在孝中,上京路上孝服穿著不方便,上京以後寄住在旁人家裡,也沒有裁合適的衣裳,所以衣服的顏色很不相宜。我讓內務府趕著做了,後兒得了素服再見罷!」

    這下,連舒妃都沒繃住,直瞪瞪地看向令妃……

  當時,大家可是當小燕子是真格格的來著,乾隆是承認她是自己的『滄海遺珠』的,雖說認錯了人,可那時候,『還珠格格』應該是去年喪母的吧?她那一身打扮,哪像是個守孝的?!當時,小燕子可是交給令妃的。

    令妃覺得臉上熱辣辣的,身子在椅子上動了一下,又坐正了——鐘茗說素服的事情時既沒點她的名,也沒說小燕子如何如何,她想辯白兩句都沒個引子。令妃只覺噎得說不出話來,她從未遇過這種無處著力的狀況,只覺得心裡堵得慌。

  看到舒妃臉上強忍的笑意,令妃更覺得呼吸困難了。一眼掃過去,幾個嬪、貴人也是神色各異,和嘉輕輕皺了一下眉,又恢復了正常:「女兒先告退了,後兒再來見新姐姐罷。」

    「去罷,好生侍奉你額娘。」

    和嘉離開了,幾個妃嬪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也打算告退,正要開口,外面傳來太監高聲通報的聲音:「皇上駕到~~~」

    誰在這時走,誰就是傻子!

    乾隆進了正殿,有些驚訝於坤甯宮此時還沒有散場——其實是他來早了,最近朝上無大事,早朝結束得也快。

    「都在麼?散了罷!」對鐘茗道,「十格格呢?還睡著麼?」

    得,再不走就是傻子了,紛紛起身。

    今天註定是熱鬧的一天,舒妃一句:「奴才告退。」剛說出來,坤寧門那兒就傳來擾攘之聲,接著是小太監的唱名聲:「還珠格格到——」

    乾隆的臉刷地暗了。大家眼睜睜地看著小燕子闖了進來,小燕子也沒想到坤甯宮裡會有這麼多人,馬馬虎虎地一屈膝,用極快地語速說道:「小燕子請皇阿瑪聖安,請皇后娘娘金安,給令妃娘娘請安,給各位娘娘請安。」舒妃抿了抿嘴。

    鐘茗看乾隆的臉色不好,對小燕子道:「格格倒是稀客了,往日格格不過來許是不知道,到坤甯宮請安,可不是這個鐘點。」

    小燕子心說,誰稀罕給你請安啊?要不是為了見紫薇,我才不樂意來呢!你還挑剔我?挑吧挑吧,反正我只來這麼一回,你也就說我這一次了,等把紫薇接到漱芳齋,誰管你鐘點不鐘點的!

  她只顧著想見紫薇,哪會搭理這樣的話?直接對乾隆道:「皇阿瑪,我好想紫薇啊,我們是拜了把子的好姐妹,您讓她搬到漱芳齋和我一起住好不好?」

    鐘茗一瞇眼,看了一下令妃,嘴角勾起一抹笑。

    乾隆沒接這個話,反而問道:「你以前都不到坤甯宮來請安的?」

    小燕子入宮時中箭要休養,傷養好了,她對皇后的印象也壞了。又因為她一直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於規矩上並不懂,乾隆當時覺得自己的女兒當然是天真可愛的,沒嚴格要求,現在卻是換了另一種心情了。連帶的,看向令妃的目光也不大滿意了。

  舒妃等人暗樂,皇后是正經冊封過的,咱們是不敢跟她作對了,令妃麼……幸災樂禍一下還不給啊?

    聽到小燕子進來,紫薇最初有衝出去的衝動,被金鎖拉住了,一面搖頭一面說:「格格,咱們這麼一身出去,被人看到了可不好。」

    紫薇有些著急地貼在門上,想聽得更清楚一些。

    只聽小燕子奇道:「還要到坤甯宮請安?!」

    乾隆毛了,正要發作呢,外面小太監又唱名了:「五阿哥到——」

    舒妃等人連忙往一邊避了幾步,永琪已經快步進來了,略掃一眼,就發現了裡面的情形不大妙。小燕子梗著脖子,乾隆繃著臉,令妃一臉著急、欲言又止,舒妃等人低著頭,皇后一臉平靜。

    一眼掃過,永琪馬上給諸人請安,聽到乾隆一句:「起來罷。」

    小燕子剛要跟永琪打招呼,嘴巴還沒張開,就被永琪的話給攔住了。

    永琪一面起身站好,一面對乾隆道:「兒子奉了皇阿瑪的旨意,去漱芳齋沒有發現小燕子,不想她來坤甯宮請安了。兒子這就帶她回去,教她規矩。」

    小燕子一聽『規矩』二字就著急,剛要開口,乾隆又說話了。乾隆不想再看到小燕子,一揮手:「去罷。」

    小燕子嘴巴一閉,又想發問。

    永琪動作麻利地扯過小燕子,急急地道:「兒子告退。」

  匆匆拉過小燕子走了,小燕子還在糊塗著呢,幾次想話說都該巧不巧地被打斷,她性子又急,一出正殿門就問:「永琪,到底是怎麼回事?紫薇……」

    「回去再說!」永琪急得背上都出了汗。

    他們倆一出去,舒妃等人也呆不住了,連忙告退。令妃雖然怕皇后趁機說什麼不利的話,很想留下來辯駁一二,可是又沒有合適的理由,只能擔心著離開了。

  一面坐在輦上,一面尋思,皇上似乎對小燕子也有些不滿了?嗯……真女兒來了,對小燕子的寵愛當然要降低了,小燕子的規矩,確實太差了啊!要好好想想怎麼樣才能扳回這一局了。

    鐘茗看著乾隆陰沉的臉,想著永琪著急的樣,心說,小燕子的爹,你其實是諸葛亮轉世的來著吧?早料到有這麼個女兒能給你報仇的吧?

    鐘茗深刻地記得百家講壇裡,有一個叫曾仕強的教授在講到《胡雪岩的啟示》的時候說了一段非常經典的話——

  如果你有一個兒子,你沒有好好教他,他就害你全家;如果你有一個女兒,你沒有好好教她,她就害別人全家;如果你有一個仇人,他有一個兒子,你就寵壞你的女兒,嫁給他兒子,他全家就完了,你的大仇就報了。

  當年,N多牛人截了這期講壇的圖,排成連環畫發到網上,鐘茗看到之後大為嘆服,專程下載下來看的來著。

    一瞬間,鐘茗悟了,小燕子,她是來報仇的!小燕子的爹娘,你們可以瞑目了!簫劍同學,你慚愧吧!看你妹妹做得多好,再看看你自己,你該反省了!



064麻煩事情多(一)

    小燕子與永琪拉拉扯扯地回到漱芳齋,小卓子、小鄧子連忙關了院關,明月彩霞急忙關了房門。小燕子一見門關了,甩開永琪的手:「永琪,你幹嘛拉我?你知不知道紫薇正在坤甯宮裡啊?」

    永琪歎了一口氣,想起早朝退後皇阿瑪專門把他留下來談話。

    ———————————————倒敘———————————————

    「你是不是真的看上小燕子了?」乾隆即使生氣,仍然記得不要表露出對小燕子的厭惡來,以防止永琪真的擰上勁了。

  沒辦法,合適的兒子還是少啊!年長的不是資質平平,就是沉緬於書畫一類,年幼的十一阿哥也是心思不在政務上的,十二阿哥……乾隆心裡還是有點疙瘩。好在裝模作樣這項技能,乾隆已經很熟練了,倒沒讓永琪看出破綻來。

    永琪一聽乾隆提到小燕子,手心裡頓時捏了一把汗,聽乾隆的語氣不像生氣,看乾隆的表情像在關心,這才放下心來。

  聽到乾隆問話,連忙道:「皇阿瑪,兒子是喜歡她。自從知道她不是妹妹以後,兒子的心裡,就覺得鬆快。皇阿瑪,小燕子真是個開心果……」

    乾隆哼了一聲:「皇家的媳婦可不是好當的!她那個規矩,可不行。」

    再喜歡小燕子,永琪也知道小燕子的舉動有時候還真是不妥當的,但心裡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放不下她。永琪覺得乾隆如此提醒,是在為他們考慮,再看一下乾隆,雖然瞪著眼睛,卻不像是真的生氣。覺得前途還是光明的,努力為小燕子辯解:「皇阿瑪不是也說過她是開心果的麼?況且,前一陣子,有舒妃娘娘的教導,她的禮儀也勉強能看了。」

    「也只是勉強而已!還得要她別開口!一說話就露餡是不行的!要是讓老佛爺聽到什麼『噯吱噯吱』你說要怎麼收場?」

  親生女兒這樣,可以想辦法按遮掩一下,讓她不張嘴、讓人說好話,對這個冒充的,乾隆就懶得費心了——老佛爺看不上她,趕走了正好。明天又是秀女大挑,皇帝還能少了兒媳婦?

    後宮裡,當娘的就是給兒子背黑鍋的,凡事拿母親當理由,孝字當頭,準沒錯。= =!

    「……」永琪一時無語,說不學無術都是抬舉小燕子的文化造詣了。老佛爺還真是個講求規矩的人,想了想誠懇地對乾隆道:「皇阿瑪,老佛爺還要幾個月才能回來,在這幾個月裡,我一定會努力讓小燕子學一點東西的,爭取讓她在老佛爺面前能過關。」

    乾隆見目的達到,一擺手:「既這麼著,你去辦吧,這陣子就不交給你什麼差使了,你只管辦這一件事就成!」

  一句話打發了永琪出去,乾隆不知道要是再看著這麼個為女色迷了心智的兒子,會不會頭腦發熱親自挽起袖子飽以老拳。要真是個長得漂亮、舉止得體、琴棋書畫都來得、四書五經都會得的女子,也就罷了……

    這眼力勁!你就教去吧,教得你不耐煩了,或者,她受不了了,朕也能安心了。

    ——————————————轉回————————————————

    想到這裡,永琪分外著急,小燕子聰明是有的,可是就是不用到學習上去,真真讓人無法了。偏偏小燕子又是個不聽人勸的,聽說要她學功課,一張臉瞬間拉了老長:「為什麼還要學?!永琪,現在最重要的是紫薇啊!你怎麼能不管她呢?!」

    永琪心說,你還管她呢?她現在好好的,可你就要有大麻煩了!耐著性子解釋:「現在紫薇有皇阿瑪盯著,是不會有危險的,可是你,要是再不學規矩,就要有大麻煩了!」你要是過不了關,我可怎麼娶你啊!

    小燕子腦袋搖得像個拔浪鼓:「永琪,讓我耍把式還行,讓我學這些,那能要了我的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很可憐的看向永琪。

    永琪覺得想要三言兩語說服小燕子學規矩、學文化是不可能的,只好暫時轉移話題,省得兩人越說越激動。「你剛才去坤甯宮幹什麼?」

    「我去找紫薇啊!那個皇后,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一點都不和氣,紫薇一定會受氣的啦!都怪我,昨天晚上想著要早起的,可是夜裡想紫薇想得一直睡不著,想了好久才合上眼,今天早上就睡過頭了!明月、彩霞也不叫我!不行,我要去找皇阿瑪,讓他把紫薇搬到漱芳齋來!」

  明月、彩霞心說,我們叫了啊,可是叫不動,格格你還有起床氣,一推你就拳打腳踢的,咱們只好讓你繼續睡了。

    永琪也覺得紫薇能搬過來跟小燕子作伴那是最好不過了,有紫薇在,或許能對小燕子施加一點影響,能勸動小燕子學寫字背書也不一定啊!

    「也對,不過你不能這麼一頭闖進去,這樣不太好。這樣吧,我去跟爾康商議一下,他的話,紫薇最能聽得進去的,如果紫薇自己想過來住,皇阿瑪肯定會考慮的。」

    「那還等什麼?!我們現在就去找爾康!」

    永琪想起今天乾隆對於小燕子規矩上的不太滿意,一把拉住小燕子:「你還是暫時不要去了,萬一紫薇想來看看你呢?遇不到你不就不好了?還是我去找爾康,你留下來等紫薇,記住了,可別隨便出了漱芳齋,萬一紫薇來找不到你就麻煩了。」

    「知道了。」小燕子有些不耐煩,一個勁地催永琪,「那你快去找爾康啊,我留下來等紫薇!」

    永琪不太放心地去找爾康了,留下小燕子在漱芳齋裡拿花盆底磨地磚。

    ————————————————————————————————

    眾人走後,鐘茗雖然看到乾隆臉色不好,也只能裝作不知道。一邊招呼著小太監給乾隆卸下朝冠朝珠一類的佩飾,一邊說:「紫薇丫頭的衣裳剛送過去尺寸,還沒做好,且沒讓她出來見人,我讓她在東暖閣裡聽著,也算先知道一下宮裡的事。現在叫她出來吧?」

    乾隆自己動手扯下朝珠:「也好。」

  親生女兒可比小燕子好多了,乾隆臉色舒緩了一點。看到紫薇身上的衣服,乾隆心裡又生上了悶氣。

    鐘茗對紫薇道:「剛剛小燕子過來找你的,可惜你這一身不大方便出來。她想求你皇阿瑪,讓你搬到漱芳齋去,你的意思呢?」

    紫薇猶豫著,這宮裡的人,除了帶來的金鎖,她就只跟一個小燕子相熟。可是這幾天對於小燕子,又有一點懷疑,正在搖擺不定。

  乾隆卻沒那麼多細膩心思,直截了當地道:「不行!她自己的規矩都歪七扭八的!紫薇還是在坤甯宮裡好好住下罷!跟在你皇額娘身邊,對你有好處!」

  紫薇本是私生女,讓皇后來養,對她更是一種承認,不管這個皇后是不是得寵,宗法規矩上來說,她養的孩子更要高人一等。乾隆現在挺慶幸,幸虧當時小燕子是放到令妃那裡的,要是放到皇后這裡,小燕子就更不好處理了。

    「什麼好處不好處的?」鐘茗嗔了乾隆一句,「難道沒好處紫薇丫頭就不認我這個皇額娘了麼?」

    紫薇也連忙道:「我在坤甯宮住就很好,皇額娘很照顧我的,我剛入宮,正是需要人指點的時候呢。容嬤嬤這兩天奉命教了我很多東西的。小燕子那裡,我要過去了,恐怕會顯得太擠了呢。」

    紫薇現在已經知道,宮裡面凡是有身份的人,都是各開一宮一院的,只有身份不夠的,才會擠到別人的宮裡去。

    「皇后、皇貴妃、貴妃、妃、嬪,是有寶冊的,稱為六宮主位。皇貴妃一人、貴妃二人、妃四人、是嬪六人,皇貴妃只有在沒有皇后或者皇后地位危急、某妃即將薨逝或者死後才會封,一般時候皇后與皇貴妃極少同時存在。」容嬤嬤昨天晚上講解的時候是這樣說的,「皇后娘娘最尊貴,這其餘的娘娘也能被稱為一宮主位,各有一座獨立的宮院,皇后娘娘這裡,就是坤甯宮了。剩下的就是貴人、常在、答應,這就不限數額也沒有寶冊更不能開院,只跟著主位的娘娘們住,能在宮院裡有一側殿的就算不錯了,一宮沒有二主……阿哥、格格們住北五所或西三所,也就是『阿哥所』雖然住在一起,卻也是各人有各人的院子的。只有年紀小的阿哥格格會跟著生母或者生母所屬宮中主位娘娘同住。不過,薇格格情況特殊,要先在坤甯宮裡湊合一陣子,稟明了老佛爺,再挪到西三所,到時候就算功德圓滿了。說來,薇格格真是好運氣,這宮裡頭,能讓皇后娘娘養在眼前的,身份上都會有所進益。薇格格能在坤甯宮住上一段日子,那是再好不過了。」

    「能在皇后娘娘名下記著,哪怕只住半天,身份都與別人不同,不怕格格生氣,格格這樣入宮來,還是借著皇后娘娘的名頭,以後更能抬頭走路。」

    夏家在濟南,雖算不得名門望族也不是赤窮門戶,這種正妻側室身份之類的還是懂得一些的,容嬤嬤這麼一說,紫薇也就明白了。太太養的和丫頭養的,身份是不一樣的。

  紫薇上京,就是帶著夏雨荷的期望而來的,入宮之前經歷多少坎坷,此時更是想著要為生母爭一口氣,討得乾隆喜歡才行,一一記住容嬤嬤的話,結合著自己的一點常識對照,覺得容嬤嬤說得果然不差。

    乾隆這才滿意了:「這就對了,得了素服之後,也不要亂跑,讓你皇額娘給你安排,她做事是最周到的,定能讓你被各宮娘娘接受,到時候有大家一起幫你在老佛爺跟前使勁,你能得到老佛爺首肯,朕再下詔認你,可名正言順得多啦!」

    紫薇又一次謝過乾隆和鐘茗。

    鐘茗看紫薇行完了禮,才把手裡的朝冠遞給高無庸放到一邊:「自家人,客氣什麼?可惜了,要是一開始就進得宮裡來,咱們早就夾在旁的消息裡稟過老佛爺了,再幾日就是老佛爺聖壽了,我打量著你女紅應該不壞吧?」問紫薇。

    紫薇連忙說:「在家裡,我娘教了我所有女孩子要學的東西。」

    「那就是了,你或是繡幅圖,或是寫幅字什麼的當壽禮,咱們再讓周圍的人給說兩句好話,指不定老佛爺沒見到人,就先對你有了好印象了。現在……想到要稟告老佛爺說先前認錯了人,我都覺得張不開嘴了。」鐘茗一臉惋惜。

    乾隆磨了磨牙:「張不開嘴也得張,要是到老佛爺回來之後再告訴她,怕是要怪我們隱瞞,到時候就更難辦了。」

    鐘茗低頭不語,再出主意就出力不討好了,反正事情是乾隆搞出來的,讓他自己收拾好了。

  乾隆挺鬱悶,出了這樣的烏龍事,他只有和血吞了,反正是認『義女』,認了也就認了;要是真的降罪下去,那他的囧事可就要傳得滿城風雨了。雖然現在這個樣子免不了被人說嘴,到底比親口承認吃了蒼蠅要好得多。

    鐘茗順著話題扯到老佛爺身上了:「可歎老佛爺明年都七十聖壽了,今年還要辛苦到山上持齋去,今天聖壽怕不能很熱鬧了。好在明年就是老佛爺的七十聖壽了,可一定要好好熱鬧一番!我想著,今年的壽禮,最好要日常用的東西,已是冬天了,山上怕是會更冷!大毛衣裳、燒的木炭、蓋的被子都要更細心準備才是,還有吃的鮮菜鮮果,至於珠玉一類東西,今年的景況倒不如日用的東西要緊了。不過,老佛爺賞人用的金瓜籽兒、金銀錁子我已經命內務府去辦了,前兒已經得了。還有給寺裡添香油的錢,也都備下了。只等皇上過目之後就封箱起運,另看各宮、各府有什麼孝敬的,一併封運,只是押運的人要仔細選。」

    乾隆是極孝順的人,不管怎麼樣,物質上是不會虧待他生母的,聽鐘茗說得周到,笑得瞇了眼睛,四下一看:「紫薇,多跟你皇額娘學一學,這些你以後自己當家都要用到的。」這是變相誇獎了,鐘茗坦然聽了。

    十格格的乳母這時進來了,說十格格醒了,喂過了奶,正在要看阿瑪額娘呢。鐘茗就拉著紫薇的手:「走吧,看你小妹妹去,可真是個『小』妹妹啊!」

    ————————————————————————————————

    「額娘。」

    「回來啦?」

    「皇額娘沒讓新格格出來見人,說是——衣裳不對,素服還沒得,噗~」

    憔悴的臉上也透出一絲淺笑:「規矩這種事情,皇后娘娘當年為了統領後宮,可沒少下功夫。你以後要多向皇后娘娘請教才是,可不要出了醜還自己不知道。」

    「女兒謹記額娘教誨。」

    「這兩天,沒事不要亂走動,跟額娘一起點一下你的陪嫁,雖說有內務府按定制來置辦,咱們自己到底也要帶些私房,富察家,可不是一般人家。」

    「額娘……」

    「皇后娘娘出手了,令妃怕是也要有動作了。一個掌管後宮十餘年出手自然有章程,一個得聖寵十餘年要失寵也不是這一件事情就成的。咱們心裡雖然有數,可絕不能做得太明顯了。令妃,這陣子你還是遠著吧,皇后那裡,照常請安,別的,她不說,你別做。反正,額娘病了,你沒心情理會旁的事,對不對?」

    「額娘吉人自有天相……」

    「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麼意思?我只求在閉眼前看你嫁得舒坦,為永璋、永瑢求個平安就好……」

    「三哥不是很安全麼?六哥排行在五阿哥後,沒什麼的吧?」

    「我還是不放心,說不得,拼著這張臨死的老臉,求一下皇上罷!」

    「額娘!」

    「額娘累了,要睡了,你也歇歇去罷,新娘子氣色不好可不行。」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44 AM


065麻煩事情多(二)

    十格格一歲多一點,長得粉嫩可愛,剛剛學會說話,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往外蹦字,樂得乾隆笑得見牙不見眼的。

  紫薇在一邊看得很是羨慕,鐘茗對紫薇道:「我帶著指甲套,不好抱孩子,你去幫我抱來瞧瞧吧。」

    紫薇一頓,抬眼看向鐘茗,只見鐘茗表情並無異色,仿佛只是母親讓大女兒抱小女兒一般自然。也就放下心來,過去對乾隆道:「皇阿瑪,皇額娘要看十格格。」

    乾隆看著漂亮的大女兒抱著可愛的小女兒,覺得這世界真是美好。鐘茗看了一回十格格,又看看紫薇,對乾隆道:「她們倆倒了投緣了。」乾隆只是笑著點頭。

    歡樂的時光總是容易過,不一會,高無庸就小聲提醒著:「皇上,您該回養心殿去批摺子了。」

    乾隆的臉刷地變了顏色,最近朝上無大事,最大的事件就是西藏公主的婚事與回疆大捷。塞婭看上了福爾泰,本來是樁好事,卻因為真假格格的事件,讓乾隆心裡有了疙瘩。

  福爾泰被乾隆口頭指婚、封了貝子,就要給他全家抬旗,否則,一貝子,家人尚且是不在旗的漢人,實在說不過去。可乾隆心裡彆扭,福家在真假格格事件中隱瞞在先、妄度上意在後,反正,他們家不是純臣。

  可婚都指了,不能反悔,乾隆再不願意也得下這個旨,他又不想下得太快了,存心壓一壓,也算在心裡給自己找一點平衡,硬是沒有當場下旨給福家抬旗。

    然而躲了初一躲不過十五,跟永琪聊完天,到坤甯宮看完女兒,乾隆還是得回去辦他的正事。恨恨地看了高無庸一眼,直看得高無庸縮肩垂頭,乾隆這才憤憤地道:「沒看到朕還要跟皇后商議老佛爺聖壽的事麼?朝上有什麼大事,值得這麼催著?在坤甯宮用過午膳再去也不遲!」

    高無庸的背駝得更厲害了,心裡有苦也說不出來。當奴才的,不提醒,主子忘了正事,一準要跟他們算帳,提醒,主子不高興,也要挨罵。

    鐘茗看乾隆的樣子,倒像是在跟誰慪氣,可是前朝的事情,後宮最好還是少插嘴,使了個眼色,紫薇把十格格交給乳母抱著,一起跟著乾隆回到坤甯宮正殿裡。

  素芯把坤甯宮的壽禮單子呈了上來,染墨就奉上了各宮、各府的壽禮單子,另外還有聖壽節當天的禮儀程式之類的東西。

    紫薇看著這麼多東西,心下暗暗咋舌,這宮裡的規矩可真是大啊!瞄了一眼禮儀程式的帖子,連走幾步止,舉杯幾次都有講究,心裡越發謹慎了起來。生怕一個不妥,讓人笑話了去。

  金鎖識字並不很多,看不大懂單子,只是覺得宮裡做事,這排場也太大了,不免為紫薇擔了一回心。主僕二人心裡都有點怯場了,訕訕地掩了一下身上衣服上的繡紋。

    鐘茗一抬頭,看見兩人動作,開始覺得驚訝,想了一下才明白,笑道:「這衣裳的顏色也還湊合了,素服最早也要明兒才能得,你要覺得不自在,我教你個法子,把那繡紋給拆了,再把衣裳熨平了,總是行的。」

    乾隆正在看單了,往裡面又加了一尊金佛,聽鐘茗這麼說,也對紫薇道:「這個法子好,去收拾吧,別弄得自己不自在,這事不怨你。」

    紫薇連忙帶著金鎖退下收拾衣服去了,乾隆把改好的單子放回桌上:「你辦法倒多。」

    「不過是家常做慣了的事情,紫薇丫頭是閨閣小姐,沒想到也是正常,」轉而說起押送壽禮的人選來,「這回是趟遠差呢,怕是要年輕人去才好。」

    乾隆點頭:「最好是自家晚輩,讓老佛爺見著了也好高興高興。」

    鐘茗一拍手:「就挑一個皇子一個額駙去辦這趟差使,讓老佛爺見見晚輩,如何?」

    「很好!」

    當下商量一番,純貴妃病重,三阿哥與六阿哥就不讓走遠了,小阿哥們也不行,五阿哥要跟小燕子磨牙,最後選了四阿哥永珹去跑這趟差。

  額駙裡和敬之夫色布騰巴爾珠爾前番起複立了軍功,此時身上兼著理藩院尚書,將近年底,不免有蒙古諸部、朝鮮等藩屬遣使進京,還有朝廷頒賜各藩屬的賞賜,因路途遙遠,此時也該清點著起運了,他的差使倒比平日更忙了幾分。和婉病重,她的丈夫自然不好遠走,最後選的額駙是富察氏明瑞。

    乾隆當即宣這兩個人入宮一趟,就在坤甯宮裡立等著他們來。

    「時辰不早了,就算他們進得宮來,也好到晌午了,索性就留他們用膳吧,一邊吃一邊說說話。」鐘茗提議,「連蘭兒、永珹媳婦一起,都宣進來得了。你們說你們的,我們說我們的,也好讓紫薇先見見姐姐和嫂子。」

    「正是!」

    到兩對夫妻來的時候,正趕上飯點,乾隆帶著永珹、明瑞用飯,鐘茗就招呼著蘭馨、永珹嫡妻伊爾根覺羅氏到裡氏擺膳,把紫薇也叫了來。為三人彼此介紹了一下,又對蘭馨說了紫薇暫住她的屋子的事情,這才吩咐開席。伊爾根覺羅氏就起身,要先給鐘茗布一回菜。

    蘭馨聽到介紹的時候,心裡暗暗吃了一驚,紫薇看她表情一僵,有些不自在。蘭馨也察覺到紫薇不自在,連忙開口與紫薇討論起屋子擺設來。

    伊爾根覺羅氏心裡有些不大看得起紫薇,不管怎麼說,紫薇是名不正言不順了些。皇后是正經的婆婆、蘭馨是得了冊封的和碩公主,位比郡王比永珹現在的位份都高,伊爾根覺羅氏自覺得給她們倆布菜倒沒什麼。可這個薇格格,是皇上私生女,生母又是未婚生女的漢人,心裡就先不喜歡了。

  滿人規矩,姑奶奶的地位總是超然崇高的,哪怕是私生女,皇后放在跟前了,伊爾根覺羅氏也要先給紫薇布一筷子菜意思意思,才能在鐘茗的示意下坐下用餐。

    紫薇是個挺敏感的姑娘,本能地覺得飯桌氣氛不佳,不安地動了動,讓伊爾根覺羅氏越發覺得這個橫冒出來的格格上不了檯面,縮頭縮腦的不大氣。伊爾根覺羅氏選秀的排單上寫的是『和碩額駙富僧額之女』,就是說,她的母親乃是正經八百的和碩格格。

  真正皇家氣度該是什麼樣,伊爾根覺羅氏自幼便知。更兼著到永璋府上走動時聽到了另一位『還珠格格』的事蹟,伊爾根覺羅氏越發不喜歡這些沒根沒底的格格了。

    悶悶地吃過一頓飯,外間裡乾隆也在對兒子、女婿叮囑注意事項——東西一定要押送到,你們自己路上也要小心,要奉承好老佛爺,當然,別忘了告訴她老人家,朕的親生女兒另有其人。你們一定要把這趟差使辦好,要讓老佛爺高興,也要讓朕的事情有個好的開頭。

    事關自己隱私,乾隆說得含糊,兩個聽得的人也只明白了個大概,又不好開口追問,對望一眼心裡暗暗叫苦,皇上說得如此含糊,老佛爺問起來,咱們要怎麼回答?永珹心說,我跟永璋都出宮建府了,走動得也多,讓我老婆跟他老婆打聽一下吧,純貴妃病重,他們家最近倒是常到宮裡走動的,或許消息能更多些。明瑞心說,讓公主多向皇額娘請安吧,也好問問確切消息。

    兩人心裡打著算盤,嘴上應了。

    ————————————————————————————————

    皇帝一家子在坤甯宮裡商量事情的時候,五阿哥也到了福家來商量事情。永琪到福家的時候,福家正處在一片忙亂之中。福爾泰雖說是娶媳婦,可看起來竟像是個倒插門!

  福倫夫婦倆這兩天一面慶幸著爾泰這婚事來的正是時候,要不是有著西藏駙馬的名頭,自家不可能這麼輕鬆地脫身,這麼一想,對於兒子要『遠娶(嫁?)』的不滿,一下子淡得不見了影兒;一面又開始忙著打點爾泰遠行的裝束,四季衣服、日常用品、各類佩飾、陪行的下人……又有要給塞婭下聘的東西,都要齊備。

    雖然有令妃提醒了一下,要與紫薇保持良好關係,可那畢竟不如福爾泰的婚事更急迫,福倫夫婦就把福爾康的事情暫時壓後了,這下可把福爾康急得團團轉。可巧永琪來了,福爾康像是見到了救星,急著撲上去一迭聲地問:「你可來了,紫薇在宮裡過得怎麼樣?」

    福爾康問得直切主題,永琪也就不繞圈子了,他也正著急著呢:「紫薇現在正在坤甯宮裡……」

    「什麼?為什麼是坤甯宮?」

    「你聽我說,現在麻煩大了,皇阿瑪要皇后娘娘教導紫薇,要我教小燕子用心學功課,這絕對個大難題!」

    「皇上把紫薇放到坤甯宮了?」聽到永琪帶來的消息,福倫夫婦也坐不住了,放下手頭的活兒,也湊了上來。

    永琪一臉著急地點頭:「也不知道皇阿瑪為什麼要這樣做。小燕子的事情,我能理解,她的規矩確實學得亂七八糟,功課也是一塌糊塗。可是紫薇並不是不懂事的人,為什麼還要交給皇后娘娘教導?」

    「這下可壞了!」福倫夫人一拍大腿,「皇后和令妃已經鬥得天翻地覆,咱們前兩天差點吃了大虧!紫薇放在皇后娘娘那裡,事情要不好辦了!」

    她說的是什麼事情,在座的都知道,所以福爾康急了:「不行!一定要想辦法讓紫薇搬出來,皇后娘娘一向看咱們這些人不順眼,紫薇在她那裡,說不定就要吃虧!她一個姑娘家,身邊又只有一個金鎖。」看向永琪,「五阿哥,你有什麼辦法麼?」

    永琪點點頭:「我是這麼想的,皇阿瑪讓我把小燕子教得說話不要鬧笑話,我想,紫薇是個才女,有她在,說不定能影響小燕子變得知書達理,成為一個合格的皇家兒媳婦,不如讓紫薇搬到漱芳齋,這樣,兩個人也互相有個照應。」

    福爾康聽了這個主意,也冷靜了下來:「這樣很好,小燕子好歹有點武藝,可以保護紫薇,紫薇也能影響小燕子。五阿哥,這事還要拜託你跟皇上說一下,或者請令妃娘娘跟皇上吹吹風。」

    「可是紫薇現在被放在坤甯宮,皇后娘娘是六宮之主,所有的皇子皇女名義上的嫡母,紫薇的生母去世,由她來撫養,是最名正言順不過了!我們沒有任何理由反對!不管是我,還是令妃娘娘只要跟皇上提了這句話,就是對皇后的質疑,到時候,事情就更難辦了。」

    「那要怎麼辦?」福爾康也急了。

    「本來,小燕子要自己跟皇阿瑪說的,被我攔了下來,我覺得——」

    「什麼?」

    「還是由你跟紫薇說比較好,今天小燕子跑到坤甯宮,正撞上皇阿瑪在,被趕了回來。我想,如果紫薇自己願意搬出來,皇阿瑪總要考慮一下她的意見的。」

    「那我收拾一下,馬上進宮。」福爾康覺得永琪的主意不錯,便急著要去做。

    「站住!」說話的是福倫,「別忘了,後宮之地不許男子隨便進入的!何況那是坤甯宮!你想死麼?!剛剛出過事,恐怕皇上和皇后正等著誰再犯個錯,殺一儆百呢!」

    「要不然,我扮成五阿哥的隨從,半夜裡悄悄地『夜探』……」

    福倫又氣又急:「明著去免不了是個罷官,你還『夜探』?當成刺客當場格殺了你!再認出你是我福倫的兒子,刑部辦案的人能把咱們家自己都認不全的,九族親戚全逮來到獄裡方便大家認親!」

    「我的武功,那些侍衛發現不了……」

    要不是因為五阿哥在場,福倫真想掄圓了胳膊賞這武功不錯的兒子兩記脆響:「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福爾康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福倫夫人給攔了下來:「你先冷靜一下,越是著急就越想不到辦法。」永琪也不好再催,只在心裡暗暗著急。

    正在這時,聽到外面一聲:「二少爺和塞婭公主來了!」

    福爾康眼睛一亮,對著進門的塞婭問道:「塞婭,你想不想見一見紫薇?」

    ————————————————————————————————

    鐘茗聽著養心殿太監來傳消息,說是西藏公主跟隨其父入宮,跟皇上要求要邀紫薇出去玩的時候,心說,來了!

    這時鐘茗正領著伊爾根覺羅氏、蘭馨、紫薇一起看即將起運的壽禮,一面點評家禮物送得好,另一家禮物略有不足,對三人道:「送禮也要講究個情境的,比方說,今年老佛爺不在宮裡,那送的禮物與老佛爺在宮裡比,就要有所不同,檔次不能低了,但是東西就要有所不同。你們看,我備的就是在山上用度需要的,要是老佛爺此時在宮裡,那送的禮物就又要變一個樣了。」

    三個連連點頭,伊爾根覺羅氏更是對著母親教過的內容用心琢磨。正琢磨間,聽到這樣的消息,伊爾根覺羅氏低頭撇嘴,還在孝期裡呢,就往外跑?!這朋友也太不講究了,可見這格格也不是什麼守規矩的。

  蘭馨心裡有些羨慕紫薇能有機會出宮看看,可心裡卻知道不妥,也低頭不說話,只管豎起耳朵,準備聽聽皇額娘怎麼吩咐。

    紫薇自從跟在鐘茗身邊,見識了這麼些規矩之後,也在用心一心要學好,不能被別人小瞧了去。猛一聽塞婭相邀,她本不笨,很快就想到這或許是宮外『有人』想見她,有一絲喜悅,可是一瞄到袖子上被拆掉的繡紋雖然熨過,仍能看到細小的針孔,又為難了。

    鐘茗一揚眉:「甭看衣裳了,也不用為難。公主既想見你,就宣她來坤甯宮見罷!」心裡暗叫不好,壞了,忘了紫薇在坤甯宮,一群惦記著她的人怕是想把坤甯宮的宮牆給拆了好看一眼紫薇,生怕她被虐待了去!

  一個哆嗦,在原著裡,似乎有人上演了一齣『夜探坤甯宮』?NND!要是不『探』了,改成『刺』,我這腦袋怕是有危險了!不行!一定要加緊防衛!得趕緊想辦法了。

    鐘茗好想哭:我到底接手了一個怎樣的麻煩啊?!或許,讓她搬出去是個好主意?



066麻煩事情多(三)

    塞婭的任務是要把紫薇接出宮去,在福爾康看來,塞婭的面子皇帝、皇后都是要給的,由她出面,那是再好不過。塞雅隨著巴勒奔進宮商議婚事,正好順勢提出要接紫薇出宮玩。

  乾隆想了一想,對塞雅道:「紫薇正在坤甯宮裡住著,她現在不方便出去,或者,你可以去坤甯宮看看她。」

    乾隆畢竟不是巴勒奔,塞婭也不敢很跟他鬧,心說只要見到紫薇,把話帶到,紫薇要是自己想出來,由她自己跟皇帝說,那就最好了,做父親的總是疼女兒的。這麼想著,塞婭也就同意去坤甯宮了。

    鐘茗正在頭疼著到底要不要接手紫薇以後的生活的時候,內務府來報,昨天皇后娘娘吩咐準備的傢俱已經得了大半,已經送到坤寧門了。正常用度一類的東西,內務府都會有一點庫存,現在要的不過是些傢俱擺設,並不是太稀罕難得的東西,正是日常用品,並不用現造,只要搬運一下就成。

  內務府今天一早就開了庫,仔細揀了一翻,奉上一套酸枝木的傢俱來。又不知道這用的人是什麼品級,其他的配套東西也只好照著先前給漱芳齋送的東西弄了一套來。這下好了,傢俱都有了,想送都送不走了。

    總不能讓一堆東西堆在大門口,鐘茗只好忍下頭疼,帶著三個人去收拾屋子,又讓從坤甯宮的庫房裡取一些自己的私房給紫薇添置。蘭馨與伊爾根覺羅氏看到紫薇主僕雖然在蘭馨房裡過了一夜,卻沒有動房裡的東西,連衣服都是另放一邊的,對紫薇的觀感倒是好了那麼一絲。

    塞婭就是在這個時候來到坤甯宮的。藏地與中原的審美觀不同,塞婭只覺得傢俱不夠鮮豔好看,但她也有點眼光看得出東西並不差,此外還有從未見過的自鳴鐘、照得人影纖毫畢現的大玻璃鏡子,塞婭驚訝得合不攏嘴。

    紫薇見了塞婭,又是激動又有一點擔心,嘴巴張了又合。

    西藏公主自己挑丈夫,還親自拎著鞭子比武的事情,京城權貴都是知道的,蘭馨與伊爾根覺羅氏見到她的時候就有點不舒服。

  鐘茗是主人,率先發話了:「先放一放罷,回去說話。」

    塞婭不會說客套話,先是行了個藏人的禮節,然後就直說了來意。

    蘭馨權當沒聽到,伊爾根覺羅氏在心裡撇嘴。

  鐘茗皺眉道:「公主或許不知道咱們這裡的風俗,未出嫁的姑娘,輕易是不許出門的,就是在自己家裡,也沒有隨便出來見客的道理,那樣顯得不尊重。」

  紫薇聽到這裡,抖了一下。

    「何況薇格格正在生母孝中,我想便是在你們那裡,也沒有在這種時候出去解悶的。」

    塞婭的漢語學得挺不好,聽鐘茗說話的意思只能靠猜,她大概明白鐘茗這意思是不讓紫薇出去了,不由得大急。連藏語都出來了,聽得坤甯宮裡的人一頭霧水。鐘茗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位公主在漢語上的造詣與小燕子那是難姐難妹,一個級別的。

    塞婭說了一大堆,卻沒有人聽得懂,紫薇聽得乾著急,終於忍不住了:「塞婭,你要說漢話啊!」

    「啊!」塞婭這才反應過來,直接就來了一句,「爾康讓我來叫你出去玩,五阿哥和爾泰都在外面等你呢!」

    紫薇的臉瞬間漲得通紅,蘭馨看她的眼神已經很驚訝了,伊爾根覺羅氏的目光更直白。

  紫薇急忙截住話頭,生怕塞婭再說出什麼更犯忌諱的話來:「塞婭,事實上,我娘去年才去世,按照我們這裡的風俗,我是要待在家裡守孝的,我相信你們西藏那裡,也有在親人死後表示傷心的習慣對不對?」

  紫薇儘量用淺白一點的漢語知識跟塞婭講,講得和聽得都急得滿頭大汗。

    鐘茗看不出去了:「好了,薇格格不用說那麼多了,我來直接跟公主說了罷。事實就是,薇格格現在不能出去,不管有誰叫她都不能出去,有資格讓她走動的人,都在這宮裡。」

    塞婭怎麼會是輕易能聽得進去別人說話的人?可是說話的畢竟是皇后,塞婭也不是真的什麼規矩都不懂,倒沒有擰著脖子跟鐘茗爭吵,只是對紫薇道:「唉呀,他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說啦!」

    紫薇真的為難了,對面一姐一嫂的目光像是針紮,紫薇覺得羞愧,出身使然,讓她對某些事情特別敏感,可實拿塞婭沒有辦法。

  金鎖在一旁也是乾著急沒有辦法,她現在也顧不得什麼奴婢不能隨便插話的規矩,可問題是她想插話又不知道說什麼好。用著急的目光看了一回紫薇,見紫薇也是為難,只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鐘茗了。

    鐘茗咳嗽了一聲:「這宮裡,正經的格格就沒有可以隨便出去遛彎的,如果有急事,金鎖!你代格格跑一趟吧,不要嫌辛苦。」

    紫薇一想,金鎖出去就等於自己出去了,有什麼消息需要轉達,金鎖是再可靠不過了:「皇額娘說的是,金鎖,你就跟塞婭公主去一趟吧。」

    金鎖覺得皇后娘娘救人於危難,真是太善解人意了,一急一高興,規矩也忘了:「好的好的,我隨公主去一趟。格格,你就放心吧。」

    伊爾根覺羅氏聽金鎖說話很不靠譜,偷眼看了一下容嬤嬤,見她沒有什麼表示,掐了一下自己手心硬忍了下來。

    鐘茗這才對紫薇道:「這都是平常處理事務要用到的,你慢慢學罷,你是格格,斷沒有誰一叫你就動的道理!也不必事事親力親為,沒得降了自己的身份。皇家格格,要的是身份氣度。你道讓你學規矩是為了什麼?難道是為了走路端正麼?拿喬擺譜麼?錯了!是為了不讓人小瞧了去,也是為了培養你的涵養氣度。」又對蘭馨、伊爾根覺羅氏道,「要是自己不把自己當回事,步子走得再端正,那規矩也是白學了!你們也要注意。」

    蘭馨、伊爾根覺羅氏連忙起身:「謹遵皇額娘教誨。」紫薇連忙跟著起身。

    鐘茗說的一串話,塞婭這回是真沒聽明白,只是知道皇后讓金鎖跟她出去,即使不滿也沒有辦法——雖然語文與小燕子一樣不好,可做事的時候,塞婭卻比小燕子靠譜多了。

    塞婭帶著金鎖走了,鐘茗也就搭著容嬤嬤的手起身:「好了,老四家的、蘭兒,我就不留你們了。紫薇,跟皇額娘接著拾掇屋子去。」

    紫薇有些心神不寧地答應了,跟在鐘茗身後步子也是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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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鎖?怎麼是你?紫薇呢?」福爾康沒看到紫薇,就要衝上前去搖金鎖的肩膀。

    金鎖嚇得一躲:「爾康少爺,格格在宮裡啊!皇后娘娘說,正經格格是沒有隨便出宮的,您不知道麼?」爾康少爺是個有學問的人吧?為什麼連這個都不懂?

    爾康一時語塞。

    永琪則問道:「皇后娘娘沒有對紫薇怎麼樣吧?」

    「皇后娘娘對格格很好啊!這兩天讓容嬤嬤教了我們很多規矩,今天一早量了格格的尺寸讓人做衣裳去了,還有,格格的屋子也收拾起來了,都是新家俱。」

    「那個皇后,對紫薇好像真的很好啊!給了她好多好東西,許多東西我以前都沒見過的。」塞婭證明。

    福爾康眼尖,看到金鎖的衣服上有異常:「你衣服怎麼了?」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金鎖就一肚子氣:「上面有繡紋,要拆掉啊!」

    金鎖的憤怒感染了福爾康,以為紫薇主僕受了虐待,開始義憤了。

    「爾康少爺,我們太太去年新喪啊!鮮豔的衣服當然不能穿了,皇后娘娘不說,我們差點忘了。可是素淡的衣服一天做不好,皇后娘娘這才讓我們把鮮豔的繡紋拆了暫時湊合的!難道這些規矩不用遵守麼?我們太太,是格格的親娘啊!」

    塞婭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正要發問,被爾泰一把拉走了:「我們賽馬去!」

    福爾康估計是真沒想到這個,傻站著沒話可說。

  這次見面是永琪促成的,他當然要圓場:「好了,我們不要在這些問題上浪費時間的,其實,我們今天本來想紫薇能出來,跟她商量一下,看她能不能跟皇阿瑪說,搬到漱芳齋去住。」

  這才是今天見面的重點

    「不是說一座宮裡只有一個主人的麼?宮裡都是這樣的,只有沒身份的人才跟別人擠在一處。」金鎖奇道:「格格與小燕子住在一起,算什麼呢?」

    福爾康深覺不妙,金鎖說話幾乎句句不離『皇后娘娘』,看來皇后變聰明了,可她對金鎖的影響也太大了,如果連紫薇也被皇后影響了……不行!

  「小燕子好歹會一點武功,如果紫薇受了欺負,至少小燕子能護她一下。」

  永琪跟著點頭。

    「爾康少爺,您要是真的為格格好,就先忍一忍吧,格格現在挺好的,既沒有受凍也沒有挨餓更沒有挨打,她能見到爹,又再次有了一個會照顧她的娘。」

  金鎖開始覺得奇怪,為什麼這些人一定要問出個自家格格受到不好待遇才甘心?正常人不是應該問『XX過得好不好?』『XX受不受皇后娘娘喜歡?』的話的麼?今天,塞婭公主來跟格格說,宮外有人叫她出去的時候,蘭公主和四福晉的眼光已經很表明問題很嚴重了!

    「爾康少爺、五阿哥,你們還有什麼吩咐嗎?」

    永琪和福爾康對望一眼,最後還是福爾康開口了:「好好照顧紫薇,如果有什麼事情,你就想辦法送個消息到五阿哥那裡,或者令妃娘娘那裡實在不行,小燕子那裡也行。告訴紫薇,讓她珍重,我在外面等她!」

    金鎖又福了一福,才循著原路回去了,一面重重地往地上踩步子,一面生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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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茗已經給紫薇佈置好了屋子,用具也擺好了——光動嘴不動手,還有一堆人聽著命令搬東西,速度就是快。看著紫薇心不在焉的樣子,鐘茗只能把歎息咽進肚子裡,有些影響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消除的。

  鐘茗也沒有偉大到拯救XX,收留紫薇,只是不想讓她再給令妃一方加分,順便打擊一下令妃而已,可現在這個樣子,倒真是有些覺得她可憐了——雖然鐘茗覺得自己更可憐一點。

    鐘茗在心裡慘嚎,我不想讓紫薇搬走,可她要是住在這裡,保不齊又要有人『夜探』我的地盤啊!NND!坤甯宮的人都不可靠啊!

  仔細回憶一下原著,已經支離破碎,可是紫薇被關進傳說中的容嬤嬤的小黑屋挨針紮的那一段倒是記得,坤甯宮的矬人侍衛,硬是讓永琪和福爾康,兩個既沒上過戰場也沒抓過小賊的人給探到實情了!這樣的侍衛,越想越覺得不可靠!

    還有那個梁廷桂!今天雷厲風行查到的結果是,這傢伙其實是包衣旗的,更悲催的是,還是分到自己名下的包衣!真是不讓人活了!這個辦事不牢的傢伙,居然是自己在外面的幹將!

    還有,貌似自己這邊只有容嬤嬤最可靠了,仿佛原著裡皇后派人收買夏家人偽造紫薇生日的那一節,最後紫薇等人脫身,按常理推斷,這種東西最難辯白,但是紫薇安然度過。

  原因只有兩個:一、乾隆腦抽,覺得紫薇不是親生女兒也沒關係;二、皇后身邊有人反水了。乾隆再腦抽,也不會願意被戴綠帽子、為別人養女兒(有待進一步證實),那麼,只剩下一個可能了……

    如此悲劇的『外援』啊!我還是老老實實從宮裡下手吧!令妃,該有動靜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45 AM


067麻煩事情多(四)

    眼看著金鎖離去,永琪和福爾康都有一種不妙的感覺,互相看了一看。

  兩人都很著急,永琪急小燕子、福爾康急紫薇。尤其是福爾康,恨不得立時就能出現在紫薇面前,好問一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這些人做事還算周到,因此與塞婭說好的地點是在郊外而非福家。

    永琪定了一下神,好歹小燕子已經在宮裡了,看樣子乾隆已經是默認了她的存在,他比福爾康要好一點:「這麼站著也不行,我們先回你們家裡再慢慢商量吧。」

    福爾康又是另一種心情了:「不行,我還是不放心紫薇。」猛地側過身,認真地看向永琪,「五阿哥,我今天晚上就混進宮去!」

    永琪稍微冷靜一點:「就算是要混進宮去,你這一身——」上下掃了兩眼,「也是不行的,還是要回家換身衣服再走,混進宮裡容易,可是要混到坤甯宮就難了。至少還要準備夜行衣或者是其他讓別人認不出你的裝束來。」

    福爾康不急著馬上進宮了,開始急著馬上回家,拼命地打馬狂奔,永琪跟在他後面吃了不少灰土。

    到了福家,福倫夫婦都在,看到福爾康著急的樣子嚇了一跳,再看看後面永琪灰頭土臉的樣子,更是驚訝。「五阿哥、爾康,你們這是怎麼了?」

    永琪一邊拍灰塵一邊說:「紫薇沒法出來,來的是金鎖。爾康沒見到紫薇,這不急了麼?紫薇八成是被皇額娘留在坤甯宮裡出不來了。」

    「金鎖說話幾乎句句不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說,正經格格是沒有隨便出宮的』、『皇后娘娘對格格很好,皇后娘娘讓容嬤嬤教了我們很多規矩,皇后娘娘今天一早量了格格的尺寸讓人做衣裳去了』、『皇后娘娘說,我們太太去年新喪啊!鮮豔的衣服當然不能穿了,我們差點忘了。可是素淡的衣服一天做不好,皇后娘娘讓把鮮豔的繡紋拆了暫時湊合』,左一句皇后娘娘、右一句皇后娘娘!看來皇后變聰明了,可她對金鎖的影響也太大了!」

  福爾康的記性實在是很好,幾乎是原封不動地把金鎖說過的話給搬了出來,語速很快,聽得福倫腦袋脹大了一圈不止。

    「好了!」福倫見兒子急成這個樣子,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了,往日看著也是一副沉穩模樣,怎麼現在就急得像只猴子了?

  「且不論皇后心裡是怎麼想的,或者是有什麼目的,就憑你剛剛學的這幾句話,卻是字字在理,你倒是給我找個合理的理由去駁一下!你給我坐下!」

    見父親發怒,福爾康也只能咽咽唾沫坐到一邊生悶氣,心裡卻並不服氣。

  福倫夫人急忙安撫這父子倆:「你們都冷靜一下好不好?別自己先亂了陣腳。」對福爾康道,「紫薇那些衣裳,確實是不妥,也怪我,竟沒有注意到、沒有提醒你們幾句。」又對福倫道,「老爺,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還是趕緊想個辦法吧,紫薇一直在坤甯宮裡,可不是件好事啊!我是擔心,紫薇的婚事,萬一皇后要插手,那可不妙了。」

  福爾康心有戚戚焉,跟著直點頭。

    永琪聽著有門,用商量的口氣對福倫道:「我和爾康覺得,可以讓他混進坤甯宮見一下紫薇的……」

    「五阿哥!」福倫的聲音不大,卻透著嚴肅著急,「這可不行!你們是打算扮成侍衛還是太監?侍衛不准隨便走動,且有定員。太監……萬一露了餡,爾康的命就沒了!到時候,所有人都脫不了干係!坤甯宮,是皇后的寢宮,最莊嚴不過的地方,青年男子偷偷摸摸的進去,你還要命不要了?!」最後一句是瞪著福爾康說的。

    「我現在什麼都顧不得了!」福爾康忽然站了起來,絕然道,「一時見不到紫薇,不能親眼看到她過得好不好,我就心神不寧。」

    福倫氣個半死,估計如果紫薇不是個格格,他掐死紫薇的心都有了,還得先穩住兒子:「你就是混進了宮裡——這有五阿哥帶著,我不擔心——可你能保證混進坤甯宮?穿著太監的服色亂晃?你在宮裡看到過敢四處亂晃的太監麼?我敢保證,你只要探頭探腦的,一準有人抓你!」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我怎麼辦啊?!」福爾康極煩躁了,「乾脆我還是蒙面『夜探』好了!」

    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福倫真想捶他!

  「你給我用用腦子!那是坤甯宮!且不說有多少侍衛了,就算你對自己的武功有信心,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先頭皇上有詔,皇宮發現可疑人物,可以就地格殺的,到時候一看你蒙著面,招呼都不用跟你打只要有一個人喊一聲,你能被射成刺蝟!」

    福爾康的眼神已經變了,福倫夫人看著很擔心:「你別老是訓他啊!他就是有什麼不周到的,你幫他拿個主意,也省得他辦事不妥當。」

  福爾康一聽,眼中瞬間充滿了希望,直勾勾地盯著福倫。

    「這樣!爾泰被指婚,婚期就在這幾天,我們總要進宮謝恩的,趁這個機會。」瞪著福爾康,「你不要亂動!萬一你闖宮不成,讓紫薇跟著吃瓜落,有你後悔的時候!讓你額娘去,」

  看向妻子,「夫人去坤甯宮謝恩去,順便要求見一下紫薇,畢竟在咱們家住了些日子,你要求見,皇后娘娘也不能不近人情!或者竟是先跟皇上請示,再去坤甯宮。收拾幾樣禮物帶給紫薇,也好有個說法。」

    薑還是老的辣!這已經是最妥貼的方法了,永琪接受了:「就按福大人說的辦,我先去跟小燕子打聲招呼,她怕是已經等急了。」又問,「要不要跟令妃娘娘通個氣?」

    福倫想了想:「也好。」

    福爾康再著急也沒辦法了,他現在不能隨意入宮,尤其是後宮,沒有永琪的幫忙,他混不進宮裡,只能不太甘願地爭辯一句:「如果這幾天紫薇過得不好,可怎麼辦?」

    福倫夫人一拍兒子:「那就更有理由讓紫薇搬出來住了!」看兒子又要炸毛,連忙解釋,「是一輩子重要,還是這幾天重要?金鎖不是說紫薇現在還沒受虐待麼?不過我想,把紫薇攔在坤甯宮裡不讓出來,不知道算不算是軟禁?紫薇是不是甘願如此的?如果能有證據證明皇后待紫薇不好,那這事就算成了!」

  這一家人,心裡只有自己、眼裡只有一個令妃,連乾隆都是可以算計的,連格格都是差點要『處理』掉的,他們不敢做的事情還真是少。

    主意定了下來,永琪就要回去安撫小燕子,並且要想好如何解釋不能讓紫薇立刻搬到漱芳齋住,同時注意不要激怒小燕子再鬧出闖坤甯宮的事來。

    福倫拱手道:「臣便去寫謝恩的摺子……」

    永琪忽然想起來似的:「福大人,忘了恭喜你們一家,爾泰被封為貝子指婚給西藏公主,我估摸著你們一家,就快抬旗了!旨意應該就在這兩天了。」

    真是意外之喜,這樣一來,福家的地位就會大大上升。

    福倫這才一拍腦門,對福爾康道:「只怕進宮的事情要再過幾天才成了,皇上還沒有下正式的指婚的旨呢!你也不要急,應該就在這兩天了,內務府都在準備這次婚事的東西了。如果抬旗的旨意一起下來,你額娘就更有理由去坤甯宮了。」

    福爾康無可奈何,只能乾搓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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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最近往坤甯宮來得比較勤,紫薇確是朵解語花,或陪乾隆下棋,或與乾隆論詩。鐘茗心裡直抽抽,這幸虧是個女兒,再直白一點地說,幸虧已經父女相認了,否則……

    這樣也好,至少能把令妃給逼急了出手。鐘茗現在不怕令妃動,就怕她不動。一個潛伏的敵人比一個已經跳出來的敵人要難對付得多,老是擔心有人在惦記著跟你作對是件傷神的事。

    鐘茗現在只等令妃出手了,一點都不意外令妃會有後著,後著也很好猜,無非是想辦法巧遇一下乾隆、勾起乾隆的美好回憶、或是自己病了招人憐、或是兒女病了讓孩子他爹心疼……當然,她也有可能逆流而上,找一下自己的麻煩、或者是揭出一些別人的惡事,兵行險著。

    僅此而已……

    令妃跟隨乾隆多年,乾隆的喜惡自然是摸得清楚,乾隆的生活習慣她怕是比乾隆還明白,能把乾隆勾過去,鐘茗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不過乾隆的心思現在正放在這個新認的女兒身上,心情正好。令妃要是想兵行險著,風險太大,她恐怕不會去做。那麼剩下的就是或者引起乾隆注意,小心伺候好乾隆,或者,在紫薇身上做文章了。

    鐘茗現在想明白了,令妃要做什麼,都隨她的便,鐘茗不介意在適應時候推波助瀾幫助令妃達成心願。紫薇主僕,如此能不倒向令妃,鐘茗自然會待她們很好,如果紫薇真的為了『愛情』不顧一切,鐘茗也不攔著她去尋死。

    鐘茗的對圍棋僅止於知道一點而已,那拉皇后於圍棋並不擅長略通皮毛,穿來的瓤兒裡知道的更少,兩下相加,也沒加成個諸葛亮出來。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聊,乾脆起身:「我去看看純貴妃去,順便跟她點點和嘉的嫁妝。」

    乾隆一抬頭,把手裡的黑子兒往桌上一扔:「純貴妃啊……」

    鐘茗看他這個樣子,倒不好說話了,靜站了一會兒,乾隆失笑:「瞧瞧朕,真是上了年紀了,開始多愁善感起來了……」

    腳步聲響起,小太監躬身引著金鎖進來了。金鎖回來一看院子裡的家俱都沒有了,忍住氣跟一個小宮女打聽。

  小宮女見她剛從外面回來就氣乎乎的,像是遇到不愉快的事,想想她是薇格格身邊的人,對她分外客氣,把收拾好了屋子的事說了,還說了薇格格正在正殿陪皇上下棋,皇后娘娘也在。

  金鎖連忙收拾了一下,摸摸頭髮、理理衣腳,努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自然一點。

    金鎖努力按照已經吸收到的禮儀規矩行禮,動作還是有一點僵硬,紫薇的表情也有一點緊張。

  鐘茗也就不先急著走了:「回來了?」

    乾隆奇道:「這丫頭去哪了?」

    皇帝這種生物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還是很有威嚴和壓力的,金鎖一個繃不住,抖了。

  乾隆好奇心更盛,看著紫薇的樣子也不太正常,乾脆問鐘茗了:「皇后,金鎖丫頭辦什麼差使去了?」

    「塞婭公主不是來邀紫薇出去麼?我覺著紫薇現在不宜出門,回了她,可她說是外頭有人要見紫薇,便不是咱們家的格格,只是外頭尋常人家的小姐,也沒有這麼樣一叫就出去的,就讓金鎖去跑一趟。」

    乾隆的腦筋此時很正常,聽到塞婭相邀,又說外頭有人要見紫薇,一轉眼就想到是怎麼回事了,心裡更是惱火,再看紫薇的樣子,暗暗下了決心。

  深吸一口氣,平靜地問著金鎖:「起來回話,說吧,都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這裡都不是外人,沒有父母不關心女兒的事情的!」

  最後一句是對紫薇說的,紫薇心裡一顫,也明白乾隆說的『事情』是什麼事情。

    金鎖本就對福爾康等人氣得不行,被乾隆氣勢一壓,生氣的話是不說了,實情卻是說了出來。金鎖的記性也不壞,當丫頭的,尤其是貼身丫頭,重複話、記事情的本事那是必備技能。

    要是跟紫薇單獨相處,金鎖估計還要加一段:「格格,為什麼『壞人』皇后娘娘能想到的事情,說關心你的人就不能為你想到啊?那個五阿哥,一開始就是護著小燕子的,他知道你是真格格的時候,就沒有幫你告訴皇上,還千方百計想著維護小燕子,你才是她親妹妹啊!後來我們才知道,那是因為他喜歡上小燕子了,小燕子在他的心裡遠比你這個妹妹更重要!爾康少爺開始送你入宮的時候,也是說要你做小燕子的手和眼睛,說你會拼命保護小燕子!大家都把小燕子擺在你前面,就算她挨了一箭,可是,你失去了一個爹啊!有誰真正心疼你的難處了?好不容易有了爹,皇后娘娘對你也很好啊!你現在在自己的家裡,根本不需要再受委屈的!憑什麼再讓你到漱芳齋去為小燕子收拾爛攤子?」——回到房裡,關門,金鎖還是秉承忠僕守則,盡職地把這話給說了出來。

    鐘茗手一抖,心說,你們還真敢說,我沒踩小燕子的手,也沒紮紫薇的針啊!偷眼看乾隆,乾隆自己正在生氣呢,也瞥了一眼鐘茗,見鐘茗臉上的表情也變了。

  乾隆的嘴角抖了一下,語調沒變,可這殿裡的人偏偏就覺得身上發冷:「朕知道了!紫薇,你就安心住在你皇額娘這裡!」一生氣,也不下棋了,「朕去看看純貴妃母女。」

    鐘茗領人送乾隆離去,轉身對紫薇道:「你也歇著去罷!」心裡卻歎氣,這原著的力量好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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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鎖!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不要聽!」紫薇哭著喊出來,還不敢喊得太大聲,怕引起注意,「要不是有他們,我根本不可能踏進這紫禁城……」

    「皇后娘娘明明讓人去給太太修墳的,皇上早晚知道小燕子是假的。」

    「那是在小燕子進宮之後的事情了,所以,在這件事情上,我們要感激她,就算她當了格格也是一樣。」

  紫薇也傷心,宮裡規矩這麼多,自己剛入宮兩天就接觸到這麼多的注意事項,樣樣都很正確,為什麼一直為她著想的人都想不到?爾康是臣子,五阿哥卻是生活在宮裡的,「爾康當時說那樣的話,不過是為了說服五阿哥和爾泰讓我進宮,他是為我好。」

    「為你好、相信你是真格格,就該知道你還在太太孝期裡,那還讓你穿花衣服……」金鎖小聲嘀咕,看紫薇哭得更凶,連忙換個不要緊的人來罵,「那五阿哥呢?他怎麼可以讓你搬出去嘛!宮裡的人誰不知道要單獨住的事情?!格格,我這麼說你別討厭我,你現在還沒站穩腳跟,皇上和皇后娘娘都說,最後還要老佛爺拿主意的,現在就要去跟別人擠一間屋子,這不是一個哥哥應該做的事啊!」

    「我……我能怎麼辦嘛!小燕子畢竟我的恩人,如果她要我搬過去,我只能去向皇阿瑪、皇額娘要求。」

    「格格!」金鎖靠過去與紫薇抱作一團,一起痛哭,「這樣的恩情,你要怎麼還才算完啊?!我好後悔,如果當時我能爬過山去為你送信就好了,我一定不會冒充格格,你現在也不用這麼痛苦了!可憐的格格……」

    「金鎖……嗚嗚……」

    「格格,不要傷心了。」金鎖拍拍紫薇的背,推開紫薇正面相對,狠狠地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淚,「格格只管做好你的格格,我來做這個壞人好了,反正,皇上和皇后娘娘都說了,讓你住在坤甯宮了,我就攔著小燕子,讓她見不到你、提不出要求,你就不用煩惱了!」

    「這怎麼行?!我也不能躲她一輩子啊!那樣,我成什麼人了?」

    「容嬤嬤說的你也聽到了,小燕子在宮中闖下無數禍事,跟她住在一起,萬一你被牽連、被打板子怎麼辦?她有武功能扛得住,你呢?我不能讓你冒這個險!」

    「那也是我的命了,我不能什麼都不為小燕子做啊!」

    「萬一你被她連累得老佛爺不喜歡呢?你的夢想,太太的遺命,都在你的身上啊!」

    「金鎖,我不能讓你代我受過。」

    「格格,我就是你的丫頭,有事當然要擋在前面!」

    「那我就更不能讓你受委屈了,金鎖,你讓我再想一想,好不好?」

    「……格格,一定不能心軟啊!想想太太的遺命,她可是憋了十九年的氣啊!她是帶著遺憾離開的。」



068乾隆的決定

    乾隆看完純貴妃之後,一臉沉重地回到了養心殿,這一晚,他既沒有翻誰的牌子,也沒去坤甯宮看看兩個女兒。

    養心殿西暖閣裡堆著一堆的奏摺,都是經過分揀過後呈上來的,乾隆隨手翻了一下,數量最多的是給皇太后聖壽節上的賀表,繼續翻下去,也不知道是哪一條惹到他了,索性全推到一邊去。

  養心殿伺候的都是有眼色的太監、宮女,直覺得皇帝現在心情不好,都眼觀鼻、鼻觀心安安靜靜地垂手站著,不敢弄出一絲動靜來。悶悶地坐了一會兒,乾隆拉過一張紙,高無庸快步上前給他研墨。乾隆手裡捏著筆,像是在想著什麼,待高無庸研滿了一硯池的墨退下了乾隆才動筆。

    右起豎寫第一行『純貴妃所請永瑢事』,往左隔兩寸距離第二行寫『宮妃晉封事』,往左再空兩寸第三行寫『福倫家抬旗事』。

    寫完,厭惡地皺了皺眉,沾了墨,抹去第三行,在左邊寫道『唯福爾泰抬入鑲紅旗,餘者不變』下筆極重,紙上顯得墨淋淋的。

  撂下筆,擦了擦手,端起茶盞就想起金鎖學的話來了,這福家插手的事情也太多了些!居然還敢設套誘紫薇出去,誘出去還不算,還要攛掇著紫薇搬出坤甯宮?!混帳!還敢懷疑皇后對紫薇不好?!

  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紫薇在他們家,顯是受了不少委屈,好好的孝服都不能穿,還差點……別說乾隆現在對皇后的印象挺好,就算不好,那也是家醜,容不得外面的臣子拿來說嘴。

  想到福家隱瞞真情不報,乾隆越發惱火了,本來還勉強給全家抬個旗,防著巴勒奔無意問起時也算全了面子,現在不管誰來,乾隆都不想給這個面子了!有些人就是這樣,給他三分顏色,他就能開起染房來了,狗仗人勢得能在養心殿稱爺!

    又在旁邊小注了幾個字,『紫薇不可降於此門、須設法』,拉拉領口,乾隆這才覺得喘過氣來了。決定儘快打發了福爾泰滾到西藏去,再尋個由頭免了福爾康的職,讓這家人從此絕跡於眼前才好!

    倒回來再看第二行,這回想得久了些,寫下『各依序進』,『蘇佳氏暫居貴妃位』、『舒妃、令妃擇一晉位貴妃』。寫完了,再端詳一下寫過的字句,乾隆點了點頭,拿指甲在舒妃、令妃的名字旁掐下了一道印兒。頓了頓,抹去令妃的名字,『慶嬪、穎嬪晉妃位』、『博爾濟吉特氏晉嬪位,著禮部擬祥稱備用』、『餘者常在、答應晉位,皇后酌辦』。

    再看最後一項,這是今天純貴妃請求的,也是讓乾隆最鬱悶的。

  純貴妃要求給永瑢一個合適的安排,如果在幾年前,乾隆一準要懷疑是因為皇后太過狠厲,讓純貴妃覺得死後兒子有危險,但是現在鐘茗已經明白表示過對永璂未來的期望,行動上也沒有逼著永璂『上進』,乾隆只能感歎,這宮裡一個兩個的怎麼都不惦記大位了?也好,兄弟之間能不爭最好不要爭,可惜永琪現在居然迷上了個不學無術的小燕子!

    沾沾墨『出繼慎靖親王允禧為孫』,寫完,乾隆舒了一口氣,就先這麼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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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朝,乾隆就讓禮部擬一下祥號備選,不但朝臣交頭接耳,宮監也互相使眼色。大家心裡一琢磨,這回不可能只封一個人吧?一般來說,晉位都是幾個人一起的,那麼,這回誰會晉位呢?

  皇貴妃的位子空著,結合純貴妃的現狀,估計是要在她死前或者死後封給她了,這個位子大家暫時不想了。貴妃位可是空了一個,現在妃位只有兩人,嬪位也不足數,這次的晉封會是一項大工程。

    生財有道的太監、宮女在第一時間把消息傳到內宮,朝臣們一下朝也三五碰頭、嘀嘀咕咕。前朝後宮的氣氛登時活躍了起來,紛紛猜測著結果。後宮雖然不得干政,卻是能實實在在影響皇帝的,也會影響到外朝勢力的消長。

  任別人猜得五花八門,乾隆卻到坤甯宮裡來跟鐘茗商量事情了——晉封妃子,怎麼說也要跟皇后打聲招呼,給皇后一點面子。

    鐘茗吃了一驚,她真以為這回晉升的會是令妃,沒想到卻是舒妃。估計是太驚訝了,鐘茗的臉上真實地反映了此時的心情:「舒妃?呃,也好,要說晉貴妃的話,最好是從舒妃、令妃裡頭選一個,兩人各有所長,舒妃卻是滿洲老姓,我冷眼看著,她辦事倒也沉穩。」

    「朕打算把永瑢過繼給二十一叔。」

    「啊?」鐘茗這回真是被雷劈了,「純貴妃正在病中,你要出繼了她的兒子?」

    「正是她所求,這個你就不用管了,二十一叔生前也喜書畫這些雅事,與永瑢似是脾性相投。」擺擺手,「你把貴人、常在、答應的事定一下給朕看看,如果沒什麼不妥,八百里加急與聖壽節的賀表一塊兒送到五臺山上去。」

    鐘茗心說,讓我管我也不管,隨你折騰去吧,儲嗣的事情最會落埋怨了。

    到鐘茗手裡決定的都是常在、答應的晉升了,頂多升到貴人,事不大也不複雜,不一會兒就定了下來,乾隆看了一眼,也不甚在意:「那就發了罷,年前也能定了下來,好沾沾喜氣。」

    鐘茗無可不可的,令妃沒有升位份,可見乾隆對她的心思淡了,這倒是個好消息了:「紫薇的素服今兒得了,連著花盆底兒、補辦的首飾,正在屋裡試衣裳呢,我另讓內務府給她配了兩個宮女、兩個太監、兩個嬤嬤,這是一等的例,尚有粗使的也都配了。這兩天好學一下規矩,學會走路請安一類,等不會鬧笑話了,再讓她到各處請安去。」

    「朕還有事,就不看她了。老佛爺快回來了,緊著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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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回到養心殿,第一件事就是發了明詔給福家,連指婚帶抬旗一併辦了。猶豫了一回,還是親自動筆寫了把永瑢過繼給允禧的詔書,命欽天監擇吉日、內務府用心準備一應禮儀,在最快的時間裡把事情辦好。仔細看了一遍,又壓下了,想了想才口諭欽天監擇過繼的吉日、內務府準備禮儀。

    福家人滿心歡喜地準備接旨,福爾泰指婚的事情那是板上釘釘了,更可喜的是全家抬旗!香案擺好,卻只是抬了福爾泰一人,讓福家人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明明五阿哥說的是全家抬旗的。可又不好明著問,只能領旨謝恩、酬謝跑了一趟的宮使。福爾泰現在是貝子又抬了旗,比較有身份了,當下由他開口打聽。

    宣旨太監很奇怪:「旨意是皇上口述,當值的蔣溥蔣大學士草擬,皇上過目以後用的璽,能有什麼缺失?」

    福倫連忙滿臉堆笑:「公公辛苦了,不過是想知道這婚事要如何準備?何時完婚?」

    「那個啊,要看西藏那邊兒是個什麼章程,咱們這裡才好商量。」

    「敢問公公,如果內子也想入宮到坤甯宮謝恩,現在好不好辦呢?」

    「那要夫人往坤甯宮遞牌子請見,皇后娘娘允了才成啊!」

    福倫又額外塞了一個紅包,這才送走宣旨太監。

    「這不可能,五阿哥明明說是全家抬旗的!」福爾康有點激動了,只抬爾泰,那家裡其他人的身份還是沒變,他要怎麼娶紫薇?

    福倫道:「你給我冷靜!明天謝恩,你額娘見了紫薇再作打算。」

    「阿瑪的摺子不是已經寫好了麼?為什麼不是今天?」

    「我寫的是謝全家抬旗的摺子,怎麼能遞上去!」擺擺手,「你有功夫多琢磨一下皇上這是什麼意思,咱們家要抬旗,不一定非指著爾泰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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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家接旨的時候,八百里加急已把聖壽賀表、晉位名單、永瑢出繼等事項一併往五臺山送去了。永珹、明瑞兩人帶著各處妻子打聽到的『內幕』,押送著壽禮在後面慢慢地往五臺山行進。

    乾隆處理完事務回到坤甯宮的時候,鐘茗正在正殿看紫薇走路。乾隆看到紫薇雖然還有些僵硬,卻已經似模似樣了,大感欣慰。紫薇見乾隆來了,因為自己走得還不甚好,有些窘迫險些摔著,金鎖連忙扶起了她。

    鐘茗搖頭道:「皇上看紫薇的鞋底,比尋常穿的矮了一寸,口兒也大得多,要慢慢的往上加,就容易學得多了。要是一上來就弄三寸開外的底兒,扭傷了腳一個月的光景就要浪費了。」

    「這個主意倒好,紫薇覺得怎麼樣。」

    「回皇阿瑪,紫薇還是覺得自己好笨。」

    「慢慢來,只是習慣的問題,只要肯用心學,保管你在年前就能似模似樣了。」

    乾隆看了一下紫薇,回頭對鐘茗道:「大概明天福倫家的就要進宮來謝恩了。」

  紫薇腳下一顫,險些摔倒,金鎖扶著她胳膊的手稍稍加大了點勁,紫薇壓抑住心情重新站好。

    鐘茗奇道:「她來謝我什麼?坤甯宮裡她可是稀客,為著福爾泰的婚事麼?」又看了一下紫薇,遂低下頭道,「也好。」

    正色道:「皇上,既然是自家人,我便有話要問紫薇。」

  看著乾隆點頭了,「紫薇不須避諱,金鎖陪著你格格那麼多年,也一起聽罷。」盯著紫薇,「給了你一天的時間,想來你也該想明白了,為什麼塞婭來找你,說是福爾康想見你?」

    乾隆也想起來了,小燕子仿佛喊過『爾康喜歡的人是紫薇』?再看紫薇的樣子,像是也喜歡上了福爾康?

    鐘茗有些發怒了:「這個混帳東西!居然敢肖想格格!還有你,不會是對他也有意吧?」這絕對是明知故問。

    紫薇站不住了,跪在地上,眼淚就出來了:「皇阿瑪、皇額娘,實在是在那種情況下,紫薇身邊除了金鎖,只有一個爾康可以依靠了!他為了我,不惜反抗他的父母,把我留下,我這才能有機會見到皇阿瑪和皇額娘啊!」

    乾隆默然,又記起來某段『原可以殺了紫薇,保持這個永久的秘密,但是沒有做』的自述來。

    鐘茗道:「是福倫夫婦要送走或殺了你,但是福爾康保下了你,是麼?這麼看來,他對你倒是有幾分真心了。」

    紫薇伏在地上:「求皇阿瑪、皇額娘不要怪罪爾康,一切都是因為我們的情不自禁,我愛他、他也愛我……」

  金鎖對福爾康心有不滿,但是回想起當時福家夫婦對紫薇的那些話,句句提到紫薇與福爾康沒有未來,暗示著不可能明媒正娶,兩人不可以認真,還說著『不忍心委曲』紫薇的話,卻分明表示不接受紫薇。

  最後主僕二人不得不離開福家,現在想來,深宅大院的福家,怎麼能讓格格從從容容地留書出走還不驚動人的?又覺得福爾康在那樣艱難的時候還能不離不棄,倒也算是格格良配了。但是有福大人夫婦那樣的公婆,實在讓人討厭!

    鐘茗聽到情不自禁就嘴抽抽,心說丫『情』不自禁,行為總還是可控的吧?!「你還帶著孝!」鐘茗一拍桌子,「孝期豈可議婚?」頓了一頓,柔聲道:「他要是真為你好,便向宮裡透個話,有這樣的功勞,我們又能怎麼樣?何苦『官鹽當成私鹽賣了』,倒弄得名不正言不順了,他的腦子是怎麼想的!」

    以紫薇的私生女身份,下嫁一等勳貴之家,那是不要想了,皇帝私生女也是私生女。也就福家這樣的人家還能湊合著了,鐘茗如是想,至少福爾康寧願毀容也不另娶緬甸公主的。

    乾隆心說,就憑他?勉強算他一功了,不殺他就算朕寬大了,還要把女兒嫁給他?妄想!——

  「紫薇起來!好好學規矩!不要胡思亂想,你皇額娘說的對,你還在孝期裡,談婚論嫁的對你名聲不好。總要出了孝,正了名,再說其他。」

    皇后真是能幹,紫薇母喪正是個好藉口,朕也不用做惡人硬拆了紫薇和福爾康。一道宮牆隔兩年,兩年的時間夠讓紫薇長長見識了,兩年一過,以宮裡格格的眼界,自然看不上福爾康,也夠讓周圍的人忘了小燕子的那一嗓子『爾康喜歡的人是紫薇』——是他喜歡朕的格格,又不是朕的格格喜歡他,不過大家能忘掉還是最好。再不濟,滅了福爾康,總不會有人費力去記個不怎麼樣的死人吧?

    紫薇一顫:「是。」慢慢地扶著金鎖站了起來。

    次日,福倫之妻果然遞牌子請見。到坤甯宮的時候,紫薇仍舊在練習走路。福倫之妻先是給鐘茗行了禮,說了幾句場面話,這才給紫薇見禮。紫薇習慣性地想回禮,被一旁嬤嬤拉住。

    福倫之妻行完禮,送了賀禮,還一個勁的請罪:「原是奴才家裡粗心,備的衣裳竟然不妥,真是該死。」

    紫薇連忙讓金鎖扶起福倫之妻:「您說的哪裡話?要不是您收留,我現在還不知道流落何方了。」

  心裡卻很複雜,因為她是福爾康的母親,紫薇不能說她什麼,但是那樣計較過自己身份的人,雖然是慈母心腸,到底是傷過自己的心。想著以前寄人籬下,生怕跪在面前的這個人不高興,看著她如今拜倒在地,紫薇心裡感慨萬千。

    金鎖就單純得多了,這是個逼走過她家格格的人。又為紫薇發愁了,這樣勢利的婆家,格格又是個軟性子,如何才好?

    福倫之妻從坤甯宮告退,原想見一個令妃,延禧宮裡的人說令妃去欽安殿跪經了,福倫之妻只得怏怏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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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妃聽到晉位元的消息,攥著帕子的手緊了緊:「冬雪、臘梅,收拾一下,咱們去欽安殿。」

    「娘娘,您這兩天淨往欽安殿跑了,現在這樣了,還去?」冬雪跟令妃時日不短,也有一點插話的資格,「不想法子見一見皇上麼?這可是關係到您的前程。」

    令妃淡笑:「去!」

    冬雪、臘梅對望一眼,乖乖打點令妃所需物品,跟著去了欽安殿。到了欽安殿,令妃照舊是跪經。冬雪、臘梅心裡發急,皇上好幾天沒翻延禧宮的牌子了,娘娘居然還不動如山,讓人好不擔心。

    到了聽到晉封消息的第二天,欽安殿裡,冬雪、臘梅算是服了令妃了,乾隆居然到了欽安殿,還到了令妃這兩天一直跪經的後殿!

    欽安殿內供奉玄天上帝,按制,凡遇朔望、萬壽聖節、元旦及國家大慶等,大祭於前殿;遇列聖列後聖誕、忌辰及元宵、清明、中元、霜降、歲除等日,於後殿上香行禮;凡上徽號、冊立、冊封、禦經筵、耕耤、謁陵、巡狩、回鑾及諸慶典,均祗告於後殿。老佛爺的聖壽,快到了,乾隆作為孝子,光在聖壽當日帶著大隊人馬露一下臉是不夠,總要在這之前自己來上炷香才更顯得母子情重。

    後來,據欽安殿的太監道士說,令妃見了乾隆先請罪,只顧順著皇上的話往下說自己不動腦子啊、做事不仔細,居然沒注意到還珠格格應該著素服啊……一句不辯解,只管認錯。然後在皇上問起的時候,才由一旁的宮女說是為老佛爺祈福,也是為自己贖罪。

    末了,皇上也軟和了。

    要說舒妃與令妃兩個人,乾隆更喜歡令妃多一點。雖然一度懷疑她有所圖謀,然而她這幾天卻是老實得很,悶不吭聲,也不解釋,還悶聲不響地跑來為老佛爺祈福,讓乾隆又反省是不是真的冤枉了她了。

  『還珠格格』的烏龍事,令妃當然有責任,更大的原因是自己先說了長得像,令妃這才順竿爬的。無論是小燕子還是紫薇的話裡,都沒有涉及令妃主謀之類的話,她只是在討好朕,是吧?是福家借著她的勢,暗地裡也利用了她,是吧?

    乾隆心裡拉鋸一樣翻來翻去想了一回,還是決定暫時相信令妃不是壞人。這一切不管怎麼看都像是福家在裡面左右逢源、上下漁利,尤其是永琪現在還老是往福家跑,福家還在想法子想誘拐紫薇!乾隆在心裡下了定論——都是福家的錯,令妃要是想插手,自己聯繫小燕子、紫薇就好了,用不著繞個圈子通過福家。

    令妃到底當不得大任,奉承上頭也還使得,只是處理事情上就差了一截,不管是處理宮務還是在小燕子的事情上(誤認格格、孝期著裝),或者是『識人』(親近福家),都有所欠缺究竟是少了一份氣度。

  不如就讓她在妃位上待著吧,先看看再說,反正宮務有皇后管著,還有舒妃幫襯著,並不缺一個令妃管事,她只管好好當她的妃子奉承上意就行了。

  還有七格格、九格格兩個女兒在,真處置了令妃,兩個女兒也要受影響的,希望令妃是真的傻乎乎的被人利用了。

    這樣安慰了自己一番,乾隆覺得舒服多了。十幾年的感情,還真不是說散就散的,皇帝雖然疑心病重得嚇人,卻也不想相信枕邊人在對他使壞,弄得自己真的像個孤家寡人了。

    當天晚上,乾隆就翻了令妃的牌子。鐘茗一挑眉毛,蓋了印。宮裡眾人都在歎息,這回的貴妃,是令妃的了。舒妃幾乎要拿竹剪子把最喜歡的菊花給鉸成碎末兒,也只能認了。

    正因為這樣,待到聖旨明發,舒妃晉位的時候,令妃整個人都懵了!

    旨意是在聖壽節前發的,開頭照樣是奉皇太后懿旨的字樣。內務府的人便加緊準備冊封禮,這次的冊封禮比冊封公主要麻煩些,還要祭告。令妃不在名單內,許多場面並不能參加,只能待在延禧宮裡聽著細樂大作。臉陰得連冬雪臘梅都不敢靠前,七格格九格格都窩在自己房裡不敢露面。

  實在是順風順水太久了,現在的打擊又太大了,風度這東西怕要調整一下心態才能繼續保持的。可對令妃來說,沒有一個平靜的時間讓她來調心態,反倒是打擊接二連三到了。

    好不容易祭告之禮完了,冊封之妃、嬪率公主、福晉、命婦拜完了帝、后,輪到令妃出場了,卻是她要與眾宮妃一起去舒妃的宮裡拜貴妃,還得正裝打扮!

    晉了妃位、嬪位的慶妃、豫嬪(多貴人博爾濟吉特氏)等先到翊坤宮裡拜了老資格的貴妃純貴妃,見純貴妃精神不佳,也不便多留,告辭出來去了舒妃的咸福宮。

  令妃被通知也要去拜見新貴妃的,咸福宮門口,慶嬪等見了令妃本能地要行個禮,福到一半兒,才憶起如今已是平級了,就又站直了身子。別的時候可以軟,這冊封禮的當天,在新貴妃的門口,慶妃還不敢給新貴妃添堵。

    令妃的臉硬了,強笑道:「恭喜妹妹了,等了你們好一會兒了,一起進去罷。」

    進了咸福宮,舒貴妃升座,令妃偏偏還是妃位裡的頭一人,還要領著眾人給舒貴妃行禮!往昔令妃何曾覺得舒妃是個威脅?今日卻要直面著不大看得上眼的舒妃,給舒妃行禮,令妃一陣胃疼。

    舒貴妃是喜從天降,見令妃給自己行大禮,一時沒反應過來,反倒讓令妃在地上多跪了一點時間。舒貴妃這回是真的樂得忘了,令妃心裡更難過了。等起身的時候,看到舒貴妃臉上掩不住的笑容,令妃覺得這簡直就是在諷刺自己似的!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自己已經察覺到皇后似乎與以前有所不同,這幾日也沒有在皇上面前再說皇后的不好,皇上翻自己的牌子翻得也勤,怎麼看,今日坐著受拜的都應該是自己。

    咸福宮在座的都有些似笑非笑——令妃走神了,估計是打擊太大了。令妃回過神來,才發現不好,連忙重整表情。

  讓人不禁稱奇,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能裝得跟沒事人似的,也難怪能有今日的成就了。不過,這個『今日』還要再酙酌啊。在座的人在心裡不厚道地笑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48 AM


069酒後吐真言

    正式的禮行完了,剩下就是閒話時間了,因為這是一齣『集體升職記』,在座的妃嬪都笑顏逐開。

  最不高興的就屬令妃了,舒貴妃看在眼裡樂在心裡,嘴角不免就帶出一絲笑影來,讓令妃心裡更難過。一直順風順水,只有皇后能讓她小有不快,今番卻要拜個一直被自己壓得死死的對手,受此打擊,令妃能保持面上不失態已經很不錯,再讓她一如往昔地八面玲瓏,未免有些強人所難了。

    舒貴妃見令妃沒了往日靈性,心下更樂。後宮主位唯舒妃與令妃、慶妃年齡差不太多,慶嬪資歷不如兩人,舒貴妃目下最主要的對手正是令妃。

  一直以來,令妃出身不如舒貴妃,居然與舒貴妃同步晉封,還比舒貴妃得寵,生孩子還比舒貴妃多,在乾隆面前也比舒貴妃更能說得上話,死死壓在舒妃頭上,這讓葉赫那拉氏出身的舒貴妃非常不舒服。

  後宮晉封也是個論資排輩的事情,令妃背景不如舒貴妃居然事事爭先,舒貴妃豈能痛快?更要命的是,令妃似乎沒把舒貴妃這個『同僚』放在眼裡,根本沒把她當對手,人家直奔皇后去了。宮裡跟紅頂白的事情多了,舒貴妃沒少憋屈。

    今天好了,自己坐著,令妃要在下面肅跪叩,多少年來的怨氣一掃而空!想到以後每次見面令妃都要給自己行禮,舒貴妃的笑容更深了幾分。心情一好,氣度也大了,日子還長著呢,何必在今天給人沒臉,讓皇上知道了說自己刻薄、當不得大用?

    「時候也不早了,橫豎咱們姐妹都在宮裡,以後相聚的日子多著呢,慶妃、穎妃、豫嬪你們宮裡還有事沒完呢。都散了罷!」

    待眾人散去,舒貴妃笑著扶著咸福宮宮女回了內室,在大穿衣鏡前端詳了一回自己的一身貴妃服色,越看越滿意。朝冠多了一層,珍珠多了幾十顆,樣式也更繁複,看著更有范兒了。令妃看著這樣的自己,怕是要慪死了吧?

    宮女太監很有眼色地誇讚,讓舒貴妃更高興了。

    「得了,就你們嘴甜!換上吉服,咱們再去坤甯宮給皇后娘娘請安!」

    「娘娘……」

    「去!」

    舒貴妃是去謝皇后的,單憑著令妃與舒貴妃這麼些年來的情形,就能看出來乾隆更喜歡誰了,可這回晉封的事情令妃居然被壓了下來,這裡頭絕不單純是乾隆的想法了。聯繫到皇后與令妃的鬥法,舒貴妃更覺得要去拜訪一下皇后了。

    坤甯宮裡,舒貴妃第一次見到了紫薇。此時紫薇的行止已經很像樣了,穿著花盆底行動也不會覺得很不習慣,可鐘茗卻覺得紫薇最近的舉動有一點奇怪,明明規矩學得不壞,人卻顯得不安,連帶的金鎖也有些詭異。

  從準備老佛爺聖壽開始,聖壽完了就要到十二月了,宮裡就要開始準備過年的事情了,鐘茗正是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顧慮到強大的主角光環,鐘茗覺得有必要在宮裡人都忙著晉封後的朝拜、會客、召見的時候,仔細問一下紫薇。

    支走了閒雜人等,連紫薇的嬤嬤都打發去休息了,鐘茗才跟紫薇『閒聊』。先拿近來宮務說了一通閒話,正要進入正題,舒貴妃來了。

    看到紫薇,舒貴妃也愣了一下,仍記得給鐘茗見禮。鐘茗覺得可惜,看來又要另找時間了。

    「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怎麼想起到我這裡來了?」鐘茗打趣舒貴妃。

    「奴才得有今日,都是皇上、皇后給的。」舒貴妃很乖覺地回道。

    鐘茗道:「還不給舒貴妃看座?」一面對舒貴妃道,「這就是紫薇了,我估摸著這宮裡怕是要傳瘋了吧?」

    舒貴妃陪笑道:「大傢伙兒只是想瞧瞧真格格是個什麼模樣,」抬眼上下打量了一下紫薇,看得紫薇有些惴惴才收回眼來,「要是當初是這個格格,奴才宮裡的那盆『蟹爪』明年還能見得著呢。」

    「又想你那『蟹爪』了?」鐘茗笑對紫薇道:「這是這宮裡的苦主之一,教小燕子規矩反被壓爛了最喜歡的花。」

  對舒貴妃道,「可得想清楚了,薇格格跟那個還珠格格可不是一個人!別把那丫頭的事算紫薇頭上,我可是不依的。」

    「哪兒能呢?一看就不一樣,瞧這通身的氣度。」舒貴妃也笑,「依奴才說,要是您有空,還是跟唐嬤嬤撕擄一下的好,那位才是真的苦主呢!」又笑對紫薇道,「格格不知道吧?當初,皇上以為那個還珠格格是,呃,大明湖來的『滄海遺珠』,跟皇后娘娘商量著,為她能討老佛爺喜歡,特地請了老佛爺身邊極有體面的唐嬤嬤教她規矩,結果被打得養了三個月的傷!還口出狂言,說宮裡的嬤嬤壞!當心大家把帳記到你頭上!格格在宮裡這些時日,覺得宮裡的嬤嬤待你不好麼?」

  一面說一面笑,雖是閒話口氣,卻讓紫薇身上發冷。

    金鎖乾著急沒辦法,往日遇到這樣的情形,她早搶白上去了。近來規矩學得多,她知道不能隨便插口,只有站在一邊咬牙的份。

    鐘茗放鬆了往引枕上一靠:「你就嚇唬老實孩子罷!紫薇甭聽她的,那些都是小燕子頂著『夏雨荷女兒』的名頭弄出來的,跟你沒關係。那些老帳,小燕子自己早了了!皇上賞了她二十板子,早把這事抹平了。」

    舒貴妃拿帕子一掩嘴:「可不是,二十板子,打得直喊娘,『你為什麼走得那麼早?為什麼丟下我?』引得皇上想起你額娘了,令妃一求情,倒饒了她。」

  看著紫薇臉色一白,舒貴妃放下帕子改捧茶盞了。

    「敢情你到我這兒就是來擠兌孩子的?」

    「娘娘哪裡話?」舒貴妃放下茶盞,正色道,「是來給娘娘磕頭的,早上是禮數,現在是心意。」真就扎扎實實又翻身磕了三個響頭。

    「你這又是做什麼?」鐘茗皺眉。

    舒貴妃起身:「奴才順道也是來看看薇格格的,這麼一看,也就放心了,沒再來個會大鬧天宮的,奴才的日子也能過得舒服些。娘娘辛苦了。」

    「你是真叫還珠格格給鬧怕了,得了,以後有你的舒服日子過。」

    「奴才謝娘娘。」

    「得啦,回咸福宮待著接駕吧。」鐘茗笑道。

    「奴才告退。」

    看著舒貴妃走了,鐘茗對紫薇招手:「到炕上來坐,皇額娘有話對你說。」剛好舒貴妃提供了一個好引子。

    紫薇坐過來,鐘茗看著她的眼睛道:「你在這宮裡,可能會有些艱難,這些,我幫不了你,你皇阿瑪也幫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就像剛才的舒貴妃,她是吃過小燕子苦頭的人,雖然你和小燕子是兩個人,但是,陰差陽錯之下,她做的事情難免會牽連到你。別跟我說你不怕,她是你恩人這樣的混帳話,想想你額娘。」

    紫薇的眼圈紅了。

    「你一個姑娘家,如果沒有她闖圍場,八成是見不到皇上的,找也要找宗人府而不是太常寺。有一條說一條,咱們得謝她。可是她明明有那麼多次的機會,偏偏要到裝不下去的時候,才說要把爹『還』給你。就算她不是存心的,可既想著要『還』,就不該頂著你的名頭,給你惹下這麼多的冤家!說這些,只是讓你注意,有些人對你不好,不是因為你做錯了事,不要誤以為這宮裡處處都是針對你的人。且忍一時,時間長了,大家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自然不會再誤會了。」

    「女兒謹遵皇額娘教誨。」

    「我看你最近不大高興的樣子,是不是真遇上這樣的事了?我這坤甯宮,跟漱芳齋沒什麼交情,奴才們私底下也沒什麼接觸,應該不會有人遷怒你啊。」

    紫薇站起來:「皇額娘,真的沒什麼。」

    問,是問不出來的……鐘茗不說話,紫薇站在地下有些緊張,揉著帕子。鐘茗看她這樣,分明是一副小女兒態,突然悟了——福爾康!

    「想福爾康了?」看到紫薇腳下一個踉蹌,心說看你嚇的,不過知道怕也好。「我說過了『不要官鹽當成私鹽賣』,你現在時候不對,身份未明不說,還在孝期呢!你要真看上了他,皇額娘答應你,你議婚的時候,一定跟你皇阿瑪提。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學好規矩,得到老佛爺的認同。」

    紫薇慌忙點頭,鐘茗心裡翻白眼,有點恨自己多事。讓他們纏纏綿綿多好啊,湊一塊了,一定會鬧事的,一鬧事了,一定會牽連到令妃和永琪的,坐收漁人之利多好啊!為什麼我要提醒她?為什麼?

  好吧,我雞婆了。紫薇除了情情愛愛之外,還算是好姑娘的。永琪只要有個小燕子,一定會出事。令妃,香妃快到了,她怕是要出手的,也不愁把柄。

    歎氣,我就是個勞祿命!這些個破事,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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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禧宮裡,福倫之妻正在等令妃,今天她和令妃一樣覺得憋屈。

    冊封的時候,福倫之妻也在命婦之列,大家都知道她與令妃的關係,且福家與令妃相交甚深,原本跟她說話挺巴結的人都變得客氣了起來,言談動作之間不經意露出的一兩分改變,讓福倫之妻既尷尬又惱火。好在大典肅穆,能製造出N個菜市場效果的女人們都極力控制,並沒有過多交談,這才讓福倫之妻好過了一點。

    拜完了帝、後,再拜貴妃、妃,嬪就不用拜了,福倫之妻就到延禧宮裡候著。令妃作為老資格的妃,又在慶妃、穎妃處多留了一刻,說些鼓勵的話才回來。

    一見到福倫之妻,令妃在人前的偽裝就崩了。

    「表姐……」哽咽了。

    「娘娘……」也不好過。

    然而時間寶貴,擦擦眼淚先說正事。令妃的不得志,從今天的晉封名單上就知道了。福倫之妻道:「娘娘心裡委屈,我知道,可娘娘想想,只要皇上心裡仍然有你,你雖是妃也比貴妃金貴!依我看,娘娘現在想想怎麼再生個阿哥才是當務之急。」

    一席話說得很有道理,令妃不鬱悶了,是啊,別說貴妃了,就是皇后不是也沒從自己手裡討過好麼?皇上喜歡,這才是關鍵。又覺得哪裡不對,這兩年自己好像不太順?

  低頭一想,過去是有些太得意了,過得太順了就忘了要小心。最慘的例子就是那個稱呼的問題,一下子把福家抹成了光杆兒。幸虧來了個西藏公主,否則就要麻煩了。

    「家裡怎麼樣了?」

    福倫之妻說了抬旗的事情,五阿哥怎麼說,聖旨又是怎麼下的一一道來。

    令妃笑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怎麼說,咱們就怎麼做。既然指了婚,西藏的公主又不忌諱,就讓爾泰多陪陪塞婭。我想,看著小倆口蜜裡調油,巴勒奔總不會讓親家委曲的,婆家地位低了,他女兒臉上難道就好看了?」

    福倫之妻得了主意,滿意而去。令妃窩在延禧宮,暗暗想辦法。

    回到家,福倫夫婦密密一商議,福倫有些抹不開臉,娶老婆的時候,令妃還是孝賢皇后身邊的宮女,福家並未想著要攀什麼裙帶,後來令妃發達了,大家一榮俱榮也就罷了。現在抬個旗,倒要兒子去出賣色相,福倫不痛快了。

    「老爺,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計較這些?咱們家要是能抬了旗,以後子孫就不是奴才秧子了,多好!況且爾康與紫薇的事情,總要抬了旗才相宜。難道要等著紫薇孝滿指婚了,咱們再謀抬旗麼?」

    反正都是要借著女人裙帶上位的,早上晚上都是上,開始得越早,大家忘得也越早。真到爾康婚事的時候再抬旗,再翻出爾泰抬旗封貝子的事,越讓人往『裙帶』上想了。這麼一想,福家還真是攀著各個女人的裙帶往上爬的。

    福倫一咬牙:「也罷!」

    福爾泰本就樂於跟塞婭鬧在一處,聽了母親對哥哥與紫薇身份不相稱的擔心之後起了意,稍微想了一下,陪著塞婭的時間越發的長了。有時候還與巴勒奔聊天、射箭、飲酒,討好一下未來岳父。

    這一討好,弄出麻煩來了。

    塞婭見福爾泰對自己的父親用心,也覺得在臨走之前,要尊重一下福爾泰的家人。想來想去,學會穿旗袍應該算一條,巴勒奔說面子上能看就行了,表明態度就好,塞婭同意了。學了幾天,居然小有成就,正趕上福爾泰又來,塞婭就一身旗裝出席了。

    西藏公主,跟駙馬XXOO不用通過老嬤嬤,西藏也沒啥婦人不得干政的禁令,就算有,看著塞婭在巴勒奔面前的地位,這些東西對她來說也是擺設而已。塞婭漂亮又開朗,藏人裡怎會沒有仰慕者?見到塞婭對福爾泰如此用心,大家心裡酸溜溜的,福爾泰遇到了敵手。

    巴勒奔高居主位,塞婭坐他旁邊,巴勒奔很得意,自家的閨女就是好,瞧,那麼多勇士現在還是愛慕她!塞婭看著福爾泰與眾人比了一回武藝贏著回來,也笑得開懷。

  藏地苦寒,男子飲酒是常有的,跟隨巴勒奔來的多是勇士,酒上頭是不禁的,只要別在京城鬧事就好。因為飲酒是習慣,不飲反是瞧不起人,塞婭不像中原女子一樣看心上人喝酒就為他身體擔心,笑瞇瞇地看著一群男人鬥酒,嗯,爾泰的酒量真不錯。

    福爾泰酒量不錯,卻架不住對方人多,他又要表現自己,自是來者不拒。藏族漢子一腔苦悶,公主喜歡你就罷了,咱們失戀了也得拉你一起醉一回才甘心。

  福爾泰被灌醉,巴勒奔喜道:「今晚就留這裡吧,給他家裡送個信。」

    塞婭到底是小女兒心態,不太放心福爾泰,猶豫了一回還是去客房看他了。巴勒奔也喝了不少酒,聽到隨從回報,沒功夫感歎女生向外,決定跟去取笑一下女兒,腳步輕飄飄地往客房去。

    耳朵貼過去,沒聲音?輕輕推開門,悄悄飄了過去,看到女兒呆站在床前,暈黃的燭光也掩不住青白交錯的臉色。

    「小燕子……」

    塞婭抖著嘴唇,顫聲發問:「小燕子怎麼了?」

    「你沒怎麼啊~你穿旗袍很好看,今天塞婭也穿旗袍了,你們真的好像……祝你和五阿哥……這個成語你又聽不懂了……塞婭的漢語也不好……嘻嘻,你怎麼這麼安靜了……喜歡你活潑的樣子,可惜你喜歡五阿哥……我只好退出……爾康喜歡的是紫薇,他不願娶塞婭……還好有我……塞婭很像你……在我心裡……一個補償作用……」

  酒鬼大舌頭,說話有點含糊,關鍵字還是聽得懂的,說了那麼多遍的『像』、『喜歡』,聽得時間長了,摸到大舌頭語的發音規律後最後一句話也聽懂了。

    巴勒奔知道小燕子是誰,嘭地一下,酒醒了!看著女兒的眼神已經不大對了,一用力,擰著塞婭出了客房。

    巴勒奔暫住地的小議事廳裡,塞婭咬牙切齒:「我是沒人要的麼?!混帳!我是瞎了眼!居然看上這個東西!」

  塞婭的漢語跟小燕一樣不好,但不代表她跟小燕子一樣大條,就像我的漢語比比爾蓋茨好,但是我代表我比他更聰明一樣。

    「你要幹什麼?!」巴勒奔也生氣,恨不得活撕了福爾泰,但是不能讓塞婭把事情鬧大。再不在乎禮教,土司的面子還是要的,塞婭的面子還是得保住的。

    「我要揭了老天爺錯給他披上的那張人皮!」塞婭雙目赤紅,氣得直接用藏語咒罵,酒後吐真言,再真不過的道理了,「難道天下就沒了男人?我這個公主就這樣不值錢麼?人家不要了,我還會硬貼上去麼?!憑什麼不跟我說實話,他以為他是誰?!我要靠像誰才能嫁得出去嗎?!我明天就跟大清皇帝說,這個駙馬我不要了!感情都能欺騙、能補償、能替代,他配不上我!」

    「你已經指婚了!」巴勒奔也用藏語說話,敲敲有點發疼的腦袋,塞婭上去替他揉著太陽穴。

    「那又怎麼樣?!我喜歡誰就說出來,不喜歡也說出來,才不會藏東藏西的!我現在討厭這個自以為是的男人!我不用他的『犧牲』照樣活得很好!」

    「乖女兒,不要這樣!咱們回西藏,我一定給你找個天下最好的勇士!至於這個福爾泰,你要不喜歡,我來收拾!」冷哼一聲,「平地上的人到了咱們那裡,多有喘不過氣來的!他們的大將軍王進藏的時候,有很多士兵就是不適應死掉的!」

    「還要我嫁他?」塞婭的聲調瞬間揚高。

    巴勒奔冷笑:「沒有回西藏舉行婚禮,沒有哈達、沒有大活佛的祝福,你怎麼就嫁了他了?趁著天冷,帶他走!天氣暖和了,他又是個習武的人,身體比一般人好,容易適應,要想不被人看出來地收拾了他就不太好辦了!」

    「太窩囊了!」

    「塞婭!你是公主!」巴勒奔提醒,「做事要考慮周到才可以。你要是不解恨,咱們把他埋到土裡!」

    塞婭在一旁磨牙,最終還是同意了巴勒奔的提議——土司家要真都是一點就著的蠢蛋,早被人收拾了。

    次日,巴勒奔向乾隆提出要求,希望早點回去,能在藏曆新年的時候返回最好,年節的時候正好讓『女婿』拜訪一下當地上層,打開了交際圈也好過日子。

  乾隆巴不得巴勒奔把福爾泰帶走,又怕他幫福家說話,不等巴勒奔說其他:「甚好甚好!」快走吧!

    巴勒奔見乾隆一副不想留人的樣子,心裡奇怪,乾隆看他的表情也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哈哈!這是土司家的喜事,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如果趕時間,怕是北京的婚禮就不能辦了。」

    乾隆一點猶豫都沒有:「從藏俗!沒有拜兩次堂的道理!」隨你處置了。

    直到西藏的隊伍連片影子都看不到了,福家還是沒有等來抬旗的旨意,不免心下失望。福倫之妻就盤算著趁著年前往宮裡遞牌子送年禮的時候,再去延禧宮討個主意,福倫則皺著眉,決定找個時間去傅恒府上拜訪一下。家裡最忙的還是福爾康,一面琢磨著與紫薇聯繫,一面計畫著兩人的未來。

    鐘茗見福家沒抬旗,暗下琢磨,乾隆這是怎麼了?知情人都知道,紫薇不可能真正嫁入鐘鳴鼎食的大族的,也就福家還湊合了。難道,乾隆這是要警告一下福家,來個恩威並施?

    「皇額娘~我要這個!」永璂抓著一架黃銅的單筒望遠鏡,是臨近年底各地進上的。

  進上的東西挺多,乾隆讓鐘茗先挑,鐘茗看到了望遠鏡深覺懷念,把它給留下了,又酌留了一些東西,給老佛爺、晴兒、和敬、和嘉、蘭馨、永璂、永瑆、紫薇都挑了些。

    「仔細別碰壞了!」這年頭玻璃可是個稀罕東西。

    「我小心著呢,不會碰壞的,我可拿去玩了~皇額娘~」

    「不許亂看東西,宮裡忌諱暗中窺視!永瑆,你呢?呃……」永瑆拎著一柄銀柄的放大鏡,也是鐘茗的私藏。

    「你們哥兒倆怎麼跟這些東西杠上了?」

    永瑆笑嘻嘻地:「皇額娘,兒子在學畫兒,正在摹工筆山水,這個東西看得清楚真跡。」

    「得,賞你們了!把這個也帶上!」一指匣子,是挑出來的名家書畫,「知道你愛這個,我可把話說在前頭的,不許耽誤了功課!」

    「謝皇額娘。」



070令妃的損招

    老佛爺本人不在京城,這一年的聖壽節就要簡單一些了,雖然該有的程式還是要有,卻比老佛爺在宮裡的時候要輕鬆許多。

  最為難辦的卻是兩個『格格』,紫薇雖被確認為乾隆骨肉,然身份未明,把她弄上桌,這就不好解釋了,還有一個小燕子,女不女、媳不媳的,也不好弄。紫薇就在坤甯宮裡做針線,至於小燕子,聽到赴宴有如此多的規矩,連飯都不能多吃之後自己就先沒興趣了。

    紫薇心裡難過,經過解說,也知道現在最好是蟄伏,忍過這一時,以後就能光明正大地出現,也就接受了這樣的現實。小燕子更是不在乎。她們倆不反對,不代表別人不心急。

    第一個著急的是五阿哥永琪,小燕子不能得一明確的定位,是他最擔心的。第二個著急的就是福爾康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都說紫薇過得還不錯,沒親眼看見他還是不放心。

  把紫薇從坤甯宮弄出來,現在是不用想了,金鎖學皇后說的那些話雖然讓福爾康生氣,卻是無從反駁的正理,想讓永琪幫忙,永琪自己還是滿頭包。

  福爾康還是不希望紫薇跟皇后走得太近,畢竟自己是令妃一邊的人,紫薇在坤甯宮住久了,皇后娘娘在紫薇婚事上說話的份量就更重,她要是一反對,那自己跟紫薇的事就要有麻煩。

    福倫之妻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咬咬牙,進了十二月就備下年禮進宮給令妃請安了。

    令妃笑著看福倫之妻進來:「坤甯宮的年禮,也不能薄了。」

    「是啊,紫薇還在坤甯宮裡呢。」

    「紫薇在坤甯宮裡住著,除了不能隨便走動之外,過得還是很好的。」

    「就是為著不能走動呢,被皇后弄在坤甯宮裡,怎麼看也不是個事,偏偏皇后又說這宮裡斷沒有兩個主子住一個院子的道理。」

    令妃知道這是福家急著想讓紫薇跟小燕子會師,低頭想了一下:「皇后娘娘,規矩最重,由她教導紫薇,是那丫頭的福氣呢。」

    「娘娘,」福倫之妻哭笑不得,「都到什麼時候了,您還有心情開這樣的玩笑。」

    「養在皇后身邊,難道不是福氣麼?」令妃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那這福氣,能不能也分一點給小燕子?也不用你們說,讓爾康透個話給五阿哥,五阿哥相中的媳婦,請嫡親的皇后娘娘調教調教,難道不是正理?天下的媳婦像婆婆,不是麼?」

    「這——要是小燕子也——」

    「我說過了,皇后娘娘那裡規矩最重,小燕子最大的特點,就是對規矩不耐煩,偏偏小燕子又會那麼一點拳腳功夫……」

    「鬧起來,皇后娘娘必定一時半會兒壓不下去……」

    會心一笑,鬧大了,就是皇后娘娘不會教規矩。皇后與小燕子是相看兩相厭,小燕子是個不大講道理的,一點就炸,皇后的脾氣也好不到哪裡去,小燕子一暴力反抗,皇后必會暴力鎮壓,皇后一暴力,那就是不大適合教姑娘家規矩了,就可以借機把紫薇也弄出來。

    「可是,五阿哥會答應麼?他怎麼會捨得把小燕子送到坤甯宮?」

    「那就要看咱們怎麼說了,他不是也希望小燕子能和紫薇在一起麼?既不能委屈了紫薇去到漱芳齋,那就讓小燕子搬到坤甯宮。人是好好的交過去的,皇后就要全須全尾地還回來,還(hai)要還(huan)個比以前好的來!五阿哥要是不放心,自可常去探視。」探出個不妥來才好,「再說了,這個皇后最是要強,要她自認無能、教不好,她是寧死也不幹的!所以,她要麼跟小燕子頂上了,要麼就要給小燕子謀身份,這兩樣,她都討不到好!」

    「再說了,原本就是要讓兩個姑娘住在一起的,只要她們在一起了,是在漱芳齋還是在坤甯宮,有那麼重要麼?小燕子能入坤甯宮,五阿哥必會常常尋機會看她,咱們跟紫薇也就能接上頭了。怎麼算,都是沒壞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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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茗奉詔到養心殿的時候,正迎上乾隆滿面春風地在等她。

    「有什麼喜事麼?皇上這麼高興?」

    「皇后,這宮裡後院的事交給你就對了!」乾隆搓著手,「你猜怎麼著?」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永琪今天跟小燕子鬧翻了!」

    「有這事?」你可別高興得太早了,你那個兒子是寧可不當阿哥、不做你兒子也要這個小燕子的。

    乾隆自從聽了鐘茗的主意,一面放任小燕子去給永琪找麻煩,一面也密切關注,怕出現『教壞了永琪』的情形,今天就有人來報了:「五阿哥和還珠格格慪氣了。」究其原因,還是小燕子上不得檯面。

    要過年了,最大的一個節日,未大婚的時候,永琪的人情來往比較好辦,一旦大婚,哪怕娶的是側福晉,人情來往也要複雜數倍,不能再像未婚前那樣胡亂應付了。

  索綽羅氏是大家姑娘,管家是一把好手,去年的年節並不用永琪費心,色色想得周到。永琪當時並不覺得如何,今年索綽羅氏死了,問題就來了。

    索綽羅氏雖然死了,永琪還是個已婚人士,還是要照著已婚的例來辦的。景陽宮裡,今年沒有女主人,一個胡氏身份太低,無法主持大局。身邊的太監、宮女身份就更不夠了,處理事情也不如索綽羅氏周到,永琪無奈,只能親力親為。還好乾隆為了讓他教育小燕子,最近派給他的差使不多,他還比較得閒。

    正忙得昏天黑地,小燕子又找了來。年前年後一個月,正是老北京最熱鬧的時候,小燕子是來找永琪帶她出宮的。永琪正為著年禮的事情發愁呢,到底要給大嫂送什麼樣的東西,才算既表了心意又避嫌了?

    永琪歎氣:「小燕子,我還有正事要做,總不能到除夕了再趕著送年禮,這些禮單都還沒有確定呢。」

    小燕子一頭興地跑過來,聽到永琪這樣說,很是掃興。無聊地坐到一邊:「那我等你,你快點弄好了,咱們再一起去找爾康,還有柳青、柳紅……」一說起來就嘰嘰喳喳,永琪根本無法安靜思考:「小燕子,你先回漱芳齋吧,我弄完了去找你,你在這裡看著也是無聊。」

    確實無聊,小燕子走了:「你快一點啊。」

    永琪搖搖頭,繼續。

    第二天,小燕子來找麻煩了。一進門,永琪還在比劃著禮單。小燕子就先說永琪說話不算數,害她好等。永琪又解釋:「是還沒有弄好啊,我說了弄好了就去找你的,你等一下嘛。」

    小燕子只想著儘早出宮玩,昨天又空等了一天,要不是天晚了出去沒得玩,她昨晚就吵著要來找永琪算帳了。現在看永琪還是不以她為先,開始煩躁了。

  永琪先是教小燕子文化,結果小燕子沒有絲毫進展,反而變本加厲,只要是成語,她統統聽不懂,不但聽不懂,還要把意思改得面目全非。不禁讓懷疑她其實是全聽得懂,然後專挑成語來曲解,拿人取樂的。

    新年將近,老佛爺快回來了,永琪看著小燕子慘忍睹的學習成果,腦袋大了一圈。禮單定不好,又大了一圈。在這個時候,小燕子又要出宮玩,還嫌自己不守信用,永琪的頭疼了。覺得這回再不能由著小燕子鬧了,得讓她知道什麼是正事,否則何以學規矩呢?

  「小燕子,我是皇阿瑪的兒子,是阿哥,有很多事情要做,不可能隨叫隨到,只陪著你一個人……」

    小燕子見永琪說話不算話不說,還不道歉,還要指責自己不懂事。暴跳如雷:「有什麼了不起?動不動就用阿哥的身份來壓我!你還說你愛我,我看,你愛你阿哥的身份勝過於愛我!」扭頭走了。

    永琪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一揮手,桌子上的筆墨紙硯砸了一地!

    「哈哈!現在還在慪著呢!」乾隆快樂得很,深覺兒子回頭是岸的光明前景就在不遠,「這樣很好,咱們都不用當惡人,永琪也得了教訓!永琪不喜歡了,那個小燕子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也別太高興了,只怕這種小孩子吵架,最後先服軟的還是永琪。」鐘茗提醒道,「永琪性情忠厚,這一次的爭吵未必就能讓他下定決心呢。」

    「有一就有二,小燕子性情不改,他們有得磨!」乾隆極有信心,「永琪傻了才會看上她!」

    可不就是傻了麼?這祖宗十八代不積德的倒楣孩子,皇位不要了、爹娘不要了、兒子不要了,追著隻鳥跑去雲南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萬一真是魔障,可怎麼辦?永琪可不能有閃失。」鐘茗開始覺得留下小燕子不是個好主意了,主意是自己出的,永琪最後也是跑了,如果乾隆想起來翻舊帳,自己頭一個跑不了!「還是把小燕子處置了吧!我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不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乾隆卻對永琪非常有信心:「放心,朕心裡有數!」

    鐘茗只能暫時閉嘴了,離永琪出逃還有些時間,現在紫薇又不跟小燕子混了,梅花烙讓自己給蝴蝶了,還珠或許也蝴蝶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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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蝴蝶個大頭!總有人恨不得把這兩個姑娘捆到一塊。

    次日,鐘茗坐在坤甯宮的正殿寶座上傻了。

    底下跪著個五阿哥,一口一個皇額娘,態度誠懇地請求讓小燕子搬到坤甯宮來,就近讓鐘茗教導一下小燕子。

    什麼『皇額娘掌管後宮,母儀天下』、什麼『皇額娘宅心仁厚』、什麼『皇額娘於規矩上最是懂的了』、什麼『皇額娘管教小燕子是最名正言順不過了』,鐘茗從來沒聽永琪這麼誇過自己。

    還有其他的理由:「小燕子是女孩子,男女有別,有些事情不是我能教得了的。讓她學成語,短時間內是學不好了,只好在規矩上補回來。還請皇額娘費心,宮裡也就皇額娘最有資格管她了。」

  當然,永琪也沒忘了給鐘茗打預防針,要求不要虐待小燕子,「小燕子不是玩劣只是天性質樸受不得約束」、「請皇額娘耐心教導」……

    看到侍立一旁的紫薇,永琪把她也拉上了:「紫薇在宮裡也沒個年紀相仿的伴,正好小燕子與她在外面是結拜過的。」

    被永琪一看,紫薇也只能跪到寶座前求情:「皇額娘,您就幫幫小燕子吧。」

  金鎖心裡把永琪罵個半死!紫薇不能到處走動,金鎖倒要好一點,她人勤快,嘴巴還甜,又有一點傻乎乎的正義感,還是紫薇從宮外帶來的,大家並不很防備她,倒讓金鎖打聽到很多情報。

  大家跟她說的最多的,除了宮裡小道消息,就是還珠格格的豐功偉績,說完了,還同情地看她一眼:「你們格格也是可憐,大家說起她們中的哪一個,都要連到另一個,你們格格弄不好要被她連累的。」

    鐘茗真是後悔沒讓乾隆把小燕子給扔出宮去,早知道當時不殺她,也要把她送得遠遠的!

    扯出一抹笑:「你年後送來罷!」心裡已經破口大罵了[你還真是為她著想啊?她根本就是讓你在『你』和『她』之間選一個,只能有一個人的意志了,你還……你到底有沒有點理智啊?!愉妃生你的時候忘了把你的腦漿給一起生出來了吧?!]

    「皇額娘……」

    鐘茗磨牙:「還有幾天就過節了?老佛爺的年禮要收拾,福晉、命婦一拔一拔的遞牌子,你四妹妹要大婚,乾清宮的大宴我得過問一聲,你六弟過繼的明詔剛發下去還有禮儀要辦,你倒是給我找個閒著的功夫來管教她。」

    永琪一愣,還真是挑錯了時候:「可是老佛爺快回來了,小燕子的禮儀真的沒辦法過關,還請皇額娘開恩!」

    「你道搬遷不要看黃曆挑日子的麼?」鐘茗呼出一口渾氣,「年後罷,也只能這樣了。我醜話說在前頭,教女兒和教兒媳婦是不一樣的,你既然要她做你的媳婦,我就只能按照皇家媳婦的要求去管教她!時間來不及,我就先教她怎麼老實待著,怎麼安靜坐著,」看著紫薇,「你問問紫薇,老四家媳婦來請安、領膳的時候是怎麼做的!」

    紫薇側過臉:「兒媳婦是要服侍婆婆用飯的,四福晉得皇額娘恩典,賜了座,還是要先布一下菜,到了禮數的。」

    這些,小燕子恐怕做不到,對望的一兄一妹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同樣的意思。永琪張口,又閉上了。

    「別再說什麼開恩不開恩的了,要是讓我放低了要求,你還不如直接求老佛爺就接受這樣的小燕子好了!你摸著自己的良心說,小燕子這樣到底能不能行?一年兩年的,不能總這麼隨意下去!我倒是想放縱她,你給我個主意,要怎麼跟老大、老三、老四還有她們的媳婦說?只要求她們不要求小燕子?小燕子在你心裡千好萬好,可老三、老四就不疼自己的媳婦了麼?你好意思對你的哥哥們說——讓嫂子們布菜立規矩,讓小燕子坐著罷!你能麼?就你知道憐惜人?」

    永琪不吱聲了,到底是受了近二十年萬惡封建教育的皇族阿哥。

    「罷了,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我只告訴你一句,只要小燕子別太過份,看在她能逗你一笑的份上,我不為難她——但是,她的大規矩不許錯!」

    永琪一咬牙:「年後還要勞皇額娘費心了。」

    這個時候你倒想起來我!『管教小燕子是最名正言順不過了』,不想著你家令妃娘娘了麼?我宮裡還有未成年啊,我真怕女兒學壞了。還有紫薇,一見小燕子,我這些日子的功夫就要浪費一大半了。

    可永琪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鐘茗要再不接下來,那就是擺明瞭不給永琪面子了。作為嫡母,她可以這樣做,但是做了,就未免顯得小氣——這年頭就是這樣,想要好名聲就要把忍功練到最高——旁邊還有一個紫薇看著呢!

  再萬一,永琪到老佛爺面前一哭訴:「孫兒也是沒辦法了,孫兒一個男人,教這些本不在行,也是小燕子不好,惹皇額娘生氣了,讓皇額娘不想教她bulabua……」再有人添一句:「奴才駑鈍,教不好還珠格格,可惜皇后娘娘事太多,沒能教她。」那樂子可就大了。

    「你且下去罷,這些日子別讓她亂跑!」算是應下來了。心裡安慰自己,不怕不怕,還有時間想辦法,這小燕子是典型的『棍棒底下才能教出來的孝子』,以暴制暴是最簡單有效的,可惜不能用。惋惜,要費腦筋了。

    「老佛爺跟前,全拜託皇額娘了。兒子和小燕子的事,全靠皇額娘了。」

    合著你是賴上我了,是吧?這會兒你那腦漿又全回來了!這誰家的孩子啊?這麼狡猾!

    ————————————————————————————————

    被說到的老佛爺正在山上著急呢。

    永珹、明瑞兩人,一個是孫子、一個是孫女婿,老佛爺見到他們倆本是極高興的。先前的聖壽賀表,晴兒分類看了,複述給老佛爺聽,讓老佛爺的心情不錯。

  永瑢過繼,乾隆說明了原因,老佛爺也覺得既然中意五阿哥做繼承人,永瑢就不是那麼重要了,給他尋個好歸宿也是不壞的。看到晉封的名單,老佛爺一比劃,很合意。當下快馬回信,准了乾隆所言。

    唯一讓老佛爺迷惑的,就是乾隆的『滄海遺珠』了。乾隆總是語焉不詳,他也怕說得太仔細了,老佛爺更生氣,只能含糊著說了是當年風流帳的後遺症找上門來了。老佛爺雖然又好氣又好笑,也不是很在意。可不久又有認錯了的消息傳來,老佛爺開始坐不住了。

    逮著了宮裡派來的大活人,問吧!

    永珹、明瑞都是大男人,男人私下八卦的時候未必比女人的勁頭差,但是明面上還是不能太表露的,兼之涉及皇帝的隱私,就是兒子、女婿也要說話小心的。

  永珹那裡打聽的消息全是說小燕子不好的——消息出自純貴妃一脈,自然無好話;明瑞那裡打聽的消息多一點,說的是紫薇可憐,眼巴巴熬到京城,卻傻乎乎地被別人冒認了爹,又可憐兮兮地寄人籬下差點被『送走或殺掉』——訊息源自坤甯宮。

  關於如何回話,兩人一路上沒少交流,——消息都是私下打聽的,自己心裡有數,好應對就成了,要是一字不漏地說出來,又要惹是非了,反正兩人都是大男人,怎麼能對宮裡的事情這麼瞭解呢?

    到了老佛爺跟前,一律含糊地用「在圍場裡皇上見到個姑娘,不知怎地就以為是格格」、「不知怎地宮裡就已經叫開了,就默認了」、「派到濟南的人回來才知道格格的名字全不對」、「不知怎地又說兩人是結拜過的」、「不知怎地,兩人格格都留在宮裡了」。以表明自己等人是不知內情的,只是聽到一點傳聞,沒有去揭皇帝不光彩的老底——反正皇阿瑪召見的時候也沒跟咱們說明白。

    直說不知道還好些,老佛爺頂多埋怨一句皇上辦事居然也不地道了。一聲聲『不知怎地』讓老佛爺疑竇叢生,心裡難安。

  打發兩人下去休息,老佛爺左右想不通,晴兒就在老佛爺旁邊住著,老佛爺索性起身去找小孫女說話。一推門,晴兒正在把厚厚的一大疊字紙往旁邊藏。

    老佛爺原是打趣地拎起一張紙,正要說什麼,又止住了。

  信是鐘茗口述,和嘉執筆,事情的始末都在上頭了,還特意囑咐了晴兒,寫這些是讓她心裡有數,緩緩跟老佛爺說,萬不可氣著老佛爺。

  老佛爺拎著的那一張紙上,正是寫滿了某人的豐功偉績,不想五阿哥居然喜歡她這樣的!

    老佛爺在山上待不住了,第二天拍板:「提前回宮!」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50 AM


071俏丫環金鎖

    老佛爺要回宮?這還沒到一年呢!永珹和明瑞吃驚不小,倒不是說讓老佛爺從此就待到五臺山上真當個『佛爺』了,可現在是什麼時候?要回也要等春暖花開了吧?

  天上正飄著雪,地下正結著冰,這上山下山的路又難走,雖然不用老佛爺自己勞動雙腿走回北京,這大隊人馬的,從山上往下趕?再踩著積雪往宮裡去?開什麼玩笑啊?!

  老佛爺這都多大年紀了?今年剛好是六十八的聖壽,就是放到宮裡,也是要小心保養的年紀了,奔波這一趟還是執意要來祈福的,換個理由皇帝都未必能答應讓她出來。大冬天的,讓她老人家蹓躂回去?萬一摔著了、凍著了,倒楣的人裡肯定有他們倆一份!

    這麼一想,兩人開始著急了,乾隆是讓這兩人小心解釋,在老佛爺面前先鋪一下路的,可不是讓兩人跑去煽風點火把老佛爺給燒回來的!差使辦砸了,回去怕是要挨訓的。

  永珹著急了,他在老佛爺與乾隆面前並不出挑,估摸著自己說的話老佛爺是聽不大進去的,正好,明瑞的老婆可是皇后養女又得太后喜歡,可以讓他多勸兩句。明瑞也不好過,這種時候,顯然是老佛爺擔心『家醜』,攔著她就更顯得心虛了。

    明瑞腦子到底好使一點:「四爺,不如,您去請晴格格勸勸老佛爺?這個,姐夫和小姨子,不大好搭話……」

    永珹反應過來了:「對啊,老佛爺最聽晴兒的!」

    匆匆趕去找晴兒,晴兒不在自己的屋子裡——除了夜間歇息,她都在老佛爺跟前相伴的,有時候夜裡保不齊還要去照看一下老佛爺。永珹只能悄悄到老佛爺的屋外,看能不能找個機會跟晴兒單獨說句話。

  阻止了唱名通報,放鬆了步子踱到門外豎起耳朵一聽,晴兒正勸著呢。晴兒正自責不已,看了皇額娘的信,居然沒收好,誰又能料到老佛爺會突然出現呢?永珹一聽這情形,正中下懷,連求晴兒都不用了。

    晴兒正在列舉:「天陰下雪、道上不好走,提前回去什麼都沒準備,正是隆冬天氣寒冷,時候也不對,要是現在動身,這年一準兒要在路上過了,那多淒涼啊!」

    老佛爺有些猶豫了,然而一想到目前非常合適的繼承人五阿哥,居然被個什麼什麼都不好的小燕子給弄暈了頭,她還是心神不寧。

    「老佛爺,皇額娘來信,不過是說一些宮裡的事,要孫女兒小心說著給您解悶兒,也好讓您不至於不知道宮裡這一年來的細務,您瞧,四阿哥和姐夫不是都沒有把這當成大事來說麼?真要是要緊的事,皇阿瑪、皇額娘還不早請您回去主持大局了?」

    信裡沒有說讓永琪教小燕子文化課的事情,因為是鐘茗和乾隆兩人私下的打算,洩漏了反倒不美。老佛爺要來信箋,拿著個銀柄的放大鏡,仔細又看了一回,事情仿佛還沒有脫離控制。

    晴兒屏住呼吸看著老佛爺的表情並沒有變得更差,又小心地說道:「您重視五阿哥,難道皇阿瑪、皇額娘就不重視了麼?您放心吧,他們二位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您這麼急著回去,倒會讓他們二位不安、自責呢。」

    老佛爺想了一回:「咱們過了年就走,再不能遲了。」暫時放了心,還是覺得要早些回去才行。

  自己一離宮就出了這檔子事,實在不吉利,這麼一想,這個佛拜得,可能沒拜對時候。想想皇帝開始的時候居然如此草率,果然皇后還是沒能勸住,還有令妃,在延禧宮認下的假格格?老佛爺不高興了。

  皇帝太寵著令妃了!還是皇后處置得體,皇帝又醒悟及時聽了皇后的。永琪有些令人失望,皇帝、皇后怕他反彈沒殺小燕子,老佛爺也贊同。

  雖然信上沒說等著永琪自己厭了小燕子,老佛爺卻能想到,喜新厭舊這毛病,太常見了,尤其小燕子看不出什麼動人之處——因為是截的晴兒的書信,老佛爺就沒有懷疑這信裡的內容會失真,小燕子會很懂規矩——偷聽偷看來的東西,總是讓人更加相信。

    還有那個福家,真是不像話,居然沒在第一時間把格格的事上報!

    晴兒鬆了口氣,準備回去就讓永珹或者明瑞遞信回京,讓京裡有所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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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馬不顧風雪路滑地在驛道上飛奔的時候,乾隆正在生氣。他一點也不想讓皇后『調教』小燕子!

    「混帳東西!居然想到這個法子了!他的腦子怎麼不用到正經事情上頭?有事就拿他皇額娘當擋箭牌!怎麼不想想父母的苦心?!」

    紫薇只說了一句:「皇阿瑪息怒。」就帶著金鎖告退了。

    鐘茗放心了,乾隆怎麼可能會讓小燕子留下?他可是急著要打發了小燕子的,不過是礙著永琪罷了。這事情要是換到另一個人,比如永珹或者永璋身上,乾隆早一根白綾絞死完事了,只因對永琪寄予厚望,這才多費了心思,不想這小子一點也不體諒,反把乾隆氣得要死。

    當時不讓殺了小燕子,鐘茗純是為自己的安全考慮得更多一些,生怕小燕子死了,把永琪激勵成一個為愛傷心、奮發圖強,最後要滅了兇惡地拆散有情人的巫婆後母。

  現在,小燕子的另一功效——拖後腿——越發顯現出來了,乾隆對於永琪開始有些許不滿了。鐘茗琢磨著,現在要緊的是把自己給摘出來,別到最後永琪玩完了,讓人聯想到是自己故意把小燕子給留在永琪身邊『教壞永琪』的就好。

    「說起來,兒子有一這樣的事,求額娘幫忙,也是常理,別瞪我,難道不是麼?只是他也不想想,小燕子那樣的,能行麼?但凡她能懂一點事,還用得著弄個現在的情形麼?當初她老實說了是來送信的,不冒認了這個格格,永琪再說看上她了,咱們也不會計較這麼多。現在好了,宮裡已知道她是義女了,再改口?皇家還沒到要養個童養媳的份兒上吧?」

    乾隆冷笑:「養也不養她那樣的!永琪這個混帳,看他議政也頭頭是道,怎麼一碰上男女之事,就這副模樣了?先頭的索綽羅氏也是大家姑娘,也挺得他待見的,就不見他如果不顧體統。」說著說著,下了結論,「還是小燕子不好!」

    「皇上且先不要生氣,小燕子要搬來,至少要出了正月,我真不信這兩個月裡,他們不會再鬧事!鬧崩了,也省心了。只有一條,怕一鬧又是永琪去服軟兒,我也覺得奇怪了,明明不是永琪的錯,怎麼最後反是他認了錯去?」

    「色令智昏!」乾隆咬牙。

    「小燕子就是有點色,也全讓粗魯的舉動給弄沒了,太奇怪了。」

    乾隆想了半天,也覺奇怪:「對啊!」

  至少乾隆就不會喜歡說話的時候『雞對鴨講』的女人,溝通?談心?沒共同語言,要怎麼談?以小燕子的文化水準,能談什麼?至少乾隆是拿小燕子當笑話看的,問題是永琪不是拿她當笑話看啊!「不會真有什麼古怪吧?」一副講鬼故事的口吻。

    「大過年的,別亂說話!看到年後,真有異常,也顧不得永琪怨了……」

    「好!」

    說這個你也信啊?撇嘴,我得留下她再闖會兒禍才行。歎氣,還是請她去跟簫劍勝利會師比較好。殺人放火的事情,不被到份兒上,我實在做不出來,即使看到小燕子氣就不打一處來,恨不得她立時消失了,可這種殺人滅口的勾當……小燕子,如果不是闖了回圍場,她這會兒還在北京城快樂地蹦躂呢。

    回到房裡,金鎖大贊:「格格,您今天不為小燕子說話,就做對了。」

    為著昨天紫薇為小燕子說話,金鎖埋怨了她半天。

  紫薇苦笑:「我可是說過,寧願不認這個爹,讓小燕子繼續做格格的話的,現在突然疏遠了,讓人怎麼看我?這後宮裡,人言可畏啊!」

    「又沒有人知道!再說了,你認爹,明正言順,憑什麼因為一個冒充的人不要爹啊?被皇上宣的當時,你就該跟她扯開關係的,白白的,她在宮裡得罪了多少人啊,都要算在你頭上了!」

    紫薇搖搖頭:「是小燕子衝進宮裡,為我和爾康說話的,當時,誰知道皇阿瑪、皇額娘已經查到真相了?她也不知道的……吧?」

    「格格,我從來說不過你,每次你總是說一大堆聽起來很對的大道理。可是聽起來有道理,卻總是讓人覺得不對勁,怎麼我覺得每次都是你倒楣了,還要幫害你倒楣的人開脫?明明你差點被福大人和福夫人趕走就為了保護小燕子,差點認不成爹的,為什麼你還要感激她?」

  金鎖鬱悶道,「格格,小燕子你別多跟她交往了。你總要想想太太、想想你自己,她是為你受了傷,差點送命,可是她也從一個街頭賣藝的,搖身一變成了格格,有多少的恩情,也還夠了。」

    「怎麼可能嘛!我在宮裡,五阿哥也在宮裡,他是那麼喜歡小燕子,以後就是姑嫂,怎麼可以不好好相處嘛!四福晉的樣子,你也看到了,我在這個宮裡,根本就是孤立的。」

  而且,從以前與他們接觸的言談舉止中可以感覺得到,永琪很愛小燕子啊。

    「你有皇上、皇后娘娘,這還不夠嗎?你越跟小燕子走得近,四福晉她們恐怕會越不喜歡你的。」金鎖一針見血,「坤甯宮的人不喜歡小燕子,從她冒充格格開始,就沒有向皇后娘娘請過安!怎麼讓人喜歡?你跟她走得越近,大家越把你當成跟她同樣的人,現在宮裡,大家都不喜歡她,對你也會有意見的。」小燕子的行為以及金鎖接觸的人員,讓金鎖聽到的全是負面評論。

    「我……」紫薇心裡還是有難處,「你說的我都懂,我怎麼可能不要爹?我已經沒了親娘了。可是,我還是怕,如果……會不會有人說我不念舊情?她畢竟說出來了呀!」

    「到她混不下去的時候才說出來?明明她在宮裡並不受歡迎的,而且還是因為她到處闖禍才不受歡迎的,她因為自己的原因被打了板子,根本不是代你受過的!還有一堆人說她是為你挨的板子!壞了你的名聲,還要你感激她,都是什麼人啊?!大家原本都說她,到底不是正經格格……外頭,呃,生的,真上不得檯面,所以一開始教規矩的那些嬤嬤們對咱們倆才好嚴厲、好不情願的,後來看了你很好,才慢慢改觀的。」

  金鎖小聲嘀咕著小道消息,看著紫薇青白的臉色,覺得有些過了,「這樣的話,我聽得多了,一直不敢告訴你,怕你傷心,現在,不說不行了。你再心軟下去,你的名聲、你的未來、太太的希望,就要全部斷送了。你倒底是為什麼來上京的?難道是為了拿自己當墊腳石、成全一個小燕子嗎?難道她是玉皇大帝的女兒,所以比你這個皇帝的女兒還要高貴,所以要你有委屈都往肚子裡吞嗎?」

    「我……總要有個機會才行,至少……」紫薇好想哭,這都什麼事啊?明明自己被連累了,還不能直接翻臉,還要尋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才行,不然就是自己刻薄寡恩,「我不能一輩子都巴著皇阿瑪、皇額娘的!還要與人相處的,如果有人懷疑我連認父的恩人都要過河拆橋,我要怎麼辦?」

  金鎖那句『每次都是你倒楣了,還要幫害你倒楣的人開脫』她是聽進去了,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來。

    宮裡面的人心,都是彎了幾彎的,以紫薇的敏感,不是不知道。好的時候什麼都好,萬一有一個看自己不順眼的,那自己對小燕子的態度,絕對是個話題。流言這東西,從來不需要證據也不需要理智去分析,到時候百口莫辯,周圍的人都不相信自己就壞了。

    「她是冒充格格的,大家都知道啊!格格,我知道你心善,可是一個小燕子比太太更重要嗎?你要是因為她受了委屈,太太該多傷心?她就是走了,也走不安心啊!」

    紫薇伏在桌上,一手還按在胸口,只覺得憋悶:「想抹黑你的人,是不會去查真相的,只要有個藉口就行了,金鎖,你不明白。我娘生前……」

    「太太心心念念的就是你,而且,你再不跟她撇清,連太太都要被人說了。可是有不少人說太太不會教女兒的,就是因為小燕子入宮……現在,你再跟她混在一起,又要被人說太太教出來的女兒,識人不清了……」

    紫薇哭成了個淚人兒:「左也不行、右也不行,跟著皇額娘,會有人說攀高枝。我也不想離開皇額娘,畢竟她能收留我、給我一個更高的身份,已經很慈悲心腸了,我再幫著小燕子,更是不知感恩。」

  小燕子討厭皇后,大家都是知道的,可紫薇實在沒看出來,皇后除了對規矩要求得高一點,還有什麼不好,「要是不幫小燕子,又是過河拆橋。我怎麼這麼命苦?」

    金鎖給她擦眼淚:「你要再跟小燕子混一起,會更命苦,會有收拾不完的爛攤子,別人命苦是老天給的,格格命苦,有一多半是因為自己心軟。」這是容嬤嬤聽完金鎖哭訴她家格格可憐時說的,「你要是為難,找機會跟皇后娘娘說清楚嘛,皇上雖然沒處置她,可是皇后娘娘還是不喜歡她的。只要讓皇后娘娘知道你的無奈、不會對你有不滿,然後,咱們再找機會擺脫她。」

    紫薇默默不語。

    ————————————————————————————————

    景陽宮裡,還有一個著急上火的阿哥。

    永琪也是病急亂投醫,小燕子去坤甯宮,他打心眼裡不樂意,但是福爾康轉達的話讓他心動了:「小燕子怎麼說也是個『義女』,總不好在宮裡自嫁自娶的,阿哥娶了『妹妹』,可不好聽。她在宮外也沒有娘家撐腰,即使在外面給小燕子安排個出身,讓她出宮待嫁,你們見面就要麻煩很多。如果小燕子能進坤甯宮,哪怕只有一天,她就可以說是皇后身邊出來的人,嫡母賜了她的『義女』給兒子,不正是個抬高小燕子身份的好藉口嗎?別管皇后娘娘喜不喜歡小燕子——反正小燕子也不是個會吃虧的人——只要人進了她的宮裡,小燕子就算正名了!你尊敬嫡母,要抬舉她賜的人做福晉,那是孝心啊!」

    皇后雖然答應了,卻沒有讓立刻送人過去,已經是變相的拒絕了——坤甯宮別的沒有,空房子還是有幾間的。

  永琪心下難安,可是也知道,自己跟皇后以前的關係並不太好,皇后沒有當面拒絕已經是給他留了面子了。

  要不,給小燕子安排個出身?誰家會接收她呢?戶籍要怎麼改?還要說服皇阿瑪才行!還有老佛爺,規矩還是要學的,書還是要念的!出了宮,小燕子就更不願意學習了,永琪發愁了。



072事情還真多

    「什麼?!要我去坤甯宮學規矩?!!!打死都不幹!!!」

  不用問,視坤甯宮如畏途,抵死不從的這一位,正是還珠格格,就算不明白她的心意,光聽這在宮裡大呼小叫的氣勢,也該知道說話的正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的小燕子。

  大家似乎都忘了這個重量級人物的存在,『學規矩』這檔子事,不管負責教的人是誰,另一方當事人總是小燕子。她不願意,這事多半是不成的——前提是皇帝皇后不真的下狠手,當然,這兩位也沒想著把她改造成人。

    不用乾隆和鐘茗費心拒絕,小燕子就夠永琪喝一壺的了。永琪此時正在漱芳齋裡,耐著性子勸說小燕子大局為重、小不忍則亂大謀,為了美好的未來現在要忍耐……

    雞對鴨講!

  「什麼小人大貓?」小燕子一句話出口,成功地讓永琪地腦袋再大一圈。

  正想再說一句,『就算為了紫薇和爾康』以激起小燕子的義氣,小桂子卻過來打斷了又一次不成功的交流:「五阿哥,六阿哥過繼之前想與阿哥們聚一聚,快到時候了,您……」

    永琪把梗在喉嚨裡的一口唾沫咽了下去,想到即使現在說通了小燕子,也要到年後才能辦,壓下了繼續爭辯的念頭:「小燕子,永瑢要走了,我去……算了,你先帶在漱芳齋吧,我回來了咱們再聊。」

    小燕子正摸不著頭腦,永瑢他是知道的,什麼是『要走了』?他不做阿哥了麼?還是『走』了?小燕子的一連串問題問出口,永琪只剩無奈的份兒了。又不能放任小燕子什麼『不做阿哥』、『走了』的到處說。

  雖然永瑢是要出繼了,已經不是皇子阿哥了,可這話卻是不能亂說的。至於『走了』,這個隱諱的『死掉』的忌語,就更不能在宮裡說了,說自己還行,說別人,那是會被人怨恨的。永琪慶幸了一下,小燕子終於知道這個走和死在某些時候是同意詞了。

    頂著暈乎乎的腦袋,永琪用最簡捷的方式向小燕子解釋了一下永瑢的歸屬問題,並且特意叮囑,不要走出漱芳齋,一定要等他回來。

  永瑢並不在小燕子的思考名單之內,她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你要和永瑢出去玩麼?帶上我吧!我只是出去看一看……」

    永琪臉頰抽搐地道:「是在阿哥所永瑢的住處,不是出宮,」想了想,「年前太忙,如果你要出宮的話,過了年,我想辦法帶你出去逛廟會吧。」

    小燕子不情願地答應了,自從她被打了板子之後,乾隆在不知道她是冒充的情況下,曾經允許過她出宮。然而自從她的身份被道破,永琪又承認對她有意之後,被帝后二人定計把她捆在永琪身邊,以便讓永琪看煩了她自動放手。

  理由也簡單,未嫁媳婦,哪有四處亂跑的?就是嫁了的,也不能到處跑,何況永琪還肩負著把她打造成合格的皇室媳婦的重任?幾乎沒把小燕子給憋瘋了。

  為了這個已經跟永琪鬧過好幾場,永琪雖然事後會先道歉,主動鬆口帶她出去玩的時間卻少,今天聽永琪主動開口要帶她出去玩,小燕子勉強同意了:「你不能像上次那樣說話不算數!」

    只要小燕子答應不惹事,永琪是什麼都能答應的:「好好好,我去去就回。」

    一耽誤還是去得晚了,三阿哥永璋、六阿哥永瑢、八阿哥永璿、十一阿哥永瑆、十二阿哥永璂,乾隆活著的兒子裡,除了辦差在外的四阿哥永珹,就剩永琪一個沒到了。年長一點的三個阿哥心裡明白,永琪一準又是被還珠格格給拖住了。

  永瑢面上笑著,一面命拿些果子給永瑆、永璂先墊肚子,一面心下冒火。就是一直裝死、現在也是病病歪歪的三阿哥永璋,眼中也是難得地漏出了不滿,純貴妃一系對小燕子,絕對沒有好感。

    兩個年紀大些的阿哥打量了一下坐次——他們家兄弟之間,極少有這樣的單獨的聚會,往日都是大宴小宴,像這樣的兄弟之間的送別宴,實在是少,這麼清清靜靜的一看,不少問題就看出來了——不用兩個巴掌就能數得完的人頭,刨去一個要出繼的永瑢,一個被厭棄了的永璋,正好一個巴掌,所有的阿哥就全了。

    皇阿瑪過了年就五十了,以後再添血脈的可能性是越來越低的,繼任之君就在這些人裡。四阿哥雖也成年,可不得皇阿瑪喜歡,一個永琪一個永璂,是最有希望的,現在永琪看著得勢,可永璂,他是嫡子!

  原本皇后與皇帝的關係越來越僵硬,而永琪有皇帝青眼、有自己努力、後宮還有個寵妃為內援,誰都知道永琪的希望最大。然則這兩年,皇后越來越有風範,又有個非常得寵的十格格,永璂也慢慢入了皇阿瑪的心。

  上月晉封令妃落選,五阿哥的伴讀一家因為行為不檢被樂克彈劾,現在還沒恢復元氣。想到這裡,不禁把目光放到永璂身上了。

    等待的時間原本是最難熬的,但是因為心裡有了要想的事,過得也快,永璋、永瑢心裡突然敞亮了。永琪,從他迷上那個還珠格格開始,這大位就離他越來越遠了,除非他能及時醒悟,現在看來,親兄弟過繼前最後一次小聚,都能為了她耽誤了,回魂的可能性不大了。

  他真以為這大位非他莫屬的麼?真不怕皇阿瑪知道了生氣麼?他就真的這麼有把握?這個時候,要再跟他黏黏乎乎的,太不明智,一樣敬而遠之吧。反正咱們已經從渾水裡上岸了,只要老老實實過日子就成了,既礙不著誰,何苦捲進去給別人當炮灰?

    永璿今年十四,已算得上是大人了,尤其是母親去世得早,兄弟三人雖在自己家中卻頗有些寄人籬下的味道。親哥哥永珹有些木訥,弟弟又小,心裡琢磨的事情自然會多些,於宮裡事務極是上心,年紀關係,他想的沒有永璋、永瑢多,也覺得這個五哥太不像個皇子。再看看永璂,心裡一團亂麻,理不分明。歎了一口氣,還是等四哥回來了,跟四哥商議一下吧,四哥雖然木了點,到底是分府建牙的大人了。

    五臺山上,四阿哥已經打定主意了,經過這幾天的事,四阿哥心裡把五阿哥罵了個狗血淋頭!為了個死丫頭,連親妹妹都不顧了!還害得老佛爺擔心,還要害我頂缸苦勸、找明瑞和晴兒拿主意!你個混帳東西!心裡罵了一通,又想到他在皇阿瑪心中的份量,心裡一突。

  祖宗家法,子以母貴、母以子貴,永璂登基還好說,名正言順的,自不會找他們的麻煩,可這永琪,生母位份不如自己,偏偏自己的排行比他還靠前。又不是永璋那樣被斥奪了資格的,留下來優容一下還有顯示新帝寬厚的功效。自己活脫脫就是塊墊腳石,恨不得一腳踹開的那種!

  因為永琪一向表現良好,除了遠著永璂,對兄弟都很好,品行也不差,永珹並不很擔心。現在看來,已經是鬼迷了心竅初現昏庸之質,誰知道他要是上位了,會把大家怎麼樣?紂王做了副牙箸,就有明眼人開始大哭!

    正各有思量的時候,永琪急匆匆地到了,一面進來一面道歉:「對不住我來遲了。」

    永瑢是主人,有什麼不滿也只能放在心裡,臉上還要笑著,起身相迎:「五哥可來了,就等您開席了,往後再要這麼相聚怕是不容易了。」

    永琪有點不好意思了,掩飾地咳嗽了一聲:「有點事,耽誤了。」

    永璋心說,什麼事比永瑢出繼還重要?皇阿瑪宣召麼?

    永瑢一擺手,把永琪引到位子上,這才開席。永璋、永瑢打定主意過太平日子,管他誰上位都不發表意見。永璿苦思冥想不得要領,強顏歡笑。

  兩個小的只知道以後六哥不是六哥了,永瑆非常遺憾,以後要向永瑢請教書畫問題就難了,永璂也有點難過,還不太懂其中含義,只知道分別是件不好的事情。

    過繼的事情,實在不好說『恭喜』,他們是皇子阿哥,過繼了,就是說被剝奪了繼承權。你恭喜這個,是喜永瑢滾蛋,還是覺得皇位是個累贅?也只有親哥哥永璋背地裡說了一聲:「恭喜。」其他的人,尤其是五阿哥,這恭喜二字就說不出口。

  一餐飯吃得有點愁雲慘澹的味道。永琪訕訕的,不太好說話,永璋悶悶地,不願意說話。兩個小的被鐘茗囑咐了不許亂說話,更是埋頭苦吃,永璿就照顧他們倆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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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鐵青的臉色在聽到自己的兒子手足情深地聚會的時候緩了一緩——小燕子歪纏永琪的事情他也聽說了,一面罵永琪不爭氣,一面琢磨著現在殺人不吉利。本還沒有這麼快起殺意的,可今天五臺山上傳過來的八百里加急徹底惹毛了乾隆——老佛爺擔心永琪要回宮!

    明瑞、永珹領的是讓向老佛爺解釋紫薇的命令,又有皇后的信為輔證,兩人當然不會說是因為老佛爺對紫薇不滿,那問題就要推到小燕子頭上了。雖然投鼠忌器,礙著五阿哥,又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老佛爺一回來,就什麼都明白了,到時候一個不恤骨肉的罪名他們可擔不起,他們又不是五阿哥。

    乾隆琢磨著實在不行把小燕子先弄出宮去,弄個宮外暴斃好了!心中發狠,乾隆覺得煩燥,索性一個人在養心殿裡歇了,好好理一下頭緒。

    鐘茗見永瑢出繼已成定局,不免要想一下永璂的未來了。心裡劃拉了一回,也劃拉不出來個張三李四,乾隆的名聲雖然在後世的電視、小說裡被糟蹋得不成樣子,整個一個四處留情的不良份子,可現實裡,他的兒子真的很少。

  三、四、五、六、八、十一、十二,就這幾個兒子了,老三被厭棄、老五預定了雲南戶口、老六出繼,剩下四、八、十一、十二,有三個是金佳氏的兒子,他們會抱團兒麼?還有一個十五,目前不知道在哪裡,估計要從令妃的肚子裡出來……真是件愁事。還好現在金鎖已經很上道了,紫薇漸漸有了點樣子。

    紫薇的行止已經過關了,這對她來說並不難,鐘茗覺得最難的是往她充滿了風花雪月的腦袋裡塞一點常識,對於找爹找到太常寺的『才女』,鐘茗極度無語。

  鐘茗扔了一堆的宮規、禁忌、典章——考慮到她還要嫁人,又扔了一堆宮外大族行事章法——讓她看去看,偶爾也會抽空給她舉點實例,諸如不守規矩的人有何下場之類。

  阿巴亥大妃與代善是一例、康熙朝敏妃喪時的倒楣蛋又是一例,林林總總不一而足,還講了宮中禁巫蠱之事,康熙末年大阿哥詛咒太子之事、帳殿夜警之事……

    「年後我就讓你跟宮裡諸人見面,你心裡要有數,有一句話,我只說一次,你聽好了。」鐘茗嚴肅地道。

  紫薇覺得皇后的口氣有些不同,不自覺地點點頭,鐘茗這才繼續,「我接下來說的,可能會心裡難過,我也只說這一次,你聽仔細了,金鎖,也幫著你家格格聽好!紫薇,你只能是皇上的義女,但是宮裡或者說有身份的人,都能打聽得到你從何而來!你出身的事情,不是你做下的,但是卻要你承受,這不公平,可是光叫著不公平是不管用的。你得用行動讓大家對你另眼相看,同一件事,別的格格做了,大家可能一笑置之,或是教訓兩句完事,換了是你,大家就會想很多,甚至想到你娘的家教、名節上頭……坐下!!!」

    看著紫薇猛一起身,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眶裡往外冒淚水,鐘茗厲聲喝道:「我只是說這樣提醒的話你就是這個反應,真要是有風言風語傳到你耳朵裡,你要怎麼辦?!跟那個小燕子一樣叫著『不當格格』麼?給我坐好了,端出格格的范兒來!金鎖,服侍你格格把眼淚給我擦了!」

    金鎖從未見過皇后發怒,一直以來皇后都挺和善,對紫薇更是細心周到,不想一發火卻是驚天動地,一說話就直紮人心。聽到叫她,慌忙跑過去:「格格,快別哭了,聽皇后娘娘的,啊~皇后娘娘一定有辦法的。」

    紫薇兩眼紅紅地問鐘茗:「皇額娘,我該怎麼辦?」

    鐘茗歎氣:「你啊……不過是給你提個醒,真遇到的時候別慌了手腳讓人更加笑話了去,看來先跟你說一聲真是說對了,要是在外頭聽了這樣的話,你現在這副樣子可不成。你放心,這宮裡還沒有這麼不長眼的,除非你以後有什麼不妥,否則,就是心裡有點什麼,也不會當面給你沒臉的。」

    「你跟福爾康的事,我跟你皇阿瑪心裡有數。」聲音忽然嚴厲了起來,「自今而後,能不見則不見,你也該想想你現在的處境了,就是他,也該為你著想!」

    聽得紫薇膽戰心驚,金鎖臉上一片死灰!

    兩人不禁想起了房間裡,紫薇放在首飾匣子最裡層的那封信——上次福倫之妻入宮請安給紫薇送禮的時候,夾在禮物盒子裡的。

  最可怕的是,那封信裡,還提到了一個與爾康私下聯繫的方法——經延禧宮或景陽宮傳遞到宮外。雖然信末注明要把信的內容記全了,然後燒掉,紫薇還是有些不捨。

  幸虧紫薇剛剛入宮,心中有所畏懼,又不能隨意行動,這才不敢往外遞信。宮中禁夾帶私藏,禁男女私通,禁打探消息,被查出來是要掉腦袋的!

    紫薇終於明白,這宮裡不會容忍美好的『情不自禁』!窺伺宮闈,不管放到哪裡都是了不得的大罪,被查出來唯死而已,還要死得不明不白。這皇宮裡,享受了外人看不到的榮華富貴,就要承擔同樣的束縛危險。

    在她母親為她創造的濟南的美好的家園之外、在福家院牆之外,行為方式與裡面截然不同。兩情相悅固然美好,可一個男子在目下的環境下跟個女人勾勾搭搭的,你是愛她還是害她?或者,你根本是只顧著自己享受美好愛情,根本沒考慮人家姑娘的死活吧?一人犯錯,全家女孩子的名聲都要受到連累,這才是現實。

    如果規矩是可以隨便破壞的,董鄂氏早就是皇后了,如果道德是可以不顧的,夏雨荷就不會在大明湖畔鬱鬱而終到現在也無名無份、夏紫薇只能是個『義女』了。

    紫薇決定一回房就燒了信,裝作不知道此事,讓她首告福爾康,她還做不出來這樣的事情。她與福爾康的愛情,雖然照這些規矩來看並不妥,卻沒有做下更過份的事情。

  更何況,福爾康是一心為她著想,為了跟她在一起,求個指婚,想盡辦法要恢復她格格的身份的。想到四福晉的眼神,紫薇心裡絞痛,出身是心中一道刺,不能被提及,一提就痛,要到什麼時候,大家才能接受她?

    金鎖聽了許久,才知道福爾康與紫薇的事十分不妥。

    鐘茗見紫薇並未反駁,心裡頗覺欣慰,如果紫薇在此時再說什麼『情不自禁』、『愛情美好』、『阻攔的全是不懂愛的可憐人』之類的話,鐘茗絕對會請她去漱芳齋住,圓了一干人等的心願!那麼眼前這樣的紫薇,要不要再跟福家混到一處了?

    「你跟皇額娘說實話,是不是真的非福爾康那個孽障不可?你們有沒違禮之處?」

    紫薇心中有事,聽到鐘茗這樣問,『違禮』二字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承受不住這樣的心理壓力:「皇額娘,沒有沒有,真的沒有!我娘說過,『不要做第二個夏雨荷』!我一度想要放棄爾康,請他放了我,我絕不會沒名沒份的跟他在一起!」

    「什麼叫請他放了你?難道他居然敢提過份的要求?」

  應該沒這一段吧?鐘茗忘不清了,只知道還珠的故事裡,紫薇與小燕子最值得稱道的一點,就是沒什麼這種婚前X行為。剛才問紫薇,也只是偽作不知,裝成急於探問狀,現在這一問是真的要弄個明白了。

    「不是的、不是的,當時……」紫薇把與福爾康在幽幽谷裡的事說了。

    鐘茗有些悵然,夏雨荷當時心裡怕是已經絕望了吧!夏雨荷教女兒,最有用的不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最有用的,只有一句話『不要做第二個夏雨荷!』,相反,那些個情情愛愛的歌詞,足以讓她女兒萬劫不復!

    「做得好!你娘這句話說得太對了!幸虧你沒犯傻,否則——」拖長了調子,搖搖頭,「你要是『情不自禁』了,估計就不用進宮了!咱們要是沒發現你,你只能當個沒名沒份的外宅,或者被送得遠遠的了,即使被發現了……給你講個故事吧,是以前碩王府的事……」

    「哪怕白吟霜守住了自己,最後也不是這個結局!頂多打發得遠一點,尋個差不多的人家嫁了,好好一個格格……」

    紫薇的臉色剎白,雖然自己與爾康並非偷龍轉鳳,可情節依然有相似之處。只此一點堅持救了她,前車之鑒如此兇險,怎能不驚呢?

    「可是,爾康並沒有向我提出過份的要求。」紫薇仍要一辯,福爾康是她在那段灰暗絕望的日子裡唯一的光明,心裡委實不願拋棄。

    「雖然福爾康對你沒惡意,還為你考慮,可福家人卻是犯了忌諱,他們應該在證實你是格格的時候就上報的!不要跟我說什麼為了保住小燕子,小燕子跟他們是什麼關係?為什麼要保小燕子?作為臣子,發現了這樣的事情,不是應該第一時間就上報的麼?心疼小燕子了?難道就不心疼你麼?福爾康對你好不假,可你要知道,婚姻是一大家子的事!」

  鐘茗絕對相信紫薇不會把這段話學給福爾康,這簡直就是質問了,她要是能把這樣的話學出來,跟福爾康也就到頭了。學了也不怕,福爾康怎麼回答?為了令妃娘娘?為了一個讓小燕子冒充格格的令妃娘娘?該輪到紫薇翻臉了。

    紫薇啞然,為臣之道,她最近也知道了一些。福倫夫婦先是不同意爾康與她在一起,後來擰不過爾康,才想為她謀身份,前倨而後恭,其心可誅了。

    「至於小燕子,她本有機會說出真相,一句她不是格格有什麼不好說的?她傷的是胳膊不是嘴!但凡福家或者小燕子,有一個人說了實情,根本無須福爾康來擔心你,福家有此大功,你又是名義上的義女,指婚很困難麼?他們為什麼不說!真是莫名其妙!」

    紫薇低下了頭。五阿哥和爾泰要保小燕子,自己當時,萬念俱灰。

    鐘茗也看出來了,紫薇並不是什麼都不懂,一般情況下她的思維很正常,此生魔障,唯一個福爾康而已,這個有點棘手了。福爾康不是不可以,要命的是福家與令妃的關係!

    同樣的夜裡,令妃在延禧宮輾轉反側。今天皇上沒翻牌子,令妃低頭暗自琢磨。

  前兩天,自己只隱諱地說了一句小燕子禮儀不過關,該另想辦法調教,皇帝的臉上就變得沒有表情,看來是不想自己插手後宮的。皇后變厲害了!令妃暗暗咬牙。再想到後宮的形式,令妃的牙咬得咯咯響,一定要再生個阿哥才可以!

    鐘茗大可以不必太擔心福家的問題。福倫借著拜年為由,去了一趟傅恒的公爵府。

    傅恒也不好太不給他面子,拔空在書房裡見了福倫一面。真假格格的事,傅恒在一旁聽了個全場,心裡對福倫大為鄙夷。福家人的想法,傅恒不用費力也能猜得七七八八。

  富察氏因族旺而出皇后,非因皇后才成旺族,傅恒最是知道自己努力的重要。雖然因為滿漢不婚的關係,滿人並不很排斥後族,相反還會羨慕。但是憑軍功起家的傅恒,卻是最不願意有人說裙帶關係這回事的。

    看著福家原本還挺上進的,後來居然是跟著個令妃的裙子後頭亂轉,大是瞧不起這樣的人!自己這樣的家族,生怕人家以為是靠裙帶上來的,兒子侄子一個個地送上戰場,福家倒好,死命往個妃子身邊貼!沒出息的東西!

    看一眼福倫一臉老實忠厚相,想著福家原本還算可以。傅恒心裡生氣,仍念一點當時同僚舊情。看福倫一副不明白的樣子來求教,傅恒低頭想了一下:「福倫,你當時就該直接稟了皇上,薇格格才是正主的。」

    福倫嘴裡發苦,你說得輕巧,我一稟上去,令妃娘娘可怎麼辦?!五阿哥不得活吃了我們全家啊?!

    像是知道福倫想法似的,傅恒一面端起茶盞拿杯蓋劃拉著浮葉,一面輕聲道:「你是皇上的臣子,當做一純臣,除此之外不要有別的想法才好。福家也算是以功勞起家的,何必畫蛇添足?」

    福倫一凜,正欲再問,看著傅恒已經是一副送客的架勢了,只能帶著一身冷汗暈暈乎乎地拱手告辭,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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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年是最忙的,遞牌子請安的人絡繹不絕,還有新年大典、乾清宮大宴要出席。鐘茗最慶幸的,是今天的年宴小燕子仍然無法出席,不會出來添亂。同樣的,紫薇也不能出席,只能窩在坤甯宮裡。

    紫薇的不好過,除了不能正式參加宴會之外,還因為年前福倫之妻進宮請安,又給她帶了禮物,同樣的,也夾了一封信。翻出信的時候,紫薇左右為難,金鎖的臉上極不好看。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51 AM


073都在發愁呢

    紫薇主僕在為福倫之妻夾遞過來的信箋犯難的時候,鐘茗正在處置宮務、接見福晉、公主、命婦的空檔裡為紫薇發愁。

    今年老佛爺不在宮中,宮裡的大小事務全要鐘茗來操心。慈甯宮不能因為老佛爺不在就怠慢了,慈甯宮裡的太妃、太嬪都不能忽略了,更神的是,還有一位皇祖溫惠皇貴太妃瓜爾佳氏,這位老太太是聖祖康熙親封的和妃,熬死了康熙熬死了雍正,快八十的人了,到現在還活得挺精神,是後宮活生生的祖宗。可畢竟年紀大了,一月一次的平安脈,斷不能少,要是讓她在這個時候掛了,這年也就過不好了。

    純貴妃那裡,倒要好些,她在宮裡,隨時能宣著太醫,且永瑢過繼、和嘉將嫁,或許真是『沖喜』的緣故,年前年後倒比往常好了一點。大家心裡都有些嘀咕,一般而言,病人如果能熬過冬天,大概就能再拖一年的命。仍然不能放鬆,可不能讓她在這個時候『走』了。還有和嘉,在將嫁之前也不能病倒。

  鐘茗命太醫每次給純貴妃請完平安脈,順手再給和嘉診一下——純貴妃病重,此時雖然好了不少,仍是大意不得,尤其是要過年了,更不能馬虎,請脈的次數比瓜爾佳氏還要頻繁,和嘉也跟著一起受到這樣的『優待』,下嫁前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還有令妃,鐘茗算是服了她了!居然在短短的時間裡又懷上了!例行的請平安脈,診出她懷了身孕!從乾隆重新寵愛她,不到兩個月的功夫,她居然又懷上了!還有這些太醫,可真是厲害,一個半月的身孕也診得出來!當初鐘茗懷十格格的時候,可是將將兩個月才發覺的。

    老佛爺不在京城,往鈕祜祿氏承恩公府上去的賞賜要比往年還豐厚些才好。還有孝賢皇后母族、那爾布府上的都要賞到,傅恒府上的賞要重些才行,給福靈安婚禮的賞也不能薄了,畢竟和嘉馬上要嫁過去了。

  五阿哥側福晉雖死,索綽羅氏家那裡還要賞些東西好好安撫……沒幾天又有消息來,說老佛爺要提前回宮,慈甯宮雖然一直有人留守,年後就要重新佈置一回才行……

    蘭馨被診出有了身孕,可她家明瑞還沒從五臺山上回來,公爵府裡過年又離不開主母,和婉早打發人來告訴鐘茗,請求讓蘭馨回府休養,不要讓自己的病氣過給了妹妹。鐘茗自然是允了和婉所請,可和婉現在也是病人,病得還不比純貴妃輕多少!光太醫就派了三個去,就在和婉的公主府裡住下,隨時等著搶救——現在和婉也只是熬日子罷了。

    和敬雖然也是姐姐,和婉還是養在孝賢皇后名下的,可是她不但是固倫公主,丈夫還是親王,要忙的事情同樣很多。且沒有公主病了,就非得要皇家指人去照顧的慣例,不過是因為和婉快要死了,又是賣弘晝面子。

  鐘茗又想讓蘭馨能四處走走,不要被拘束在府中,才點了蘭馨的名。便如和敬,就是有功夫才去看看的——愛新覺羅家人口太多、這種事情太多,根本不可能一一照顧得到。

    鐘茗便與乾隆商議,讓和親王弘晝嫡福晉吳紮庫氏代為照看。乾隆有些不情願,和婉本是弘晝親生女兒,被抱養宮中的,現在快要病死了又讓人家來照顧,面上不大過得去。

  鐘茗道:「都到這個時候了,還講究這個做什麼?大家都熱熱鬧鬧的過年,和婉也太淒涼了些。」

    「和親王府就不用忙年節了?既養在朕名下,這孩子就只能叫弘晝五叔!這個時候讓吳紮庫氏去看和婉,不妥!名位不正,反易生怨!」頓了頓,「實在不行了,許他們探視罷!不用太擔心和婉了,哪家女兒嫁出去,也沒有娘家人總是看著的道理!」

    鐘茗默然,只是覺得親生骨肉如此分離,都快死了還不讓人家多見見面,有些不近人情了。弘晝看著荒唐,實則精明,整日惹事生非卻不觸及乾隆底線,與福晉兩個,自從和婉入宮,直到現在都沒有表現得極熱心——恰是合格的叔嬸對侄女一般表示。甚至,有時候還要表現得冷淡一點,不要弄得像是跟皇帝搶女兒,和婉病重至今,探望的次數也是有限。

    「皇上說的是。」鐘茗小心地道,「或者,讓太醫院右院判也去請次脈罷!」

    乾隆這才點頭:「就這麼辦罷!」

    這皇家的親情,實在是淡漠得可以。鐘茗在乾隆走後抹了一把冷汗,一時雞婆的下場,是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讓吳紮庫氏照看和婉,實在是個餿主意,自己居然一時忘了這其中的彎彎道道。揉揉腦袋,實在是太累了,累得出了昏招。

    在這樣的一片繁忙中,還能抽出空來想到紫薇,鐘茗覺得自己真是超人了。紫薇不傻也不呆,腦子其實還算正常——再情不自禁,也沒有情不自禁到與福爾康做下不妥的事情,從言談中可以看出,她雖然對小燕子並沒有恨到如何如何,甚至還心軟地只怪自己,對小燕子某些行為還是不甚贊同的。

  可為什麼她會參與到諸如『酒醉』、『油漆』、『送走香妃』、『趕走夏盈盈』事件中來呢?左思右想,鐘茗覺得還是環境的關係,人總是會受到親近的人的影響的,即使自己內心不同意,意志差一點的,臉皮稍微薄一點的,抹不過臉去也就默認地聽了別人的意見了。

    最好的辦法就是隔離,可年後就必須讓紫薇與眾人見面了,老把她關在坤甯宮裡也不是個事,現在還有『學規矩』當理由,拖得久了,保不齊就會有『皇后軟禁格格』的謠言傳出來了,到時候再鬧一出夜探坤甯宮的好戲來,鐘茗的面子就全沒了。

  允許紫薇走動,就意味著她與某些人接觸成為必然,哪怕能禁了小燕子的足,會想方設法讓她跟福爾康見面的人還是有的。

    怎麼辦?鐘茗為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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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格?這要怎麼辦?」

  每次福倫之妻來請安的時候,紫薇身邊總是宮女、嬤嬤好幾個的,也不光是她來請安,凡是紫薇見宮外之人的時候,都是這樣的標配——格格的風範、宮裡的規矩——想私下讓福倫之妻不要再送信來了都找不到機會。金鎖倒是自由些,但是福倫之妻每次來的時候,都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金鎖也無法搭話。

    紫薇看到信裡內容的時候,沒來由的一陣煩躁。信裡除了思念、幽幽谷的冬景之外,非常理解紫薇的處境,覺得紫薇身處坤甯宮,四下無援,宮女、太監、嬤嬤都是坤甯宮的人,就是金鎖恐怕也無法與坤甯宮外的宮女、太監聯繫。所以,福爾康極有創意地提供了另一套方案——侍衛。

    侍衛不是坤甯宮豢養的打手,而是朝廷的命官,福爾康一度是侍衛中紅得發紫的人物,結交的人也不少,即使現在他不紅了,還有個五阿哥呢!尋個夜深人靜的時候傳個信什麼的,對於某些能高來高去的侍衛來說,並不是難事——就看紫薇配合不配合了!

    紫薇捏著信的手指越來越用力,信紙捏皺了都不自覺。

  隱秘的、禁忌的興奮不是沒有,也很高興於福爾康還沒忘了自己。但這些日子的規矩不是白學的,自己心中高大英俊、文武皆能的福爾康,怎麼會這麼缺乏常識?

    「這宮裡,只有大家不想知道的,沒有大家不知道的,紫禁城的牆根都長了耳朵、石頭都會說話。」

  這其實是在解釋為什麼會知道那麼多小燕子的劣跡,入了紫薇的耳朵,反讓她懷疑起福爾康的智商來了。好歹也是在宮裡混了好幾年的御前侍衛,怎麼這些常識都不懂?

  紫薇心裡半是埋怨地想著。轉念一想,或許是爾康太擔心自己了吧?所以顧不得許多,甘早此險?紫薇心裡有一絲發甜,又覺得福爾康辦事還是不妥當。

    金鎖見紫薇還在發呆,不由得急了:「格格,你倒是說句話啊!」

  這宮裡頭,格格跟侍衛……怎麼能輕易接觸?就是宮女,如果哪個宮的宮女做了這樣的事情,弄不好也要連累主子的。

    紫薇皺眉:「再看看吧。」

    「格格,咱們已經拖了這麼多年沒有動靜了,再等下去,等不到下封信,爾康少爺該殺上門來了。」

  大年三十的,能不能不要討論這樣讓人鬱悶的話題啊?!金鎖對福爾康的印象越來越差了,本來還覺得雖然福家夫婦不好,福爾康還算是疼格格的,現在一看,他的一舉一動,純粹是給格格找麻煩來的,格格上輩子到底欠了這些人怎樣的潑天大債啊!

    「我能怎麼辦啊?真的讓侍衛送信?萬一這一次被逮住了,就什麼都說不清楚了!就算信的內容是讓爾康不要再冒失,也不能掩蓋私下通信的事實啊!」紫薇終於把信紙拍在桌面上,還要注意控制拍桌子的聲音,不能驚動了外間的嬤嬤,「金鎖,這樣吧,皇額娘說,年後我就可以在宮裡走動了,到那時候,我一定要去拜訪一下景陽宮的……」

  爾康,算我求你了,哪怕是為了我們的未來,也不要再這樣了!

    「希望爾康少爺這幾天別再生事。」金鎖咕噥著。

    ————————————————————————————————

    福爾康就是想生事,永琪也不會讓他生的,永琪還想紫薇好好的在宮裡不要被牽連了,然後可以為小燕子說話。

  「爾康,你這樣莽撞根本於事無補,年後紫薇就能走動了,到時候,我召你到景陽宮來,我保證你們能見面,好不好?如果你冒然行動,萬一被抓到了,皇后為此動怒,再不讓紫薇出門,可就得不償失了。」

    福爾康急得團團轉也沒辦法,一招一招全被無形地擋了回來,即使心裡覺得是皇后在作梗,他也只能口頭表達不滿,還沒有正當理由衝過去叫板。

  侍衛這條路不見有消息傳來,可見皇后防得實在是嚴,只能等紫薇出坤甯宮了。可是景陽宮也不是個會面的好地方,他不能無事入後宮的,五阿哥也不能總把他找到『家』裡頭說事。恰在此時,一個天大的好機會來到眼前——柳青、柳紅要開酒樓!真是太好了!

    在福爾康的想法裡,紫薇落難的時候曾經在大雜院住過,雖然因為小燕子冒充的關係,為了保住秘密,整個大雜院的人都被疏散了,到底柳青、柳紅對紫薇還是有恩的。現在,柳青、柳紅要開酒樓,小燕子、紫薇來捧個場,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平白多了一次見面的機會,一出宮門,能做的事情就多了,興許還能商議出一個日後經常約會的好辦法呢。

    除夕夜的漫天煙花中,福爾康覺得自己的主意真是妙!



074小燕子來了

    鐘茗一面看著煙花,一面哭笑不得。

  十一阿哥還好,永璂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直鬧著自己也要放!鐘茗恨不得揪著他的小辮子,你小子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吶?!老娘穿來之前,過年的時候剛有一個大人叫煙花給炸死了!

  可乾隆樂意滿足他兒子的要求:「帶十二阿哥去空地,拿小個兒的煙花給他玩!」

    乾隆自己家的人口並不算多,乾隆索性把大家召到一起來坐了。乾隆、鐘茗帶著阿哥、公主坐一桌,滿打滿算的也就十四、五個人,純貴妃、和婉都帶病出席,永瑢因過繼,並沒有坐過來。

  令妃因有了身孕,同時頗得聖寵也坐了過來,乾隆見純貴妃、和婉都能出席了,雖然面色還沒有太健康,可畢竟能動了,心情大好,對永璂的要求也大方地予以滿足,皇帝高興了帶著一桌子的人都跟著高興。

  舒貴妃帶著其餘妃嬪另開一桌,一桌子的人都味同嚼蠟。永琪被乾隆派下去給宗室長輩們敬酒,鐘茗肚裡一計較,知道這是乾隆特意讓永琪多認識認識人,一挑眉,隨他們。

    「都給我看好了十二阿哥,仔細燒著了衣裳辮子!」鐘茗恨恨地道,即使是兩百多年後,帝都春節還禁放過煙花,開禁之後也是有消防隊的武警們隨時待命的,「早去早回,不許耽擱時間!」

    紫禁城是土木結構,最怕走水,三大殿都被燒過,嘉靖為此差點叫嚴嵩給『發配』到南宮去度假。因此年節放煙火,都要到遠處空地來放。所以鐘茗才會有『早去早回』的說法。

    永璂歡天喜地叫永瑆一起,永瑆卻沒有興趣。永璂嘟著嘴,帶著人去了,不一會兒也回來了——一個人玩,挺寂寞的。

    一個人過年確實寂寞,紫薇一面憂心著送信的事情,一面擔心著自己未卜的前途——皇額娘說,老佛爺要提前回來,要自己最近一定要小心再小心,爭取在老佛爺面前留個良好的第一印象。那麼,最近要不要再跟爾康聯繫了?萬一出了事情,會不會……紫薇很擔心。

    老天爺對紫薇真是『厚愛』,仿佛怕她寂寞似的,給她送了一個熱鬧的小燕子來!

  小燕子也是屬於沒資格上年宴桌的那種,與紫薇不同的是,紫薇過了老佛爺那一關,就算正名了,小燕子……前途未卜,可惜的是她自己還不知道,還以為自己很安全。

  『格格不死,腦袋不掉』,聽到漱芳齋裡傳來的這樣『挑釁』的宣言,乾隆差點揪斷自己兩撇小鬍子!

    在漱芳齋裡看著煙花,小燕子坐不住了。嚷嚷著自己也要放,明月、彩霞、小卓子、小鄧子攔不住她,可是搜了一圈,哪個宮裡沒事會存煙花呢?還是灑掃的蘇拉說:「回還珠格格,宮中要小心火燭的。」

    小燕子無聊了,一面亂轉,一面想到了紫薇:「不知道紫薇現在在幹什麼呢!」

    格格,我的老天爺,薇格格在坤甯宮,您該不會是想……

    「格格,薇格格這會兒怕是在乾清宮領宴呢!」明月也是自己猜測,畢竟漱芳齋在宮裡的人緣兒不大好。

    小燕子不高興了:「跟永琪一樣,真不夠義氣,也不帶我一起去玩……」

    小鄧子小心地道:「可能,薇格格也沒去呢,格格和薇格格都是義女……」

    啪,小燕子雙手一拍,嚇了小鄧子一跳。「對啊!紫薇說不定現在正在坤甯宮裡,跟我一樣悶呢!」

    小燕子這麼一想,馬上行動,目標坤甯宮,背後丟下一堆大呼小叫的宮女太監。到了坤甯宮門口兒,小燕子被攔了下來!這就是平易近人、與民親近的好處了,你自己一個人在宮裡亂逛,還是在現在這種時候,不把你當賊拿了那算你運氣好。

  哪怕主子們去赴宴了,當值的有所鬆懈,對你這樣一路喊著口號挺進坤甯宮,再鬆懈也不可能當沒看見啊!要不是看著她身上的服色、琢磨著她驚人的舉動,猜出這是還珠格格,今天當值的侍衛絕對會先把她打個半死再拖去慎刑司。

    一面攔著:「還珠格格,這裡是坤甯宮,哪怕皇后娘娘此時不在內裡,也請格格噤聲!」

    「閃開!」小燕子跳腳,「我是來找紫薇的,又不是來找皇后娘娘的!」

    侍衛乍舌,敢在皇后宮前如此無禮,這還珠格格還真像傳言中那麼橫啊!大晚上的,你要看薇格格,好歹帶兩個奴才來,用得著單崩一個地跑過來麼?到門口通稟一聲,誰還會攔著你麼?

  侍衛雖然少有像福家兄弟那樣拿皇宮當自家花園閒逛的能人,也不是真的聾了瞎了,什麼都不知道只會裝柱子的,對於皇后不喜還珠格格也是心裡有數的,還老是教育薇格格別學她的樣子。

  宮裡傳聞也是聽到過一些的,總覺得一個女孩子不至於無禮至此,今天之前心裡還是在懷疑,皇后怕是因為還珠格格跟令妃娘娘走得近了才……的吧?這些傳聞,是不是有一點歪曲的?

  現在一看,這個還珠格格,還真是端不上檯面。薇格格雖然怯懦了一點,到底行為還是有點章法的,皇后對她的調教也頗有成效。要是薇格格真變成還珠格格這個樣子……打個寒顫!

    乍乍乎乎間,紫薇那裡早聽到動靜了。太監房裡都有人探頭探腦了,小燕子那麼大聲,想不聽到都難。

    金鎖起身:「格格,你先把信收好,我去看看,總不能讓她在門口直叫你的名字啊!」不說宮裡了,就是在外面哪家姑娘的名字能隨便被人叫的。

    紫薇連忙把信放好,嬤嬤進來了:「薇格格,奴才們去看看罷!不能讓還珠格格這樣鬧了,即使鬧的是她,只要她提到了格格的名字,就與格格清譽有礙了。」

    金鎖連忙道:「嬤嬤,還是我跟您一起吧,我認得還珠格格的。」

    紫薇對小燕子的脾氣也有所瞭解:「金鎖也一起去吧,快把小燕子請過來。」

    小燕子見了金鎖,一把抓過上下打量:「金鎖你過得好不好?我都沒有辦法過來!今天好不容易大家都去宴會上了,你家小姐怎麼樣?過得好不好?……」

    「還珠格格。」嬤嬤打斷了小燕子的話,「金鎖的主子,如今該稱呼為薇格格了。」

    小燕子不以為意,壓根沒理人家嬤嬤,拉著金鎖:「紫薇在哪裡?快帶我去啊!」

    金鎖在嬤嬤的目光下抽抽嘴角:「還珠格格,您先站好喘口氣,我這就帶你去。」借著給小燕子理衣服的動作抽出手。金鎖當然知道要自稱『奴婢』,可對小燕子,她就『奴婢』不起來!

    小燕子見了紫薇非常高興,覺得有好多話要說,一偏頭,看著兩個嬤嬤跟兩根柱子似的杵著,不高興了,一揮手:「你們下去吧,這裡有金鎖就好了!我有話要跟紫薇說!」

    兩個嬤嬤眼角直跳,咱們可是領了軍令狀的,你可別害咱們!『你們』是誰啊?咱們有名有姓有職有差,格格沒點名,咱們可不出去!

    紫薇見小燕子已經瞪起眼睛,大有挽袖子上陣攆人的陣勢了,此時真信了那個在大雜院裡撫幼恤老的小燕子,到了宮裡會把老嬤嬤打個重傷了。

  要知道,紫薇最初跟小燕子比跟皇后、容嬤嬤還是要親近一點的,小燕子說的那些皇后的惡形惡狀,紫薇是沒看到,相處下來也覺得皇后不壞,覺得大概只是小燕子誤會了。

  雖然對皇后、容嬤嬤的印象並不壞,卻總能感覺到她們對小燕子一絲若有若無的敵意來,可自己印象中的小燕子還沒有那麼惡劣,皇后這裡也有誤會吧。

 想來兩方真是有些不對頭的,雙方說的話,都要有所保留地來聽才行。小燕子所說紫薇沒有看到過,皇后與容嬤嬤說的小燕子不對之處,紫薇現在倒是親眼看到了幾分。開始覺得皇后與容嬤嬤對小燕不滿,是真有合理原因的。

    紫薇攔住小燕子,把她往椅子上一按,轉頭對嬤嬤們道:「過年了,嬤嬤們也辛苦了,我跟還珠格格說說私房話,嬤嬤們也歇著去罷!金鎖,去拿銀子,請小廚房做些酒菜,請嬤嬤們嘗嘗。」一面說,一面打眼色給嬤嬤——快走吧,真想挨揍啊!

    嬤嬤們打了個寒顫,看著紫薇也不像是極願意跟小燕子多說話的,互相使了個眼色,退到外間去了,一面吃飯一面還豎起耳朵來聽,生怕有什麼不妥。

    小燕子見紫薇把嬤嬤們弄走了,開始高興了,覺得紫薇還是向著她的:「幹嘛給她們準備好酒好菜的啊?!還要你出銀子?!」

    紫薇生怕她再說出什麼更不好聽的話來,連忙打斷了她的話頭:「小燕子,你怎麼來了?」

    「我想你了啊!最近皇阿瑪也忙,都不來看我了。」

  紫薇心裡一突,金鎖心道,咱們怎麼沒看出來?皇上很忙麼?忙還會常來坤甯宮?皇上可是常來看我家格格的。

  「永琪也是的,還讓我學這學那的,好煩吶!都是四個字四個字的,我早說了,一聽到四個字放在一起說我就頭疼、手疼、胃疼,哪裡都疼。」

  主僕二人一對眼,都想,你是該多學點東西了。

    「不過,永琪答應我了,過完年帶我出去玩的!我昨天才知道,柳青、柳紅要開酒樓啦,名字都取好了,叫會賓樓!他們在元宵節前要開張的!我一定要在開張前去幫忙!你也去好不好?!大家一定很想見到你的!爾康到時候一定也會到的!會賓樓還沒粉刷好,咱們一起去,幫忙刷油漆,還能玩呢!」

    「我……」紫薇有些猶豫。

  老佛爺已經動身了,皇額娘最近要求得更嚴了。特特囑咐不要亂跑,還說要爭取在老佛爺回宮之前,讓她見全了宮裡有頭有臉的娘娘、宮外能說得上話的公主、福晉,日程排得滿滿的,恐怕勻不出時間來跑出宮去的。

  可是,柳青、柳紅的人情是不能不還的,這兩兄妹對自己是真的不錯的,不表達一下謝意,實在過意不去。況且小燕子還提到了福爾康,讓紫薇心裡更猶豫了。

    「去啦去啦!難道你不想出去看看麼?不想呼吸外面的空氣麼?真想待在這個像籠子一樣的宮裡?」

    紫薇心說,我爹在這宮裡啊,不想進宮,我待濟南不得了?也用不著七死八活千辛萬苦地跑來找爹了。

  金鎖心說,宮裡像籠子?你不想待?不想待你幹嘛自認是格格?一句『我不是格格,紫薇才是』能耽誤你多少功夫?

    「當時柳青、柳紅幫了你多大的忙啊?不去多不好?!」小燕子一面拼命遊說,心裡已經有些不大耐煩了,開始有點怪紫薇磨蹭,「金鎖,你說,紫薇能不出去對柳青、柳紅表示一下感謝麼?」

    金鎖受到這些日子的宮規矩薰陶,看到小燕子這副樣子,其實並不喜歡的。聽覺得小燕子話裡的意思,紫薇要是不出宮表示感謝,就像是忘恩負義似的。雖然覺得小燕子說話帶刺,金鎖也覺得紫薇是要表示一點感謝的,只是,跟小燕子一起出宮——妥當嗎?

    紫薇笑道:「小燕子,你吃東西了嗎?餓不餓?先吃點東西,咱們慢慢說,皇額娘她們還要等一會兒才能回來呢。」

    「你叫她皇額娘?」那個『她』自然指的皇后了。

    紫薇心說,我親娘死了,皇后就比誰都當得起我叫一聲『額娘』好不好?說來還是占了便宜了,我叫人家『額娘』,還要看人家樂不樂意認我這個女兒呢。

  「宮裡的阿哥、公主、格格,不是都得這麼叫的麼?啊,」手帕捂住了嘴,「小燕子,你一直都……這樣不好的,你聽我說,不管怎麼樣,只要你認了皇阿瑪,那,你就要管皇額娘叫皇額娘的,不然,別人就會說是你的不對。」

    小燕子卻不想提那個掃興的皇后,正好小廚房做好的酒菜來了:「我好餓啊,我餓得都能吃下一頭牛了!」

    紫薇無奈,只能陪著小燕子吃飯。不知道為什麼,越來越覺得小燕子動作粗魯,按說她進宮比自己早,怎麼規矩這麼不成樣子?紫薇本身就是小姐出身,即使是私生女,行止上也還看得過去的,跟小燕子本不是一路人,與小燕子相處不久還好,久了,看不慣了……

    小燕子還要拉著紫薇喝酒,紫薇藉口母喪,不能喝,小燕子覺得沒趣了,一抹嘴:「那我回去了,一會兒撞到皇后,又要麻煩了。對了,我先走了,要時候一起出宮啊~」

    紫薇張口欲言,又不知道是不是要拒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小燕子走了。紫薇望著小燕子的背影,轉過頭,與金鎖對望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複雜。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0:55 AM


075太后回宮了

    乾隆與鐘茗相偕回坤甯宮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又因為第二天還有朝賀,本想著早些睡下。沒想到侍衛、嬤嬤回報小燕子闖進來過,還跟薇格格吃飯聊天。

  鐘茗只能一面讓青蛾、素芯給自己換衣服,一面讓染墨去找紫薇過來。乾隆一面也換衣服,一面冷哼。

    紫薇還沒睡,正是待著鐘茗回來,要回話討個主意的。

  永瑆與永璿是同母所出,永璿便請旨要永瑆今天一塊兒去阿哥所休息了,永璂就跟著鐘茗回坤甯宮,見紫薇來,打了個千兒又跟皇阿瑪、皇額娘告退,回自己房裡睡了,一面走還一面打哈欠。

    鐘茗也想打哈欠,見到紫薇來了,也只能忍下了,憋得兩眼泛淚花。聽了紫薇的回報之後,鐘茗歎氣了,會賓樓都出來了,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依稀記得接下來一段日子,所有問題的根源都在這裡了吧?可憐的柳家兄妹,辛辛苦苦地混日子容易麼?弄個大雜院被迫解散,弄個酒樓成了反動據點,香妃的青梅竹馬是在這裡遇到的,小燕子的哥哥也是這裡遇到的,酒是在這裡喝醉的,千里出逃這裡是策劃地,還因為到這裡聚會,誤了接老佛爺回宮被老佛爺惦記上了。

    乾隆沒心情去感歎,回答得很直接:「去什麼去?老佛爺要提前回宮,正在這幾年,你抓緊些把規矩、人情都弄熟了才是正經,皇后,多費心了……」

  說得有點心虛了,要不是弄出個真假格格來,老佛爺斷不會提前回宮,弄得大家措手不及。現在皇后這樣忙,還要費心,乾隆老臉不由一紅,心裡更氣小燕子了。皇后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當然紫薇也很努力,才能把言談舉止弄得如此像模像樣,現在人已經準備好了,只剩下對付事了,小燕子又出妖蛾子。

    「元宵前開張?」鐘茗一面揉著脖子一面看著紫薇,「老佛爺元宵節前就要回來了,時間太緊,早跟你說過,皇家親戚多,哪怕只揀要緊的認,也要些功夫的!」

    「可是,女兒……曾經多得柳家兄妹照拂,如今得皇阿瑪、皇額娘憐惜入了宮、心願得償。他們的生意開張的時候,女兒不去露個面……」

    「這宮裡哪有格格拋頭露面的?」鐘茗站著張開雙臂,讓青蛾和小淩子卸身上的配件、除去大衣裳,看一眼一臉為難的紫薇,「元宵節前開張,也不用剛過初一就出門罷!你這樣,先讓金鎖出宮,幫襯他們兄妹些銀兩,好收拾他們的生意。」

  轉臉對容嬤嬤道,「派兩個小丫頭跟著,既然薇格格得過人家的恩惠,咱們也不能慢待了人家,紫薇現在手頭沒什麼私房,先支我的私庫裡的東西,去拿五十兩銀子,算是紫薇的賀禮,給那個妹妹一套金頭面、兩匹杭綢、一百兩銀子,算是我答謝他們照顧紫薇的。」

    金鎖與容嬤嬤都肅手道:「嗻。」

    乾隆插嘴道:「高無庸!賞柳氏兄妹兩百兩銀子。」

  這對兄妹沒鬧過事,沒出過頭,乾隆依稀有印象的是,大雜院是他們倆撐起來的,收養了不少老人小孩兒,所以對他們的印象還不壞。

    「紫薇,你也不用急,不是還沒粉飾好屋子麼?他們正在忙著,你一個姑娘家現在去倒是耽誤他們的時間來迎你。不如到他們開張了,再去到賀,先讓金鎖帶話,就說是我說的,見過老佛爺,你可以出宮一次。也罷,到時候我為你求了老佛爺的恩典罷,正正經經地出宮一趟。」

  與其攔得人心生怨,不如抓在自己手裡。倒是便宜小燕子,也能借著同樣的理由出宮去。

    紫薇一想也對,這樣兩不耽誤,面面周到,心裡暗暗有些佩服了。

  乾隆睏得要命,明日還有正事,新年新開始,一定要養足了精神,明天萬不能出紕漏的,心裡很不耐煩,見鐘茗說得很周到,一擺手:「甭擔心,照你皇額娘說的去做!咱們銀子也到了、心意也到了,最後人也會到,還要怎的?!」

    紫薇這才帶著金鎖與眾嬤嬤跪安。

    次日大朝,新年稱正旦,正是三大節裡最重要的,鐘茗也要受朝賀的,各色婦人齊來朝拜。剛起身,永璂就拉著紫薇,命嬤嬤帶著十格格來討紅包。鐘茗笑著發了,才得以脫身參加大典,臨動身前又賞了坤甯宮上下,聽了滿宮上下的吉祥話。

    鐘茗受賀畢,又留下公主、相熟的宗室婦人、有頭有臉的命婦說了一會兒話才讓散。獨多留了一會兒傅恒夫人,因為和嘉下嫁的日期正定在正月,為表重視,還要多商量一點東西。

    這些都做完了,才得閒吃飯休息。乾隆那裡更忙,各項繁雜之事、祭拜之儀也忙了個人仰馬翻。

    ————————————————————————————————

    過了初三,鐘茗換下朝服,改穿旗袍,帶著紫薇去『串門子』。要串門的對象也就是純貴妃一人而已——她雖然病情有所好轉,身體仍弱,撐完了大典就回宮休息去了。舒貴妃、令妃、慶妃、穎妃等,鐘茗已經招呼她們晚一點,再過來坤甯宮打葉子牌玩。

    翊坤宮裡,紫薇倒沒受什麼冷遇,一是要給皇后面子,二來紫薇長相不壞,行止有度,並不惹人討厭。

  只是心裡仍有些惴惴,鐘茗曾囑咐過她:「你身上有母喪,在宮裡有些忌諱,所以我不讓你四處走動,只這純貴妃,到底得親自來見才成。」紫薇生怕自己招了忌諱,也分外小心。

    「我帶紫薇丫頭來給你看一下,免得你再跑一趟。」鐘茗擺手不讓純貴妃起身行禮,「本來應該早點讓她給各宮磕頭的,只是這丫頭小心,不敢逾越。又因著小燕子那個事,我倒與皇上商議,先讓她學了規矩再與大家見面。」

    純貴妃雖然躺著,仍是雙手交疊壓在腿側,做出一個行禮的姿勢來:「娘娘只管吩咐就是了。奴才瞧著薇格格倒還好。」

  當然好,就是有什麼不好,跟小燕子一比,也就什麼都好了。

    和嘉對紫薇本有一些遷怒,後來聽了不少說紫薇小心可憐的話,想想她一直窩在坤甯宮裡,並無出格之舉,又想著自己馬上大婚,三哥開府、六哥出繼,額娘一個人在宮裡又病著,皇后娘娘是萬不能得罪的。就是看皇后面子、為額娘好,也要對紫薇好一點。

    紫薇見和嘉和善,純貴妃也不為難她,鬆了口氣,行事也更自然了。純貴妃母女看在眼裡,暗暗點頭。

  末了,紫薇拿出四色針線來,說是孝敬純貴妃的,也送了和嘉幾個親手做的荷包:「因為我身上還有素服,您的婚禮怕是不能討杯喜酒了,這個,一點心意,粗糙了點,倒是自己做的,還請不要嫌棄。」

    和嘉驚訝了一下,旋即明白,這個可不是小燕子,不管是皇后指點的,還是自己想到的,表現得都很周到。既表達了心意,又明白不能給人添堵。

  和嘉原本不太看得起紫薇的出身,現在還是這樣,卻不免生出一點憐惜來,可憐見的,母喪不能明著守孝,進宮還怕犯忌諱。因為純貴妃病情好轉,和嘉現在的忌諱倒不那麼深了。

    「你且安心歇著罷,我這就帶著丫頭回去了,找了舒貴妃她們摸牌,順便見一見這丫頭呢!」

    總的來說,這次拜訪還算成功,雖然紫薇有孝在身,怎麼看都有點忌諱,然而拜訪是在下午,又是皇后親自帶來的,紫薇還算有理。

  聽到其他人都是被宣到坤甯宮的,純貴妃母女心裡也平衡了一點。憑你怎地,皇帝要認女兒,就算她身上帶孝,要來拜會你一下,你也只能認了。純貴妃想著和嘉的婚事皇后很上心,也投桃報李,給了紫薇豐厚的見面禮。

    坤甯宮裡,被召來的人都知道這回不止是打牌這麼簡單,各各帶了見面禮來。其中舒貴妃與令妃的見面禮最豐厚,令妃得聖寵十餘年,私房頗豐出手極是大方,幾乎與舒貴妃比肩。舒貴妃氣得臉都要歪了。

    紫薇只管低著頭拜見各位娘娘,收禮,讓金鎖拿好。

    抹了一回牌,鐘茗道:「令妃,你有了身子,回去好生養著罷!」

    令妃輕笑著應了:「奴才告退。」

    舒貴妃的臉這回是真的扭曲了,宮裡女人掩飾的功夫還是不錯的,可惜舒貴妃遇上了令妃當日的情形——落差太大!鐘茗看著這樣的舒貴妃,也沒了辦法,怎麼說呢,明明看著舒貴妃晉位,比令妃得意,可乾隆翻令妃的牌子比舒妃多得多了!過年賞賜也是極好的,舒貴妃心理不平衡了,自然要給令妃小鞋穿。

  可惜令妃技高一籌,把那小鞋再收收緊弄得更小一點,捧到乾隆面前去了。最近乾隆還對鐘茗抱怨,怎麼舒貴妃平日挺老實本人的一個人,現在開始橫蠻不講理了起來,仗著高了一級,給令妃好大的臉子看!

  鐘茗心說,舒貴妃不喜歡令妃是真,令妃暗中操作讓你覺得舒貴妃橫蠻怕也是真的,這樣的黑槍,誰沒挨過呢!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鐘茗也不好說什麼,反正今天的目的也達到了,乾脆讓大家散了。明天,還有些福晉、公主要見呢!

    紫薇拜了各位娘娘,與阿哥們打了照面——鐘茗把阿哥、公主全召坤甯宮來吃了一頓飯——當然,沒小燕子份兒,人家家宴,關小燕子什麼事?——又與諸如和親王福晉這樣的宗室貴婦見過禮,還見了那拉家老太太與傅恒夫人,算是認全了要緊的人。

    鐘茗特意在巡視慈甯宮迎接老佛爺的準備工作的時候,帶著紫薇見了唐嬤嬤與孫嬤嬤。

  唐嬤嬤也沒為難紫薇,紫薇的遭遇,唐嬤嬤是知道的,正是唐立查出她的名字的,後來查真相,唐立也有份。唐嬤嬤也覺得紫薇可憐,跟自己一樣都是被小燕子坑苦了的人,人家被搶了爹的都不敢說委屈了,咱們這奴才有什麼好委屈的呢?一室和樂。

    紫薇進慈甯宮,心裡挺害怕,沒見過太后的紫薇,對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后,實在有些害怕。但是,小燕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才不要為一個老太太傷腦筋,她的心思,全部繫在『會賓樓』。

    小燕子本不能隨意出宮,可當紅的五阿哥要偷渡她出去,多半還是能辦到的,小燕子就巴在五阿哥身邊待紫薇到了就出宮。見來的是金鎖,小燕子很失望,但是當著隨行小宮女的面,她也只有抱怨幾句了事——她還急著出宮呢。

  而且金鎖帶著那麼多禮物要送給柳青、柳紅,小燕子覺得紫薇很夠義氣,自己不能出來(這個一定是那個皇后的原因),也要送大禮出來。

  永琪有些擔心,過年他只在家宴上見過紫薇一次,當時人多,也不好傳遞消息。紫薇並沒有去景仁宮拜訪,見面被皇后帶著見各式各樣的婦人,福爾康根本見不著紫薇的面,已經急得快要蒙面入宮來搶人了。今天紫薇再不出來,真不知道福爾康會做出什麼事情來了。

    到了會賓樓,福爾康不見紫薇,果然失望得緊,失魂落魄地跑到一邊種蘑菇。小燕子的興致卻很高,她不但自己出來,連小卓子小鄧子也帶了來,挽起袖子就去幫忙。

  金鎖趁小燕子去一旁的功夫,誠懇解釋了紫薇的現狀,說了開張的時候紫薇一定到,又讓小宮女奉上了紫薇與皇后送的東西,順便把乾隆的賞賜也發了。

  柳青、柳紅面面相覷,皇后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啊!泛著青光的台錠紋銀、精美的金首飾、光滑的絲綢,連柳紅是個女孩子,要賞首飾都想到了,怎麼看也不像是不講理的人。

    ……(潑油漆場面略過)……

    正在此時,永琪的小太監急匆匆過來:「五阿哥,老佛爺已經到了,皇上所有阿哥、公主、格格去接駕!」

  乾隆說的格格,一是十格格,由乳母抱著,一是紫薇,跟在皇后身邊,尤其是紫薇,乾隆不好明著說她,只能一句格格帶過。

  其實是希望老佛爺回宮的時候,能第一眼看到紫薇,場面大,老佛爺見到一個面生又長得可親的姑娘,沒往私生女上頭想,第一印象就會好;如果休息夠了,翻來覆去想起紫薇的身世,沒見著面就不高興了,到時候一宣來看,怕是印象分要打折扣。乾隆的『格格』裡,並不包括小燕子,他更希望這個小燕子從沒出現過。

    可在永琪心裡,這個格格,就包括了小燕子!這一頭一臉的油漆可怎麼辦?金鎖與兩個小宮女也遭了池魚之秧,她們還好,就算回去了,也未必有她們接駕的份。

  金鎖雖然擔心,也知道紫薇身邊不缺宮女嬤嬤。只可憐了兩個小宮女,沾了油漆的衣服沒得洗,宮女的份例就這麼點,再置辦一套新行頭,可就要省吃儉用了。想到這一層,兩人就一臉哭相了。

    永琪現在只顧得一個小燕子,一迭聲地叫把馬車趕過來,一面囑咐:「大家快回去換衣服,弄乾淨吧!這一下真是十萬火急!小卓子!小鄧子!小順子!趕快把馬車駕來!」

    坤甯宮出來的人自有自己的馬車接送,金鎖也急匆匆地帶著小宮女上了坤甯宮的馬車。車簾還沒放下,被永琪一把拉住:「金鎖你跟小燕子去一下漱芳齋,幫她收拾一下,拜託了!」

  紫薇估計已經到了現場,如果老佛爺看到紫薇,再想起來問小燕子而小燕子不在,那就壞大了。

    金鎖無奈只得上了永琪與小燕子的馬車,一面拿手帕給小燕子擦臉,一面慶幸——幸虧格格沒跟著來,否則鬧了這麼一齣,後果真是不敢想。

    永琪抓緊時間囑咐小燕子:「等會兒,我們從後面的神武門進去,你們兩個直奔漱芳齋。金鎖,你要用最快速度,讓小燕子換好衣服,弄乾淨!我想,現在,宮門那兒,已經跪了一地的人!你們兩個弄整齊了,小燕子就悄悄的溜過去,要輕悄得像小貓一樣,一點聲音都不要出。跪在格格和姑娘們的中間,越不起眼越好!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見太后,現在這樣匆忙,萬一衣冠不整,給太后抓到就不好,知道嗎?我會跪在阿哥中間,千萬不要東張西望的找我,只管自己就好。老佛爺對格格們的要求很高,最不喜歡格格們舉止輕浮。所以,你一定一定要注意!」

    小燕子苦著臉:「這個太后,在五臺山吃齋念佛就好了,怎麼說回來就回來?我看,我們還是不要去算了!」

    「那怎麼成?皇阿瑪已經點了你和我的名了!紫薇一定已經到了,老佛爺見到了她,說不定就要問起你,到時候一問你不在,又要添麻煩了!我想只要你的人到了,剩下的事情總要好辦些!」

  永琪現在是急著讓小燕子能定下名份了。至於紫薇,現在看來已經沒什麼大問題了,永琪並不很擔心。

    金鎖抿著嘴,用力擦著小燕子的臉:「忍著點,油漆擦得越早越容易擦掉。」一面腹誹,五阿哥是傻瓜!

  開始為了小燕子差點害親妹妹認不成爹,現在倒好,居然出這樣的餿主意!自己一個丫環都知道,迎駕站班的位次都是事先排好的,你一個大活人還『悄悄地』溜進去,還要『跪在格格和姑娘們的中間,越不起眼越好』,好好的橫平豎直一排幾個人都有數的隊伍,多了個大活人,你當老佛爺是瞎的麼?

    至於福爾康,皇上沒點他的名要見駕,他又一直在一邊憂鬱,自然被心急如焚的眾人給遺忘在了會賓樓裡。

    一行人煙熏火繚地回到了宮裡,金鎖只能頂著一身油漆給小燕子換裝。臉上的油漆怎麼也去不掉,只好先穿衣服梳頭,小燕子性急,弄得不耐煩了,看著穿得差不多了,竟是直接用輕功『飛』去迎駕。中途險些被侍衛當成刺客,弄得更狼狽了。

    金鎖看小燕子『飛』了,才腰酸背疼地回到坤甯宮,見兩個小宮女換上了舊夾衣,正哭喪著臉凍得一抽一抽的。一面給兩個小宮女陪不是,一面取銀子做賠償——金鎖因為入了宮,鐘茗給她一份月例,只是時間太短,沒攢下幾個錢,不夠賠,只能先用紫薇得的私房來頂上。金鎖管著紫薇的財物,這點銀錢上的動作權利還是有的。

    兩個小宮女心裡本歎晦氣,又心疼衣服,直想哭,見金鎖賠的銀子,除了做新衣服居然還有一些剩餘,又破涕而笑了。雖然受了點驚嚇,心情大起大落,能饒下一點節餘,也是開心的。只是這樣的事情,再也不想經歷第二回了。

    金鎖也是到現在才鬆口氣,一抬手,發現袖子上都是紅紅綠綠的油漆,這才想起自己也是慘遭油漆淋的,小宮女見狀便道:「金鎖姐姐,我們幫你換洗漱罷!」

    又一番折騰,才坐下休息,想到這一天的鬧劇,真是啼笑皆非。

    金鎖她們折騰完了可以休息了,太和殿前的鬧劇才剛開始。老佛爺看著眼前被侍衛壓著的不明生命體,額角一抽一抽的,四周眾人心思各異……



076今日第一更

    老佛爺在五臺山上是實在坐不住了,吃過一頓嘗不出滋味的餃子就非要下山不可,這可苦了永珹、明瑞兩人,一面擔心著回去要被乾隆罵、被說辦不好差使,一面在心裡把永琪等人翻來覆去罵了不知多少回。永琪是皇子,不好牽連,福家、小燕子的十八代祖宗,都快被這兩個人問候全了。

    一面罵著,一面還要安排好老佛爺回程事宜,原本差使就沒辦好,要是在回程的路上出了什麼紕漏,更是要罪加一等了。

  永珹一向不出尖,把事全推給明瑞,自己跑去與晴兒商議,努力勸老佛爺多留兩天。明瑞目瞪口呆,這皇家都是什麼事啊!可還得硬著頭皮接了下來,哪怕他是永珹的妹夫,到底還是皇家的奴才,正經的阿哥吩咐下來要辦的事情,他還是得接著。

    好歹明瑞辦事的能力還是有一些的,一面吩咐著清除道上積雪,一面請了老佛爺懿旨收拾起程要用的東西。馬蹄、皇太后的龍鳳車的車輪、都用蒲草裹了防滑。計畫下山用人伕抬著龍鳳輦,到了官道上再換乘龍鳳車,隨行的車馬也都依此上了防滑措施。

    晴兒與永珹到底沒攔住老佛爺,老太太一輩子最關心的,無過於兒孫了。即使沒有看到鐘茗私下裡給晴兒的書信,她見了這麼幾封邸報,也是坐不住的。

  先是兩個曾孫先後沒了,然後又是兒子稀裡糊塗地錯認了個女兒——一點也不像是自己兒子的作風!接著,真假格格鬧了出來,最可擔心的是,永琪這個寄予厚望的孫子居然看上了假格格!

  那個假格格一迷惑皇子、二冒充皇女,居然好模好樣的住在紫禁城裡,太可怕了!菩薩,看在我拜你拜得如此虔誠的份上,我們家也不該出這樣的事啊!沒好運也就罷了,愛新覺羅家的福運已經大得『家天下』了,可這噩運,您是不是別往咱們家推了?

    老佛爺是真的想回京了,她非常想回去親見一下,這滿京滿宮,怎麼就沒一個人清醒的呢?還讓事情發展到這樣一個奇怪的局面。

  一路上除了開口催著『快一點再快一點』,老佛爺又拿來書信仔細研究,同時努力逼問孫子和孫女婿——老太太生於旗下官宦人家,一入雍王府、再入紫禁城,實在是難以想像這世界上還有像信中所寫的這樣的人,打傷老嬤嬤、翻宮牆、聚賭、不守規矩、冒充人家的女兒冒充得如此歡樂!

  不對,冒充了人家女兒的身份,居然不去人家嫡母那裡請安,冒充都冒得不合格,居然還讓她完好地混到現在!就是個男人做這樣的事情也太無賴了,何況這是個女人!宮裡的人腦袋都糊掉了!居然能容忍了她!

    老佛爺覺得自己真的是老了,這世界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還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外面的世界變化得太快?老佛爺情知皇后的信最有可能是真的,還是有些接受不了,委實是事情太過匪夷所思,厲聲逼問晚輩的結果是,永珹與明瑞頂不住壓力,把打聽到的實情小心地說了——比信上說的還要誇張。

    老佛爺人還沒到,就先對小燕子的印象差到了十八層地獄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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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佛爺帶著一肚子的火氣與疑問終於回到了宮裡,一下轎,外頭是皇帝皇后打頭,帶著後宮、皇子皇女、內外臣僚,這樣的場面老,佛爺就是有再多的脾氣要發作也只能忍一下——皇家的臉面還是要的。

    晴兒的轎子隨著老佛爺的轎子一停下,她就急匆匆地從轎子裡下來,搶過去扶住老佛爺——因為老佛爺身邊的位置最好,皇帝皇后一準能看得到,正方便她傳遞消息。

    果然,乾隆與鐘茗一行完禮,抬頭看向老佛爺,順眼就看到了晴兒的眼色,兩人心裡都知道了——老佛爺不高興了!

  不高興的原因,永珹與明瑞的摺子裡都寫了,老佛爺對於真假格格等諸般事情大為不滿,不滿到佛也不拜了,沒出正月就非要回來不可!為此,明瑞與永珹領隊回宮,先騎馬回來通報的時候,乾隆已經大方地賞了他們好幾個白眼。

    寒暄了幾句,乾隆先是表達了沒有郊迎的歉意,老佛爺也體貼地說沒關係。

  晴兒上前給皇帝、皇后見禮,看到皇后身邊除了容嬤嬤,還有一個著蛋清色旗袍的姑娘,長得眉目清婉,雙手托著皇后的手臂,靜立一旁。又有點奇怪,這姑娘似乎有點緊張啊,雙手有細細的顫抖,不像是內務府訓練出來的。轉念一想,便明白這是紫薇了。

    乾隆心裡抹了一把汗,還是有點感激老佛爺沒有當眾發作。

  鐘茗心下懊悔,早知道就不插嘴保下小燕子了,乾隆要殺她,還得看他那個『沒了小燕子就不能活』的兒子答應不答應!自己實在不該插這個嘴的!兩人都在思量著要怎麼圓回之前的漏洞。

    晴兒便笑對老佛爺道:「老佛爺,天兒冷,咱們還是先回慈甯宮吧。」

  老佛爺撣了一眼底下,對乾隆道:「外臣都散了罷!」又看了一眼皇后身邊緊張的紫薇,挑了一下眉毛,氣度不夠,然則知道畏懼就好。

  老佛爺決定給兒子、兒媳婦面子,先不為難紫薇,觀察一下再作決定。乾隆連忙上前扶著老佛爺,扭頭看看高無庸,高無庸連忙去宣諭外臣等散去。說是讓外臣先散,誰又敢在三尊大佛面前拍拍屁-股走人?都是謝了恩,肅立一旁,準備著目送老佛爺離去了,才敢回家。

    老佛爺不再管外臣,把目光放在了自家人這裡。永琪魂不守舍的樣子讓老佛爺大為皺眉,又仔細看了一下隊伍,不見再有眼生的女人出現,小燕子的身份尷尬,乾脆不讓她出來。很好。

    令妃站在舒貴妃後面,起身的時候,有意無意間用手扶著後腰,又急忙放下了。老佛爺看過去,心裡也還算高興:「令妃有了好消息了?怎麼沒人通知我?」

    令妃含羞帶怯,卻難掩喜悅之情,慌忙屈了屈膝,答道:「回老佛爺,不敢驚擾老佛爺清修。」

    「有喜事,怎麼算是『驚擾』呢!」

    舒貴妃心裡發酸,抬頭看了一眼鐘茗。

    鐘茗笑道:「正是喜事呢,這宮裡許久沒有好消息了,因是前幾日剛診出的喜脈,老佛爺又已在回程,還沒來得及稟告呢,正好,讓您看個驚喜。」

  有喜有什麼有關係?香妃同學這會兒都快到北京了,令妃能得意幾天呢!我等的就是香妃入京!

    老佛爺笑指鐘茗:「你呀!就你會說話,」順手招鐘茗過來,「瘦了。」

    鐘茗過來扶著老佛爺,容嬤嬤就悄悄拉著紫薇往晴兒身邊站住了。晴兒早得到鐘茗的囑咐,紫薇也得過鐘茗的提醒,兩人一打照面,見對方都是個漂亮的姑娘,看著都是斯文俊秀,心下便先有了好感。

  晴兒先點頭微笑了一下,使個眼色,要紫薇跟著自己一塊走。紫薇見晴兒舉止大度,心裡讚歎又有一點自慚形穢,看到晴兒表情溫和,先放下了心,暗暗打量著晴兒的行止,小心地照做。

    老佛爺一手拉著乾隆,一手拉著鐘茗正要往慈甯宮而去,小燕子從天而降!頭上的首飾掉了一地,人也五體投地趴在了地上。她是『飛』著來的,因為穿著花盆底,著陸不穩,摔了個大馬趴。雙手費力地撐起身體,一面抬起了腦袋,疼得呲牙咧嘴。

  眾人被她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都朝她看去,見她臉上不知道塗了些什麼,紅紅綠綠,再加上神色倉皇、行為突兀。老佛爺不禁眉頭一皺。

    乾隆只覺得腿癢,恨不得一腳踹飛了小燕子,恨恨地瞪了一眼小燕子,又瞪了一眼永琪。小燕子還在嘟嘟囔囔的抱怨,永琪則擔心又焦急地看著小燕子,兩人都沒看到乾隆的眼色,又把乾隆氣了個飽。

    鐘茗一臉的慘不忍睹,看著老佛爺母子鐵青的臉色,再扭一下頭,看到紫薇閉上了眼睛又睜開。

  紫薇感激地看了一眼鐘茗,又有點發抖,這是後怕,今天要不是有皇額娘攔著,讓金鎖去跟著小燕子走了……現在趴地在上的,就不止是一個小燕子了,肯定還有自己,那自己的未來,真是慘澹無光。老天!金鎖可是跟著一塊兒去了,她還好吧?!想到這裡眼中憂色更重了。

    乾隆看著底下一堆尚未退下的臣僚,死要面子的結果就是無法當面訓斥。

  鐘茗反應快,對侍衛道:「快拿下了!堵著嘴!」

  小燕子大驚,正要跳起來,不少侍衛是見識過小燕子混鬧的本事的,也顧不得男女之別與永琪的眼神了——老佛爺、皇帝、皇后都在看著呢。撲上去就把她按在一上,候在一旁的慈甯宮唐嬤嬤友情提供手帕一條以供消音之用。

    老佛爺什麼話都不再說,扶著乾隆和皇后,昂首闊步而去。晴兒拉著紫薇跟上,大批嬪妃、宮女、太監急忙隨行。令妃忍不住給了永琪一個警告的眼光,永琪這回看見了,更是急得不行,連忙拉著小燕子往漱芳齋去休整。

    一行人走遠了,原本充當木頭樁子的臣僚才有了動作。大家好奇而不以為然以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搖頭的搖頭,聳肩的聳肩,撇撇嘴,各自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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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甯宮裡,眾人有默契地對於剛才發生的事情隻字不提。老佛爺畢竟沉得住氣,挨著個兒問了下去,有問生活的(妃嬪、公主等)有問課業的(阿哥等),問了一圈兒,發現永琪居然不在!

  老佛爺的臉這回是真的繃不住了,連帶的乾隆的面子上也不好看了。在座的,恐怕沒人不知道永琪這會兒去了哪裡了。

    這種情況下,需要說些趣事來調節氣氛的,無奈老佛爺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宮裡實在沒發生什麼好事。老佛爺沒了兩個曾孫、永琪的側福晉沒了、接二連三的有人病倒、留守慈甯宮的嬤嬤還被揍了,最後只能又拿和嘉的婚事說了一回,又把十格格抱來給老佛爺看。

    鐘茗挺擔心的,十格格才這麼一丁點大,估計是記不得老佛爺的,如果到時候哭鬧起來,未免太掃興了。不想這十格格確實有一套,看到老佛爺居然沒哭也沒鬧,從乳母懷裡直撲老佛爺……脖子上戴的東珠朝珠……所有朝服裡,皇太后的朝服最是繁華富麗,小孩子喜歡耀眼的東西。

    真是皆大歡喜,鐘茗抹了一把汗。

    老佛爺也不生氣,一面托著十格格的小身子,一面命取東珠串子解救自己的脖子,慈甯宮的空氣登時快活了起來。

    老佛爺一面拍著十格格,聽著她嫩嫩的聲,一面道:「都累了,下去換了大衣裳,晚間再過來,一家子好好吃頓飯!」又把乾隆、鐘茗留了下來。

  鐘茗想了一回,現在不是介紹紫薇的好時機,使個眼色,晴兒一拉紫薇的衣服,把她領了出去。

    「說罷!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老佛爺見閒雜人等都出去了,也不繃著了。

    乾隆搓搓手,這時他才知道自己辦事不地道,留下了多少後遺症了。含糊著把紫薇的身世給說了出來,末了尷尬地道:「終歸是朕的骨血。」

    「你明明知道我要問的不是這個!」

    鐘茗介面道:「回皇額娘的話,此事,總歸是媳婦處事不周。只是……當時想著,總不能為了打老鼠倒傷了玉甁兒……」

    「哼!」

    鐘茗讓老佛爺看到自己臉上的無奈:「皇額娘,光看永琪今天,您也能看出來他是個什麼情形兒了。當時,皇上已動了真怒,可是永琪……他淚流滿面地哭跪於地,居然是為了那個小燕子求情。如果真要處置了那個丫頭,我實在是怕永琪這孩子與我們生了間隙。本來是覺得,權讓永琪跟小燕子處著,永琪從來是個可靠的孩子,知禮守節必會看不慣小燕子的所為,」

  抬眼一看,老佛爺也是點頭,「他自己不喜歡了,也省得埋怨父母武斷,心存了芥蒂。先頭,也見了成效了……他們確實已經開始拌嘴了,還鬧得不輕……您光看他們拌完嘴後,永琪今天擔心她,還追著去漱芳齋,就知道當時他的心更是在小燕子身上,媳婦……畢竟,不是永琪生母,他又一向與令妃更親近些,媳婦處事,自然,要更謹慎……」

    老佛爺道:「你是他皇額娘,名正言順地嫡母!管他又怎地!」

    鐘茗垂下頭,似是不堪重負。

    乾隆連忙打岔道:「正是,皇額娘,永琪……能讓他不怨咱們那是最好了。」這是萬事都想周全的人。

    老佛爺頭疼了,經過方才一鬧,她已是相信了鐘茗信中所述小燕子平日所為倒有九分是真了:「永琪怎麼就……」

    鐘茗對老佛爺解釋道:「許是以前沒見過這樣的,覺著新鮮?媳婦覺著,新鮮這東西,過些時日也就沒了。我也覺得她新鮮,可看了幾天,實在受不了……我真不相信,有誰能新鮮她這麼久!既是這樣,與其在永琪最喜歡她的時候讓她死了,使永琪懷念不忘、過不了這道檻,倒不如留著她活著,永琪自己撂開了手去!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永琪自己就有決斷,也不用咱們再擔心了。」

    乾隆心有戚戚焉:「永琪,咱們還是寄予厚望的,能不打擊就不打擊罷!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也就顧不得了!」

    鐘茗給乾隆總結——能立牌坊的事,就一定要立,立不了的,再說!

    在老佛爺和乾隆心裡,永琪喜歡小燕子本是件詭異的事,且皇子哪有專情的道理?能不傷了皇家的感情,那就不要去傷,別的阿哥就罷了,這個是大家看好的永琪,還要留一點情面的,皇后的想法也是正常。

  又覺得皇后實在是難做,永琪不是她親生的,雖說皇后是嫡母宗法上更正當,可看永琪現在的樣子,處置了小燕子,最容易被怨的就是她了,無怪乎要左右為難了。

    老佛爺拍板:「就這麼辦罷!今天你身邊的那個姑娘,我瞧著眼生啊。」語氣淡淡的。

    「回皇額娘的話,那個,就是紫薇了。」鐘茗應道,「原想帶來給老佛爺磕頭的。」

    老佛爺不喜紫薇出身,臉上淡淡的:「也還罷了。」

    乾隆見老佛爺沒發怒,笑道:「兒子想把她收為義女,封作和碩格格。」

    老佛爺橫了乾隆一眼,心說,你好歹還知道要臉,沒直接說她是你私生女:「那也要到下嫁之前再封!」

    乾隆閉上了嘴巴,何必在老佛爺明顯不痛快的時候爭辯呢?

  鐘茗道:「說來晴兒已晉封許久了,她的婚事居然還拖著,咱們很該上上心了,紫薇的事情,倒是不很急,她身上還有孝呢!」

    老佛爺道:「晴兒……我再想一想,倒是那個紫薇,她跟福爾康又是怎麼一回事?」語氣已有些嚴厲了。

    乾隆與鐘茗當然不會說是紫薇不好,不好的自然是福家、是福爾康。鐘茗還拿捏著語氣,乾隆就非常不客氣了,福家在他嘴裡簡直沒一個好人,老的趨炎附勢、為臣不純,小的居然敢拐騙格格癡心妄想!

  「要不是巴勒奔的女兒看上福爾泰,朕真想抄了他們家!」

    老佛爺嚴厲地對鐘茗道:「看好紫薇,我不想我的孫女發生跟那個夏雨荷一樣的事情!」

    乾隆老臉通紅,鐘茗道:「皇額娘請放心,紫薇丫頭先前是在宮外,有些規矩並不知道,可是卻是個守得住的,要不是她堅持不要沒名沒份的跟著福爾康,福爾康也不會著急上火地想為她正名。雖然是咱們派去的人查到的真相,可若是她自己守不住,咱們就是查到了真相,也難以處置一個不清白的格格。」

    老佛爺的面色一緩:「想個辦法,拆了他們!不行就指婚!」紫薇不是永琪,用不著顧慮太多。實在不行,暴斃了也不可惜!最後一句話,老佛爺壓在心底沒有說。

    鐘茗點頭:「皇額娘也乏了,您先更衣安歇,晚間媳婦再來請安。」

    老佛爺道:「確實乏了!今天晚上,那個什麼還珠格格的,我不想再見了!明天安頓下來,我倒要仔細看看她是何方神聖,居然讓永琪迷戀至此!」

    乾隆與鐘茗相偕而出。乾隆有絲歉然地對鐘茗道:「永琪的事,難為你了。過了此事,朕命他給你磕頭敬茶!」

    鐘茗笑道:「他還年輕呢,有些事看不透,也是常有的。現在要緊的有兩件事,一是和嘉的大婚,一是紫薇的身份,總要皇額娘當著大家的面受了紫薇的禮才成。」

    乾隆道:「皇額娘那裡,你已不用擔心了!只要紫薇不行差踏錯,皇額娘現在雖然不太高興,日子久了,也就淡了。皇額娘不喜的,只是她的出身罷了。等看過了她行止有度,自然不會太計較了。」

    「我讓紫薇跟晴兒多接觸,總能學個幾分。」

    「好。」

    ————————————————————————————————

    紫薇跟在晴兒身後,看晴兒忙忙碌碌地指揮宮女收拾東西,有時還要自己動一下手,大為好奇:「像這樣收拾衣服、首飾的活,還要你親自做嗎?」

    晴兒歉然道:「真是對不住,皇額娘寫信讓我跟你多說說的,我居然抽不出空來。這些都是老佛爺最常用的,我在老佛爺身邊,當然要多熟悉一下了。」

    「沒關係沒關係,老佛爺的事情要緊,你先忙,我在一邊看著就好了。」紫薇連連擺手。

    晴兒攔著一個宮女:「這件衣服是持齋時穿的,現在正月,太素淨了,先收起來,不要擺到太顯眼的地方。」又對紫薇道,「老佛爺看著嚴肅,其實人很慈祥的,只要你守規矩,她一準喜歡你。」

  話是這樣說,晴兒與大多數人一樣,對於紫薇的出身,還是有一點看法的,也不能對紫薇說老佛爺不喜歡你的出身。

    「我好擔心。」紫薇低語。

    晴兒知道一些紫薇的事情,但是因為她也是雲英未嫁,有些事情鐘茗的信裡也不好跟她說得仔細,晴兒心思剔透,雖猜出一些,也不好明說。

  「放心吧,皇額娘的規矩,在這宮裡是最嚴的,只要你做到皇額娘的要求,自然就成了。」

    紫薇點點頭。

    小淩子走了過來:「奴才給和安公主請安,請薇格格安,和安公主,皇上和皇后娘娘要往坤甯宮去,要薇格格一起回去,兩位都說,老佛爺這裡要勞和安公主多費心了。」

    晴兒肅手聽了小淩子轉的話,聽完了才道:「請皇阿瑪、皇額娘放心,女兒自當盡力。」回頭對紫薇道:「咱們晚上再見啦。」

    紫薇見晴兒行止如此規範,心下打鼓,對晴兒一點頭:「晚上再見。」跟著小淩子去了。

    坤甯宮裡,乾隆與鐘茗、紫薇終於見到了回來的金鎖。金鎖與兩個小宮女來覆命,金鎖是頭等的份例,衣服比小宮女要多些,仍有棉衣穿,兩個小宮女則是一身夾衣。一問,會賓樓的『盛況』,讓紫薇咽了口唾沫,聽到金鎖已經賠了衣服,紫薇才鬆了口氣。

  乾隆半晌無語,鐘茗道:「都散了,去換衣裳吧,晚上老佛爺那兒還有宴呢。」

    素芯等急忙上來服侍更衣,紫薇甩一下帕子告退。

    回到房裡,兩人互相拉著手左看右看,生怕對方有什麼不妥。看了一回,沒發現問題,金鎖急著問紫薇今天的遭遇,紫薇也急著知道金鎖今天的情形。互相亂問了一通,金鎖三言兩語說了小燕子的壯舉,紫薇也把小燕子壯舉的後繼說了出來。

  主僕二人相對而望,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慶幸——幸虧今天我(格格)沒跟小燕子出去。

  金鎖下定決心,一定不能讓小燕子連累了紫薇。紫薇則是不明白,明明在宮外的時候小燕子是個雖然活潑,行事手段也有點歪門邪道,仍不失內心正義善良的人,為什麼入了宮就如此顛三倒四?

  紫薇嚇了一大跳,金鎖學著小燕子聲調說,小燕子巴不得老佛爺在五臺山不回來的時候,紫薇已經皺眉了,沒有這麼不尊敬老人的。

  對於小燕子來說,那是個礙著她四處撒歡的老太太,對於紫薇來說,那卻是親祖母。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1:15 AM


077紫薇的轉變

    「得意忘形,失了本心罷了。」鐘茗如是答,「養移體,居易氣,環境最能改變人,光記得擺格格的譜,倒忘了自己的本份。用佛家的話說,已是入了魔道了。」

    此時已是領過晚膳,回到坤甯宮,鐘茗與乾隆把晴兒也帶了來,詢問一下老佛爺這些日子來的情況。

    山上的生活很簡單,晴兒口齒伶俐沒幾句就交待完了,最費口舌的,還是解釋老佛爺最近因為真假格格等一系列事件而勞心。

  晴兒先是為明瑞、永珹辯解:「四阿哥與額駙都是男子,宮闈之事並不熟悉,也不知內情,老佛爺聽得著急,這才動了念頭要早些回來看看的。」

    後來又說了自己的疑問:「那個還珠格格,真的如此囂張麼?老佛爺太生氣了,晚膳前,老佛爺換完衣裳,就召了唐嬤嬤與孫嬤嬤來問話,又仔細問了唐嬤嬤的傷勢,氣得不行……」

  晴兒自己也生氣,因老佛爺喜歡,宮裡的老嬤嬤對晴兒都是挺不錯的。

    怪不得晚膳的時候老佛爺不太高興的樣子,鐘茗還以為是讓紫薇給她磕了頭敬了茶的原因,原來,真相在這裡!

    乾隆倒平靜了,反正事情都是小燕子搞出來的,而大家已經商定了對於小燕子的處置,她鬧與不鬧也都是那樣了。乾隆對晴兒道:「老佛爺那裡,你多勸一勸吧,時候不早了,你也去安置罷!」

    晴兒走後,鐘茗問紫薇:「你也跟著晴兒看了小半天了,可曾看出什麼門道沒有?」

    紫薇小心地回答:「和安公主行止有度,心思靈動,極守規矩。」

    鐘茗笑著搖頭:「不止這些的,你知道麼?老佛爺吃什麼藥、喝什麼茶,什麼時候喜歡穿什麼樣的衣服,什麼鐘點想用什麼樣的點心,林林總總,她全都知道!否則,那麼多的公主、格格,也都極守規矩的,老佛爺為什麼單喜歡她一個?人都是處下來的!她對老佛爺盡心,老佛爺當然喜歡她!」

    紫薇起立聽了,此時才道:「女兒,怕自己駑鈍……」抬眼看鐘茗撫了撫脖子,連忙上去給她捏一下肩。

    鐘茗笑了:「你這是駑鈍麼?怎麼知道給我揉肩膀了?事情其實不很難,對不對?」

    紫薇點頭,語氣也輕鬆了一些:「女兒會用心努力的。」

    乾隆歎道:「紫薇的事,怨朕吶,老佛爺最喜歡的是規矩,偏偏因為朕……」

    鐘茗道:「怕什麼?人都是相處下來的!時候久了,老佛爺自然能看得到紫薇的好處來。不過,紫薇,有句話我還要提醒你,老佛爺今天說了,不希望你沒事琢磨著情情愛愛的。」

  肩上的手一頓,紫薇聲音裡帶著些羞憤:「女兒明白了。」

    「此事怪不得你!」乾隆恨聲道,「就知道誘拐小姑娘!」看著紫薇,「朕會為你作主的!定找一個比……」

    鐘茗打斷了乾隆的話:「紫薇,你要是看中那個福爾康,就更應該克制自己,否則只會讓老佛爺不喜,於你更加不利!」

    乾隆眼睛一瞪,還要說話,鐘茗對他作了個『永琪』的口形,乾隆明白這是要用對付永琪與小燕子一樣的方法,也就哼哼著不說話了。

    「好了,都安置了罷!明天開始,還要去慈甯宮給老佛爺請安呢!」

    ————————————————————————————————

    乾隆不說話了,另一個地方還有人在說話,說得聲音還挺大。

    小燕子被永琪拉到漱芳齋,重新梳洗了一番,非常不耐煩地聽了永琪關於老佛爺如何如何重要的話,一揚臉:「有什麼了不起嘛?不要這樣大難臨頭的樣子好不好?不過是個老太太嘛!還能把我吃了嗎?」

    永琪非常認真地點頭,小燕子臉色大變。永琪見小燕子安靜了,趁機對小燕子『曉以大義』,告訴她,不可輕視這位『太后』的身份和地位。

  幾句話一說,小燕子就不耐煩了,滿臉煩惱的說道:「好了好了,不要一直教訓我了!我也很想給太后一個好印象呀!誰知道會這樣離譜嘛!你不說,我也知道這個太后很厲害。可是,你說連皇阿瑪都怕她,我就不相信!皇阿瑪是天下最大的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永琪心說,現在我們討論的是你,不是皇阿瑪!

  「你最好相信我說的話,不要以為我是在唬你!」永琪心裡抱怨,為什麼爾康現在不在?爾康是最會說服人的,有他在,也不用自己一個人對付小燕子了。

    「太后喜歡行為端莊,規規矩矩的姑娘,你說話慢一點沒關係,不要想都不想,就衝口而出。不管說什麼,都先在心理琢磨一下,想清楚再說!」永琪叮囑。

    小燕子苦著臉:「那我還是趁早離開皇宮,我去會賓樓幫柳青他們端盤子去!」

    「又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你這一輩子都不可能離開皇宮了!」永琪嚷著。

    小燕子終於答應了要好好應付皇太后,結果,小順子過來找永琪,慈甯宮晚膳沒小燕子的份兒。小燕子鬆了一口氣,就差高呼萬歲了。永琪到底沒有她那麼單純,反而更擔心了。

    打起精神參加晚宴,永琪努力表現得完美,以期讓老佛爺能看在他的面子上接受小燕子。看到紫薇已經能正式坐到桌子上了,永琪報以寬和的一笑,紫薇也點點頭。

    晚宴結束,永琪又匆匆趕往漱芳齋,對小燕子進行後期教育:「今天老佛爺沒宣你,明天也要宣的,你這幾天都要保持警惕……」

    就是這一句話,小燕子忍不住了:「什麼?要這樣的好幾天?白天你就讓我小心,結果呢?晚膳也不用我去!現在又要讓我一直這個樣子下去?!永琪,這樣子我會死掉的!」難為她聽懂了『警惕』二字。

    「這個『死』字,一定不能再說了!」永琪大聲提醒,「實在不行,你就少說一點吧……今天我看到紫薇了,老佛爺已經認下她了,我想如果她在場,一定會幫你圓過來的,你說話的時候只要別太衝動就好了。」

    小燕子的注意力又被轉移到紫薇身上:「你看到紫薇啦?她過得好不好?對了對了,會賓樓開張的時候,她能不能到場?」

    永琪拍拍發熱的額頭:「紫薇現在好得不得了!現在有問題的是你……」

    雞對鴨講地說了大半夜,小順子忍不住催永琪:「五阿哥,明天還要上朝呢。」

    永琪這才帶著憂心回到景陽宮去。

    ————————————————————————————————

    永琪的擔心是對的,他前腳上朝,後腳,老佛爺就把小燕子召到了慈甯宮。

    鐘茗帶著舒貴妃、純貴妃、令妃等嬪與紫薇等去慈甯宮請安,老佛爺遍尋不著小燕子,大為驚奇:「那個還珠格格呢?」巴不得她在眼前消失是一回事,可是小燕子居然敢不來請安,這讓老佛爺很不滿意,「皇后?」

    鐘茗起身回道:「這個還珠格格,慣常是不到坤甯宮來請安的。是媳婦疏忽,眼前沒見到她,居然忘了打發人叫她到慈甯宮來盡孝。」

    老佛爺不高興了:「都沒人教過她規矩麼?!」一頓,突然想起自己宮裡的唐嬤嬤來了。

    舒貴妃惶恐地起身:「回老佛爺,還珠格格在奴才宮裡學過幾天規矩,可是當時奴才萬不想格格在延禧宮住了十幾天,連尊敬長輩都不知道的,只教她走路一類基本的東西,是奴才忽視,忘記教了格格要向老佛爺、皇后娘娘請安的……」

    老佛爺的目光在舒貴妃身上停了一會,又移到令妃身上,令妃早坐不住了:「回老佛爺,當時,還珠格格身上有傷,皇上命她暫時不要起身的。」

    一團糟!

  「我倒要看看這個還珠格格究竟無禮到什麼地步了!」老佛爺當下命人叫來小燕子。

    小燕子的禮儀,雖然經舒貴妃指導,有點樣子了,可是自從合格之後,她再也沒規規矩矩地執行過這套禮儀,此時做起來,自是漏洞百出。偏她還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頭動尾巴搖,連紫薇這樣對她還有些好感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妃嬪們一副看好戲的神情,舒貴妃尤其解恨,令妃卻滿眼擔心,晴兒大為不滿。

    小燕子還不自覺,看到紫薇,還揚眉擠眼地打招呼,紫薇臉上快要哭出來了。小燕子一看,更不得了:「紫薇,你怎麼了?」

  紫薇搖搖欲墜。

    老佛爺皺皺眉頭,看小燕子,問:「聽說你無父無母,你進宮以前,是怎麼過日子的?」

    「我?」小燕子轉頭看紫薇,希望她能給一點提示。

    老佛爺看紫薇居然應付不了這個小燕子,更不滿了,又皺皺眉:「我在問話,你不要東張西望!」

    小燕子一驚:「回……回老佛爺,我有很多方法呀!我賣藝,爬杆,耍大旗……有的時候也耍耍詐。」

    太后根本聽不懂:「你什麼什麼?賣什麼?爬什麼?耍什麼?」

    紫薇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了才好,尊長問話不能隨便插嘴,只能只著老佛爺與小燕子不停地『什麼什麼』。紫薇完全絕望了,小燕子這是怎麼了?!她不是很機靈的麼?

    老佛爺終於被纏得沒耐性:「你下去罷!」這副德行永琪也會喜歡?老天要下紅雨了麼?

    小燕子鬆了一口氣:「小燕子告退了。」又對紫薇一擠眼,「有空找你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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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燕子心情愉快地走了,留下個紫薇倒了大黴!

  老佛爺摒退了來請安的其餘人等,把鐘茗與紫薇留了下來。先問了紫薇與小燕子的交情問題,對於紫薇如此心軟,如此自降身份『拜把子』大為不滿。

  在老佛爺看來,小燕子等人知道紫薇是皇家血脈,就應該好好供著、鞠躬盡瘁,如此的不尊敬紫薇、還要拜把子借爹,真是該死了。對於福爾康更是不滿,知道是格格還敢勾引?男女授受不親!

    「既然進了宮,既然也封了格格,自己要管著自己,你娘那些毛病,可別跟著學!」

    「不要把民間那些不三不四的事情,帶到這皇宮裡面來!生活小節,行為舉止,都要端正,知道嗎?」

    老佛爺的言辭很犀利,紫薇聽得無地自容。老佛爺原是想放紫薇一馬的,今天經不住小燕子總是找紫薇拉關係,老佛爺便把紫薇的『案底』都翻了出來,老佛爺一想到據說是小燕子喊破的『爾康喜歡紫薇』就氣得渾身發抖,人一生氣,說出的話就不好聽了。

    紫薇憋得半晌沒說出話來,終於知道那天皇后的提醒是什麼意思了,比起來皇后的話還算留了情面的。

    紫薇含羞俯首:「紫薇明白了!」

    老佛爺又轉過臉對鐘茗道:「皇后,我一向以為你是辦事妥當的!我不希望再有什麼更離譜的事情發生了!仔細再仔細、上心再上心,紫薇的規矩,我就落在你身上了!你不要讓我失望!那個小燕子怎麼還一副跟紫薇很熟的樣子?你要注意了!」

    紫薇猛抬頭,想不到除了生母,連皇后也要一起被問責,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飽含歉意地看了鐘茗一眼,紫薇開始反省自己與福爾康在一起的不妥。

  只是傳聞已經如此,若是真與福爾康暗中通信,紫薇暗下決心,一定要跟福爾康說個清楚!爾康一定會瞭解她的自尊的,對不對?

    坤甯宮裡,紫薇向鐘茗請罪,鐘茗道:「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以後萬不可再發生這樣的事了。好了,累了一上午,歇會兒吧……」

    沒歇成,慈甯宮有人來了。

    唐嬤嬤是來向紫薇再次重申老佛爺的指示的:一、遠離小燕子;二、遠離福爾康。第二點尤其重要!同時表達老佛爺對於剛才發脾氣的安撫之意,

    唐嬤嬤拿了賞錢回慈甯宮覆命,鐘茗命容嬤嬤領著金鎖去送客。紫薇見一宮安靜,翻身給鐘茗跪下:「皇額娘,紫薇以前不懂事,給您添麻煩了。」

    鐘茗道:「起來罷。今天這一頓排頭,怪不到你,老佛爺昨兒已經認下了你,斷不至於今天才來使人教訓你的。還是因為小燕子行止無禮,」看了一眼紫薇,「她又有意無意地表示與你關係很好,老佛爺對你不熟,難免……」

    紫薇見鐘茗不像生氣的樣子,小心地起身站到鐘茗身邊,問出了對於小燕子的不解。小燕子前後,簡直判若兩人!

  「她也曾賣藝養活大雜院的老老小小的,雖然陰差陽錯,可是,聽到我要找爹,她也是自告奮勇的,我相信她那個時候沒有想過要做格格的。怎麼會,變成這樣了?」

    「你轉過頭去,看到了麼?宮門外頭正在送客的,那裡有個陪了你十幾年的忠心耿耿的丫頭!她陪你一路尋父,你倒是想想,你一路大病兩場,沒有金鎖照顧,你能不能挺得過來?金鎖但凡有一點私心,只要不那麼盡心,等你病死了,她捲了東西上京,你說說看,她不比小燕子瞭解你麼?你與濟南親戚早沒什麼來往了,她要有心冒充,只說不願見故人,誰能看出破綻來?兩相比較,你就會發現,誰更可靠了!金鎖她根本就沒有動過這樣的念頭,連想都沒想過!就像你寧願遠走他鄉,也不願沒名沒份與福爾康在一起一樣!你的『情不自禁』還是有底線的!可是小燕子的義氣,底線太淺!一點誘惑就能讓她放棄立場!她的一時糊塗,難道會比你的情不自禁更難以抗拒麼?」

    鐘茗說完,更是留下重賞給金鎖。又對紫薇道:「你也該自己多想想事情了,以前你娘把你保護得太好了,許多事情你都不知道,現在,你也該自己思量一二了,否則,真要是指了婚,你能打理好一個家、讓你的丈夫無後顧之憂麼?識人是第一條,什麼樣的人該相信,對什麼樣的人要有保留,你也應該自己琢磨一下了!聽皇額娘一句,忠僕難得!」

    紫薇用心地聽著,暗暗點頭。

    「說這些,不過是讓你心裡有數,這話,萬不可讓金鎖知道的,否則,忠心也要生出些害怕——怕你懷疑她,明白麼?這是娘兒倆的私房話!千萬要記住了!」

    金鎖回來,見紫薇看向自己的神情很奇怪,有些不安:「格格,你不要多想啊!一定是老佛爺不瞭解你,忍耐這幾天,老佛爺瞭解你的為人,就不會這樣了!」

  金鎖沒進慈甯宮,沒見著老佛爺早上的疾言厲色,光見著剛才唐嬤嬤傳話,已是覺得紫薇不好受了。

    紫薇沒說話,領著金鎖向鐘茗告退。回到屋子裡,金鎖看到賞自己的東西,又是一陣不安,今天太奇怪了!

  紫薇安慰她道:「不管怎麼樣,咱們都算是暫時過關了,剛才好累,你也休息一下吧。」

    金鎖又忙著招呼小宮女給紫薇準備熱水洗漱,服侍紫薇換衣服。

    紫薇看看忙碌的金鎖,又想想『借』自己的爹幾天的小燕子,小燕子沒讀過書,金鎖也是沒讀過書的人啊!紫薇歎氣。

  想想為自己鋪平路的皇后,又想想一直要自己與小燕子捆在一起的永琪、爾康,口口聲聲說令妃娘娘好,皇后娘娘凶、護著小燕子身份同時以自己身份不好,處置要拆開自己與爾康的福倫夫婦。什麼樣是真的為自己好,一看老佛爺的態度就知道了——誰不知道老佛爺的態度對自己最重要?

    紫薇把自己關在屋裡悶了一個下午,晚飯倒是出來吃了,也是悶悶的。鐘茗問她怎麼了,她只是搖頭:「皇額娘,我有些事要想清楚。」

    第二天鐘茗看到紫薇的時候,不得不歎一句,紫薇變了。同時還有一點疑問,一個晚上,能讓一個人變化如此之大麼?老佛爺還有靈丹妙藥的效果!

    鐘茗的目光有點露骨,紫薇深呼吸一下,站得穩穩的,口角含笑。鐘茗心下狐疑,弄不明白紫薇怎麼突然變成這樣。時間卻不早了,其他請安的人都到了,鐘茗也只能暫時放下了,今天的事情很多呢——和嘉的大婚儀,還有十天就要開始了。



078和敬的棒喝

    慈甯宮裡,各各請過安,晴兒立在老佛爺身側,和嘉就在純貴妃身後站著,老佛爺看紫薇一直乖乖地站在鐘茗身後,微微地點了一下頭。

    「我們四格格轉眼也是大姑娘了。」老佛爺打趣道,「都要大婚了,回房去看看還有什麼要收拾的罷。」

    和嘉看了一眼純貴妃,見她精神還好,這才告退。

    「晴兒,你與紫薇一起賀一下你和嘉妹妹罷。」商量婚事什麼的,未婚姑娘不宜參與。

  紫薇連忙站了起來,聽老佛爺終於正面點到自己名了,心裡更是謹慎,照著晴兒告退的話一樣說了一遍,悄悄地著晴兒一起去尋和嘉。

    「令妃有身子了,也不要老在這裡立規矩了,回去好好將養。」這是老佛爺的第三道命令。令妃看了一眼四周,輕聲告退。

    老佛爺這才轉與鐘茗說起和嘉的婚儀,純貴妃也打起精神過來參與討論,和嘉的婚儀早已齊備,此時便是再看一遍有無疏漏……舒貴妃等便在一旁靜聽,忻嬪因有女兒,比別人更加用心些。

  穎妃、慶妃等則盤算著乾隆快來請安了,令妃有孕,就不知道現在要便宜了誰了。雖然不願意,她們還得承認,令妃的恩寵,在宮妃裡那是頭一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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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薇隨晴兒出了正殿,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對晴兒道:「老佛爺真是威嚴。」

    晴兒道:「威嚴是真的,其實,也不是那麼難相處的,是不是?只要你做到了規矩,老佛爺又哪裡會為難人呢?滿宮裡都知道,老佛爺最善心了。」

    紫薇有點失落:「我,我好害怕……」

    晴兒輕輕握住紫薇的手:「不要擔心,老佛爺只是不太瞭解你,把你最美好的一面展現給老佛爺,老佛爺那種不分是非的人。」

    紫薇輕聲問道:「你從小在老佛爺身邊,老佛爺的喜好都知道的是嗎?聽皇額娘說,老佛爺吃的藥、喝的茶、穿的衣服這些你都記在心裡,有時候夜裡還要給老佛爺守一下夜,是嗎?」

    晴兒道:「那是因為我跟在老佛爺身邊的時間長啊,所以都知道的,這些,老佛爺身邊的人都知道的。」

    紫薇連連搖頭:「不是的,你聽我說。開始聽到你那麼受歡迎,我不是不羨慕、不嫉妒的,可是,聽了皇額娘的解釋,我才知道,一分耕耘一分收穫。你把我用來休息、用來彈琴唱歌的時間用在伺候老佛爺身上,老佛爺才會更喜歡你的。我太小心眼了,我要向你道歉。」

    「其實,我父母早逝,老佛爺把我養在身邊,像親祖母一樣,我心裡把她當親祖母一樣孝敬,有了心,用了心,可能會比別人更仔細一點吧。後來,皇額娘也對我不錯,給了我公主的名份。」晴兒幽幽地歎道,「將心比心吧,你也不差啊,皇額娘對你多好啊!一直寫信要我在老佛爺跟前替你辯解的。」

    「皇額娘對我的好,我當然記在心裡。」紫薇像是放下了心事,「我只是跟你道歉來的,不說出來,我憋在心裡難過,可是說了出來,看到你這樣大度,我又不好意思了。」

    晴兒拉著紫薇的手:「咱們還是去看看真正不好意思的人吧!」這說的就是要大婚的和嘉了。

  道不道歉、嫉不嫉妒的,晴兒真沒怎麼放在心上,晴兒有老佛爺疼愛,身份上又極正當,實在不用煩惱,又何必不大度呢?

    和嘉見晴兒與紫薇一起起來,便知老佛爺這算是不排斥紫薇了。正要說話,又有小太監來通傳,已出嫁的幾個公主來看和嘉。三人一起迎出門去,和敬打頭,領著蘭馨進來了,和婉病中,托和敬與蘭馨兩個帶了賀禮來。

    進了屋裡,先敘位次,和敬坐了上首,和嘉在右手相陪,蘭馨在左手坐下,晴兒就坐在蘭馨下面。紫薇不知道坐在哪裡好,晴兒捏一下她的手心,對著和嘉的下手呶了下嘴。紫薇定定神,走過去坐了。

    和敬認得紫薇,紫薇也認得和敬,前些日子坤甯宮家宴,兩人都是在的只是先前並未交談過。和敬對紫薇的印象不是很好,單憑私生女這一條,就夠人鄙視一下了,只是打個招呼就不再交談。

  和敬只管問和嘉準備得如何了,又打趣著對蘭馨道:「你們倆快成妯娌了!」兩個人的額駙是堂兄弟,這句話說得倒也不算錯。

    和嘉不依,跑過去與和敬扭了起來,和敬笑道:「罷罷罷,取笑不得了!」

    笑了一會兒,才重新坐好說話。紫薇覺得自己有點像個多餘的人,看著別人姐妹有說有笑,自己是個看客一般。

  晴兒先發現了,對和敬道:「大姐姐別再打趣四妹妹了,當心新娘子害羞,不肯上轎,到時候,舅舅家該找大姐姐要人了。等到四妹妹大婚了,到了宮外頭,你們有多少時間不能走動?快來看看新妹妹吧。」

    和敬這才仔細打量一下紫薇,見她怯怯的,長相卻著實不壞,又不妖媚,透著舒婉。緩了臉色道:「在宮裡可還住得慣?」

    紫薇起身回答:「回大姐姐,皇額娘很照顧我,再沒有不好的地方。」

    蘭馨拈了顆梅子放到嘴裡,笑瞇瞇地道:「就是,皇額娘宮裡住著是最舒服的了。」

    和敬哭笑不得地看著蘭馨:「你多大的人了,還這麼憨吃憨頑的!」

    晴兒道:「我怎麼聽說蘭姐姐持家也是一把好手的,只怕是真人不露相。」

    和嘉緩了過來,也湊上前:「我倒是聽說,是姐夫疼蘭姐姐,萬事放手。」

    和敬嚴肅地道:「你別只顧著笑,我和蘭兒來,你道是單給你送禮的麼?」

  當下又說起『管家經』來。和嘉見和敬嚴肅了,也認真地聽,晴兒也暗暗記下和敬說話的要點。蘭馨出嫁的日子短,經驗不如和敬多,也是吸取經驗為主,偶爾插一兩句,或是發問或是補充或是與和敬討論。

    紫薇在一邊聽得呆了,從來不知道,原來皇家公主也有這麼多的事情要做的,即使出嫁了,還有這麼多的家務要管。

  請安、送禮、交際、與額駙的父母親族相處樣樣不能少,雖然和敬說下嫁之後比在宮裡的規矩還要多些,可在紫薇看來宮裡的這些規矩已經夠多的了,皇額娘教她的那些看來繁瑣的東西只是最基本的,公主們私下還有一些小竅門更是要多花心思的。

  做格格,完全不是小燕子那種只管讓別人寵著的做法的。自己這兩個月來學的東西還是少了,看來還要更加用心才行。

    說了一個多時辰,和敬才停了下來:「都記住了麼?你這是要嫁入我舅舅家,那裡我知道的多一點,不免都告訴你,以後也好相處。」

  和嘉誠懇道謝。

    和敬往下一看,對著晴兒歎道:「也不知是什麼樣的人家,有福氣能得我們晴兒下嫁。」

  公主們轉而說起額駙家族之類的事情,品評一下什麼樣的人家合適晴兒。晴兒羞得滿臉通紅,直說和敬欺負人。

    紫薇有些坐不住了,原來,選額駙也有這麼多的講究!要有世勳的才行,要在旗的才行,其餘還有種種限制。每段姻緣背後又有怎樣的背景,各代表什麼樣的緣故。

  又聽著四個公主(主要是和敬、和寧、和嘉)比較了一番滿洲大姓的家世門風一類,聽和敬歎道:「我雖說名義是嫁到外藩,可你們姐夫領著理藩院,還可長住京中,晴兒,要我說,你的額駙,最好與蘭兒她們一樣,或嫁與滿洲著族,或是與我一樣,嫁與在京諸藩,也省得背井離鄉。」

    大家再歎一番皇家姑奶奶難做,生來享了榮華富貴,就要為此付出代價。

  和敬笑道:「咱們也不委屈,一飲一啄,報應乃定。」在座的,也只有她這個嫁與蒙古親王的人說出這樣的話來更有說服力。

  紫薇心裡為她感歎,倒也佩服和敬有擔當。

    蘭馨因紫薇是住在坤甯宮的,對她倒親切一點,見紫薇一直傻聽著,不免要開導她兩句:「紫薇?紫薇?別害怕,咱們姐妹說私房話,是有點不忌的,習慣了就好的。現在知道了,心裡也好有個數的。」

    紫薇回過神來:「我,我只是不知道有這麼多講究。」

    和敬道:「宮裡是最講究規矩的地方,皇家為天下典範,當然要以身作則。」

    蘭馨對和敬道:「紫薇剛來,大姐姐別嚇著她了。」又對紫薇道,「在規矩裡處得久了,也就習慣了,我看你現在行止都很合格了,就是底氣不足,再自然一點就齊了。」

    晴兒道:「也許是時間短的原因,再過一陣子就好了,老佛爺就是看紫薇的行為不錯才認得這麼乾脆的。」

    和敬點頭道:「也還罷了。,」想了想,還是要叮囑紫薇一句,「我怎麼仿佛聽說福家的大兒子仰慕於你?!這種流言輕易是能傳得的麼?!」

    和敬最不喜紫薇的就是這一點,正經人家的女孩兒是不該有這樣的流言傳出的。為抬高自家待嫁女兒身價,也有親屬會放話,多半是會理家、行止端莊有氣度一類,絕不會弄到這種幾乎稱得上『緋聞』的地步。

  本來和敬懶得跟紫薇說這些,但先前她的行為還在譜——至少比小燕子好多了——今天又是老實在一旁聽話不插嘴,和敬又因著紫薇的行為,可能會對家族裡的女孩子的名聲有點關礙,這才提醒了一句。

    紫薇如今旁的都能聽得下去,唯有對福爾康放心不下,心裡倔了起來,不肯說話。

  一旁晴兒奇道:「大姐姐哪裡聽來的這樣的話?這種話對女孩兒的傷害最大了!擱到外頭,一家子出了一個這樣的,全家女孩子都抬不起頭來了!大姐姐怎麼了,跟著說起這樣的流言來了?」

    「你陪老佛爺持齋去了,自是不知。」和敬的聲音裡壓著火,「聽說是那個冒失的還珠格格惹下的禍事,連累了紫薇!這如何使得?閨閣女兒,豈有這樣的名聲流傳於外的道理?那個福家小子,包衣奴才,也敢妄想格格?!有道是高門嫁女、低門娶婦,偏他家裡逮著格格、公主就巴上來,全無體統!哼,敢情是好,娶了格格、公主,就能抬旗了!這家人家也夠可以了!」

    和嘉皺眉:「大姐姐,這樣的話你是從哪裡聽來的?外頭流傳來了麼?!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哪怕礙著皇室尊嚴沒人敢明著提,可是有這樣的傳聞畢竟……」

    和敬冷聲道:「要是流傳開了,就該老佛爺、皇阿瑪、皇額娘出面來問了!只是傳到了我耳朵裡,我先說出來罷了,以後定要規行矩步,萬不可使這樣的事情再鬧大了!」

    「我怎麼記得皇阿瑪曾經要把果郡王家的六格格指給福爾康的?」蘭馨疑惑,「難道皇阿瑪不知道福家的身份不夠麼?」

    公主們開始討論起福家的地位問題,紫薇這才知道,福家祖上只有一點微末功績,並不足以封爵,福倫父子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能耐——公主們接觸的層面都比較高,拿福家與她們最熟悉的和敬舅家、和寧、和嘉夫家一比,當然算不得什麼——福家發跡緣自於令妃的裙帶關係。

  紫薇臉色慘白,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慘了——福家夫婦要保令妃,自然要保小燕子,保了小燕子,自己就要棄了身份。

  令妃與小燕子的淵源,坤甯宮裡口耳相傳,金鎖早打聽到了——容嬤嬤故意賣好,實話實說了當日情形,皇后娘娘要皇上謹慎些,令妃娘娘在延禧宮裡迫不急待地認下了小燕子。

    「爾康對我,終是不錯的。」紫薇今日大受打擊,有點恍惚了,她昨天剛下定決心脫離小燕子等人,唯一的牽掛就剩福爾康了,現在這在最艱難歲月中的最後一點光明美好都要被打碎,她終於不能再鎮靜旁聽了,急於找一點藉口,證明自己的人生不是那麼糟糕,沒有慘到遇到一家子的敗類,「他為了恢復我的身份,那麼樣的努力過……」

    因為事關姑娘家名節,和敬口氣不好,仍是盡長姐之責地提醒道:「別讓那小子的花言巧語給騙了,我知道你不容易,他有時候待你也不錯,可他不知進退,絕非良配!」

  由於傅恒聽了個全場,回去之後對外甥女通了個氣,讓和敬有所準備,和敬便知道了不少內情,「我們不是男人,不講什麼忠臣純臣之道,我只問你,他有沒有真心為你考慮過?!他是一喜歡上你,就要為你討回身份的呢?還是最後無奈,才想為你討回身份的?」

    這話說得誅心,紫薇面無人色了。確實,爾康開始與她只是卿卿我我,要求她『留下』。直到最後發現她不願意沒名沒份地『做第二個夏雨荷』,到她受不住福倫夫妻的壓力又躲到『幽幽谷』去這才著了慌。

  紫薇想到這裡攥緊了帕子。和敬不再管她,對著震驚的其他三個妹妹道:「好了,話都說完了,蘭兒,咱們去皇額娘那兒蹭頓飯吧,還有誰要一起?」

    和嘉道:「我額娘還沒大安,我得趁沒大婚多陪陪她,皇額娘那裡,姐姐們代我請安罷。」

    晴兒搖頭:「老佛爺的午膳我還得伺候著呢。」

    蘭馨搭著小宮女的手起身,答得乾脆:「我去!」

    「看你那個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夫家不給你飽飯吃呢,」和敬笑罵,「就知道撒嬌。」

    蘭馨乾脆靠著和敬:「那我就跟大姐姐撒嬌了~~」

    「得了得了,說不過你!」在蘭馨圓圓的臉頰上扭了一把,「一到宮裡就變成小孩了!」

    蘭馨只管笑:「難不成在父母面前不撒嬌,倒要到外面懦弱讓人欺負笑話了去?我這是彩衣娛親!哼~」

    晴兒拉著紫薇:「蘭姐姐就是這樣最討人喜歡了,紫薇,午膳回坤甯宮麼?」

    和敬截住紫薇的話:「一起罷!」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怎麼跟蘭兒小時候一個樣子?都是皇額娘慣得你們!」

    蘭馨一揚臉:「我這個樣子怎麼啦?有人疼愛是福氣麼,再說,我現在也挺會為人著想的了!」

    和敬一撇嘴:「慣得你!走吧,再遲就誤了飯點了。」

    和敬並不喜歡紫薇,但是和敬對於乾隆的心思倒是摸得挺準,否則光憑一先後嫡女的身份,未必能讓她得青眼若此,還能加惠於額駙。

  既乾隆喜歡,和敬不免也要表現出一些長姐的關心來——關於名節上的提點,也有一點私心的,畢竟這種不好的名聲對大家都有影響——和敬心裡瞇眼,皇后大概也有這樣的原因才對紫薇好的吧?否則……左看右看,還是蘭馨比較可愛一點。嗯,皇后喜歡的應該是蘭馨這樣憨直可愛沒心機的,像紫薇這樣看起來弱柳扶風的,皇后不厭惡就不錯了。

    看來,皇后變聰明了啊!嘖,關我什麼事?只要她能壓著令妃不得意就好。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1:17 AM


079會賓樓鬧劇

    午膳的時候,和敬、蘭馨吃得心情愉快,鐘茗卻覺得紫薇有點奇怪。

    蘭馨一面端著一小碗湯細細品著,一面對鐘茗道:「皇額娘,今天大姐姐在四妹妹那裡說了好多有用的東西。」吸溜一小口,「從主持家務到怎麼樣選額駙、額駙的家世,女兒才知道皇阿瑪和皇額娘是真的疼我。」笑得眉眼彎彎。

    鐘茗一挑眉,紫薇心事重重的樣子就有解釋了,只是不知道她是在憂心和福爾康能不能在一起呢,還是在反省福爾康是不是良配?

    「小沒良心的,這才知道大家疼你麼?」鐘茗笑罵一句,又問和敬,「額駙是理藩院尚書,大公主回府去問一下,有沒有人清楚回疆的事,皇上說,回疆一個什麼阿裡和卓的要來,我仿佛聽蘭兒回來提起過,他們那兒的風俗與咱們差得太遠,那個阿裡和卓說是要帶女兒來,打聽回來咱們也好心裡有數,上回巴勒奔的女兒可讓人開了眼界了。」

    和敬早放下筷子聽了,這時才笑道:「皇額娘要說別的,女兒倒沒轍了,這個,不用理藩院的人都行。」伸手指著蘭馨道,「他們家小叔子,福靈安,就是跟著兆惠將軍西征的。皇額娘先召福靈安的媳婦來打聽打聽,他們小倆口新婚保管拿這個當話引子來說話,女兒回去再跟色布騰巴爾珠爾說,皇額娘這裡總要與皇阿瑪打個招呼才好。」

    鐘茗道:「還是你想得周到!不知道這個回疆公主來,又要便宜了誰了。」

    「西藏公主便宜了福倫家的。」蘭馨放下碗,拿起帕子擦嘴,「封了個貝子,自己還抬了旗呢。」

    「他們以為得了便宜了麼?」和敬冷笑道,「藏地苦寒,理藩院早接到奏報,說這個『貝子』水土不服,正病得厲害呢,你道是便宜麼?到了西藏,他得先學藏人說的話,否則言語不通,去了也是個聾子啞巴!只因在正月間,理藩院不敢拿這個掃皇阿瑪的興罷了。」

    紫薇心裡一驚,爾泰,竟遭了這樣的苦難麼?覺得飯菜不香了,爾泰去吸引塞婭的注意力,其實是為了成全……紫薇深吸一口氣。

    「罷了,甭提這些了,那個福爾泰,許是真的有福能熬過這一陣子呢。」鐘茗不以為意,福爾泰可一直是福家的護身符呢,且死不了,「他總是習過武的,身體比平常人要好,一時不適應罷了。」

    大家這才把話題轉了回來,又說起元宵快到了,什麼樣的花燈新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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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兩個公主跪安了,鐘茗對紫薇道:「快到元宵了,先前答應過你,許你去會賓樓的。這個話,現在仍然有效。」

    紫薇的精神好了一點,她正有事想見一下福爾康,有些事情,她還想再證實一下。

    又聽鐘茗道:「老佛爺其實是已經認下了你了,她對你說話嚴厲,正是因為沒把她當外人,否則她才懶得理你呢。你住在坤甯宮只是權宜之計,一是方便教導你,二也是因為當時老佛爺沒回來。格格們應該住在西三所的,現在老佛爺也回來了,你規矩學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為人處事要看你自己的領悟了,多看看晴兒她們是怎麼做的,多看多聽多琢磨。因和嘉大婚,西三所現在恐怕還在忙亂,又是正月,我便安排你出了正月再搬,那時候和嘉也嫁出去了,西三所也能騰出人手來專心安排你的事。不用怕,晴兒也在那裡,正好有個照應呢。趁著沒去西三所——那在慈甯宮後頭,老佛爺眼睛底下,元宵節你便出去看看吧。」

    鐘茗說一句,紫薇便點一下頭,此時才問道:「皇額娘,我是不是從此就在西三所了?」

    鐘茗道:「你蘭姐姐的屋子,我到現在還留著呢,你的也一樣,什麼時候想皇額娘了,回來住一住又有什麼?對了,元宵節宮裡有宴的,你白天去賀完了,晚宴前定要趕回來的!這樣吧,你帶上金鎖、兩個宮女、兩個嬤嬤、兩個侍衛輕車簡從地去,咱們也不擺什麼儀仗了,早些出去,也能玩得久些。」

    紫薇又問:「小燕子一直約我一起去,聽說,她還準備了驚喜給柳青、柳紅,那——」

    「你就甭攙和那些個了,你一個文文靜靜的格格,要怎麼樣『驚』到人家?你到了,就是個大驚喜了。」

    紫薇點頭去收拾了,不但要準備好元宵節外出,還要籌畫一下搬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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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宵節當天一早,紫薇請完安,鐘茗又幫她在老佛爺跟前說了話。

  老佛爺聞說是一對惜老憐貧的兄妹,倒沒有太過難為紫薇:「早去早回。」

    「皇額娘就放心吧,早囑咐過了,跟的人也都安排了。」

    晴兒又引著老佛爺說花燈、燈謎,老佛爺這才不過問了。

    回到坤甯宮,紫薇換了外出的衣服,鐘茗命青蛾取來一隻匣子,一打開,裡面是一塊銀殼的懷錶,拎在手上對紫薇道:「這個是懷錶,跟自鳴鐘一樣是看時辰的,你帶上,千萬不能誤了晚宴!」

    紫薇小心地接過了,金鎖幫她掛在襟口上。又檢查了一遍沒有什麼疏漏,給會賓樓開張的禮物也帶上了,這才拜別鐘茗出宮而去。

    會賓樓裡,福爾康已等得開始磨磚了。小燕子早想熱鬧一場,準備好了舞龍舞獅隊,自己還要友情客串,不但自己友情客串,連永琪、福爾康、小卓子等人都要客串。永琪寵她寵得沒邊,自然允了,福爾康哪有這樣的心思,先跑到會賓樓裡等紫薇了。

    為這個,小燕子還不高興了很久,很怕福爾康的提早出現會洩漏秘密。直到福爾康心不在焉地答應隻字不提,小燕子才不甚滿意地跑去排練節目。

  還珠格格和五阿哥的神秘舉動,自然瞞不過老佛爺等人,老佛爺手裡的念珠都快撚碎了,還是忍了下來,心裡更是不可思議——永琪這都是怎麼了?

    不管老佛爺心裡如何不滿,小燕子的『驚喜』到底還是準備好了,只等著上演了。舞龍舞獅算是壓軸戲,小燕子還沒出場,紫薇便在一堆人的簇擁下到了會賓樓。柳青、柳紅連忙把紫薇一行人先迎到樓內,安排了一張桌子給隨行的人坐。

    紫薇先表達了祝賀,又送了賀禮。因是微服,不想驚動太大,嬤嬤們也沒有計較柳家兄妹要行禮之類的事情,看這對兄妹行事還算有章法,大家對於商賈的不屑也就沒有表現出來——好歹是幫過主子的人。

  兄妹倆還沒來得及說福爾康也在,福爾康就衝了下來:「紫薇!」雙眼泛紅,依稀帶著淚花。

    侍衛刷地站了起來,手摸到了腰間刀柄上,嬤嬤們緊接著起身護到紫薇身前,金鎖站在紫薇旁邊不動如山,兩個宮女退一步站到紫薇身後壯聲勢。

    福爾康一面努力撥開兩個侍衛,一面怒道:「你們是什麼人……」

    嬤嬤們不幹了:「福大爺,男女授受不親!」更加瞧不起福爾康了,跟八輩子沒見過女人似的,哪像個大家公子?「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請在意格格的名聲!」

    福爾康還不覺得,紫薇臉上已經被這話擦得熱辣辣的了,金鎖的眼睛鼓起來了。柳青、柳紅正要上前解圍,外面鑼鼓喧天,舞龍舞獅隊來了,兩兄妹一邊一個拖著福爾康往外走。

    小燕子來了,舞龍舞獅隊的熱鬧還引來了另一個麻煩人物——蒙丹。他一路追著含香到了北京,正欲繼續劫了愛人去天涯纏纏綿綿,聽到會賓樓極有背景,背後好像還有什麼王爺撐腰一類,乾脆決定住在這裡了。

    小燕子與永琪的到來令柳家兄妹驚喜異常,一面問著油漆事件的後續,一面道謝。又使眼色,永琪也發覺了福爾康的臉色很不對。

  進屋裡,看到紫薇,小燕子先蹦了過去,侍衛們不敢攔她,嬤嬤們有點怵,仍是壯著膽子:「還珠格格,請莊重些!」

    紫薇一看情勢不妙,對柳青、柳紅道:「能給我們準備一個安靜的說話的地方麼?」

    柳紅急急點頭:「有的有的,樓上有房間,我給你們留了的。」

    一行人移師樓上,永琪就要揮退紫薇的隨從,侍衛們互看一眼,退了出去,也不離遠,門神一樣杵在門口。嬤嬤與宮女就不退了,永琪卻想把她們都攆一邊去,好讓福爾康與紫薇說說話:「你們也都下去吧,我們靜靜的好說話。」

    嬤嬤們一福身:「回五阿哥的話,奴婢們這就退下,就在門口伺候,主子們有吩咐只管叫奴婢們。」嬤嬤與宮女也擠到門口去了。

    永琪一看剩下的都是自己人了,拉著小燕子出去,小燕子正想『幫忙』,樂得離開。兩人臨走還擠眉弄眼:「你們兩個要抓緊時間喲~」

  小燕子還拉著金鎖要一起走,金鎖力氣不敵小燕子,一面被拉著一面扭頭淚眼汪汪地看著紫薇,像是被惡霸搶走的民女看著自己的親人。

    門被關上,福爾康就迫不及待地向紫薇一訴衷腸:「紫薇,我終於見到你了!這段日子,你無法出宮,連侍衛那裡都無法傳遞消息了麼?皇后看管得這麼嚴麼?你受苦了!我好後悔,早知道這樣,我早就應該拋棄一起,咱們一起遠走高飛……」

    紫薇從福爾康的懷裡掙扎出來,對著福爾康驚訝的臉:「爾康,我很好,老佛爺也承認了我,我過了正月就能搬到西三所了,我一點也不苦。還有,你不要再私傳消息了,在皇宮裡,這是大罪呀!被人發現了,你的前途就沒有了,我們怎麼在一起?」你一在宮裡這麼多年的侍衛,會不知道這一點麼?

    福爾康感動了:「紫薇,不要擔心我,前途算什麼?為了你,再大的危險我也不怕!」

    「爾康。」紫薇感動了,但是該說的還是要說,「我不要你冒險,咱們都不冒險,一切都按照規矩來不行麼?皇阿瑪已經知道我們的事了,指婚也會有的,忍耐到我除服,咱們就能在一起了,不好麼?」

    「我過不了沒有你的日子,這些日子,我才知道什麼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什麼都顧不得了,心裡眼裡只有一個你,想天天跟你在一起……有時候我真想直接跟皇上說,我現在就想娶你。」

    紫薇是感動,可也很無奈,雞同鴨講啊雞同鴨講!明明說的都是漢語,偏偏嚴重的溝通不良。

  紫薇的計畫裡,福倫夫婦對她不好,她認了!對於現在的她來說,『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只要福爾康跟她安安穩穩過日子,不攙和進令妃那一攤子事裡,她也不計較那麼多了,畢竟她現在身份也有了爹也認了。

  福倫夫婦對她也好了。如果福爾康能跟自己老實過日子,不幫著令妃跟皇后作對,她還能求一下皇后,說明情況——紫薇覺得皇后已經默認了她與福爾康的事了。

    可是當其他問題都好解決的現在,紫薇才發現,這個有情郎的腦子是壞掉的!你跟他說,咱們現在不見面,除了孝就能光明正大結婚,他說,我要現在天天見到你!

    你跟他說,別往宮裡傳遞消息了,太危險了,查出來咱們的事就黃了,他說,我不怕危險!

    紫薇覺悲哀,還沒來得及考慮自己是不是遇人不淑,門被打開,嬤嬤們鐵青著臉進來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們早想進來了,卻被五阿哥端著身份、小燕子胡攪蠻纏給絆住了。直到侍衛也急了,這才一堆人暴力破門。還好,只是站得近了一點……可也太近了!

    永琪鬆了一口氣,被這些嬤嬤看見有不妥的舉動,回去告狀就不好了,揚聲招呼:「爾康、紫薇,這樣的場面可不常見,尤其是紫薇,在宮裡可看不到這樣的熱鬧,一起來看看吧。」

    紫薇點點頭,對金鎖示意自己很好:「我還從來沒見過酒樓開張呢。」拿出懷錶看時間,還能再待一會兒。

  小燕子覺得新鮮,跑過來要拿去看。懷錶是繫在紫薇襟口的,被小燕子蠻力一拉……

  金鎖幾乎要抽小燕子一巴掌了,連忙拿身體擋住紫薇,對福爾康道:「爾康少爺,請您先出去,格格要用這裡換衣服!柳紅~柳紅~你有換身的衣服麼?」就算扯壞的只是襟口,也不能這樣回宮去啊!被人看見了,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呢!

    柳紅急忙拿了自己的衣服來,金鎖接過道:「格格,你身換上這個,我給你把破的衣服補好,咱們還穿原來的衣服回去,不然,人家看到你衣服變了,還不知道要說什麼呢!」又板著臉對小燕子伸出了手:「還珠格格,懷錶是皇后娘娘賞給我們格格看時辰的,現在能還給我了吧?」

    小燕子鬧了個沒趣,在門外福爾康不滿的目光下把懷錶扔了過去,哢嚓,表蒙的玻璃裂了……金鎖的臉青了……

  嬤嬤們再也顧不得一屋子的主子了,她們算是看明白了,由著這些主子鬧下去,今天怕是難有好下場了:「閒人回避!」

    永琪急急拉過小燕子,福爾康一步三回頭地看著關上的房門下了樓。

    小燕子沒覺出有什麼不妥,蹦過去幫柳青柳紅端盤子。以小燕子的惹禍體質,非常容易撞上了蒙丹。

    ……省略鬧事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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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到底是去幫忙的,還是去拆臺的?人家酒樓開張第一天,她跑去為了一點小事比武打架?就算真遇到找到的,在這種開張的時候,也該想法兒把事情壓下去才好啊!」

  鐘茗光顧著感歎小燕子的神奇了,從金鎖的描述裡,鐘茗還沒有意識到那個打架的男人就是蒙丹。金鎖只是說小燕子和會賓樓的客人打了起來。

    此時紫薇與金鎖已經回到了宮裡,帶著隨行人員,正在坤甯宮向鐘茗彙報行程。

    當時兩人打得亂七八糟,金鎖給紫薇縫好衣服換上,看看天色,小心地拿出懷錶來看看時間,懷錶已經摔壞了,也不知道準不準,光看著不準的時間已經不早了,急忙催紫薇下樓回宮。一下去正碰上大鬧天宮,紫薇急著回去,對五阿哥提起晚宴。

  五阿哥一聽,這是正事,自己也要參加的,急忙上去要分開兩人。蒙丹也是帶著隨從的,當然不能讓蒙丹吃虧,接下來福爾康參戰了,紫薇的侍衛也不能眼看著五阿哥出事,留下一個保護紫薇,另一個上場了。

  一場混戰,以蒙丹舊傷復發告終。小燕子跟上去要找蒙丹拜師的功夫,紫薇與金鎖趕緊逃了回來,這才沒誤了晚宴。

    鐘茗打個哈欠:「罷了,懷錶摔了就摔了,交給青蛾著人修去。你們也去歇息吧,和嘉公主大婚在即,也不必跟小燕子計較了。你以後,跟她見面小心一點,虧得只是撕壞了一點外衣……」

    紫薇滿臉通紅,揉著帕子不作聲了。

    「懷錶這東西雖然稀罕,我這裡卻是有幾塊的,並不很要緊,可也不敢再給你了,明兒再招來誰要拿去看的,不知又要生出什麼事來了!」

    紫薇又一次告罪,才跪安回房。回到屋裡,金鎖不免又埋怨一通小燕子,紫薇這番也是惱了,差點出了大醜,讓她不在意,挺困難的。

  然而最可擔心的,還是福爾康,想要找出一點福爾康很可靠的證據,來證明今天只是他太激動了,紫薇想來想去,就沒想出福爾康一件靠譜的事情。紫薇的心,空空的,有點麻有點疼。

    鐘茗躺在床上暗自慶幸,宮裡的宴會她都沒讓小燕子參加,老佛爺和乾隆都默許了她的做法——兩位也不願意吃飯的時候,還要見到小燕子鬧騰。

  只有一個小燕子還蒙在鼓裡不知情,深覺得要她吃飯也要小口吃,喝湯不許出聲音,那還不如讓她在漱芳齋裡自己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呢!

    永琪心裡隱隱有些不安,再沒人挑小燕子的毛病了,小燕子覺得是好事,可永琪卻覺得不對勁了。整個宮裡的人都避著漱芳齋,拿小燕子當不存在一般。永琪坐不住了,試探著跟乾隆提了一下小燕子名份的事情。

    乾隆無奈地問永琪:「你覺得小燕子這個樣子能過關麼?她在會賓樓,都對紫薇做了什麼了?!扯壞了紫薇的衣裳!當時屋裡還有男人!」

    永琪只能硬著頭皮辯解:「小燕子只是天真爛漫,看到好玩的東西就好奇……」

    「紫薇是你妹妹!你不應該先關心一下她的感受嗎?哪個女孩子能受得了這樣的事情發生?!你到底能不能管教好小燕子?能不能讓她不要鬧事?」

    「小燕子就是那個脾氣,兒子也是喜歡她這個樣子,如果她要是跟紫薇或者其他格格一樣,那就不是小燕子了。」永琪誠懇地看著乾隆,「管得緊了,她就『要頭一顆,要命一條』……兒子只能請求皇阿瑪寬大為懷。」

    乾隆瞪大眼睛,瞅著永琪:「她這麼頑劣,朕拿她也沒辦法了,看來,她遲早會『要頭一顆,要命一條』的!朕可以原諒她一次,原諒她兩次,但是,不會原諒她一百次,兩百次!她不要越來越大膽,把整個皇宮裡的人,都當傻瓜!」

    場面話說完了,乾隆的心在滴血,他一點也不想原諒小燕子,半點也不想!可是傻兒子喜歡小燕子,自己已經五十了,指不定什麼時候要『崩』,存活下來的兒子又少,成年的更少,五阿哥算是最出挑的了。

  乾隆也怕掐死了小燕子,讓永琪頹廢就壞了,這才百般容忍。如果有十個八個有出息的兒子,乾隆也不會考慮鐘茗的提議了,說到底,還是因為沒有合適的繼承人,這才被永琪捏了七寸。

  一口氣憋得難受,忍不住發洩一下怨氣,也讓永琪知道知道不耐煩了,更壓著永琪去管小燕子,逼兩人鬧翻。

    乾隆越想越覺得這口氣忍得值得,他等著永琪跟小燕子鬧翻之後來請罪。



080永琪的對策

    永琪得了乾隆的話,回去連夜苦思不提,小燕子正滿腦子興奮地在漱芳齋裡睡不著覺。想到能結交一個武藝高強的俠士,小燕子就樂得在被子裡傻笑,又想到還能拜師,笑聲就更大了。

  明月、彩霞在外面值夜,聽到這樣的聲音無奈地用被子再蒙緊一點腦袋,繼續睡,格格這個樣子不算不正常。

    鐘茗在坤甯宮裡想了一會兒,看看自鳴鐘,好有十點了,睡覺!明天還有事要做呢。

    第二天,鐘茗起得比往常都要早些,洗漱完了,紫薇也匆匆趕到。鐘茗先不急著用膳,領著容嬤嬤等人帶著紫薇金鎖先去庫房。坤甯宮庫房裡的東西都是分類放好的,鐘茗今天是帶著紫薇到存放皮毛一類的地方。取了些猞猁皮出來,分作兩份,一份讓容嬤嬤包好,一份卻是命金鎖收起來。

    看到紫薇要推辭的樣子,鐘茗解釋道:「猞猁皮這東西算不上特別難得,只是國家有制度,憑你再有錢,不夠了身份也不許用的。你是要挪到西三所去了,該有自己的私房了,這些東西都是給你備著好用的,讓金鎖給你收起來,別到時候我事忙,忘記了,倒耽誤了你用,你房裡的物件兒都歸到你名下了,也隨你處置了。」

  又指容嬤嬤抱的那一份,「這是突然想起來給四格格添嫁妝用的,她的東西雖然有內務府按品級置辦,到底不如自己的額娘想的周到,下嫁的時候,不但要看內務府的妝奩豐不豐厚,還要看添箱的都有什麼人都添了什麼東西,更能顯得出身份來。這點皮子讓金鎖先收起來,你的冬裝都已經得了,猞猁皮若是用不著就先存著,待你除服後當嫁妝也是好的。你一個姑娘家又在孝中,自己不好說這些事,可我們不能不為你想到。到除服的時候,你都好有二十了,現辦就來不及了。」

    回頭又對金鎖吩咐道:「往後的日子,我會零零碎碎的給你家格格備下東西,有些放在我這裡,有些就直接給你,你替你家格格收好了!」拍拍紫薇的手,「這兩年事多,趕明兒回疆要來人,下月使喚宮女要裁汰、進新人,明年又是老佛爺的整壽,還有秀女大選,怕是不能靜下心來專門操辦你的嫁妝,只好帶手辦了。」

    紫薇的眼圈有點發紅,鐘茗歎了一口氣:「給老佛爺請過安,我就召永琪來問話!還珠格格,我是跟她夾雜不清了,我說的她聽不明白,她說的我聽得糊塗,不如找個明白人來回話!我總要讓永琪給我個交待!我倒要問問,他是怎麼照顧妹妹的!」

    紫薇大驚:「皇額娘,昨天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了吧,追究起來,對誰都不好。」

    鐘茗道:「你放心,昨天的事情,除了跟著你的人,宮裡並沒有什麼人知道,我已經下令不許再提了!老佛爺並不知曉,可是事情我不能當它沒有發生過!你畢竟受了委屈,小燕子,哼!走,用完了早膳,咱們還要去給老佛爺請安呢。」

    紫薇忐忑不安地跟著鐘茗去用膳,鐘茗見她吃得少,放下筷子對她說:「不用擔心,不單是為了你這一件,小燕子的行為你也看到了,總得管一管了,不過是拿昨天的事做個引子罷了。放心,不讓你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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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琪下了朝,正想尋福爾康商量個主意,小燕子的規矩不忍卒睹,她的文化水準比禮儀水準還要糟糕。永琪從乾隆的話裡已經感覺到一絲失望了,又想皇后在小燕子入宮之初,還嚷過兩回讓小燕子學規矩,現在卻是隻字未提,能讓皇后如此沉靜的原因,永琪的腳步停了下來——大概小燕子真要有大麻煩了。

  宮中長輩已經無視她的存在了,連番的宴會都沒有小燕子的份,雖然也沒有紫薇的份,可是紫薇已經得到老佛爺的首肯、天天去慈甯宮請安了。

  永琪暗下決心,不管用什麼方法,一定要讓小燕子禮儀文化能夠過關!還有,就算是押,也要押著小燕子到慈甯宮去請安行禮。只要皇阿瑪發話,一個皇后還好辦,可添上個老佛爺,那可是皇阿瑪都要尊敬的存在!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出乎了永琪的預料,坤甯宮的小淩子親自跑來截住了他,『皇后娘娘召五阿哥說說話』。永琪只能放棄了尋福爾康的計畫,跟著小淩子往坤甯宮移步。路上不免問一下召見的原因,小淩子一問搖頭三不知,只管催著永琪快一點走,催得永琪心裡更沒底了。

    坤甯宮裡,鐘茗沉著一張臉,身邊兩個小宮女,一人捧著一張託盤,一張託盤裡面放著壞了的懷錶、另一張裡面放著紫薇昨天穿過的衣裳。底下站著一個老嬤嬤、一個小宮女,都是昨天跟紫薇出行的人。永琪一看這陣勢,心中暗叫不好。

    硬著頭皮跪下請安,許久未見叫起,小心地抬起頭,看到皇后發怒的臉。左右一看,紫薇金鎖統不在,永琪心裡飛快地盤算著如何應對。

    「起來罷!怎麼不叫起咱們五爺就不起了麼?看來五爺眼裡還是有咱們這些人的啊?!是不是啊?嗯?!!!」

    永琪連忙請罪:「皇額娘如此說,倒教兒子無地自容了!兒子萬死不敢!」

    「你不敢麼?可有人就敢!偏偏有人敢了,你不攔著不說,還給那個人撐腰!」鐘茗一拍扶手,右手唰地指向託盤,「別說你不認得那是什麼!昨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會不知道麼?」

    永琪立即為小燕子辯解:「小燕子沒見過懷錶,覺得新鮮,想拿來看……」

    「她那是拿麼?!衣裳都扯壞了!還是當著……」鐘茗拿拳頭直捶扶手。

    永琪咽了下口水:「皇額娘,小燕子也是懊悔得不得了。」

    「懊悔得人都不見了,一句道歉的話也沒有,還真是懊悔得不得了!」

  鐘茗對永琪與小燕子的怨念不淺,真是想不能人怎麼能這麼白目、這麼無恥,逮著個正當的機會,剛好可以發洩一下不滿。就算是乾隆來了,也絕對不會不向著鐘茗的。

    永琪心說壞了,小燕子大大咧咧的,昨天見到蒙丹心裡一樂,估計是早把摔壞懷錶的事忘到腦後了。他還是有些急智的,一撩袍子又跪下了:「皇額娘,小燕子覺得,鬧出這樣的事情來,她沒臉見紫薇,所以躲在漱芳齋裡不肯出來見人呢。」

    鐘茗不敢相信,永琪到這個時候還能睜著眼睛說瞎話,真把宮裡人當傻子啊?!漱芳齋現在是監控對象,雖然房裡伺候的只有明月、彩霞、小卓子、小鄧子四個『心腹』,聽牆角有點難度,可其他粗使的奴才並不是瞎子,昨天紫薇回來之後好久小燕子才一臉興奮的回來,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那表情絕對與懊悔無關!

    「她最好一直老老實實待在她的漱芳齋裡,」鐘茗深深地覺得即使永琪不會說『快樂得像老鼠』這樣的成語,正常人跟他說話還是溝通無能的,此人中毒已深,神仙難救了。「永琪,你自己好好想想,小燕子這個樣子到底行不行!你再這麼慣著她,你要怎麼收場!」

    「皇額娘,兒子這就去領小燕子來給紫薇賠禮道歉。」

    「用不著!紫薇正在西三所裡跟和嘉說話呢,別再讓小燕子去死啊活的亂說的!人家要大婚了,別找人家晦氣了行不行?」鐘茗說得不客氣,「你要真有心,麻利地讓小燕子規矩起來就成了!來人,送五阿哥出去!」

    鐘茗拉拉領口,青蛾馬上奉了茶來。氣死我了!鐘茗恨恨地想,從今往後,五阿哥也可以列入拒往來名單了!

    永琪一出坤甯宮,直接奔到南三所,福爾康正在那裡當差。乾隆兒女少,南三所空置,是個冷清的地方。永琪到的時候,福爾康正在南三所裡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傻笑呢。周圍的侍衛看著他的樣子,心裡不屑,臉上卻沒帶出來——人家上頭有人,紅得發紫的五阿哥咱們可得罪不起。

    瞧,五阿哥又來找他來了!

    兩人到一僻靜處小聲商量:「怎麼辦?皇后現在又拿小燕子說事了!皇阿瑪和老佛爺對小燕子已經開始冷淡了!皇后肯定是看皇阿瑪和老佛爺的態度如此,才又沒有顧忌地要找小燕子麻煩的!」

    與永琪的焦急相比,福爾康的心情還不算壞。

    「昨天的事情,確實是小燕子莽撞了。」福爾康先是指出小燕子確實不對,然後發出了『難兄難弟』的感歎——「你還好,好歹小燕子在眼前看著,你隨時能夠幫她,我卻只能對著宮牆乾著急。」甜蜜地抱怨,紫薇在關心他呢,怕他出危險。

  這麼高興的福爾康還不知道,在紫薇的心裡,他已經被歸入『腦子裡只有情愛,沒有考慮兩人未來、不可靠的腦袋壞掉的人』一類了。

    又為紫薇擔心:「也不知道她在裡面過得怎麼樣,嗯,昨天看她的氣色還好,可是一堆嬤嬤實在可惡,奴大欺主,居然管束起紫薇來!」

    「我向你保證,紫薇很好!皇后今天還為紫薇出頭,把我叫去訓斥了呢!就因為小燕子昨天扯壞了紫薇的衣裳。」

    兩人又互相說了幾句對方的情況比自己好,這才開始商量大計,福爾康的主意確實不少:「今天的事紫薇恐怕不知道,你也說了,紫薇當時並不在場,不過是皇后借機發作罷了!可是小燕子的情況確實不靠譜!你一定要小心,現在一切的問題都在小燕子身上。」

    「這個我當然知道了!可是現在的問題是,我根本已經拿小燕子沒有辦法了!」

    福爾康低頭想了想,小燕子的情況實在是誰都沒有辦法:「這樣,先把規矩學起來,至於其他的,實在不行,不是還有一句話,叫做『女子無才便是德』麼?如果你不放心,我看小燕子學成語怕是短期內難以成功了,就培養她另一門技藝好了——我可不是說賣藝什麼的啊——琴棋書畫、女工針線,正常女孩子會的東西,如果有一樣能拿得出手,也算是能遮掩一下了。我看小燕子就不笨,說不定她的天賦不在學成語,反而在其他的事情上呢!」

    永琪也孤注一擲了:「就這麼辦!」

    「還有,小燕子的規矩學得不情不願,她恐怕是要人哄的,你不妨讓她多到延禧宮走動走動,令妃娘娘勸人是很有一套的。而且,令妃娘娘的規矩也很好,又知道皇上的喜好,比較能教到點子上去。」又想了一下,添上一句,「我額娘上次去請安,回來說令妃娘娘現在懷著身孕,心情正好,怕是有求必應的。她現在身子金貴,幫小燕子說兩句好話,皇上也許就聽的。」

    永琪聽得連連點頭:「不錯不錯,雙管齊下,一面讓小燕子好起來,一面讓令妃娘娘對皇阿瑪敲邊鼓。在宮裡,有皇阿瑪的支持,辦事總要方便許多!」

    「你現在好了,我可怎麼辦?」福爾康又開始感歎自身了。

    永琪想了一想:「回疆的阿裡和卓要帶著女兒過來,我向皇阿瑪討了接待的差使好了,然後我就有權力把你調過去幫忙,你要努力表現得出色一些,要讓皇阿瑪賞識,再調到御前來,以後的事情就好辦了!」

    「上次在會賓樓和紫薇見面的時候,紫薇說過,她正月後就要搬到西三所去,不再住在坤甯宮了。」福爾康的精神來了,「到時候她就應該開始在後宮裡有正常的人情走動了。」

    永琪介面道:「我也要讓小燕子到慈甯宮請安,得到老佛爺的認同,紫薇終於能和我們接上頭了!」

    永琪:宮裡多了個幫手,有紫薇幫忙,小燕子就不難了。

    爾康:紫薇能搬出坤甯宮,就更方便傳遞消息見面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1:18 AM


081再打小燕子

    永琪果然向乾隆討了接待阿裡和卓的差使,乾隆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線,永琪到底是自己的兒子啊,怎麼著都還想著大事。乾隆一高興,同意了永琪所請。永琪接手後才發現,這回的事情與上次接待巴勒奔大不相同。

    阿裡和卓還在路上,可清軍先期回師的人已經到了,福靈安媳婦都娶完了。與先期回師的清軍一道的,還有不少歸附的回民,其中還有阿裡和卓的弟弟一家,作為阿裡和卓的探路人已經到京了,正住在理藩院安排好的府邸裡。

  根據表達寬厚仁慈、四海歸心的原則,鑒於乾隆死要面子的本性,又因為阿裡和卓馬上要到了,總要表現一下誠意,更因為耗費了多少錢糧死了許多將士才平復的回疆更要安撫好,乾隆大帝大筆一揮,撥了地,要在京師建專為回人居住的地方——『回子營』。

    阿裡和卓人還未到,接待事宜早有理藩院、禮部著手準備好久了,福爾康倒是想空降過去,可理藩院有色布騰巴爾珠爾,人家不買帳他的帳——和敬恨極福爾康這個登徒子,禮部的頭子正是參了福家一本的樂克,沒拿白眼看他就算好的了。想來想去,永琪只好把福爾康給派到工地去監工。

    可憐福爾康人未出頭先進工地,整日與木材、泥沙、磚瓦打交道,漂亮格格沒見到,見天看的是粗魯民伕,工程期要求的還短,天氣還冷,大少爺福爾康幾曾受過這樣的大罪?灰頭土臉,沒有形象,回到家,差點爹媽都沒認出那個泥人是他來。

  但是為了能重新出頭,他倒是咬牙堅持了下來。因為他急著做出成績來,催得不免急了些,底下的民伕怨聲載道。他不是沒想過用真情打動一下民工們,可人家聽不懂他的深情並茂的詞句,對牛彈琴的結果,是大家覺得這個大少爺是個傻子,沒人愛理他。福爾康只能用傳統的方法鞭策大家,嗯,福爾康的名聲,壞了。

    宮裡邊兒永琪抽空翻看著回疆的風土介紹、此次進京人員的資料一類,還要找個合適的時間拜訪令妃。令妃心情正好,容光煥發,早早換下了花盆底,正躺在榻上養胎。

  聽了永琪所請,令妃為難地道:「後宮裡的事情,是皇后所管,上回,唉,皇上要我不要管了的……」

    永琪急忙道:「小燕子一入宮見到的就是您,您的話她肯定聽的,您就幫幫小燕子,也是幫幫我吧!您的大恩,永琪此生不忘的。」

    令妃正是一直與永琪交好,此時見永琪說得誠懇,肚裡一輪轉:「那我跟小燕子談談吧,對了,你們常說的那個紫薇,過了正月就要出坤甯宮去西三所了,小燕子與她是結拜姐妹,多走動走動,總比別人親近些。閒來無事,也可以到我這裡坐坐,我正養胎,也不怎麼出門。」

    永琪見令妃答應了,喜不自勝:「謝令妃娘娘相助,娘娘好心,會有好報的。」

    令妃撫著小腹,但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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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燕子跟誰都鬧,誰跟她擦邊都要掛點彩。可令妃卻能從她身邊全身而退,從小燕子進宮,令妃在她身邊經過的時候,就從來沒有受過傷。真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令妃還真有幾分勸人的本事,沒跟小燕子歪纏什麼規矩不規矩的,先把小燕子高高捧起,講義氣、有本事一類的話不要錢地全送給小燕子,聽得小燕子樂得找不著北。小燕子一樂,腦袋就發脹,就差沒拍胸脯說自己為朋友兩脅插刀,什麼都能做了。

    令妃這才把話頭一轉,說起現在的難為事來——永琪的擔憂、紫薇的孤立無援,這些都要小燕子學好了規矩才能幫忙。小燕子騎虎難下,兼之正陶醉在『正義女俠』的美妙感覺裡,再看看令妃希翼的眼神,愣是沒有反駁出口,二話不說,答應了令妃的要求。

  聽到小燕子主動答應學規矩了,永琪幾乎要喜極而泣了,老天爺,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啊!心裡對令妃更是佩服極了。

    宮裡的人卻都沒把小燕子當回事,現在正有件大事要辦——和嘉大婚的日子到了。乾隆因此對永琪與小燕子的關注少了一點,又因阿裡和卓要到,永琪表現得為父分憂,乾隆覺得永琪變正常了,高興之餘沒便再緊盯著小燕子。

  因此,乾隆對永琪求令妃、令妃說服小燕子的事情並不清楚,五阿哥與令妃娘娘一向關係好,這個大家都看在眼裡的,沒人會單拿這個來說事。

  乾隆只知道小燕子最近迷上了圍棋,見人都要抓來殺兩盤,興致上來連永琪都不理了,永琪不讓她下棋還被她嫌棄了,乾隆大樂自以為得計,專心等著永琪自己來說不要小燕子了。

    由於有著『沖喜』的性質,指婚、放定的程度雖然按照規矩來,可是時間上畢竟匆促了些,大婚儀就格外隆重了一些。

  純貴妃最近的精神處於一種亢奮的狀態,緊盯著大婚的進程。厘降前一日,額駙詣宮門謝恩,內府官率鑾儀校送妝奩詣額駙第,內管領命婦偕女侍鋪陳。出發前,純貴妃還又親自檢查了一遍妝奩。

    一場盛大的,正式的婚禮,是紫薇所豔羨的。她還守著忌諱,便不親去,請晴兒帶了禮物。和嘉看了晴兒一眼,吩咐把自己屋裡的東西,除了留給晴兒再勻一份給紫薇。晴兒微笑頷首,和嘉登輿後紫薇看到送來的東西,悲喜莫名。

    大婚當日,額駙家備九九禮物,如鞍馬、甲胃,詣午門恭納,燕饗如初定禮。吉時屆,和嘉著吉服詣皇太后、帝、後暨純貴妃跟前行禮,純貴妃的精神還很好,笑著送和嘉升輿,和嘉見純貴妃樣子不錯,這才放心。

  命婦翊升輿,下簾,內校舁出宮,儀仗具列,燈炬前引。福晉、夫人、命婦乘輿陪從,詣額駙第行合巹禮。其日設宴九十席,如下嫁外藩,但用牲酒。

  大婚禮結束了,純貴妃才癱倒在座位上,宮女太監一陣忙亂,被純貴妃制止了:「不要驚動!否則今天大婚就要因我鬧得不吉利了,我總還能親見她回門的!」

    純貴妃竟真的沒有再用太醫如何下藥,直拖到成婚後九日,歸宮謝恩。公主入宮行禮,額駙詣慈寧門外、乾清門外、內右門外行禮。

  和嘉畢竟年輕,沒看出純貴妃這已算是回光反照,尤自高興。乾隆與鐘茗早得太醫回報,暗中囑咐不惜用藥,拖得一時是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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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樣的情形下,正月過了,紫薇正式遷到了慈甯宮後的西三所裡居住,這可把小燕子等人樂壞了。西三所雖然靠著慈甯宮,可畢竟不在慈甯宮內,小燕子膽氣足,得到消息便往西三所而來。

    紫薇在搬家,和金鎖兩個指揮著宮女、太監擺放物品。鐘茗看在乾隆的面子上,給紫薇弄的都是好東西,還有一些解悶用的西洋玩藝兒。

  小燕子好奇心起,先是要幫忙搬東西,搬著搬著看到新奇的東西就要擺弄,抱著個音樂盒只顧看,一頭撞上抬傢俱的小太監,劈哩咣啷!接著就像是多米諾骨牌似的,這個要躲著被小燕子撞過來的人,一閃,閃過了飛來橫禍,他自己又撞到另一個人身上了。

    搬家本是件忙亂的事,添上小燕子這個幫倒忙的,東西砸壞了不少,人也弄傷了幾個。西三所裡雞飛狗跳,小燕子越幫越忙,有機靈的人見事不好,跑去找個能管事的主子來。鐘茗正在陪老佛爺說話,後宮裡兩個最有權勢的女人都在,自然奔慈甯宮來告狀了。

    等到永琪下了朝、得到消息的時候,小燕子已經被押到慈甯宮跪著請罪了。老佛爺氣得渾身發抖,你不跟皇后請安、不到慈甯宮來請安,咱們都不跟你計較了,反正咱們也沒打算受你的禮當你是一家人,可咱們都無視你了、不招惹你了,你能不能不要來找事了?!!不行,再也不能不管了,不然等不到永琪厭了她,她能把整個紫禁城給拆了!

    再看紫薇,因為要拉小燕子被弄得傷了腳,金鎖因為要護著紫薇,臉上被擦著了,趕緊宣太醫吧!景泰藍的甁子摔癟了、唐三彩的瓷馬成了碎渣、元青花瓷的盤子變成八片兒、汝窯的筆洗砸掉了底兒——或許幾百年後的考古專家能修復?

  鐘茗咽咽唾沫,小燕子,你真是來報仇的是吧?晴兒勉強地勸著老佛爺:「老佛爺,您消消氣兒,還珠格格,大概只是好心幫忙,結果,嗯……」不是幫忙的材料。

    老佛爺管不了那麼許多了:「再不能放縱了!桂嬤嬤、容嬤嬤,把還珠格格帶到暗房去思過!」老佛爺享福日久,脫離自己上陣的宮鬥年代很遠了,手段比較正常,「讓她在菩薩面前跪一天,也好醒醒腦子!」

    小燕子一聽,把令妃的囑咐全拋到了腦後,見桂嬤嬤、容嬤嬤帶著一堆人逼近過來——兩人吸取唐嬤嬤的教訓不敢自己獨身上前——仗著自己有功夫,嗖地一聲往大門掠去。正好永琪急匆匆地往慈甯宮來解救小燕子,砰!兩人撞到了一起。

  小燕子有功夫、身體強健,把沒有防備的永琪撞翻在地,她自己也摔了個四腳朝天。四下裡主子奴才看得目瞪口呆,慈甯宮裡幾時演過這樣的戲碼?

    見老佛爺的火氣更大了,鐘茗只得硬著頭皮喝道:「侍衛哪裡去了?都是死人麼?!把還珠格格拿下!」

    小燕子聽說要抓她,回過神來起身要跑,被永琪拉住護在身邊,一面向老佛爺和鐘茗請安,一面問:「皇額娘,小燕子犯了什麼錯需要侍衛拿人?」

    老佛爺替鐘茗回答了:「紫薇丫頭都傷得要宣太醫了!你還顧著小燕子?!」

    永琪看向小燕子,小燕嘟囔著解釋:「我是聽說紫薇搬家,來幫忙的麼……我怎麼知道會弄成這樣了?」

    吵嚷間,乾隆也來了,紫薇搬家,他挺擔心老佛爺給紫薇不好看,不管怎麼說事情都是他做下的,總要來圓一下場面。一進門,正遇到這麼一檔子事。沒什麼好說的,本來還挺高興永琪開竅了,轉臉他又護著小燕子了!

  小燕子都鬧到慈甯宮來了,老佛爺看著氣得不輕,乾隆火氣上揚,不能再縱著了,開打!就不信永琪真的會為了小燕子不要父母了。

    又是二十板子,小燕子還要哭爹喊娘,早被桂嬤嬤一條帕子堵上了嘴,任憑五阿哥在一旁兩眼冒火,桂嬤嬤只安安靜靜待在老佛爺身邊站著。

  桂嬤嬤心裡的火氣並不比五阿哥的小,皇后娘娘正跟老佛爺說話,從紫薇說到孩子,說到教養不容易,老佛爺養的兒子好,好不容易把老佛爺說得高興了,又說到後嗣香火,將將說到給幾個嬤嬤過繼兒子的時候,被小燕子來打斷了……這個梁子結得太大了,這是要害人死後沒人供碗飯吃啊!

    乾隆父子聽著太監高聲報數,都恨得不行,永琪恨這數怎麼老是數不完,巴不得第一板子下去,太監就昏了頭報個『二十』。乾隆恨這數怎麼數得這麼快,巴不得每一下都是第一下,恨不得這板子是不用數數的,哪兒打死了哪兒停。

    永琪眼睛亂轉,想找人求情,三尊大佛全冷著臉,紫薇?紫薇受傷了,下去讓太醫診治了。晴兒?晴兒伺候老佛爺,沒功夫理人。

  永琪是真的急哭了,一個勁的叩頭:「皇阿瑪開恩,老佛爺開恩!」

  最後竟膝行向前,抱著乾隆的大腿不撒手。乾隆額上青筋暴起,險些忍不住踹飛了永琪,牙齒咬得咯咯響,硬頂著不喊停。

    二十板子打完了,皇帝監工,打得實實在在,小燕子看著傷得不輕,已經見血了。永琪魂不守舍,只管看著小燕子的傷勢心疼,乾隆與老佛爺又驚又怒。看永琪現在的情形已不正常了,乾隆從牙縫裡擠出聲來,命永琪把小燕子領走。

  他們倆一走,老佛爺先撐不住了:「反了反了,永琪怎麼這樣了!」

    鐘茗小心地道:「他要不是這個樣,媳婦萬不敢出此下策、留下小燕子的。小燕子在,雖說了鬧騰一點,好歹永琪還……方才若是真杖斃了,永琪的樣子,怕是……」

    老佛爺一噎,氣得直捶胸口:「我這是作了什麼孽?!前腳去祈福,後腳來了這麼個冤孽!」

    鐘茗心說,可不就是冤孽麼?人家爹是文字獄冤死的,留下個女兒專拿『文字』繞暈你們的來著。

    老佛爺一手抓著鐘茗,一手抓著乾隆:「這個小燕子,真是暫時不能動了!」來回看著兩個人的臉,「你們倆,給我仔細挑選秀女,看有什麼樣的可能是永琪能看上了,不拘什麼家世了,都指給他!」老佛爺的辦法也簡單,分寵!

    鐘茗與乾隆應下了,鐘茗心裡更是佩服,小燕子不就是被陳知畫幹掉的麼?嫡福晉的位子都沒保住,一個永琪,要不是知畫太得意了,最後被踹掉的恐怕還是小燕子。

  可這一招也太損了……知畫現在才幾歲啊?弄一個其他姑娘來,萬一人家姑娘不樂意呢?何必為一個永琪,去害人家姑娘?鐘茗猶豫了。

    鐘茗招手讓晴兒上來扶老佛爺去歇息:「皇額娘您先休息,此事不急在一時,媳婦先看看紫薇,可憐挪個地方都不消停,小燕子真是她的命中魔星。還有小燕子,總要宣個太醫去看看,打壞了她……」

    「去吧,去吧,我管不了了,別讓她再在我眼前出現!」



082含香從西來

    次日,紫薇一拐一拐地扶著臉上帶傷的金鎖,按時給老佛爺請安,老佛爺看她這樣子,又想起鐘茗屢次說紫薇『可憐』,總被小燕子連累。真有幾分憐她了,言談間多了一點和氣,紫薇受寵若驚,更小心伺候。

  老佛爺更覺滿意,對鐘茗道:「紫薇丫頭的規矩不錯,只是性子太軟,再調教一下才好,姑娘家臉嫩是常有的,可不能讓人欺負了去。」

    鐘茗道:「這不正是送到老佛爺跟前來取經了麼?」

    老佛爺笑了:「就你會說嘴,都多大的人了。對了,初十是你的千秋了,咱們好好樂一樂,把那些不痛快的都忘了罷。」

  小燕子這回傷得更重,怕不得養上一個月呢,正好大家清淨。

    鐘茗笑著應了:「謝皇額娘體恤。對了,回疆的人,也快到了,聽說他們那兒是不吃豬肉的。」

    「是麼?這可是怪了,」老佛爺來了興奮,「還有什麼有趣的事?」

    鐘茗便把理藩院那裡報上來的情況與富察家打聽來的消息,又攙了一點自己知道的常識,慢慢說給老佛爺聽。

    慈甯宮裡笑語連連,漱芳齋內鬼哭狼嚎。小燕子疼得呲牙咧嘴還不忘喊疼,一面喊疼,一面說皇阿瑪不疼她了,她又不是故意的,又說這個格格真難當,這樣下去遲早小命不保,不如去會賓樓端盤子,直把永琪在房門外急得團團轉。

  小燕子在後宮的人緣不大好,老佛爺、皇后都不喜歡她,舒貴妃、純貴妃不做她的仇人就不錯了,也不來探望。其他妃嬪或資歷淺或位份低,還真沒什麼人敢跟她交好。

  也就是一個令妃,因為一開始就沾上了手,甩不掉,又礙著五阿哥在,命人送了傷藥來,自己要安胎,就不過來了。在小燕子心裡,令妃娘娘真是個大好人。

    大好人令妃娘娘正在默念:「傷了紫薇,打擾了紫薇搬家,所以老佛爺生氣、皇上打了她的板子?皇上、老佛爺、五阿哥、紫薇、小燕子……」撫著小腹,暗求上蒼再賜下一個阿哥來。又想著表姐這個月差不多又能進宮了,姐妹倆需要再合計一下了。

    福倫夫人也急著找令妃拿主意呢,過了正月,福家得了消息,爾泰在西藏過得並不好。言語不通,一個巴勒奔、一個塞婭懂一些漢語,其他的人懂漢語的不多,滿蒙語會的也不是很多,爾泰如果不想交流困難,或者被『養在深閨』的話,就必須學藏語。

  一路辛苦自不必說,氣候水土又不適應,還要勞神在短時間內學會一門語言,福爾泰病得不輕。自古和親,沒有退回來的道理,福爾泰要是回來了,福家的面子就徹底沒了。福倫之妻一面擔心兒子身體,一面擔心自家前途,愁得整夜合不上眼。

    恰在此時,皇后千秋節到了。福倫之妻從未如此真誠地盼望千秋節早日來臨,她也是命婦,可入宮道賀,正好尋一機會找令妃拿主意。

    令妃聽了福倫夫人的話,半晌默然,她也不知道西藏會是這樣的情形。這個年代,女人的知識本就是少,令妃的出身還不夠高,見識更淺一些,智慧都用在了爭寵一類事情上,萬沒想到居然把自己的內侄弄到個不尷不尬的境地。早知如此,兄弟倆何必去招惹人家西藏公主?白白把個阿哥伴讀的身份給弄沒了。

    令妃現在也只能安慰福倫夫人:「爾泰是習過武的人,底子好,人又年輕,適應過來就好。巴勒奔那麼疼塞婭,怎麼會虧待自己的女婿呢?」

    福倫之妻恨不得肋生雙翅好飛過去看一眼兒子,但也知道是妄想,尋上令妃,也不過是想聽她說些積極一點的話,自己心裡也好有個安慰。聽令妃這樣說,勉強安下心來,姐妹兩個又說起現狀的困頓來了。

    令妃也覺得阿裡和卓到來是個機會,爾康表現好了,又有五阿哥提攜,還有個紫薇鍾情,翻身之日必在不遠。令妃看來,紫薇是在福家住過的,又對爾康有意,小燕子喊了一嗓子,當時不少人都聽見了,紫薇不嫁爾康,還能嫁誰?

  福倫之妻一聽,覺得有理:「可惜爾康現在不得見紫薇。」

    令妃沉吟道:「不要急著讓爾康冒險,紫薇現在被看得很嚴,我想邀紫薇來串門子,多跟她聊聊也就得了。老佛爺最不喜歡不規矩的事,做得急了,惹怒了老佛爺,怕得不償失。總之,爾康現在要認真辦差,有了功勞才好說話。」

    令妃說一句,福倫之妻便點一下頭。兩人商議完了,看看時候也不早了,福倫之妻這才告退。

    隔天令妃就邀紫薇到延禧宮坐坐,紫薇不好推辭,帶上金鎖過去了。紫薇的本意並不想去延禧宮『坐坐』的,眾口爍金,積毀銷骨,紫薇接觸的人裡,就沒幾個對令妃有好感、沒事為令妃歌功頌德的。

  紫薇又因認父問題對令妃存了疙瘩——她跟令妃可沒拜過把子,令妃也沒帶她爬過圍場外的山頭,原諒都找不到個合理的藉口。可她心裡對福爾康雖然失望,也不至於快刀斬亂麻就跟福爾康一刀兩斷了,真要是那樣,就不是紫薇了。

  雖然對令妃不待見,對福倫夫婦頗有微詞,紫薇想著總不能就跟他們翻了臉,況且身在宮中,是萬萬不能到處得罪人的。紫薇只能接受了邀請,在給皇太后、皇后請過安,備過案之後到了延禧宮。

    應該說,令妃給人的感覺是很好的,看著面相就屬於溫柔可親型的。可令妃的所做所為,又讓紫薇心冷,對令妃便親近不起來。

  令妃見紫薇低頭不語,暗道紫薇是個靦腆姑娘,如果先前進宮的是她,果然比小燕子省心多了。這樣想著,令妃就開始安撫紫薇,先是說紫薇吃了苦了,又說紫薇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怪不得皇后娘娘喜歡得養在了坤甯宮裡,自己又不好老是跑到坤甯宮去驚擾皇后娘娘,這些天居然沒見著幾次面。紫薇謙遜著說是皇阿瑪的安排。

    「小燕子很想你,三番五次的想辦法要見你,不想你一直在坤甯宮裡,」令妃歎了口氣,「想跟誰見面都難呢。」

    又感歎一番小燕子雖然是魯莽了點,可是並沒有壞心,可憐挨了打正在養傷。再問紫薇傷勢:「不知道爾康知道了,得多心疼呢。」

    紫薇拽了拽帕子,心裡有些著惱了。紫薇現在對小燕子的好感度降到極低,冒充格格就不說了。單說搬家的事吧,當你看著小燕子鬧騰別人的時候,能當成一場熱鬧,換了你自己被她鬧騰了,你還能高高興興地當是一場熱鬧,那你真是聖人了!

  光吃點虧也就忍了,可問題是紫薇還丟了面子,這個問題就大了。紫薇一瘸一拐地尷尬了好幾天,宮中最重儀態,她因出身問題心思又重了一點,生怕別人指指點點說她禮儀不好,身處在陌生的西三所,心裡的委屈還不能對人說。紫薇對令妃的印象分更加下滑了。

    說起福爾康,紫薇雖然小有失望,還是對他存有情意的——會賓樓裡,紫薇覺得爾康有些拎不清,但心還是在自己心上的,又有一點放不下他。然而,這麼些日子下來,沒見過豬吃也見過豬跑啊,哪怕是真的喜歡某人,也沒有姑娘家能聽得這樣的話不惱的。

  和嘉都指婚了,聽和敬說『妯娌』的話還要抗議一下呢。令妃話裡話外,像是要自己承認一下與福爾康的關係似的,讓紫薇又羞又惱——福爾康還在考查期呢。

    紫薇已經弄明白了令妃與福家的關係,又理清了令妃與小燕子的淵源,對令妃就先有了芥蒂。剛才令妃又有一點維護小燕子的意思,紫薇再聽令妃說話,心裡就憋著氣。可她也知道,令妃是寵妃,五阿哥是個大熱門,她們牽連著的小燕子不是她現在能翻臉的,只能一口中氣憋在心裡,漲紅了臉。

    令妃還以為她是在害羞,又說了福爾康不少好話。紫薇心中存了與令妃叫板的心思,只覺得令妃說的『文武雙全』,好比誇人『好,實在是好,就是好啊就是好』,可偏偏不說他好在哪裡。

    這事起因在幾位公主聊天,和嘉大婚,九日回宮請安,公主們自然又聚到西三所說話。話題自然不離大婚、額駙、家務一類。

  紫薇在一旁聽著,心裡頗不是滋味,忍不住說了幾句『清高、不流俗』一類的話,反讓和敬笑指著道:「癡兒、癡兒!」然後細細分說,文——如果一個男人沒有功名,不過是空口吹噓罷了,別說你瞧不起人家鑽營的人,你連大比都沒下場,憑什麼瞧不起人家?

  這年頭養家糊口封妻萌子,給家人一個安定美好的生活,就得男人到俗世裡打滾兒,光要個清高的名頭,老婆孩子都養不起,這個男人也太沒擔當了。武——半分功勞沒有,有志氣的男人都戰場上去了,今年剛好凱旋!

    福爾康確實關心紫薇,可紫薇先被他在會賓樓的雞同鴨講弄得心煩意亂。現在又仔細聽著令妃說福爾康『好』,紫薇眼巴巴地等著令妃舉個實例,讓她安心,覺得福爾康可靠,可令妃就是沒說出實例來,紫薇的心情糟透了。

  好不容易令妃說了福爾康領的差使,紫薇幾乎要絕望了——蓋房子?這算個什麼差使?正經差使不都是出巡、出戰一類的麼?

    見紫薇不語,令妃才笑道:「薇格格的性子我實在喜歡,這些日子卻不得多聚,有空常來玩。」手撫小腹,臉上透出慈母的聖潔光輝來。

    ——————————————————————————————————————

    鐘茗的表情真誠得不能再真誠了——阿裡和卓來了,阿裡和卓帶著他家以出逃為己任的女兒來了。

    宮門大開,鼓樂齊鳴。乾隆為表隆重,竟親自帶著阿哥、親王、王公大臣們迎接于大殿前。鐘茗就陪著老佛爺在後宮裡坐著,等著含香的到來。要給含香的賞賜早就備下了,都是首飾、緞料、珠寶一類。

    老佛爺上了年紀,偏生出童心來:「還真想早點見見那個『香公主』啊,你們說,真有人生來是帶著香味的麼?」

    「媳婦兒也沒見過呢,不過,兆惠想來不會說假話的罷?皇上昨兒還說,是兆惠親口稟上的,應該不會錯,反正一會兒老佛爺就能見著了,咱們也能沾光看個新奇,不用急。」

    是不用急,前殿,阿裡和卓已帶著隊伍到了,一面走,還一面奏樂。車隊、馬隊、旗隊、樂隊、駱駝隊、美女隊、衛隊樣樣不缺。

  在這浩大的隊伍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頂充滿異國情調的轎子了。轎於是六角形的,有六根金色的柱子,安於上面,是藍色鏤金的頂。轎頂下面,沒有門,垂著飄飄似雪的白紗。白紗帳裡,含香穿著紅色的維族衣服,頭戴白色羽絨的頭飾,絲巾蒙著嘴巴和鼻子,端坐在車子正中,兩個維族的女僕,一色的紫衣紫裙,坐在含香的身邊。

  含香衣袂飄飄,目不斜視,坐在那兒,像是一幅絕美的圖畫。乾隆不由自主,就被這幅圖畫給吸引了。阿裡的推銷策略很成功,一下子就把含香給突出到了乾隆面前,想不注意都不行。

    阿裡和卓帶著含香及其隨從,山呼萬歲,舞拜完畢。乾隆命平身後,阿裡和卓又特特把女兒介紹給乾隆:「這是小女含香。」

    含香雙手交叉在胸前,彎腰行回族劄,說道:「含香拜見皇上!」

    乾隆頓時覺異香撲鼻,好像置身在一個充滿花香的世界裡。那股香味,像桂花和茉莉的綜合,芬芳而不甜膩,馥鬱而不刺鼻。香得清雅,醺人欲醉。

  乾隆覺得驚奇極了,難道兆惠說的,維族有個著名的『香公主』竟是事實?他好奇的看著含香,但見那絲巾半遮半掩,卻掩不住那種奪人的美麗。那對晶瑩的眸子,半含憂鬱半含愁,靜靜的看著他。

  乾隆和含香的眼光一接,心裡竟然沒來由的一蕩。他慌忙收束心神,對阿裡和卓說道:「阿裡和卓帶了什麼香料來?怎麼有這麼奇妙的香味?」

    「小女生來帶著奇香,所以取名叫含香。」

    乾隆證實了自己的猜測,驚喜的看著含香:「哦?原來,這就是有名的『香公主』了!」乾隆大感興趣,想再仔細看看含香,奈何含香已經把頭低垂下去了。乾隆就掉頭介紹:「這些是朕的兒子們!那些都是王公大臣!」

    永琪和福爾康也站在眾人之中,驚奇的沐浴在那股異香裡。永琪就率領阿哥們迎上前去,彎腰行禮:「恭迎阿裡和卓和含香公主!」

    乾隆一高興,連福爾康被永琪夾在人堆裡帶來也沒注意,直嚷著:「大家都不要多禮了!進宮賜宴去!」

    含香也就這樣到了老佛爺的跟前,鐘茗直的驚歎了,香妃真的是香的啊!吸完了鼻子,端正坐好,正看著乾隆魂不守舍。額角抽搐,你還真來啊?!年紀都夠當人家爹了!你還當著人家親爹的面色瞇瞇的,雖然打算送給你的,可現在還沒說要送你,你就這樣了,真是丟臉啊!

    老佛爺倒喜歡,看看賞含香的宮緞、首飾等還直說禮薄了,配不上含香這個美人兒。乾隆更高興了,直看含香,可人家姑娘腦袋垂了下去、臉上罩著面紗,乾隆死活沒見到廬山真面目。

    晚上的迎賓會熱鬧異常。賓主按序就坐,先演『大鬧天宮』,正是乾隆點的戲碼。鐘茗覺得不可思議,你被小燕子演的真人版『大鬧皇宮』把腦子又鬧抽了吧?還鬧吶?!敢情你沒覺得小燕子鬧騰是吧?要不要治好了傷,我把小燕子送你眼前鬧去?可人家阿裡和卓遠來是客,他喜歡看,看完了還要稱讚,贊完了,還奉上女兒去表演。

    福爾康沒心情看表演,在人堆裡只管伸著脖子找紫薇。紫薇正與和敬等坐在一起呢,紫薇因為家庭的關係,以前極少看戲,正看得入神,沒見到福爾康,倒讓和敬發現了,狠狠剜了福爾康一眼,發誓要讓福爾康好看!你一男人,往公主格格的席位上看,找死啊?!和敬覺得哪怕不是看的自己,這一桌的姐妹都受了冒犯。

    接著含香的表演卻又把和敬的注意力給拉了回來,心裡權且記下這一筆,專心看表演了。

    晴兒坐在老佛爺身邊,聽老佛爺跟她說話:「這個回疆的舞蹈,跟咱們的舞蹈,真是大大的不同!我從來不知道男人也可以跳舞!」

    晴兒看看臺上,解釋起來:「老佛爺,他們是特地設計過的!『力』和『柔』都是美,他們很巧妙的把這兩種美揉合在一起了!有『力』來陪襯,那份『柔』就更加凸顯。咱們有句成語說『柔能克剛』,大概就是這樣了!」

    鐘茗也點頭:「晴兒這麼一說,我倒覺著這舞原是為了突出含香的。」

    老佛爺笑道:「不錯不錯,正是這樣,還是你們『會看』。」

    「是咱們晴兒會看才是真的。」

    晴兒笑彎眉眼:「謝老佛爺、皇額娘誇獎。」

    乾隆看著這樣的含香眼都直了,堂堂皇帝跟個二傻子的唯一區別在於他還能說出幾句場面話來:「阿裡和卓!你這個公主,朕已經聽兆惠將軍提過好幾次了!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實在美得不像人間女子!朕自認見過的美女,早已車載斗量,可是,像含香這樣的,還是生平第一次看見!」

    此言一出,妃嬪們的臉色真是精彩!她們正是車載斗量之一,乾隆正是拿『見過的』跟含香比,揉帕子的,捏筷子的,咬糕餅的……

  鐘茗的嘴角直抽抽,乾隆一句話,把『見過的』一竿子全打翻了,也給還沒入宮的含香樹了滿宮的敵人,真是讓人無語,不知道他這是『愛』含香呢,還是在害她……

    阿裡和卓不失時機地介紹了女兒的珍貴,在乾隆被含香神色中那股淒絕的美麗震撼了的時候,表達了要當皇帝岳父的美好願望。

  老佛爺臉色變了,後宮妃嬪的臉色全變了,如果剛才還是因為乾隆誇讚含香而含酸的話,現在就是真的惱了。

  鐘茗還穩得住,對上蘭馨、晴兒憂慮擔心的目光,笑著示意,安撫了兩人的情緒。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1:21 AM


083乾隆又抽了

    鐘茗真不覺得自己需要嫉妒、擔心什麼,就算不知道含香是喜歡蒙丹的、是想著私奔種種的,她也不需要太過在意。

  乾隆是什麼人?他是皇帝,還是個死要面子的皇帝。自己現在是什麼人?是皇后,還是個比較稱職的皇后。只要不行差踏錯,就為了乾隆自己的面子,鐘茗也安全得很,除非乾隆ET附體,突發奇想要廢后玩玩,否則根本不存在任何危險。

    要說失寵,說愛情,說嫉妒什麼的,乾隆現在多少小老婆了?皇后也不用等到香妃來了再計較這些,計較也沒用。先前的那拉皇后倒是計較令妃去了,結果呢?差點把自己給計較進去了。鐘茗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

    香妃得寵又能怎麼樣?她是回人,根本不可能動搖得了八旗大姓出身的那拉氏的地位。就算她真的是被妲己附體了,也要看乾隆做不做得了紂王!

  順治只有一個,順治再愛董鄂氏,也沒能在她活著的時候立為皇后。太后不會答應、八旗不會答應,祖宗家法也不會答應!弄到廢了原配皇后、弄到自己要出家,還是沒強得過老孝莊。鐘茗鄙視他。

    再說,鐘茗現在的身體多大了?四十三千秋!可沒夢想著自己能越活越年輕,今年二十明年十八,後年化身一代不老妖姬迷得乾隆眼裡沒別人。飯,現在鐘茗可以隨便吃、閉著眼睛點菜都有人捧到眼眉前,夢,絕對不能亂做、最好夢話都不要說。

    既然這樣,鐘茗又何必沒事給自己找出點事來呢?這樣過下去就不錯啊,哪怕這個含香不COS沙塵暴了,很乖、很有犧牲精神、愛崗敬業地當她的妃子去,也礙不著鐘茗什麼事啊!

  鐘茗有兒有女、有房有車、上有婆婆看護著、下有兒子當倚靠,腦袋上還頂著『祖宗家法』四個金光閃閃的招牌當護身符,當她的名正言順的大老婆,再不濟,一個鐵帽子王都替兒子求來了,還有什麼好爭的?

    要擔心的,是別人,是那些沒有兒子又要靠皇帝寵愛吃飯、上位的女人。

    因此鐘茗照舊當她的皇后,繼續教她的女兒識字,順便檢查一下子的功課,功課合格了,就允許兒子繼續躲在坤甯宮裡不上早自習,不合格,親自押著去讓師傅打板子。師傅不打,她來下手,當然,永璂需要打板子的時候很少。

    ——————————————————————————————————————

    乾隆見鐘茗這樣,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期期艾艾地跑來解釋。從清、維友好的偉大意義,一直說到阿裡和卓的誠意,從皇后的大度,一直說到他對皇后從來都很滿意,末了提一下自己不是老不修,也是盛情難卻,不忍推辭阿裡和卓一片好意。

    鐘茗聽得肚裡發笑,心說,你納個香妃又能怎麼著了?人家清清白白的小美人兒,配你絕對是糟蹋了。你看來也不是不喜歡人家,怎麼到了我面前就說得香妃像是阿裡和卓強買強賣推銷給你的一樣了?

    鐘茗正色道:「皇上既已允了她父親,自然沒有反悔的道理。」其實挺想讓乾隆反悔的,不為乾隆也是為含香,可這話不能說。「皇上現在,打算給她個什麼樣的位份呢?」

    乾隆一聽鐘茗說到了正題,也不像嫉妒的樣子,心裡一鬆,尷尬地笑笑伸手摩了一下自己半禿的腦袋:「朝廷剛剛平定了新疆,朕想著,為了安撫起見,也要給她個高點的位份,至少也要是個主位。」又細數了一下現在後宮的空缺,「皇貴妃輕易不可給,貴妃兩人已經有了,妃……令妃、穎妃、慶妃,嬪……婉嬪、豫嬪、忻嬪……或者,就封她為妃吧。」他是極願意封含香為妃的,繞了一圈,就為說最後一句話。

    鐘茗點頭點到一半,忽然問道:「您跟老佛爺說過了麼?這樣的大事,總要老佛爺點頭才好啊!」差點越權了。

    正是因為老佛爺不樂意,乾隆才想拉攏皇后一起勸說的。老佛爺心裡不滿,自從入關,清廷最講究個祖宗家法,從來就沒有回女為妃的道理,可乾隆是她兒子、是皇帝,老佛爺嘴上不好說,神色間已經明明白白地表露無疑了。

    乾隆打的好算盤,老佛爺最能聽得進晴兒的話,晴兒是皇后名下的女兒,皇后自己也頗得老佛爺青眼,咳咳,皇后不生氣,事情也就成了。

  鐘茗還真沒生氣:「皇上是老佛爺的命根子,您只要想做,又有『大義』」這兩個字…」茗心裡暗諷了一下,「在前,老佛爺也不會硬攔著的,那個含香,我看著也是不錯的,老佛爺先頭還誇的來著,可能是一時不能接受罷,處得久了,覺得含香好了,怕也就接受了。」

    乾隆連連點頭:「正是這樣,」搓著手,「那這事——」

    「還得您去說,」鐘茗飛快地介面,「您不說,叫別人怎麼接下去?要我說,您跟老佛爺提了,說清楚這裡頭的含義,我再跟老佛爺解釋,晴兒未嫁的姑娘,說這個不相宜。我又有個主意,晴兒晉封許久,還未指婚,蘭兒都有孩子了,晴兒不能再耽擱了!正好拿這個事轉移一下老佛爺的注意力也是好的,我也不忍心晴兒磋砣了年華。若說伺候老佛爺,就是嫁了,也能回來常看看的。」

    晴兒不指婚,說不定就便宜了簫劍,便宜簫劍也不打緊,至少那是個策劃得了劫獄、組織得起流亡、會吹簫、能做琴、一簫一劍走江湖、三教九流都認識的人物。可怕的是他有個叫小燕子的親妹妹,太可怕了!哪家當娘的願意女兒有這麼個小姑子啊?!後媽也不帶這樣狠心的!

    乾隆一聽鐘茗願意幫忙,覺得這皇后實在是可心,鐘茗說什麼,他就答應什麼。雖然跟老佛爺硬扛,他也能占個理字,到底不如一團和氣,一說就成,老佛爺高高興興地答應了才好。

    「皇上!」鐘茗哭笑不得,眼看著乾隆拿五十歲的一張老臉,表情十五歲的懷春少年情懷,真想抽飛了他,「就算老佛爺答應了,您又打算怎麼辦呢?」

    「著禮部、內務府準備相關事宜啊!阿裡和卓在京,準備確定下含香的名份再走的,這是立等的事情,當然要抓緊。」乾隆笑得有點夢幻,看得鐘茗風中淩亂了,不得不伸手摩挲著胳膊以撫平雞皮疙瘩,乾隆還在夢幻,「福爾康還是有點用的,督造工程進度還是可以的,朕命他加緊建造一座有維族風情的宮殿安置含香!」

    鐘茗終於確定,乾隆同志在這個世界裡二次抽風了,連一度恨得咬牙切齒的福爾康都誇上了,乾隆他抽得還不輕!

  鐘茗就納悶了,這樣一個把含香放在心上的乾隆,怎麼就能原諒後來一干幫著含香私奔的人了?他們到底是怎麼得到原諒的?NND!我怎麼想不起來了?難道真的是上了年紀,記性不好了?

    「看來皇上是想到含香的生活習慣與宮裡不同了,那我就不多嘴了。」

    「怎麼了?沒事,你說,你說。」乾隆一副很想知道的表情,生怕自己有什麼想漏了的地方,怕慢待了佳人。

    「按規矩,妃的用度,別的不說,單是吃食上頭,一日豬肉九斤,每月羊肉十五盤、雞鴨共十隻,我聽人說,她們那兒是不吃豬肉的,是不是要把這豬肉的份量改成牛羊肉?還有,坤甯宮裡煮肉祭神,要分賜諸人的……」

    乾隆大悟:「正是,朕聽兆惠的奏報,不少維族人正是因為這個信教的問題鬧起來的!找你商量事情,還真是商量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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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鐘茗先把晴兒支去看紫薇,老佛爺就知道接下來要說的話題是什麼了。

    老佛爺不樂意自己兒子都一大把年紀了,還跟個外族小女孩兒混一塊,老人家心裡覺得,這兒子也有點太不要面子了。乾隆訕笑著說了一通睦鄰友好的大道理,使個眼色讓鐘茗繼續。

    鐘茗這才對老佛爺道:「那個阿裡和卓,當眾都把女兒獻上了,您讓皇上怎麼回絕呢?話又說回來了,咱們還怕養不起個人麼?您先頭不是還誇她生得好的麼?」

    乾隆一旁邊一個勁地點頭,老佛爺看著兒子這個樣子,知道是擰不過了,這時她更是明白鐘茗為什麼要留下小燕子了。兒子這樣,做額娘的還能怎麼著呢?再看鐘茗無奈地撇了一下嘴角,便知道皇后這是被皇上趕鴨子上架弄來的了。心下好氣又好笑,只能答應了。

    乾隆大喜,一迭聲地謝老佛爺,老佛爺看乾隆若大年紀還這樣,也忍不住被逗笑了。老佛爺終於開臉,乾隆放下心頭大石。乾隆高興了,便跑去祭陵,昭西陵、孝陵、孝東陵、景陵、泰陵詣了個遍,順便告訴一下列祖列宗,他弘曆也是個開疆拓土有功的帝王了。

    老佛爺還能說什麼呢?先召來含香仔細看上一看。

    如果是欣賞鄰家女兒,哪怕小姑娘脾氣不好,老佛爺也能笑著說,『小女兒態、惹人愛』,可當自己的兒媳婦『小女兒態』起來的時候,老佛爺是不可能欣賞得起來的。哪家母親願意讓兒子受苦,弄個不好調教的媳婦呢?老人家喜歡喜慶,含香卻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老佛爺心裡不滿了。

    鐘茗撣眼看去,這個含香,真是清傲孤寒。也不對,看起來是不食人間煙火了,若說是高貴冷豔,她又缺了點什麼,倒像是養在溫室的蘭花,品種上是稱得上貴了,可總覺得沒啥底蘊。人工養出來的,真不如野生在懸崖的野草更讓人感歎性情之堅韌、生命之向上。

    是啊,一個小女孩,被當成神仙一樣的護著長大,最大的挫折就是沒能跟情郎在一起,不諳世事的含香,深度也是有限。

    正是含香這樣的不諳世事,讓鐘茗有些罪惡感。別說含香一青春無敵美少女了,換了鐘茗,哪怕穿成了人家老婆,也不稀罕乾隆這樣的啊!含香要是能樂意,那才叫怪事!含香本人絕對不會想從乾隆那裡弄點什麼好處的。

  犧牲奉獻,說起來容易,換了誰,能毫無芥蒂歡歡喜喜地去了?含香眼裡那抹悲憤絕決,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鐘茗很同情含香,以乾隆的年紀,含香喊他一聲『老伯』都不為過了。明明都已經歸順了,事情也算了結了,還被她那個腦筋不清楚的爹給獻了上來。

  鐘茗知道乾隆的脾氣,絕對不會說什麼『聽說那兒有個美人,你們給我獻上來』這樣的昏話——那是找抽!乾隆絕不會讓自己的名字與『好色』二字聯繫起來的,他要做明君、完人,不會想做索要美人的昏君。

    兆惠早班師回來了,跟乾隆提過幾回也是回來以後的事了。含香真的嫁了,乾隆沒見過她也不會如何如何。哪怕見了,也做不出奪人妻子的事來,頂多心裡可惜一下罷了。

  乾隆又沒指名要——名聲、含香二選一,乾隆絕對選名聲!阿裡的腦袋被阿凡提的驢給踢了!私奔七次的女兒都敢送上來!鐘茗下了結論。

  鐘茗之所以記得『七』次,主要是這奔的次數也太多了,她純是被這屢敗屢戰又屢戰屢敗的事蹟給震撼的!

    這樣的含香,讓鐘茗難得地糾結了一把。可同情歸同情,鐘茗還沒有偉大到以為自己能幫助含香『脫離苦海』,自己都如履薄冰了,實在分不出心神來幫人。況且,含香的身份,又能逃到哪裡?她是有政治意義的『禮物』,被親生父親雙手奉上的『禮物』。

  鐘茗已經不記得含香是怎麼除去身上的香味了,這個基礎條件達不到,再有心幫忙也是白搭的。話又說回來了,你一皇后,沒事研究怎麼除去一個妃子身上的香味,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麼?

  在這個世界上,誰又能救得了誰?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背負的東西,沒道理含香只有受族人供奉崇拜、受父親愛護的權利,不用承擔相應的義務。正如果滿清格格要遠嫁蒙古,差不多是一個道理了。

    鐘茗覺得,如果含香能想通了,自己也樂意在能力範圍之內讓她過得舒服一些。鐘茗咳嗽一聲:「含香公主眼中帶愁,是想家了麼?」含香還沒正式冊封,鐘茗便稱呼她原來的名號。

    老佛爺的眉頭略展了一下,眼中帶著點慈悲了,看含香跟晴兒等人差不多大的年紀,也生了憐憫之心:「把這裡當家吧,皇帝已經命人儘快建好寶月樓,那裡是照你家鄉風俗建的。」

    含香低頭不語,玩弄衣角的銀墜。老佛爺見她文文靜靜,也放下心來——乾隆年紀不小了,老佛爺也怕弄個狐媚的過來,弄壞了乾隆的身體。

  轉念一想,這含香怎麼說也是個公主,教養不會壞到哪裡,老佛爺便對鐘茗道:「寶月樓裡供使喚的人,都備下了麼?」

    「小選剛過,人手足著呢。」

    老佛爺一點頭,想含香也算是在『待嫁』的,讓她先回去了。



084勇闖寶月樓

    含香自回去『待嫁』不提,宮裡又有事情發生——純貴妃病情加劇。

  純貴妃原就是在拖日子,永瑢出繼,和嘉大婚,兩件大事耗光了她僅存的一點生機,太醫回說,只能聽天由命了。純貴妃病情之糟糕,讓乾隆已經暗中下令,內務府準備晉封皇貴妃事宜了。鐘茗看在眼裡,情知乾隆這是已經對純貴妃的病情不抱希望了。

    純貴妃自己也是心中有數,把兩兒一女悉數託付給了鐘茗。這回可不是嘴上說說的事了,純貴妃直接把三個孩子叫到床前,在鐘茗又一次來探望的時候,摒退了伺候的人,硬讓兒女重新行過大禮。

  鐘茗被她眼中的亮光刺得心裡發酸,除了點頭應下,竟是說不出一句話來。純貴妃了了最大一樁心事,身體衰弱得更快了,整日裡昏迷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永璋、和嘉都請旨回宮侍疾,出繼的永瑢也求了恩典,來送生母最後一程。

    乾隆心裡也哀傷,他療傷的方法就是跑去看看年輕漂亮的含香,以沖淡年華老去的純貴妃給他帶來的對於時光無情的惆悵感歎。

  寶月樓在福爾康的用心監督下業已峻工,含香未經冊封便先搬了進來,兩個維族侍女維娜和吉娜一同跟了進來。鐘茗按照妃的級別,給含香配齊了使喚的人手,每日再忙也要抽空關心一下含香的起居情況。

    乾隆對於皇后一手抓純貴妃,一手抓含香的做法很滿意,聽說皇后還下令密切關注懷有身孕的令妃,務必讓現在後宮裡三個最重要的妃子都過得舒服,乾隆對於皇后滿意極了。

    皇后沒讓乾隆不痛快,可有人就要讓乾隆痛快不起來。

  乾隆最新一任心尖子、維族公主含香,根本不甩他!見了他就一副死了親爹的表情,乾隆造了回子營,允諾讓含香繼續依維族的生活方式、信奉伊斯蘭教,甚至答應讓含香不穿滿族的服裝、不行滿人的禮儀。可含香就是對他愛搭不理的,把乾隆磨得抓耳撓腮。

    老天爺仿佛覺得乾隆爺這樣還是命太好、日子太順似的,更給他弄來了一個比含香還折磨人的小燕子。

  如果說含香是乾隆『甜蜜的折磨』,乾隆心甘情願去犯一下賤的話,那小燕子就是乾隆甩不掉的膏藥,讓乾隆心甘情願地想弄死她。

    ——————————————————————————————————————

    小燕子挨了打,傷得不輕,可又算不得重。

    在宮裡,打板子是門需要高深技術的手藝,非熟練工不能操作。打人的熟手,到了一定境界,那是想要打出什麼效果,就能打出什麼效果的。

  比方說,如果有需要,他們能三十板子以內結束一條人命,下手乾淨利索;如果他們樂意,能打你一百板子,看著血肉淋漓,調養一陣子,照樣活蹦亂跳、欺男霸女;如果他們不高興,十板子,就能打得你內傷難治,落一輩子的病根。這是拿蒲包包著磚頭一下一下練出來的絕活。

    乾隆使喚的專業技工,就屬於技術過硬的那一種。當時皇帝瞪著眼睛非打不可,還要重重地打,可五阿哥眼睛瞪得比皇帝還大,大有打得重了就拿人抵命的意思。

  慎刑司的人一琢磨,開打,表面上打得皮開肉綻,實際上疼得哭爹喊娘,但是將養一陣子也就沒事了,既不會讓皇上覺得敷衍不賣力,也不會落下病根兒讓五阿哥秋後算帳。

    永琪把小燕子疼到心坎裡,各種好藥流水般送到漱芳齋,什麼東西補身體就拿什麼東西給小燕子吃。期間為了安慰小燕子,還謊稱傷藥是乾隆賜的,讓小燕子安心養傷。

  小燕子在心理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她身體底子好,經這樣的護養,恢復得格外快,不用一個月,又能四處活動了。小燕子出行,必有人倒楣。

    第一個倒楣的人就是紫薇。

    小燕子臥床不起,紫薇主僕的心裡有一絲快意。然而小燕子與紫薇那一點淵源,還是擺在明面兒上的——小燕子曾經闖過坤甯宮去要人不少人見過,紫薇只得讓金鎖送了一回傷藥給小燕子。心裡還有些忐忑,不知道宮裡人會不會說她的閒話?說她刻薄寡恩?

  皇后、老佛爺不喜歡小燕子,紫薇是知道的,並不擔心,可令妃看著對小燕子並不壞,其他人呢?冷眼看了幾天,又仔細分析了一下,紫薇才發現,小燕子在這宮裡統共只有一個令妃、一個永琪喜歡她罷了。其他的人,是能躲多遠躲多遠,都不樂意理這個人。大家頗給紫薇一種——那是誰啊?宮裡有這個人麼?咱們認識她?——的感覺。

    紫薇這才放下心來——小燕子既不可愛,也沒多少人覺得她可愛。

    小燕子卻沒有這樣的自覺,她還覺得自己人緣不壞,有永琪愛著她、有令妃疼著她、還有紫薇也想著她。心裡對乾隆還是有怨念的,不願意跑去給乾隆低頭,想起自己被打的原因,是鬧了搬家,好像紫薇也受了傷?金鎖來送傷藥的時候臉上還帶著傷呢。小燕子終於想起來要探望一下紫薇。

    「紫薇!紫薇!我來看你啦!」

    金鎖一聽到這聲音就如臨大敵,還是沒攔住。說到底,小燕子還頂著個『格格』的名頭,金鎖卻只是個奴婢。宮裡的主子打了小燕子一頓,居然氣得忘了下禁足令!乾隆和老佛爺哪裡想得到小燕子居然這麼快又能跑動了?哪裡想得到她居然被打完了還不知反省?

  至於鐘茗,她對於小燕子是能不沾手就不沾手了,免得永琪把帳又算到她頭上。就這樣,小燕子又在紫禁城裡閒逛了。西三所裡,晴兒去伺候老佛爺了,主子只剩下一個紫薇,根本不是小燕子的對手。

    小燕子依舊是單刀赴會:「紫薇紫薇,我好了,你呢?你的傷怎麼樣了?」

    紫薇正在抄經,見小燕子來了,放下手中的筆,又把抄完晾乾的紙張收起來,生怕小燕子一個興起,毀了她抄了一上午的心血。

    小燕子拉著紫薇的手,上看下看:「呀,你都好了!咱們一起去看一下令妃娘娘吧!我好久沒見過她了!」

    紫薇嘴裡發苦,回疆公主來之前,令妃邀紫薇去過幾回,自從回疆公主來了之後,令妃就沒再邀紫薇去『坐坐』了。

  紫薇不傻,宮裡氣氛的變化她不是不知道,本能地去躲避這一切糾紛。老實待在西三所抄經,按時給老佛爺、皇后請安,其餘時間足不出戶。在紫薇看來,自己與令妃並不如何親近,彼此也沒什麼好交情,更兼著令妃還是害她差點認不成爹的原因之一,即使有福爾康一點情面在,面子上看得過去也就得了,根本用不著跟延禧宮走得太近。

    紫薇就耐著性子向小燕子解釋了一下目前宮中的形勢,紫薇算是對小燕子有些瞭解的,沒說長篇大論,用最簡捷的語言進行表述:「你養傷的時候,阿裡和卓帶著含香公主來了,那個公主,天賦異秉,生來一身的香氣,那天她獻舞,阿裡和卓見皇阿瑪喜歡,就把她獻給了皇阿瑪,皇阿瑪已經決定納她為妃子了。令妃娘娘正閉門養胎,你就不要去了。」

    小燕子一聽,馬上不答應了!乾隆剛打了她,傷還沒好全呢,一蹦三尺高地開始討伐乾隆:「我就不明白,皇阿瑪已經有了二十幾個老婆,怎麼還不夠?看到那個含香公主,依舊色迷迷!你看,人家一場舞蹈,他就動心了!怎麼可以這樣?令妃娘娘快要生產了,他也不關心嗎?那個含香公主,就算吃了天府的餅,滿身香氣又怎麼樣?宮裡哪個女人不香了?」

    紫薇實在無法向小燕子說明這種情況是正常現象,或者說,任何一個正常人要想向小燕子解釋清楚某件事情,都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小燕子硬要拖著紫薇去『安慰』令妃,壓根不管紫薇並不想淌這淌渾水。紫薇身邊的嬤嬤先不幹了:「還珠格格,請注意規矩,不要拉拉扯扯!薇格格身子弱,經不得這樣的力道。」

    小燕子最恨嬤嬤這種生物,又怎麼會理她們?拽著紫薇走了,邊走邊嚷:「別理她們,就會管來管去的!憑什麼限制你的自由?」

    嬤嬤們的年紀都不輕了,自是敵不過有武藝的小燕子,即使小燕子的傷還沒全好。推搡間,嬤嬤們東倒西歪了,嬤嬤們都吃了虧,小燕子如此陣勢,誰敢上前?小燕子趁機把紫薇拉走了,金鎖見事不妙連忙跟了上去。

  臨走,又對小太監們使了個眼色,伸手往慈甯宮的方向一指,又往坤甯宮的方向一指。小太監們心領神會,兵分兩路,去找救星了。小宮女也上來攙著嬤嬤們坐下休息,一面等小太監們的消息。

    進了延禧宮,就看到令妃靠在躺椅上,臉色蒼白,無精打采,一股病懨懨的樣子。臘梅、冬雪和宮女們圍繞著她,送茶的送茶,端藥的端藥。

    小燕子和紫薇,看到這種情形,就驚訝而擔心的撲了過來。

    「娘娘,你不舒服嗎?」紫薇問。

  人的感情就像炒股,對著電腦上的曲線和資料,你能冷靜地買進拋出,小有盈餘;一旦進了交易大廳,被熱烈的氣氛一影響,多半要腦袋發熱,跟風挺進,不知怎麼地就賠了本。

  雖然知道令妃不像表面看起來的那麼簡單,紫薇看到令妃的樣子,還是不免擔心一下。況且令妃這樣嬌弱的模樣,與夏雨荷竟出奇的神似,紫薇一時精神恍惚,言語間更關切了幾分。

    兒不嫌母醜,即使知道夏雨荷當年所為,是件傷風敗俗的事情,紫薇心裡還是不忍苛責母親。如果夏雨荷的『愛情』是要被批判的,那麼,作為『愛情結晶』的紫薇,又算什麼呢?

  紫薇的心情很微妙,一方面是明白夏雨荷做得不對,另一方面又下意識地維護著她、維護著她的愛情。以此又擴展到一切『真情』上來,她必須在心底為此辯護,以證實自己存在的價值與合理性——她至少要說服自己。

    令妃歎了口氣,說:「最近累得很,身子越來越沉重,心情也不好。這幾天,不知怎的,吃不下東西,頭也暈暈的!」

    紫薇心裡一突,伸手在令妃額上一試:「娘娘!你在發燒呀!有沒有傳太醫?」急忙喊,「臘梅!冬雪!怎麼不給娘娘傳太醫?快宣太醫進來瞧瞧!」

    「娘娘不讓傳!說是躺一躺就好!」臘梅說。

    令妃拉住紫薇,說:「你不要小題大作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沒事,真的沒事!發燒是因為有點著涼,現在肚裡有孩子,不敢隨便亂吃藥。太醫來了,也是開那些滋補的藥,不如不要驚動太醫,免得傳到太后耳朵裡,又說我故意引人注意!」

    「有了問題就要傳太醫,萬不可耽擱了,娘娘還有身子呢!冬雪、臘梅,快打發人去一下太醫!」

  紫薇假裝沒聽到『傳到太后耳朵裡,又說我故意引人注意』只管想著眼前,令妃病了,可不止是她一個人的事,她現在還懷著孩子,一個弄不好,整個後宮都不得安寧。

  紫薇很擔心,明明太醫院的平安脈是時時請的,怎麼令妃還病了呢?怎麼就讓自己給遇上了呢?令妃病了不是大事,可懷孕的令妃病了就不得了了,紫薇見到了就不能不管一下。

    「娘娘就是情緒太壞了,都不肯吃東西,兩位格格,快勸勸娘娘吧!」冬雪說。

    小燕子看著令妃,心裡同情得不得了,義憤填膺的說:「我知道娘娘在煩什麼,別說娘娘了,我也跟著生氣!就算是『生薑公主』,又怎麼樣嘛?就算吃過什麼『天府的餅』,會渾身香,又怎麼樣嘛……」

    令妃一聽這話,好緊張,急忙阻止:「噓!你小聲一點,不要給我惹麻煩!我什麼話都沒說,你就在這裡嚷嚷,別人聽了,還以為我在發牢騷呢!」

    紫薇輕輕皺了一下眉頭,她知道這宮裡的水極深,鬥來鬥去的事情時有發生,常常有人被欺負,但是像令妃這樣的妃子,是絕不可能病了沒人管的,至少老佛爺最近就很關心她的肚子,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給她小鞋穿的。

  紫薇心裡默想了一下,自從十格格降生,宮裡許久沒有傳出過好消息了,令妃地位不低,生的孩子自然要金貴些,沒道理被忽視的。

    紫薇看著令妃和小燕子一來一往的說話,心裡有些煩了,令妃什麼都沒說,話都讓冬雪、臘梅和小燕子說了。紫薇要是到現在還看不出這裡頭有問題,那她這些日子就白在宮裡混了,跟真正的公主白在一起相處了這麼多回了,嬤嬤們也就白教了她了。可紫薇輩份低、處境尷尬,只能把一切憋回肚子裡,忍氣勸令妃宣太醫。

    令妃卻一直說沒關係,紫薇想死的心都有了,見此情景,把心一橫:「令妃娘娘,您這個樣子怎麼成呢?總要愛惜身體,也為肚子裡的孩子著想啊!皇阿瑪要是知道了您現在這個樣子,會多麼的擔心啊!」

    小燕子一聽『皇阿瑪』,又忍不住了:「哼!皇阿瑪現在眼裡只有那個含香公主了!他想當生薑駙馬了!見一個愛一個,愛完又扔掉,以前對紫薇的娘是那樣,現在,對令妃娘娘又是這樣……」

    令妃一把蒙住了小燕子的嘴,被小燕子氣得半死,小燕子的意思不就是自己失寵了麼?

    小燕子咿咿唔唔,還要說話。半天,才掙脫令妃,氣呼呼的問:「皇阿瑪這幾天都沒有過來嗎?」

    「他去寶月樓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過來?」令妃說。

    小燕子一唬的跳起身子,嚷著:「寶月樓?」

    接下來就是殺到寶月樓。紫薇不敢相信小燕子就這樣正義感發作地去為令妃出頭了,也跟著追出去了,金鎖一跺腳,也尾隨而去。

    ————————————————————————————————

    寶月樓裡,乾隆正在為含香的冷淡而懊惱。好話說盡,軟硬兼施,換來含香的『真情告白』。

    「皇上!我坦白告訴你,到北京來,不是我的本意!我們維吾爾族,在你的攻打之下,已經民不聊生!我爹為了維族千千萬萬的老百姓,要我以族人為上,犧牲自我。我沒有辦法違背父親,更沒有辦法不去關心我們的族人,所以,我來了!可是,雖然我來了,我的心沒有來,它還在天山南邊,和我們維吾爾族人在一起。」

    「既然我來了,我就準備服從我的父親,把我自己獻給你!可是,我管不了我的心,你也管不了我的心!你如果要佔有我,我無法反對,但是,要我說什麼好聽的話,我一句都沒有!我早已把生死都看透了,還在乎我的身體嗎?皇上!隨你要把我怎麼樣,我反正無法反抗!你可以為所欲為!」

    說著,眼睛一閉,一股任人宰割的樣子。她這樣,乾隆還真沒辦法不要臉地直接『臨幸』。乾隆看著這樣的含香,不知怎的,在極大的挫敗感中,竟然生出一種敬佩的情緒,覺得沒有辦法去玷污她。

  他看了好半晌,一拂袖子說道:「哼!你說了這麼多,朕如果佔有了你,朕和一個強盜又有什麼兩樣?好!你這樣不情不願,朕也不勉強你!朕要等著,等你屈服的那一天!」

    說完,征服欲、劣根性發作的乾隆準備回去收拾心情再戰江湖,以期傳出一段佳話,證明自己的魅力。就在這時,小燕子闖進來了!小燕子被宮中諸人刻意淡忘,只要她不鬧事,誰都不主動招惹她,也希望知道的人都忘了她,這樣就能忘掉皇帝認錯女兒的荒唐事,然後就能收拾她了。可她偏偏不甘寂寞,上趕著找抽來了。

    紫薇經皇后、老佛爺指點,怎會不知規矩?妃子寢宮,是能胡亂闖的麼?滿打滿算也就老佛爺、皇帝可以,皇后也只能在有絕對正當理由的時候才能硬闖,尤其令妃剛剛說了,現在皇帝還在裡面呢!

  紫薇條件反射地攔死死拉住小燕子,小燕子力氣大、走得快,即使傷沒全好,仍不是一個紫薇能拉得住的,紫薇只得跟在後面小跑著去追,金鎖又在後面追紫薇。

    直到寶月樓門口,小燕子被攔了下來,小太監挺規矩:「格格,皇上還在裡面呢!容奴才通報一聲……」

    小燕子身上有傷,跑了一路也累了,一面停下來喘氣,一面指著小太監:「皇阿瑪在裡面?太好了,你讓開!」

    裡邊不知道進行到哪一步了,小太監哪裡敢讓?礙於身份,又不敢跟她扭打,只張開雙臂攔著她,小燕子喘勻了氣,左扭右扭,閃身進了門。

  小太監趕忙高喊:「還珠格格到——呃,薇格格到——」

    感謝小太監的配合,紫薇終於在最後關頭攔住了小燕子,小燕子又哪裡是能聽得進人勸的?被小太監攔得已經躁了,紫薇再來拉她,小燕子性子上來,胳膊使勁一揮,用力沒個輕重,把紫薇重重甩到地上,自己一道煙闖了進去!

    這會兒她又忘了說過『不當格格』的事了,端著格格的身份,質問「皇阿瑪」:「皇阿瑪!你有了這個含香公主,就忘了令妃娘娘嗎?你怎麼可以這樣?這個公主跟你從來就不認識,令妃娘娘已經跟了你這麼多年……」

  她指著含香,「她除了年輕漂亮以外,哪一點可以和令妃娘娘比?你一天到晚教育我,說是做人要真誠,要負責,你這是真誠嗎?是負責嗎?你讓我寫了一大堆大道理,什麼『禮運大同篇』,都是廢話嗎?」

    乾隆正在怒火攻心,充滿挫折的時候,突然被小燕子衝進門來,已經怒不可遏,再聽小燕子一陣搶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頓時大怒,一拍桌子,怒喊:「放肆!這兒是你可以隨便闖進來的地方嗎?這些話是你可以說的話嗎?你居然敢這樣指責朕!你瘋了?」

    小燕子揚著臉,不顧一切的喊著:「皇阿瑪!我是放肆,我是瘋了,因為我『路見不平』,忍不住了!就算我沒刀,我也要試一試!這些話我不說出來,是我對你的不忠!我學了一堆大道理!總歸是『忠孝節義』四個字!你負了令妃,是你對令妃不忠,你已經對好多好多女人不忠了,總該有個『開始』……」

    乾隆氣得發抖,怒吼:「住口!」

    小燕子依然大喊:「我不住口!你應該以身作則,動不動就吼我,就用『摘腦袋』來壓我,怎麼會讓我服氣……」

    乾隆氣極,真恨不得立時摘了她的腦袋!想都不用想,一個巴掌揮過去,打了小燕子一個響脆!

    小燕子怎麼也沒料到,乾隆會打她,往後一退,用手捂著臉,睜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乾隆,目瞪口呆。她以為乾隆總是向她賠過傷藥、『道歉』了的,不想乾隆發作得如此厲害!

    四下一片寂靜。小燕不敢置信,她挨過板子,雖是乾隆下令,可乾隆沒有親自動過手,而且總以乾隆讓步作結束,沒想到這回實打實挨了記龍爪。小燕子吶吶地道:「皇阿瑪,你居然打我……」

    一轉身,在一片『格格!你怎麼了?!』、『薇格格受傷了!』、『快宣太醫!』、『快稟皇上、老佛爺、皇后娘娘!』的聲音中跑去找永琪訴苦了。

    皇上已經到了跟前等著他們『稟』了。乾隆推門而出,正看到紫薇臉色蒼白、滿頭冷汗,眼珠子因為疼痛更顯黑亮。到底是親生的女兒,乾隆百忙之中抽空問了一句:「紫薇丫頭怎麼了?」

    七嘴八舌地訴說讓乾隆火上加火,暗恨方才應該狠捶一頓小燕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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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西三所裡的兩撥求援的人到了目的地都沒找到正主,喘勻了氣再仔細一打聽,老佛爺與鐘茗這天正去看純貴妃,誰都知道她快不行了,自然要多關心一下。最後在翊坤宮會合了,當下兩人互相補充,把小燕子的所為描述得一清二楚。

  鐘茗看到老佛爺嚴肅的表情,對和嘉道:「好生伺候你額娘,我陪老佛爺去慈甯宮說話,改天再來看你們。」

  翊坤宮沒人有興趣知道與小燕子有關的事,恭送了皇太后、皇后,自關起門來聯絡感情。

    等老佛爺和鐘茗的步輦一步三搖地抬回慈甯宮,又宣來嬤嬤們問了一回。鐘茗覺得小燕子傷剛好,應該鬧不出什麼大事來才對,仍是打發人去延禧宮接紫薇。不管怎麼樣,小燕子跑到西三所又演了一場熱鬧,總要有個說法的。

    「探望令妃可帶了東西不曾?」鐘茗先是這樣問,答案當然是否定的,鐘茗就讓嬤嬤取兩件紫薇攢下的針線一類,讓紫薇身邊的小太監去接紫薇回來的時候順便送過去。長輩看晚輩,看看就算了,晚輩給長輩探病,怎能不帶東西?

    嬤嬤去取東西,回來又給鐘茗、老佛爺過了一回目,老佛爺見紫薇女紅還好,表情不那麼僵硬了,示意鐘茗繼續處理。

    紫薇身邊的小太監接了東西去延禧宮,還沒走出大門,正遇到寶月樓的奴才來回報發生的事情,兩人險些撞到了一塊兒。

  寶月樓的奴才因事情急,一頭紮了下去:「回老佛爺、回皇后娘娘,薇格格在寶月樓受了傷!」

  得,不用去延禧宮接人了。

    紫薇受傷,當然要報給老佛爺和鐘茗知道,乾隆當下就吩咐人報信。其實,不用他遣人,老佛爺也會知道的,老佛爺本已接受了含香入宮的現實,對於後宮的『宮怨』也知道一點,卻選擇了沉默。

  但是乾隆終日留連於寶月樓,還是讓老佛爺擔心了,正好趕上小選,人手充足,老佛爺便在寶月樓裡安排了不少人手,探問得格外仔細。也談不上探聽消息,皇帝的親娘和皇帝的正宮,隨便招哪裡的人來問一下狀況,都是常理,只不過這回特意用心找了幾個不報假消息的人罷了。這回來報信的,又恰是老佛爺派去的人。

    小燕子吵鬧起來的聲音特別大,都不用特意去聽壁腳,真相就出來了。紫薇人還沒回到西三所,真相已經長著翅膀到了慈甯宮,鐘茗在一旁聽了個全場,不等老佛爺發作便先請罪,聲稱是自己管教不嚴督導不力,爾後請旨求老佛爺把事情交給自己處置。

  你說事情怎麼就巧成了這樣?令妃病了就讓人給遇到了,還是讓宮裡最能鬧騰的小燕子遇到的!令妃還懷著身孕吶,NND!她懷孕發燒沒人搭理,自己這個主管後宮的人就要吃瓜落了!弄不好,一個嫉妒啊、忽視皇嗣的罪名就扣到自己頭上了。令妃,你是我冤家!

    老佛爺一想,答應了!

    鐘茗就向老佛爺就近借了四個侍衛去把小燕子帶來,還特別說明,只要不是打殘打死了,隨便他們怎麼抓人。侍衛還沒派出去,就見到乾隆一副『絕世好爹』的心疼狀護送著紫薇回來了。

  寶月樓不在宮內而在皇宮西面,回西三所要先進紫禁城,西三所又在慈甯宮後頭,乾隆一回來,慈甯宮就先得了消息。老佛爺攔下人來,讓紫薇就近到慈甯宮東暖閣躺著,然後就是宣太醫。

  紫薇不但腳傷了,跌到地上的時候自己拿手一撐地面,得,胳膊還扭了,沒撐住,半邊身子都重重地撞到青石板的地面上,不是什麼危險的傷勢,看著卻是驚心。男女有別,太醫又不能看她的傷處,實在是費了一番折騰。

    乾隆一看慈甯宮的陣勢,知道老佛爺與鐘茗都心中有數了。看著紫薇被抬了進去,疼得臉上都是冷汗卻忍著不出聲,乾隆眼都要冒火了:「這事,皇后只管去辦!」

    小燕子滿腹委屈跑去景陽宮訴苦,哭著說自己不當格格了,也不要永琪了。永琪大驚,正要問個究竟,慈甯宮的侍衛來抓人了。永琪自然不情願,然而他還知道不能硬扛,跟著小燕子跟去了慈甯宮。侍衛只怕他犯渾阻攔,他們還真不敢把個阿哥怎麼樣,見永琪只是跟著,也便由他去了。

    慈甯宮裡,老佛爺與鐘茗一臉寒霜,召來太醫,太醫說紫薇是傷上加傷,要好好靜養才行,紫薇『傷』與後加的『傷』都是小燕子『送』的。老佛爺便讓紫薇先在慈甯宮歇息,晚上就寢的時候再移回臥室。

  紫薇本是閨閣女子,前傷剛癒又添新傷。乾隆看得很心疼,深覺得這個女兒多災多難、十分可憐。

    小燕子押來了,梗著脖子不肯認錯,乾隆嘴角掛著冷笑,因為事情已經交給鐘茗處置,他便高座一旁,等著看結果。如果處置得不夠狠,他不介意再添上一把火!

    不用鐘茗開口,自有嬤嬤喝令小燕子見禮。容嬤嬤如今也自矜著老資格也是怕小燕子犯渾,不親自上陣了,立在鐘茗身側用眼色指揮著底下人行動。慈甯宮的侍衛自然知道小燕子是怎樣的能折騰,等在一旁隨時準備鎮壓,小燕子好漢不吃眼前虧,哼哼嘰嘰地跪下來。

    鐘茗先問她紫薇的傷究竟為何,孰料小燕子居然一問搖頭三不知,還不知道紫薇已經被她『無意』、『失手』推倒在地,跌傷了腳!一邊懷疑鐘茗誣陷她:「皇后娘娘,我最近沒得罪過你吧?!你怎麼什麼錯都往我頭上推?!」一邊抱怨,「我就說那個花盆底不方便,用輕功也不方便,耍鞭子也不方便……」

    鐘茗還能忍得住,乾隆忍不住了:「你傷了紫薇是朕親眼看到的,難道朕也誣陷你了麼?!」

    說起紫薇受傷就想起紫薇在哪裡傷的,又勾起怒火,「你居然擅闖寶月樓!!那是你能隨便闖的地方嗎?!誰給你的膽子?!」

    小燕子也火了,記起自己闖樓的初衷來了:「皇阿瑪,你打我也就算了!可是令妃娘娘還懷著孩子,還發著燒,你居然光顧著那個什麼含香公主!」

    小燕子還想說什麼,鐘茗一聽『令妃娘娘還懷著孩子,還發著燒』就覺得冒火,又來了,還說到面上了,後宮歸我管,都要到你冒頭找皇帝來打抱不平了,是說我不稱職、趁機整人麼?

  以乾隆對令妃還是很不錯的態度來說,以令妃還能再次得寵的本事來說,以乾隆二次抽風的現狀來說,真說不定有人會這麼想呢!我容易麼我?不行!不能被動挨打!

    鐘茗當下截口道:「這也是你管得的事情麼?!!在這個宮裡,既容得下令妃晉位為妃,生下皇子皇女,現在還容得下她懷著龍胎,就能容得下回疆公主得蒙聖寵,長伴君側!我竟不知道,妃子懷孕,竟是要皇上時刻陪著的!」

    嘖嘖!還真不知道乾隆的脖子上已經拴上了狗牌,上刻主人名稱:令妃,註腳:閒雜人等嚴禁染指,違者關門放小燕子!嗯嗯,還一的皇后、還二的香妃、還三的盈盈,不管是硬扛還是軟磨,都有小燕子的一份,都被搞得退出了歷史舞臺!

    永琪越聽越不對勁,原本是小燕子莽撞,賠禮道歉也能糊弄過去了,現在就成了捲入宮妃爭寵鬥智裡頭去,事情怕不太好辦了。永琪的智商,只在面對小燕子的時候會先歸零再奔著負數走,對上其他人、其他事,他的腦子就會暫時正常。

    當下,永琪先跪下來為小燕子叩頭請罪:「老佛爺、皇阿瑪、皇額娘,小燕子已經知錯了,她只是太過不平,進了這個宮裡,對於一向天真質樸的小燕子來說,處處都是不適應。宮裡的規矩又大,只有令妃娘娘對她和顏悅色,她看到令妃娘娘受了委屈,自然會情不自禁、會衝動。皇阿瑪,您是這天下最偉大的人,請您用您的寬大為懷、用您的仁慈大度,包容她的這種不假思索的、最本色的衝動與關心吧……」

    鐘茗聽得呆了,永琪還真是個角色,一面為小燕子開脫一面為令妃說好話,還捎帶著告了宮裡除令妃外所有人的黑狀,因為大家都不夠『和顏悅色』。乾隆但凡對小燕子還有一點好感,就是一時沒反應過來永琪話中含義,未免也會對令妃高看一眼,對其他人低看一眼。可惜了,乾隆現在最討厭的就是小燕子。

    鐘茗見老佛爺、乾隆沒有接話的意思(兩位見永琪又為小燕子請命,已經氣得不想跟他搭腔了),也就不客氣了:「我不管她什麼情不自禁,無論什麼樣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能成為傷害別人的藉口!紫薇是你皇阿瑪親自護送回來的!太醫剛剛才走!還需要我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事嗎?!還需要我告訴你紫薇受了什麼樣的傷麼?」

    「小燕子,她,並沒有壞心的,她只是不會去想那麼多的彎彎繞繞,人又沒有心機。我相信,傷到紫薇,她早就懊悔得不得了了,她寧願傷的是她自己。皇額娘,請您拿出一點仁慈寬厚來,不要再追究小燕子,一直問她的罪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要讓一個受了傷的姑娘的可憐祖母、可憐父母拿姑娘的傷痛作代價,對兒女所受的傷害視而不見、不追究行兇者,以換取你對他們的一句寬容的評價?永琪,我們沒那麼自私,自己得美名,要女兒付代價!!!你呢?你想過紫薇是你妹妹沒有?」

    「皇阿瑪,紫薇真的受傷了嗎?」小燕子突然問道,看到乾隆陰冷的眼神,小燕子的粗大神經也敏銳了起來,「她真的受了傷了嗎?我真該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從來沒想過要傷到紫薇……」

    永琪不失時機地為小燕子說好話:「皇阿瑪,小燕子都已經知道錯了,這還不夠嗎?」

    這兩個人大概還沒察覺到老佛爺和乾隆已經對他們這個樣子失望透頂了,小燕子自不必說,兩位對她就沒什麼好感。而永琪,兩位至少對他挑女人的眼光不報希望了。兩位已經對小燕子不剩什麼耐心了,對於永琪一直維護小燕子也開始不耐煩了。

    鐘茗冷道:「一句話就把所有事情都抹了,她的話倒值了錢了,真是金口玉說,她說了話,別人就不能再追究她了,真真是好笑!這麼說來,能言善辯的就是好人,那啞巴就活該被打死了是不是?!!!會花言巧語、巧言令色狡辯的就能脫罪,那笨嘴拙舌老實巴交的就活該被冤枉是不是?!!我竟不知道五爺從哪裡學來的這麼個品評人的法子,只看說的不看做的!」

  鐘茗緩了一口氣,「我已經被你的這些大道理弄得頭暈了,既然聽不懂,只好去看。我只看到自從紫薇遇到這個小燕子,就災禍不斷,爹被人『借』了,身份被人搶了,蝸居於奴才家裡,身份不明,朝不保夕,連被人明媒正娶都做不到。好不容易進了宮,東西被砸了、人又三番五次的受傷。經了這麼多的事情,我們一家還要去『原諒』,永琪,你能告訴我,這是怎麼了嗎?」

    跟他們說話真是費腦子!鐘茗才不想跟永琪說這麼多話,她只想在老佛爺、乾隆面前表明一下立場,然後把小燕子關起來,讓她別那麼鬧騰就行了。

  鐘茗也受不了小燕子這樣鬧了,她有點騎虎難下,雖然想過讓小燕子拖令妃的後腿,可小燕子再這麼鬧下去,遲早小命不保。

  鐘茗不喜歡小燕子,可也不想讓她被乾隆給哢嚓了,不管怎麼說,鐘茗還沒有把草菅人命當成家常便飯的習慣,也還不能夠坦然下手去做,關起來正好,等事情冷了下來,還是『天高任鳥飛』比較適合她。

    「皇后娘娘,你不是也挺會說的麼?!」小燕子突然間冒出了這麼一句,「令妃娘娘就不會這樣說話!」

    鐘茗一個倒噎。乾隆的眼睛瞇了起來,鐘茗深吸一口氣,你愛怎麼死怎麼死吧!又不是我教你進宮『借』爹的!

    鐘茗不去看小燕子:「小淩子!既還珠格格說了,咱們先辦這個,你給我滾去太醫院!把院判、提點給我拎過來!我倒要看看,他們的腦子是不是糊了!平安脈是怎麼請的!居然讓懷孕的宮妃著涼發燒了還不知道!讓他們三日一請平安脈,誰給他們的膽子,當我說的話是耳旁風麼?!!!居然讓令妃病了,還要咱們還珠格格到寶月樓去請旨安撫!」

    一面吩咐,一面捏著兩手汗,用餘光看向乾隆,生怕他再抽風了。雖然乾隆之前已經日趨正常,可是自從見到含香,他又有一點抽回原樣的兆頭了。不想乾隆這二次抽風,抽的對象是含香,令妃早被他拋到腦後,要不是小燕子鬧這一場,他根本想不起令妃來。

  事實上乾隆早就沒有令妃一不痛快就遷怒皇后很久了。乾隆不是傻子,即使在抽風期,也還是有些聰明的因數存在的,只要不放任他被『感動』,他的思維還算正常。

  此時乾隆心裡也有些疑了——事情怎麼就這麼巧了?太醫院的平安脈怎麼就診不出毛病來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12:00 PM


085老佛爺怒了

  乾隆心裡對令妃生疑,面上並不顯露出來,腦子裡想了很多,仍是沉沉地坐著,且看皇后接下來如何處理。

  小燕子跪在地上,只覺得膝蓋被硌得生疼,不安份地來回扭動身體,很有點搖頭晃腦的意思,看得乾隆眉棱骨一跳一跳的。小燕子不知道乾隆的耐性已經所剩不多了,猶自腹誹宮裡這人人要下跪的規矩實在討厭,太折磨人了,她一定要想個辦法讓自己的膝蓋在以後的時間裡免受這樣的痛苦。小燕子走神了。

  永琪不像她那樣萬事不過心,聽得皇后話裡句句代刺,心下大為不安,再想說什麼理由給小燕子辯解一下,卻發現皇後又把目標移到令妃身上,不由更急,令妃是這宮裡僅存的對小燕子表達明確善意的人了,然而身為皇子實在不能更露骨地為令妃說好話,否則又是一場風波,永琪只能在心裡發急。

  鐘茗發作一通,小凌子見鐘茗別旁的話了,這才小心地重複了一遍:「奴才去太醫院,宣提點和院判來回令妃娘娘的平安脈。」

  乾隆眉頭深鎖:「快著些!」

  小凌子一縮脖子,這才一道煙跑去太醫院了。

  鐘茗看著小凌子走了,舒了一口氣,看著慈寧宮裡靜謐的氣氛,也有點緊張。這回是當著老佛爺和乾隆的面前處理與宮妃有關的事情,萬不能像商量兒女婚事、處置宮女太監一樣了,需得謹慎。心情在謹慎與處置令妃之間搖擺不定,還是定下了神,決定穩妥一點比較好。

  鐘茗對老佛爺和乾隆道:「派去的人還要一陣子才能回來,這麼等著也讓人心焦,令妃又是有身孕的,早些知道情形咱們也好安心。老佛爺和皇上若想早些知道當時的情形,或者,再把金鎖召來問一下話吧,小燕子心情太激動了,說得不清不楚的,紫薇雖然是個明白孩子,卻不方便。金鎖一直跟著紫薇,我看著也還是個老實的丫頭,學話什麼的總還是成的。」

  老佛爺和乾隆都沒反對,鐘茗就把金鎖召來問話:「怎麼好好的,小燕子邀紫薇去探望令妃,結果倒把紫薇弄了一身傷來?不是去延禧宮探望令妃的,又為什麼讓紫薇從寶月樓裡抬了回來的?究竟當時的話是怎麼說的、事情又是怎麼發生的,是不是還珠格格理解錯了?不用你評判,你只管把當時的情形照實說來。」

  跟小燕子說話,總是會有這樣的困擾的,萬一是自己發做錯了,這裡面沒有令妃什麼事,自己又要下不了台了。故此,鐘茗先發作太醫不盡心,把平安脈的事情說出來,證明自己沒使壞,再說可能是小燕子太衝動了,或許令妃不是那個意思,嗯,自己可不是專門針對令妃的。還是找個腦筋清楚的人來問一問比較好。

  金鎖跪在地上,她本就對小燕子不滿,當下原原本本地把小燕子如何推開嬤嬤進來拉走紫薇,到了延禧宮,看到令妃生病了,小燕子生氣了,要找乾隆云云統統說了出來。

  老佛爺聽到『免得傳到太后耳朵裡,又說我故意引人注意!』噎住了,這不是暗指自己對令妃有成見,對她雞蛋裡挑骨頭,令妃在自己面前動輒得咎麼?她自問雖然更喜歡皇后一點,可也沒有虐待過令妃,從五台山回來因為發現令妃有了身孕,還特意問過她的身體情況。

  老佛爺認為自己作為皇太后,對於一個妃子,做到這樣也夠了,畢竟不是正經的兒媳婦,不是麼?可在令妃心哩,自己就是這樣兇惡的麼?我就這麼刻毒?病了都不允許你看大夫麼?你仗著懷孕了是吧?是不是怨上我沒有同意給你晉位?老佛爺開始鑽牛角尖了,也不管令妃知不知道是她攔了令妃的晉升。

  老佛爺的臉沉了,心裡憋著夥,聽到『娘娘就是情緒太壞了,都不肯吃東西』的時候終於發作了,拿眼一剜了小燕子:「金鎖說的是事實嗎?」

  小燕子跪得不耐煩,聽老佛爺一問,想也不想:「是啊,怎麼了?左一個小老婆又一個小老婆的娶,還不許人家生氣啊?!」

  老佛爺對令妃的不滿在小燕子的無禮態度下漲到了極點:「她還懷著孩子呢!因為皇帝寵愛含香把她的情緒弄壞了,也不能拿我的孫子、孫女出氣!合著皇上一旦沒有寸步不離的守著她,她就不生孩子了?!皇帝要納誰為妃,我都沒有反對的事情,還要經過她的同意麼?還不肯吃東西!她這麼不知道哪裡弄得『病』,怕不會是自己把自己餓來的罷!保不齊就是個『餓病』!」

    老佛爺這麼一說,乾隆也生氣了,原來小燕子鬧事,還有這麼一個原因啊?這兩個人一聽小燕子的口氣,更是坐實了令妃『怨望』了,把小燕子做的事與令妃算作一堆,疊加的結果是氣上加氣。

  乾隆尤其羞惱,他連含香的邊還沒沾到呢,就被小燕子如此抨擊,自己心裡覺得下不來台。

  金鎖被老佛爺一發作,嚇得吶吶不敢言。

  老佛爺冷道:「還有什麼,你一併說了罷!你只是學話,又不是你自己說的,怕什麼?!」

    金鎖壯著膽子,接著往下學。期間當然要突然出一下紫薇急著宣太醫,而令妃就是不鬆口,小燕子一個勁地怪皇帝、怪香妃。

  金鎖腦子裡還記著剛才室內紫薇的喃喃自語:「我被騙了……居然、居然一開始還覺得她孤單的樣子像我娘,我還同情她……延禧宮,聞到滿屋子的藥味,大家就會覺得她是真的病了,覺得她可憐……一面熬著藥一面說不敢亂吃藥又說沒宣太醫,沒宣太醫敢『亂』煎藥麼?……平安脈、果然有平安脈的……我也診過好多次平安脈的,沒想到我懷疑的是真的……懷孕的妃子,怎麼可能不被照顧好嘛……她根本就很好,宮女說,她只是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因為含香……小燕子就去找含香的麻煩了……他去寶月樓都來不及了……皇額娘自己有兒子了,永璂那麼討皇阿瑪喜歡,令妃娘娘就是生了孩子又能怎麼樣呢?又不一定是阿哥……皇額娘怎會在這個時候苛待她、既落下話柄又不討好呢?……太可怕了……能從一個宮女當到皇妃,還生了好幾個孩子,還那麼得寵,多麼難走的一條路啊,都讓她走到了現在……」

    有小燕子在的地方,就別想安靜,她不但自己鬧騰,還有本事把所有人的火氣都挑起來,誰跟她在一起說話都能把聲音揚個八度、脾氣暴躁上十分。

  鐘茗本不是受氣包的習性,這些日子以來憋著氣沒發作過什麼,正好挑了個突破口,外間的言辭激烈紫薇和金鎖聽得真真的。

    但是鐘茗只讓金鎖敘述事情,金鎖當然不敢多言其他,但是語氣裡就不免就帶上了一點感情色彩,腦子也開竅了,組織了一下語言,就把紫薇的懷疑給說了出來:「老佛爺、皇上、皇后娘娘,格格一面追還珠格格,還一面自責的,說是令妃娘娘沒宣太醫就在宮裡煎藥,她還懷著身子呢,怎麼能亂煎藥呢?」敢拉我家格格下水?我陰不死你!

    關於煎藥的問題,如此顛三倒四雜夾不清,老佛爺和乾隆要是再看不出端倪來,那這兩位的腦子就是真的抽了!兩人都生氣了,後宮裡最常見的就是這樣爭寵的事,可最不能拿到檯面上來說的也是這樣的事。

    老佛爺被令妃背後編排,話說得比直接說老佛爺刻毒都讓人難以辯解。直接說老佛爺不好,老佛爺還能反問一句『我哪裡不好了?』,可令妃的話,已經給老佛爺扣好了個帽子,大小正好、嚴絲合縫的。

  老佛爺只能對她好,一對她不好,否則就是印證了那句『又要說我引人注意了』,讓老佛爺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

  乾隆正在溫柔鄉里跟含香磨著呢,被小燕子給衝撞了,原因是令妃覺得自己受了委屈!這就是擱宮外頭,老婆懷孕了,還要主動給老公張羅個通房的,你令妃一小老婆,懷了孕,朕就得當和尚啊?!皇后都沒說什麼,就數著你厲害了是吧?

    恰在此時,太醫院的提點、院判來了,兩個人還揣著一本冊子,這就是平安脈案了。太醫院職位最高的是提點,下有左、右兩個院判,這三個人都不傻,見來的是皇后身邊的人,卻是召他們去慈甯宮,覺得事情複雜了。

  三個人借整理脈案的機會暗中交換了一下意見,不知道水深水淺,乾脆據實以報,證據都帶來了,你們愛怎麼鬥怎麼鬥,別拿咱們當炮灰,咱們要努力當個老實的佈景板。

    一進來先拜倒,說明情況,提點圓滑,說帶了左院判來,右院判已經去了延禧宮了。又把脈方一一解釋,大家都知道一點中醫知識,卻聽不懂太專業的寸關浮滯一類的東西,老佛爺乾脆發問:「說明白一點,令妃到底是什麼毛病!」

    明白一點就是說,令妃的身體一直很好,當然,孕婦還是要注意保養的,一會兒可以開一點調理的藥方喝著。這也是留有餘地的做法,萬一令妃真的病了,那也有迴旋的餘地,可以把治病的方子說成是調理的方子,悶聲不響把病治了。總之,問題不能出在太醫院,最好是悄沒聲的把事情抹平了。

    老佛爺這才道:「我就覺得奇怪了,她還沒到生產的日子,日日要來給我請安的,怎麼昨兒在這兒還有說有笑的,今兒就『病了好幾天,頭暈吃不下東西』了?我怎麼就一點徵兆都沒看出來,原來我真的是老眼昏花的會冤枉人的了,」又冷笑著看小燕子,「我只知道為臣當忠君,竟不知道,做了皇帝了,還要忠於一個妃子了!什麼叫『對令妃不忠』?嗯?!哦,納了含香就是對令妃不忠了?原來我生養了五十年的兒子,是要對個奴才盡忠的!原來一個妃子竟有如此大權!」

  看向鐘茗,「聽聽,咱們娘兒倆是礙著人家的事了,儘早的,帶上永璂和十格格,還有純貴妃、舒貴妃她們,還有那些妃妃嬪嬪的,咱們一塊滾回盛京給太祖太宗守靈罷!咱們也快別擔心皇帝冷了餓了不舒服了,我要留下來,又要說人『引人注意』了,你要留下來,皇上又要對令妃不忠了!!」

    乾隆的臉色更加陰晦了,他是寵令妃,也會忽視一下其他妃嬪,原來還會忽視一下皇后,可是一聽老佛爺的推論,令妃這是把自己給圈到她的名下了啊!脖子上被掛了個名牌,乾隆怎麼可能忍得住?!

  鐘茗聞到一股山雨欲來的氣息,連忙安慰老佛爺:「您消消氣,不過是還珠格格自己理解錯了,她那個腦子,那個曲解的本事大家都知道的……」

    小燕子一聽鐘茗又說她的壞話,一揚脖子又要說話,被永琪眼明手快地拉了回來。

    「錯什麼錯?這可是金鎖說的,小燕子承認的!她令妃沒心情吃飯是為了什麼?你是皇后,尚且要大度,原來妃子是能撒潑渾鬧的!你這個皇后當的,可真沒滋味!」

  老佛爺覺得自己被令妃編排了,而令妃又是乾隆寵妃——乾隆幾次欲晉她的位,可見是個在乾隆心裡有份量的人。

  太后靠的就是皇帝,萬一被這個寵給離間了母子情份,那老佛爺就可以自掛東南枝了,枕頭風的威力,老佛爺萬不會忽視。因此,老佛爺這回是必得把令妃打到塵埃不肯休了。

  或曰:佛有普渡船,佛有降魔杵。老佛爺平日慈祥,是因為根本不用她動怒,何苦不當個好人呢?現在有人要鏟她的命-根子,她當然要奮起,到底是在後宮裡摸爬滾打幾十年的人,又有著皇太后的身份,說話可比鐘茗尖銳多了。

    乾隆咳嗽了一下,有點尷尬,覺得有點對不起皇后,轉眼看去只見鐘茗眼觀鼻、鼻觀心,低頭不語。

  容嬤嬤等坤甯宮的人一臉義憤,桂嬤嬤等慈甯宮人互相使個眼色,她們也聽懂了老佛爺的暗指猜到了令妃的意思,心中也是不平。容嬤嬤與桂嬤嬤的視線對上了,微不可見地點了一下頭。

    不一時右院判也來復旨了,他先去了延禧宮,一進宮門,就聞到了尚未散去的藥味。右院判是誰?基本上就是太醫院裡醫術頂尖的人了,抽抽鼻子就分辨出了幾味主要的藥材,心想令妃這藥熬得挺對路啊!左右一瞄,不見藥碗也沒見到藥材什麼的,再瞧令妃,看著面色慘白,可右院判一切脈,並沒什麼大毛病。

  右院判心裡明白了,開始咬牙,你本來就沒啥毛病,怎麼就扮成這個樣子了?害咱們被罵得狗血淋頭,你平時裝也就罷了,大不了咱們挨頓罵,你懷著龍種裝,一個弄不好,咱們的官職不保、小命堪憂。

  當然,太醫院官位低微,面子上只能忍了,還要做出一付緊張狀關心地詢問病情,卻不妨礙他們為了自保做出點什麼。

    右院判到了慈甯宮,與同僚交換了一個眼色,心裡有數了。用極其專業的知識,深入淺出地詳細論述了真正重病患者都是病得不成人形的——比如純貴妃,不可能病得極具美感——比如令妃。總之,令妃沒什麼大毛病,就是矯情。

    鐘茗嘆服了,令妃可真行!要是自己不攬著紫薇,不讓紫薇搬到西三所,這會紫薇該滿面含淚地打動乾隆看令妃了吧?乾隆估計又要對令妃懷一點愧疚、一點憐惜,要從含香那裡分一點精力關心令妃了吧?

  一個小燕子引注意力,一個紫薇圓場面,真是最佳組合、傳說中的黃金搭檔。沒有自己的詢問,延禧宮裡發生的事情,不可能宣諸眾人,誰也不知道延禧宮裡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只要乾隆過去了,表達了關心,不管令妃這病是真是假,還有誰會去追究她不是裝病麼?

    「令妃沒事就好,皇上的孩子最重要!小心一點總是沒有錯的,平安脈還是要按時請,不得怠慢!」

  鐘茗深覺此時說話才是最難的,一個弄不好,自己就是『幸災樂禍』、『落井下石』。鐘茗也窩火,宮妃最重的就是子嗣了,懷孕的時候就算有人算計著讓她去著涼、不給她飯吃、破壞她的情緒,她自己都應該千方百計地去避免、要見招拆招,令妃這回居然主動上去做這種對身體不利的事情,鐘茗要是再認為令妃是真的受了委屈,那就是跟乾隆一塊抽了。

    老佛爺點點頭:「傳我的話,令妃既不舒服,以後就免了所有請安,專心在延禧宮養胎!皇帝,你說呢?」

    乾隆看向老佛爺:「皇額娘說的是!」

  光老佛爺發作,他還真可能覺得令妃擔心的有道理、老佛爺不喜歡令妃有可能說出『引人注意』的話來,然而先有金鎖的回話,後有太醫的脈案作證,令妃真就是『引人注意』來的,那麼前面的一切有利於令妃的證據都可以推翻了、令妃一切的柔順都是假像了。

  讓乾隆尤其惱怒的是,爭寵也就罷了,還要暗指老佛爺不能容人,而且是對著紫薇等小輩暗指,這不是成心讓紫薇對老佛爺有隙麼?老佛爺本就對紫薇嚴格些,紫薇聽了這樣的話,心裡會怎麼想?皇家內部感情不好,可是個致命傷,乾隆還要好名聲呢。然而令妃又是懷著身孕的,乾隆只能依了老佛爺的處置。

    老佛爺歎了口氣:「都處置完了,就都別想不開心的事了。皇帝,含香的事得趕緊辦了,不然純貴妃一個不好,又要拖了。那個和卓不是還在京裡麼?大概是要等著含香冊封才走的吧?」

    鐘茗回道:「回老佛爺,媳婦已命內務府按妃的等級,給她備了一應東西,只等明詔冊封了。」

    老佛爺滿意地笑了,乾隆也覺得舒心,皇后和令妃一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至於令妃,乾隆不想再提了,只覺著她最好老老實實地生個女兒,然後在延禧宮裡老老實實地過一輩子就算完了。

  乾隆有些傷感,含香不搭理他就罷了,寵了那麼久的令妃,也在這個時候剝去了溫婉賢良的外衣,露出嫉妒來。嫉妒不可怕,可怕的是還仗著身孕使心計,實在可惡!這是欺君!

    令妃被關了,還是老佛爺關的,證據充足,鐘茗自穿越以來,第一次覺得渾身輕鬆。現在,只剩一個小燕子要處理了。

    鐘茗的目光再次落到上燕子的身上時,永琪額上的汗滲了出來,看向鐘茗的目光中難得地帶上了懇求之意,而小燕子尤不自覺,太醫是文化人,說話難免吊一點書袋又夾了些術語,她聽不懂太醫說了什麼,只覺得這回闖寶月樓闖得值了,太醫都召來了。

    鐘茗懶得跟她歪纏,直接下了禁足令:「從今而後,還珠格格居於漱芳齋,非奉旨不得踏出漱芳齋大門一步!內外人等,不奉旨不得探視!都給我長點腦子,不要誰過去說奉旨都信了。都給我認準了養心殿、慈甯宮、坤甯宮傳話的人,別人去了都當是矯詔!」

 對於小燕子,講道理是沒有用的,還是暴力鎮壓比較有效。

    小燕子一聽,不幹了,當場就要跳起來。永琪見勢不妙,一把按下了她,代她謝恩了。永琪此時看明白了,老佛爺和乾隆都生氣了,正跟年輕漂亮的姑娘親熱,猛然被人打斷了,換了誰能有好心情啊?

  他這個樣子,讓老佛爺和乾隆越發厭惡小燕子了——永琪的聰明智慧全用到為小燕子著想上了!

    老佛爺一揚下巴,侍衛很機靈,上前拖了小燕子去關禁閉。永琪見狀固然心疼,也知道此時上前硬攔是沒有任何效果的,還是應付好眼前的三個人比較有意義。老佛爺和乾隆一對眼,都不說話了。

    永琪組織了一下語言,正想再為小燕子說話,至少在老佛爺、乾隆心裡為小燕子加一點分。可鐘茗不想聽了,聽他們說話,如果不把腦漿抽光,那就只能把自己氣死。

    鐘茗道:「永琪,你為什麼過來的,我們都知道,現在,小燕子沒被打也沒被殺,只是禁足而已。你可以想一想,擅闖宮妃寢宮,這樣的一點懲罰到底重不重?你不會還想讓我解了她的禁令吧?這次能闖寶月樓,下次她還不把東西六宮當後花園似的逛了?還專挑著皇上在哪裡就往哪裡鬧!」

    永琪接得很快:「兒子萬不敢作此想,宮裡自有規矩,豈能擅改?只是法理不外人情,小燕子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不諳世事天真爛漫……」

    「永琪,皇額娘最後提醒你一次『有一種率真,叫沒教養』!你是阿哥,該讀書、習武、領差使辦事、為皇上分憂,做你的正事去吧,你不是請命接待阿裡和卓的麼?把差使辦好了,再來說話吧!」

    雖然事涉小燕子,然而小燕子目前無憂,永琪的理智漸漸回籠,慢了N拍地發現老佛爺和乾隆的不樂,咬咬牙:「兒子遵命!」一面告退,一面想著對策。

    永琪一離開,鐘茗鬆了一口氣,差點要癱在椅子上,餘光看去,老佛爺與乾隆也是同樣的表現,大家都被小燕子和永琪折騰得夠嗆。

  殿內有了一瞬的靜默,鐘茗想了想:「寶月樓雖不在大內,也是在西內的,小燕子居然一路闖出了紫禁城又闖到海子那邊去,這守衛實在是讓人擔心!皇上——」

    「朕一會召傅恒,他是領侍衛內大臣,讓他緊著些,以後大內與西內,雖宮中人等亦不可隨意走動!」

    老佛爺也道:「正是,往日裡因有時也會移駕去海子,宮裡常有與西內的走動,現在看來真是個漏洞!寧可嚴一些,也不要為了圖方便弄得不安全!還有,西內見宮裡來人,給放行也就罷了,宮裡的侍衛怎麼也放了她出去的?」

    「兒子一會兒就去辦!宮裡的侍衛也嚴加訓斥。」

    「皇上從寶月樓就這麼來了,含香被這麼一鬧,恐怕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心中難免惴惴,她父親還沒走呢,女兒就被鬧了一場,還是安撫一下吧。」

    乾隆臉頰輕抽,即使沒有小燕子鬧場,今天他也沒占到便宜,當時就準備收拾心情再接再勵的,現在更是不好意思馬上殺個回馬槍,就說要看紫薇、陪老佛爺。

  老佛爺心裡轉了一圈的主意,賞了含香緞子、珍珠手串等物派了桂嬤嬤去寶月樓頒賞。處置完了這些,三個人一齊進東暖閣看紫薇,金鎖躡手躡腳地先退到內室照顧紫薇了。

    紫薇見老佛爺都和顏悅色了,感動不已,又有些羞愧:「我還是沒能拉住小燕子。」

    乾隆一皺眉:「不要再提她了!你好好養傷!你皇額娘已經禁了她的足,從此不會讓她再來害你。」

    老佛爺也點頭:「你是個知道規矩的孩子,何必自責?」

    鐘茗帶著點責備地道:「你這孩子,也太實在了!跟你說過多少回了,你已經是格格了,就要有格格的氣度。跟小燕子那樣的人在一起,你這樣嬌嬌弱弱的人怎麼能行?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你當時就該招呼侍衛拿下了她,何必自己去動手。」

    紫薇急忙起身要請罪,鐘茗已經轉過臉了:「皇額娘、皇上,紫薇這樣可不行,別的格格,就是沒晉封也有個皇女的名頭,使喚得動人,可紫薇的情形就尷尬了。不若儘早封了罷,這樣她在宮裡也好名正言順地生活。」

    老佛爺道:「也罷,總不能讓紫薇連侍衛都使喚不動!」

    乾隆原就對夏雨荷母女心中有愧,此時愧疚更甚,自是答應了。

    紫薇喜極而泣,直到此時,定了位份,才算是真正認了父了,在心中對亡母暗暗禱告。

  鐘茗當日命容嬤嬤給她講規矩,其中一項就是關於名份的。皇女多在嫁前晉封,只是這樣才有真正屬於自己的名稱,否則就是個皇幾女這樣的編號——編號都是給那種未嫁而夭的短命人用的。思及此,紫薇看向鐘茗的眼神帶著感激,終歸是皇后助她完成了亡母交給她的最大的任務。

    鐘茗察覺到紫薇的目光,報以微笑,並不說話。



086情感與責任

    晚膳就擺在了慈甯宮裡,老佛爺領著兒子、兒媳婦吃飯,紫薇行動不便,待在東暖閣裡用完飯再挪動。老佛爺、乾隆都顯得心不在焉,鐘茗也有點心神不寧。

  三人各有心事,想的內容都差不多,無非是永琪、小燕子、含香、令妃這幾個人。

    鐘茗琢磨來琢磨去,老佛爺和乾隆對永琪怕是不會輕易放棄的,倒不是永琪此人有多麼地英明神武、天賦異秉、一身王霸之氣,就衝他見到小燕子之後的表現,換個主兒一準能把他給拍扁了。

  可是架不住永琪的命好啊,乾隆到現在還剩幾個兒子了?三、四、五、八、十一、十二——六阿哥送給別人家了,從宗法上說已經不算是乾隆的兒子了——三阿哥被他打擊得幾乎成了個廢人。

  四阿哥老實得不敢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八阿哥『不務正業』體型不佳,十一、十二才八歲年紀尚小。近些年來,凡事都是永琪打頭,阿哥裡第一個得意的人。

  乾隆是不得不保著永琪,至少永琪在其他事情上表現得還算不錯的,書也讀得武也習得。老佛爺那裡,大概也是有這方面的考慮的。

    越是重視永琪,這兩位就越發不能繼續容忍小燕子了。然而,馬上要冊封含香,阿裡和卓還在,事情不宜鬧大,否則永琪萬一發起瘋來會被人看笑話。

    鐘茗捏捏筷子,令妃現在雖遭厭棄,可鐘茗不知道她還有什麼後著,須知,這一回鐘茗是沒給令妃辯解的機會,就把她蒙頭掐個半死,萬一讓她找到空子哭訴辯解一番,再把乾隆給籠了過去,那又是一場麻煩——在宮裡,嫉妒是項罪名,可也算不得大過,太常見的名目,端看乾隆的心裡是怎麼想的了,他要說是令妃是真心『愛』才撚酸的,那令妃就能翻身。

  自己主動出擊也是不妥的,很容易露出痕跡來,一旦被發現,令妃所有的不好,都有可能被推到自己頭上,說是自己設計陷害的。問題有點棘手了。

  還有一個含香,不知道她最後會成個什麼樣子?福爾康已經不得意了,紫薇已經跟小燕子散夥了,她還能出逃嗎?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乾隆現在很稀罕她。

    老佛爺、乾隆對永琪的看法,鐘茗猜得不錯,除了這些乾隆還有另一層顧慮——今年是大比之年,號稱論才大典的春闈就要開始了,皇家在這個時候弄個醜聞,太丟臉了!滿天下的頂尖士子齊聚京城,在這個時候有個皇子鬧出件為愛癡狂的緋聞逸事來,皇家難免臉上無光,也不利於教化。

    對於含香,乾隆當然是心愛的,老佛爺除了對她的出身有點顧慮以外,如今是樂得看她得寵,含香再壞難道還能比令妃離間母子之情、敗壞老佛爺的名聲更糟麼?對於令妃,兩位都已經不喜了,不過是礙著她肚子裡的孩子,不好馬上處置罷了。不管是永琪還是令妃,都是沾了乾隆兒子少、出挑的兒子更少的光罷了!

    至於令妃,老佛爺現在對她是膩歪透了,婆媳不和,還好緩解什麼的,令妃嚴格說來,連媳婦都不是,想和解,太難了!

  乾隆想了一回永琪,看看一臉不痛快的老佛爺,又看看無精打采的鐘茗,念起今天的事來了,剛才淨生氣了,光動了怒,腦子被怒火燒得沒怎麼轉,如今冷靜下來了,正好仔細想想。

  令妃居然是這樣的人,對待老佛爺尚且要在不知不覺中上眼藥,對待皇后……這麼動了念頭,翻來覆去的,腦子裡就把令妃以前所言所行翻了個個來看,果然是不動聲色告黑狀!乾隆咬牙,枉自己還自詡英明,險些讓這個女人離間了母子、夫妻之情!

    老佛爺無心吃飯,扒拉了兩筷子就放下了:「不能再拖了,大選沒開始,小選裡伶俐的姑娘總還是有的,挑兩個給永琪!我知道的,包衣旗下的殷實人家,女孩子也有知書達禮的,不過有的人家會先求恩典自行聘嫁!往年不跟他們計較,是因為他們是世僕,都還有些臉面,今番不行!我要給永琪找兩個可心可意的。」

    乾隆一聽,也點頭:「皇額娘說的是,朕看這麼著就成。」

    鐘茗放下筷子擦擦嘴:「皇額娘,名冊都是現成的,只有一條,永琪不願意怎麼辦?咱們不處置小燕子,為的還不是一個永琪麼?」

    老佛爺並不在意:「總要先試一下!試了不行再說。」

  不殺小燕子,為的就是怕永琪反彈,一榔頭砸下去,有可能老鼠砸死了,玉瓶還是好好的,可萬一沒弄準玉瓶碎了,想補都補不回來。投鼠忌器!既不能砸,只好下耗子藥了。雖然過程少了一份暴力的快意,結果還是能讓大家滿意的嘛!

    鐘茗這才醒過味兒來,合著這老太太根本沒把包衣女子當回事,什麼家庭婚姻幸福的,都是要為皇家服務的,當下不再接話了。該慶幸自己至少是個皇后,沒穿成隨便誰一句話就能處置的包衣麼?

    鐘茗命容嬤嬤去取名冊,老佛爺看名冊,乾隆就告辭去處理政務,今年大比,到了會試、殿試的階段,乾隆還是有正事要做的。

  鐘茗在乾隆走後,就去看紫薇,老佛爺同意了:「你去罷,永琪的事我來辦,可憐見的,你處置他的事情也是左右為難,都交給我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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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薇晚間移回了西三所自己的住處,看著熟悉的屋子,摸摸身上的傷處,想想白天的遭遇,頗有一點劫後餘生之感。感覺如此之好,紫薇都想對著空氣舞一下拳頭以渲泄一下多少年來鬱結之氣消散的舒暢之感。

  安頓好了,鐘茗就來看她了。容嬤嬤招呼金鎖去外間面授機宜,提點金鎖一個合格丫環的必備技能。

    按住了紫薇不讓她動彈,鐘茗坐在床邊跟她說話。紫薇對於白天發生的事情要有所表示了:「皇額娘,謝謝您,我……」

    「你不是叫我皇額娘麼?那就是我的女兒了,我自要顧你周全。」

    紫薇猶豫著道:「皇額娘,皇阿瑪在寶月樓,您,不傷心麼?」

  其實是想問,令妃都急了,皇后為什麼不動如山?難道皇額娘不愛皇阿瑪?紫薇是個重感情的人,考慮事情總不會忽略這個方面。

    「紫薇,從你進入坤甯宮我教你規矩,過了正月讓你拜訪諸妃,這東西六宮,你也走過一遍了,滿宮妃嬪你也都認識了,怎麼還問這樣的話?你看這十二宮裡,有多少妃嬪了?我要傷心,早在令妃得勢的時候傷心過了,在每次大選的時候傷心完了。」

    紫薇不安了,想起自己的生母也是讓人傷心的一員來,吶吶地道:「皇額娘,您,別太難過了,皇阿瑪心裡,您才是他的妻子啊!在我看來,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他還是會聽您的意思,問您的想法的。皇阿瑪還是很信任您的。」

    「是啊,我才是他的妻子,所以白天的時候我才生氣。你知道嗎?聽到令妃……我很想問她,她得寵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才是皇上真正的妻子?!而這個妻子正被人奪了丈夫在受冷落?怎麼她邀寵就是應該,我們這些,就只能老實地被冷落,待輪到她了,就要生病……我就是這樣一副脾氣,讓我巧言令色去爭寵,我實在做不到。」

  鐘茗自嘲地一笑,「跟你說這個做什麼?怪沒意思了,其實,我也沒資格說這些的,皇上的原配,是孝賢皇后……侍奉皇上最早的,卻是哲憫皇貴妃……這裡頭的一筆糊塗帳,又豈是一時能算得清的?」

    紫薇沉默不語,終於挨不過氛圍的冷凝,又覺得皇后人不壞,想再安慰皇后幾句,也想為自己的母親辯白一下,她也知道夏雨荷的事情不夠厚道。

  「皇額娘,事已至些,您終是一國之母。可是,貴為皇后還要忍受這些……這世間事,果然不能事事如人意。我娘她是真的心繫皇阿瑪的,她是太愛皇阿瑪了,等了這麼多年、盼了這麼多年,已經喪失了自信和勇氣,您也曾為此傷心過吧。我,對不起。」

    「愛情麼——沒了你娘,難道這滿宮的妃嬪都是擺設麼?要生氣,我早氣死了。要是真生氣,也不會待你親近了。人生一世,除了情愛,還有責任。我現在要做好一個皇后、一個妻子、一個母親,別的只好不去想。要好好生活,就不能去想。對於你娘,前面二十年,我不知道有她,也就談不上不高興,現在,當為死者諱,況且你娘雖然開始糊塗,可最終做了一個負責任的母親。你倒是想想,如果你不認了爹,你的婚事要怎麼辦?我還記得福倫家當初都有膽子嫌你的身份礙事,那是他們還知道你是格格,換了在濟南呢?豈不更艱難?你娘讓你上京,不獨是為了問一句話,要是問話,自己問不是更清楚明白?她這是為你考慮。別辜負了她的一片慈心。」

    咳咳,愛情什麼的話題,鐘茗這麼跟紫薇說的時候,自己都倒牙!對於鐘茗來說,愛上這麼個既老且醜還沒風度又偶爾抽風的乾隆,其難度不亞於重新穿回二十一世紀!鐘茗只能避開這個話題,說一說皇后的艱難處境,再說到夏雨荷身上。

  鐘茗有點看不上夏雨荷,癡迷了十九年,臨死前不是安排女兒的後路,而是讓弱質女流上京替她問情郎……如果不強行給她找這麼個關心女兒的藉口,鐘茗會忍不住抽飛了夏雨荷的。

    面對人家的女兒,總不能把她說得太過份,紫薇從出生開始就已經可憐了,現在看著紫薇還好,總要讓紫薇的心理正常一點。鐘茗也看出來了,紫薇不是不知道規矩,但是生母的原因,讓她不能不抱著『真愛』這根稻草,或者說,夏雨荷一直不進京,也不是不知道規矩,她心裡害怕了,可事情已經做下了,只有繼續『真愛』下去了。

  紫薇也一樣,她的出生不光彩,是與正常的社會規範相抵觸的存在,只能一遍一遍地用父母是真愛這樣的藉口,來為自己的存在找一點合理性與價值意義。

  要讓紫薇接受正常社會的規範,就要讓她走出這片迷瘴,所以,不能貶低她的生母,只好從另一個方面讓夏雨荷顯得偉大一點,讓夏雨荷的舉動符合了社會規範,也讓紫薇不會用真愛來對抗規範。

    紫薇這才知道,母親讓自己上京,裡面居然還有這麼一層含義,越發覺得生母可親。也覺得能挖掘出生母所為另一層偉大意義的皇后,真是個厚道人。

  這樣,夏雨荷未婚先孕情情愛愛的事情,就被慈母的光輝形象有效掩蓋了,夏雨荷臨死不只是念著自己十九年的癡戀,還是一個為女兒考慮的好母親,夏雨荷的形象一下子飽滿了起來,不再是個整日悲春傷秋的單薄女人,而是個最終為女兒籌謀的偉大女性了。

  飽受『真愛』與『道德、規矩』拉鋸折磨的紫薇,明白夏雨荷所為不光彩,又不得不來回找著些蒼白藉口、捂住耳目不敢看世界,只敢相信『真愛』的紫薇,一瞬間解脫了。

    嗯,比起吟風弄月,還是慈母的形象更光輝偉大,紫薇的心境轉回正常了,不再抓著『情不自禁』這根『真愛』的稻草了。

  ——夏雨荷臨終都悟了、轉型了,紫薇大可不必一條道走到黑了。

    「好了,不要想那麼多,好好養傷,小燕子已經不能再來鬧你了,你只管把自己照顧好,好好的待著冊封吧!」

    鐘茗又囑咐了嬤嬤與金鎖一通,這才轉去向老佛爺告退。在鳳輦中鐘茗有些無語,夏雨荷真的是盡力教女兒了,可是走偏了路,她自己立身就有問題,安身立命、生存規則都沒教,只記得教什麼琴棋書畫、情情愛愛了。

  紫薇能健康成長到現在這樣,真是太不容易了,看看紫薇這個可憐的娃,一旦接觸到正常社會,都矛盾成什麼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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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坤甯宮,容嬤嬤欲言又止,還是說了出來:「娘娘也太苦了,含香公主一來,令妃都能鬧騰了,娘娘還要在皇上面前作出一副沒事的樣子來。」

    鐘茗失笑:「我要是鬧騰了,大概比令妃的下場好不了多少!嬤嬤怎麼又說起這個來了?咱們這樣不是挺好的麼?」

    容嬤嬤歎了一回:「奴婢知道這樣有好處,可是心裡總是不平,事到臨頭不由人吶!娘娘是正宮娘娘,都沒說什麼了,令妃一妃子就敢出妖蛾子,老天開眼,皇上、老佛爺英明,才沒讓她得逞。」

    鐘茗心說,哪裡是什麼皇上英明?根本是我花了多少心思,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好不好?

    「不說這個了,沒的讓人掃興。」鐘茗去了首飾換了完衣裳,叫來容嬤嬤商量事,「含香得寵又怎麼樣?紫禁城裡都沒有她落腳的地方,這一點,嬤嬤記住了才好,老佛爺跟前不要表露出不滿來。」

    「奴婢省得,娘娘只管放心。」想了一想,「令妃雖然被禁足了,可是,奴婢還是擔心她有什麼行動!上回,她眼看著失了聖心,竟又能哄回了皇上還懷了龍胎,現在,她正是雙身子,份量更重了,不如……」

    「嬤嬤!不可以!」鐘茗壓低了聲音,「兩宮對血脈如此重視,何必招人的眼?不但不能害令妃,還要好好保護她,讓她寬心,好好地生下皇子來才行!」

    「啊?她眼中的大敵是您和十二阿哥啊!要是讓她生了皇子,豈不是更要仇恨十二阿哥了?!」容嬤嬤大驚。

    鐘茗傻了,光想著令妃『幫』永琪小燕子『逃』出皇宮了,就以為令妃的最終目標是生一個自己的兒子,然後抹了五阿哥的身份。如果記憶沒錯的話,令妃這回該生個兒子了,那麼比起站在同一立場的永琪,永璂才是真正的眼中釘肉中刺。

  算了半天,自己漏算了一件事情——至少現在,永琪和令妃還是有著共同利益的,永琪不知是什麼打算,令妃肯定會這樣想,所以她是一定要打倒自己和永璂才肯罷手的。然後,想辦法對那個對她不甚設防的永琪下手,可比對付知曉她敵意的自己,要方便得多。

    虧得身邊有一個立場分明的容嬤嬤提醒,不然鐘茗還以為自己會很安全呢!居然沒想到,令妃不管是自己有兒子想搏個前程,還是支持五阿哥,皇后和十二阿哥都是絆腳石!

    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不是自己不生事,別人就會放過自己的,現在不是自己找事,是別人挑上了自己、看上了自己的命、看上自己的位子、永璂的嫡子身份。對於永璂的教育,得更加上心才行了。鐘茗暗忖,要想個法子了。

    「不生了皇子,她怎麼會動手拆永琪的台?」鐘茗先是慢慢地說,然後又問:「容嬤嬤,令妃可有眼線在外面的麼?」

    令妃受寵十餘年,她的勢力想一時間掃蕩而空,是不可能的。只要自己周圍沒什麼釘子,也就成了。

  今日之前,令妃終究還是得寵的,想讓她沒有一點小動作,那是不可能的。探子、釘子什麼的,不是死士,尤其在這宮裡,牆頭草比正義人士多得多。皇后得勢,他們自然不會向著令妃,反之,即使皇后沒做什麼,謠言這東西,從來都不需要依據的。一句話,看大趨勢。

    容嬤嬤來了精神了:「娘娘,所有的都揪出來,奴婢不敢保證,不過,總有個八、九成吧。宮女裡能揪出來的,連年小選都揪得差不多了,只剩她幾個心腹,都在延禧宮裡了。太監倒是有幾個,太監不像宮女,淘汰起來要麻煩一些,娘娘要動手清人了麼?」

    「我要他去傳一句話,永璂的前程,我已經為他求了,皇上也答應了——讓永璂做大貝勒代善那樣的鐵帽子王!」鐘茗把容嬤嬤的耳朵拉到自己的嘴邊,說完,對上了容嬤嬤像見到鬼一樣的表情,「所以,我才能坐得那麼穩!所以,皇上和老佛爺才不會疑我!所以,她找錯了對頭!讓她想明白了,自然會想著對付別人去!自然會想著比起除掉皇后、嫡出皇子來,除掉一個五阿哥,自己生了兒子去當聖母皇太后更容易些。五阿哥,自從見了小燕子,就不正常了,讓他失掉聖心更方便。」

    「那十二阿哥……」容嬤嬤的聲音是抖的。

    「我當然要為他著想,若是永琪好好的也還罷了,鐵帽子王也無所謂。想著大位,就要面對皇上的考查與質疑,我本不想讓永璂過得如此艱辛。可是,永琪迷上了個看我不順眼的小燕子,永琪和小燕子兩個又對令妃親近。你想想,殺了小燕子,永琪少不得把帳算在我頭上,不殺她,就多個想踩我兩腳的人,日後還有我的好日子麼?除非我痛哭流涕地跪地求饒,把自己貶得一文不值,否則一個小燕子就能把我當仇人!我還要不要活了?!」

    「您真求了皇上?」容嬤嬤的聲音混合著激動、不滿與急切,讓屋裡的氣氛更緊張詭異了。

    「嬤嬤,這事,我心裡有數……」

    容嬤嬤遲疑地道:「如果是真的,那這話就不能洩漏啊!那可是犯忌諱的!」

    「所以才要想個好法子才成!既要讓令妃明白,又不能傳得滿天風雨……暗示……令妃已經禁足了,要怎麼暗示呢?橫豎她要生出來還有些日子,且掀不起風浪來,到時候嬤嬤記得提醒我就是了。且睡吧,還有含香要冊封呢!」

    「整日裡為皇上勞心勞力的,還要想法子保住自己,娘娘這樣,對皇上也太好了!皇上很該多心疼心疼娘娘才是。」

    鐘茗苦笑:「別說這些了,怪沒意思的,睡吧,明兒事情多。」誰為乾隆好啊,我是自保!我真想回自己的家啊!

    睡夢裡,仿佛回到了穿越前,單調的宿舍,擁擠的空間。自己正窩在床上,電視機在盡職地工作著,裡面傳來孫儷清晰的歌聲:「陪他相濡以沫,沒選擇……」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02:18 PM


087有疏忽處

    鐘茗迷迷糊糊睡了一夜,次日一早還要打點精神起來收拾善後。

  令妃被老佛爺禁足,最主要的原因是說了老佛爺的壞話,這樣的理由最好不要擺到明面上去,不能把老佛爺給捲到話題裡被人談論。要弄出個令妃自己犯錯,跟別人無關的假相來才好。尤其不能說老佛爺不大度,令妃發了一句隱諱的牢騷,老佛爺就要把她如何如何。

  否則四處八卦,讓老佛爺知道了,未免要覺得宮禁不嚴了。最好是讓大家都當這事沒發生過、令妃這個人沒有存在過一樣。總之,宮裡是一團和氣的,什麼不和諧的東西都沒有出現過。

    鐘茗也知道,經過半天一夜,從小燕子闖樓事件上升到令妃爭寵事件的整個事件,已經被有心有事打探到不少細節。

  何況昨天的事情鬧得如此之大,皇帝風風火火地護送了受傷的紫薇回來、侍衛拎著小燕子關禁閉、五阿哥在漱芳齋門外跑圈、小燕子在漱芳齋裡頭鬼哭狼嚎、老佛爺在慈甯坤裡動了肝火……這些事情要是還不能驚動大家,那這些妃子就真是死人了。

    消息靈通的人,早打聽到了一些內幕。比如,令妃詐病,多少雙眼睛看到太醫院的三個頭都出動了,這條消息並不難打聽得到,綜合一下各方反應,顯然令妃這病是假的!否則不足以讓她禁足,要說養胎,斷不會不許延禧宮與各處走動的。

  也有更深入研究此次對於後宮有極大影響的事件的人,比如位份已是很尊貴的舒貴妃,更是打聽到了老佛爺發作令妃時的一句話「又要說人『引人注意』了」。

    真是個好消息,令妃得罪了老佛爺!

  舒貴妃覺得真解恨吶!敢情令妃上眼藥都是這麼上的啊?怪不得以前總吃她的虧!這種解釋不得又發作不得的黑狀,實在讓人吐血,也就是老佛爺這樣的身份能說這樣的話了,換了別人,哪怕是皇后,說一句「我要留下了,又要說人『引人注意』了」,就有埋怨、打擊令妃之嫌。

    令妃結了老佛爺這個仇家,好日子算是到頭兒了!懷著這樣的心情,舒貴妃面帶微笑去給鐘茗請安。

    「娘娘,今日不見令妃,難道是真的病了不成?」舒貴妃欠了欠身,起了個頭兒。

  女人八卦麼,總要找個話題什麼的,一起取笑一下共同的敵人的倒楣樣,實在是個拉近彼此關係的好主意。

    鐘茗在舒貴妃會意的笑容中輕揚眉梢:「令妃躁了點,老佛爺體恤她,准她閉門靜養,修身養性。」

    「老佛爺如此體恤下情,實在是菩薩心腸。聽說菊花最清熱去火的,可惜令妃有身子,不敢亂吃東西,不然,我那裡還有些~」舒貴妃笑得快意。

  慶妃等尚有一點點擔心,她們位份不如舒貴妃尊貴,資歷不如令妃老,怕令妃萬一翻身,舒貴妃能扛得過去,自己等人怕要倒楣,因此只在心中竊喜,面上不敢表露。令妃十幾年來給大家形成的陰影與壓力,不是一時能消除的。

    「令妃自己都安靜養胎去了,咱們也別打擾了她,老佛爺不喜歡宮中太吵鬧了。」鐘茗一面捏著茶盞蓋劃拉著浮葉,一面輕聲慢語。

    底下的宮妃都不是傻子,知道這算是官方態度了,心中大樂——令妃,你也有今天!以前都是大家當佈景板,不敢出聲由你表演的來著,也就皇后仗著身份跟你硬扛,偶爾還要吃點悶虧,現在好了,你也踢到鐵板了!老佛爺不喜歡你了!真是太好了!

    穎妃笑道:「宮裡又添新人了,只可惜含香公主不在大內住,不然,去一令妃來一含香,咱們也不覺得少了人了。」

    話題又轉到含香身上,從她身上到底是什麼香說到她為什麼會這麼香,討論了半天也沒討論出個結果來,倒是去慈甯宮請安的時辰到了。

    慈甯宮裡,大家都得了暗示,自不會湊到老佛爺跟前說令妃如何如何。按道理該說一下紫薇的傷勢的,可是紫薇的傷連著小燕子難免會扯到令妃身上,索性就沒人提起這一茬。換季的時候,各人的衣裳是個好話題,什麼式樣的好看,什麼樣料子的舒服,又扯了半天。

    老佛爺的目光在各人臉上轉了一圈,心裡有點失望,讓大家散了,留下鐘茗來商量『宮務』。這個『宮務』就是最近發生的事情了。

    老佛爺先歎一回乾隆:「我怎麼覺得皇帝對這個含香也太上心了?」

    鐘茗道:「含香確實年輕漂亮,媳婦瞧著都覺得俊呢。」

    老佛爺搖頭:「不是滿人也就罷了,蒙古、漢人我都不挑了,祖上從來沒有以回女為妃的。」

    鐘茗不說話了,這不是她能品評得了的。

    老佛爺皺眉道:「令妃那麼能籠絡皇帝,都要嫉妒含香得寵,昨兒要不是問得仔細,金鎖又記得清楚,幾乎連我都要被蒙蔽了!」看向鐘茗,目光很祥和,「這麼些年,你實在是不容易!」

    鐘茗遲疑了一下:「媳婦也有不周之處,性子也太急了些。近來方想清楚了,琢磨這些小巧,實非幸事。早些年,我要是不那麼性急,烏眼雞似的,也不至於讓她更顯得可親了。現今已是這個情形了,就更沒必要去計較了。」

    「哼!人無傷虎心,虎有傷人意吶!你先前吃的那些虧,也要長點記性了。」還沒對令妃有什麼舉動呢,不過因為對皇后好了一點,令妃就要說自己的酸話,老佛爺猶自恨恨。自從二十五年前當了皇太后,她就沒再受過這樣的挑釁。

    「她又何必呢?」鐘茗低頭道,「可她現在懷著身子,還想怎麼樣呢?」

    老佛爺瞇了瞇眼:「她怕是心大了。」看到鐘茗這樣,老佛爺反靜下來,真是安逸得太久了,出了一點事情就不鎮定了。

    這話說得妙,心大了,大到什麼程度了呢?鐘茗心裡嘀咕著。

    老佛爺當然有讓皇后警覺的意思在裡面——不要想著爭寵(當然,這一點皇后這兩年做得非常好),要往遠處想。比如,讓令妃得逞了,會有什麼後果。

  老佛爺自己昨天夜裡想了半宿,不外是令妃對自己的『怨望』到了什麼程度,能讓她在不經意間對小燕子、紫薇都說這樣的話,她會對乾隆說什麼樣的話呢?如果乾隆聽進去了,自己的晚景會有多淒涼一類——更不願望放過令妃了。

    可她對令妃,還真是不好下手,對她一不好,就印證了那句『引人注意』,對她好?老佛爺噎得喘不過氣來。上了年紀,覺本就少,又想不愉快的事情,老佛爺夜裡睡得少,白天的心情就差。

    「皇上寵誰,我們又有什麼法子?先前皇上總翻她牌子,不也沒人說什麼嗎?她還想怎麼著啊?!專寵?她還真敢想!」鐘茗當地表現出一點不滿,嘀咕一句,「皇上也……」不是會專寵一個。

    老佛爺咳嗽一聲:「宮中女子,嫉妒最是要不得!」

    「呃,嗻。」小聲補上一句,「令妃總不能這麼老關著,她身邊還有兩個格格呢,要是再生個小阿哥,萬沒有把娘兒四個放在延禧宮不讓出來的道理。」

    「我倒想要個小孫女兒來解悶!」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延禧宮的奴才太不會侍候了,居然連主子病了都敢隱瞞,今兒開始就換了罷!嗯,先宣過來我要問一問話!延禧宮的事,我來收拾,忙你的去罷!」

    這是下了逐客令了,鐘茗起身告退。鐘茗先為『小孫女兒』驚了一把,老佛爺在這些事情上從來不糊塗!又聽說老佛爺要再審延禧宮諸人,不免有些擔心了,真怕延禧宮有神光護體,倒打一耙,自己不在現場,辯解都沒機會了!

    轉身時與晴兒的目光一接觸,又看到桂嬤嬤微微點了一下頭,鐘茗略寬了一下心。先去看了一下紫薇的傷勢,又轉回坤甯宮裡處理雜務,這一天,乾隆沒有翻任何人的牌子,據說,又去寶月樓討人嫌了。

    中午的時候,鐘茗就知道了老佛爺審訊的全過程。

    雖然延禧宮的人話中為令妃掩飾得居多,可老佛爺仍然精準地抓住了重點:「什麼叫『怕擾到老佛爺』?」老佛爺的目光淩厲了起來,「令妃當時說的是什麼?你們說的,跟金鎖、小燕子說的可不一樣啊!」

    延禧宮的人暗暗叫苦,先前令妃自己都猜不準是哪兒中的招,他們更不明白了。現在他們明白了,可是卻明白得晚了!再仔細一回想,就把最害怕被人知道的那一句要命的話,從最底下翻了出來——令妃娘娘說錯了話!說皇后也比說老佛爺強啊,這回被逮個正著了,越想越怕,臉上就帶出怯容來。

    不但老佛爺,連晴兒、桂嬤嬤等人也看出來了——令妃,真的『怨望』了!

    直到一頓板子打下去,打死算完,打不死的扔到辛者庫,老佛爺的一口惡氣才出了出來。

    鐘茗聽著孫嬤嬤的複述,雖然身在坤甯宮也覺驚心,這才是老佛爺啊!昨天問完了話,生完了氣,處罰都下了,今天還要印證一下,心思不可謂不縝密了。

  想來是心裡不踏實,或許也因為金鎖在坤甯宮住過的原因。也對,當年的熹妃也曾代掌過後宮的,也是鬥過齊妃與弘時的,什麼樣的彎彎繞繞她不知道?這宮裡,還真是只有她不想知道的事,沒有她不可能知道的事,一旦她想,後果不言自明。

    鐘茗這才想起一件要命的事來——為永璂求鐵帽子王的事是不能洩漏出去的!自己的那點算計,在老佛爺眼裡怕是不夠看的。當時是多麼保密的環境啊,一旦有風聲傳出來,死的就是自己了!

  己跟令妃鬧騰,老佛爺樂觀其成,可要是拿著皇嗣、大位來算計,不等乾隆有反應,老佛爺怕就先知道了——自己身處的環境是後宮,最熟悉這裡的人和事的,不是令妃,是老佛爺!

    說出去會有什麼連鎖反應?鐘茗問自己。

    真鬧了出去,永璂有這樣的流言是肯定沒戲了的。永琪?永琪更沒戲了!這個時候有這樣的傳言,對誰更有利,不言自明。令妃要是真知道了這個消息,生下兒子後一宣揚,那就是永璂和永琪兩個人出局的時候了,一石二鳥。

  把這樣的消息告訴令妃,就是提前把自己的底牌給亮了出來,把脖子主動伸進人家的繩圈裡了!自己把自己賣了,還主動奉上賣-身錢!鐘茗手裡捏著兩把汗,面上還要強裝平靜,看來要囑咐容嬤嬤把昨晚的計畫爛在心裡了。

    事實證明,宮鬥這種高難度的動作,光有一點東拼西湊的理論知識還是不行的。靠著『劇情早知道』的人,最好不要認為自己先前占的便宜,就是因為自己聰明!在劇本沒有寫到的角落裡,處處隱藏著危機!

    對於穿越人士來說,低調老實才是保命密訣。一旦主動出擊了,就是自己拆了自己的台,把『先知』這一優勢給斷送掉了。

  鐘茗忽然有一種放出令妃,幫她得寵,讓她勸五阿哥離宮的衝動!

    ————————————————————————————————

    乾隆不知道他的額娘和名義上的老婆的心思已經千回百轉了,他現在最關心的女人是含香。

    含香也沒能吸引到乾隆的全部注意力,她沒能在三月裡得到冊封,三月裡的大事有好幾件,最重要的一件就是會試了,也就是大家口中的『大比』、『論才大典』。雖然內宮和外朝不能混同,然冊封的事情也是要佔用禮部人手的,乾隆不好意思讓樂克在這種時候抽空給他準備封妃的事,只能暫緩了。

    會試,禮部如臨大敵,安排考場、挑選抄錄人員等,連乾隆都要表現得像樣子一點,不能在這樣的時間顯出一副沉緬於女色耽誤國事的昏君狀。如此一來,乾隆往寶月樓去的時間就少了許多,他心裡不免有點失望,而另一位當事人含香卻是心中暗喜。

    還有另一件,孝賢皇后的忌日也在三月,乾隆再迷含香,也沒抽風到家,仍是老實地持齋三天。也覺得在孝賢忌日前後冊封妃子未免不妥,便把冊封含香的事情又往後放了放。召來傅恒,姐夫小舅子一起到奉先殿裡懷念一下孝賢皇后。

  這樣的環境下,乾隆更不忍苛責傅恒了,簡單提了一下紫禁城與西內的守衛問題仍需抓緊。傅恒心裡打鼓,他是領侍衛內大臣,小燕子一路從延禧宮闖到了寶月樓,他至少是個領導責任。

    傅恒心裡也覺得冤枉,大家為什麼不動小燕子?還不是因為有永琪的面子在麼?底下的侍衛,勳貴子弟居多,各有各的算盤,傅恒也不好真把侍衛當成兵來訓。

  侍衛裡也有人有自己的政治打算的,或有傾向於永琪的,也有暗中靠近令妃一系的,皇后娘家侄子也在侍衛堆裡有點人緣。其他的阿哥、妃嬪,勢力不大,但也不是完全沒影響。傅恒一向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想嚴格起來都不行的。

    只有乾隆發話了,傅恒才好有個過硬的理由來整頓侍衛,否則涉及宮廷守衛的問題,傅恒也不敢沒頭沒腦地弄出點什麼大學士掌握了大內守衛的流言傳出來,讓乾隆懷疑一下他的忠心。

    聽了乾隆的吩咐,傅恒不免要多想一點——皇上這是對五阿哥不滿了?也對,永琪這樣護著小燕子,視規矩如無物,皇上不生氣才怪!

  傅恒仍是綴了一句:「西內與大內之間的門禁,奴才這就去辦。那宮裡的其他地方,是否同此辦理?還珠格格素得五阿哥與令妃娘娘青眼,侍衛難免……」

  與這兩人有關的侍衛都要換一換麼?令妃、小燕子被禁足,傅恒已經知道了,兩處守衛的安排都要經過他這一關,可五阿哥呢?

  傅恒要是有這樣的兒子,早一頓板子敲下去了,他兒子不算很多,但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有用的,不像乾隆,對著個永琪恨得牙癢都不好下手。

  傅恒對五阿哥所為,不是沒有想法的,小燕子鬧事,得看五阿哥面子讓著,讓了她,一準要出事,侍衛又要得個失職的考評。傅恒對五阿哥的不明是非很不欣賞,深覺得讓五阿哥沒法縱容小燕子了,這宮裡也就清淨了,傅恒這麼問絕對是有故意的成份在裡面的,他真不樂意受五阿哥這樣的牽連。

    乾隆不假思索地道:「朕要一個清清淨淨、規矩嚴整的紫禁城!」

    「嗻!」傅恒安心了。不用顧忌這個顧忌那個了,能有這樣一個明白的命令,多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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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燕子被拘於漱芳齋,嚴禁探視。她起初還大吵大鬧地抗議,可惜,沒人搭理她。想跑,她那點三腳貓的功夫,根本不是侍衛的對手,以前覺得她得乾隆歡心,侍衛不敢與她動手,現在不用礙著她的身份了,三下五除二就被拎了回來。

    小燕子闖門不成又鬧絕食,一哭二餓三上吊。眾人得了吩咐,哭,隨她哭,餓,隨她餓,上吊?捆起來!

  小燕子自己繃不住了,哭累了要休息,小燕子不是永動機,人餓了要吃東西,小燕子又不是綠色植物,尋死?小燕子好日子還沒過夠,不過是借尋死嚇唬人罷了。

  見沒人搭理,砸砸東西,剛砸完了一件,侍衛進來把易壞的東西全換掉了,古董也不給她了,用具都換成銅的鐵的,砸都砸不壞,砸癟了還拿來給她用,嚴格按照份例給她東西,絕沒有額外補貼。

    小燕子的用度在她的破壞力下捉襟見肘,她乖了,不打滾上吊地要皇阿瑪放了她了,不砸那些不屬於她的東西出氣了,餓了也乖乖地吃飯,只是悶了的時候嚎兩嗓子解悶。

  心裡實在是懊悔,當初怎麼就稀裡糊塗的當了這個格格了?都是皇帝不好,要不是他誤認了自己是女兒、對自己那麼好,自己也不會因為覺得他慈祥可親、當格格的滋味太好而借了紫薇的爹了!心裡更加懷念大雜院、懷念會賓樓、懷念那些賣藝行騙的日子了。

    恰在此時,永琪坐不住地往裡闖。永琪在門外數次被擋了回來,開始幾天還聽到小燕子在裡面大叫,漸漸的連聲音都沒了。永琪著急了,硬闖了一回,被侍衛給攔了下來。

  小燕子在裡面聽到了動靜,仿佛看到了救星,從裡面往外闖,侍衛手忙腳亂間,大門被闖開,侍衛嚇了一大跳,顧不得忌諱了,下了狠手把門一關,前後不過眨眼功夫,也足夠永琪看到小燕子如今的情形了——容色憔悴、整個人急切中仍能看中沒精神(被憋的),昔日活潑的小燕子現在變成了淋過雨的花毛雞一般,小鹿般的大眼睛裡滿是哀求與急切。永琪的心被狠狠地撞擊了!

    皇帝對小燕子的態度是顯而易見的,侍衛被派了這個差使,整天跟小燕子鬧騰也夠鬧心的,永琪還要來鬧,還會端著阿哥身份往裡闖,還差點闖成功了,侍衛們受不了了。鑒於五阿哥還算有前途,侍衛們不敢得罪他,只好向更有身份的人來回稟了。

    老佛爺和乾隆對永琪開始失去耐心了,老佛爺看著為永琪挑宮女的名單連連歎氣,乾隆更是把永琪拎到養心殿訓斥了一番。永琪見真情無法打動乾隆,忍了爭辯的念頭,借著接待阿裡和卓的名目跑去與他的頭號『智囊』福爾康商議。

    福爾康正急惶無計呢,他此時壓根不想為小燕子打算,無他,自身難保了都!令妃因嫉妒被禁足,這消息長了翅膀飛出了宮牆,福倫夫婦急壞了,福爾康也急壞了——他們家有一大半倚在令妃身上呢!

  自從記事起,福爾康耳朵裡灌的就是令妃娘娘如何如何好一類,心裡想的,也是令妃娘娘如何如何得寵、自己作為親戚也與有榮焉。猛然聽到令妃被禁足了,還有失寵的嫌疑,福家人哪裡還坐得住?這些日子,福爾康一邊忙差使一邊打聽消息,明顯感覺到風向不對。

    寶月樓是在西內,即中-南-海附近,在原有建築的基礎上改建而成,故而建成得快,含香早搬了進去。

  福爾康也籍著移植花木等理由,混進去想打探一下『敵情』,可惜能近前的機會很少,待靠近寶月樓了,含香近身侍女是維族的,語言不通,遠一點侍候的不是維族了,人家又不愛搭理他。侍衛原來還給他面子通融一下的,然而他麻煩人家的次數多了,侍衛也不願擔這個風險了。

  福爾康覺得事情有些不妙,小燕子闖樓次日,福爾康再去打聽,說了不少好話,還費了許多銀子,才得知紫薇又被小燕子傷了,回去是用抬的,對小燕子越發不滿了。沒兩天,他再想打探消息,發現原來相熟的侍衛都不見了蹤影,乃是小燕子闖宮留下的後患,福爾康的鼻翼一扇一扇的往外噴氣了。

    旁邊永琪還在催著他想辦法:「天啊,小燕子那樣的一個脾氣,怎麼能受得了被關起來呢?這樣對她實在是太殘忍了!爾康,你倒是想想辦法啊!」

    福爾康心說,我忍了,令妃娘娘現在前途未卜,跟紫薇的事還要靠五阿哥。

    「你先別急,小燕子人沒事就好,其實,反過來想想,如果這樣能把她的脾氣磨好一點,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如果她再不知收斂,下次再犯了事,就不是關起來這麼簡單了!皇上也說過『愛之適以害之』,如果小燕子一開始能把規矩學全了,大事上不錯,今天也不會這麼艱難了!你先答應我,她沒事了,一定要管束好她,別讓她再自己給自己找麻煩,這是為你們倆好。」

    「你先幫我想辦法,把她弄出來好不好?!教規矩什麼的,總要她出來才好說啊!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

    「真的?」福爾康振作了起來,「紫薇怎麼樣了?」

    「紫薇現在好得不得了,皇阿瑪已經命人準備她的晉封事宜了,封的就是和碩格格!」永琪沒好氣地道,「所以,現在有事的是小燕子,不是紫薇,你就放心吧!」

    福爾康勉強定了定神:「這樣,現在既然皇上在氣頭上,你現在越過去只會越惹怒皇上。你現在要做的,是把阿裡和卓接待好。」遲疑了一下,「畢竟現在皇上的心在含香公主那裡,以前還有令妃娘娘幫忙說放,現在……」

    這不是個好主意,卻也聊勝於無,永琪倒是想把小燕子硬搶出來,可惜他硬體不過關。只能聽了福爾康的話,好好招呼阿裡和卓,永琪因為小燕子鬧了人家女兒的住處,有些不好意思,阿裡和卓知道永琪是乾隆得意的兒子,對永琪也是小心奉承,兩下裡倒是沒有什麼衝突。

    現在最著急的,除了永琪這一邊,還有令妃那一邊。令妃禁足延禧宮自不用說,好好的院判來請脈,請完了就接到老佛爺下的禁足令,第二天又把她身邊得力的人給換了個七七八八,哐當一個大雷頂頭砸了下來,令妃懵了。

  沒懵多久,她就明白了,自己一定是被人下了黑手了,下黑手的不是皇后就是含香,算著含香在老佛爺跟前並不得意,那就是皇后了。

    即使推斷出了敵手,令妃也無法動彈——她被禁足了,理由還非常正當。令妃不知道皇后現在是怎麼想的了,這回可不是我招惹你,你怎麼又找到我頭上了?你不是應該對付含香的麼?

  令妃想了一回,不管真相為何,先生個兒子才是要緊的,禁足又如何?生下了兒子,就是開禁的契機!只要能生了兒子出了宮門,令妃覺得自己還是有把握繼續走下去的。

  自己真是魯莽了,含香一時得寵又怎麼子?等自己生下了阿哥,皇上必會來看自己的啊!平白讓人抓了把柄禁了足,當務之急是養好了身體,生個白白胖胖的小阿哥!這才是翻身的資本啊!

    福倫夫婦不但著急還傷心,福爾泰死了!來送信的人,一問三不知,只說福爾泰是婚前病死的,就地安葬了。夫妻兩個半輩子養了兩個兒子,已經死了一個,剩下一個爾康,正在做著監工的買賣,與前些年的風光一比,真是淒涼又淒慘。

  問題當然出在令妃身上,當年有令妃扶持,吹個枕頭風什麼的,現在令妃自己都被關了起來,如何能幫得了福家?福倫夫婦大歎流年不利!

    在家裡設祭,祭了福爾泰一回。夫妻兩個開始合計了,總要給福爾康弄個好前程才行。福倫夫人就催著福倫上摺子,乞福爾泰骸骨回京安葬,也好借機讓乾隆重新想起福家,以乾隆那個要面子的脾性,為了表現仁慈,也要給福家一個東山再起的機會的。還有就是與傅恒等人套個近乎,能讓他美言兩句,這事情就好辦多了。

  福倫夫人這樣想著:「可惜不能再見令妃娘娘,不然,搭把手也是好的……」

    福倫靜了一下:「我得想想事情要怎麼辦,話要怎麼說!爾康回來之後讓他到書房來見我。」

    福爾康聽說弟弟死了,雙目泛紅,七竅大張,當時就要闖宮請命,要求乾隆把福爾泰弄回來安葬。福倫喝道:「你犯什麼渾?!爾泰去了,我和你額娘難道不心疼嗎?你給我靜下來,聽我說!」理了一下思緒,「令妃娘娘莫名被禁足,咱們打聽不到消息,你倒還方便一些,把前後因果弄清楚了再回來!皇上不可能因為小燕子闖宮而遷怒令妃娘娘至此的,這其中必有緣故!你上心一點!沒有令妃娘娘幫忙,你的心事也成不了!我看多半是皇后又有動作了,你對皇后那邊的人用一點心。」

  福爾康宮內消息的來源,最可靠的就是永琪了,再找到永琪細問一回當日情形──永琪當日只顧著說小燕子頂撞乾隆了,關於令妃,提得很少──永琪事後越想越埋怨,並不對福爾康說令妃的事情。

  令妃病與不病,是不是真的,都已經不重要了。能『病』得恰好讓小燕子發現,恰好讓小燕子鬧事,恰好當時皇帝在寶月樓,這麼多的偶然,在有心人眼裡,那就是個必然。綜合各種跡象,令妃這個『病』還真有可能是裝的!

  永琪為了替小燕子開脫,冷靜下來後把當日情形又回想了一遍,越想越覺得可疑!金所為人忠心實在,太醫的話有根據,在永琪看來,這就是令妃連累了小燕子。

  虧得一直覺得她是好人,居然也利用單純的小燕子去鬧事,虧得之前還替她擔心,怕含香入宮了她會受委屈,弄了半天,人家自有打算,還算計到小燕子頭上了。一想起當日在老佛爺跟前還說她對小燕子好,永琪舊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

  然而,福爾康又是永琪一貫倚仗的人,永琪惡聲惡氣地把當日的情形說了。福爾康也無語,半晌:「太醫院會不會被皇后收買威脅了?」

  「打聽過了!令妃到現在還好好的待在延禧宮哩!胎兒也很正常!」

  福爾康低頭想了一下:「事情不太對勁,皇后和令妃娘娘是死對頭,兩人鬥了那麼多年,開始是令妃娘娘占上風,現在皇后像是變聰明了,可歸根到底,兩人是對頭啊!皇后沒道理如此淡定的!還有,含香公主入宮,皇后娘娘為什麼會這麼冷靜?!對你,皇后娘娘一向不冷不熱的,這一回,倒像是關心你似的。說實話,小燕子不怎麼討老佛爺和皇上喜歡,別瞪我,聽我說,難道你能否認這一點麼?如果她是你親額娘,為你著想,才會讓小燕子變正常什麼的,或是勸你不要老是護著小燕子,否則會失了聖心,但她不是,他還有親生兒子十二阿哥,這樣為你著想就太奇怪了!」

  永琪歪著腦袋想了半天:「皇后娘娘確實奇怪!讓人摸不透她在想什麼了!」

  「難道有什麼陰謀?!」福爾康想了半天又想到紫薇身上了,「金鎖我們是知道的,她對紫薇忠心不二,可是她也說皇后好,難道皇后真的對紫薇不錯?還為紫薇請封,她又像個賢良的皇后娘娘了。這是爭寵的手段嗎?放長線釣大魚?先討皇上的喜歡,再謀其他?」

  令妃一系,總不吝於把皇后往壞裡想的。

  永琪對上皇后,又正常了一回:「皇阿瑪不是那麼容易被蒙蔽的,這一回侍衛都調換了,你我交好的侍衛都被清洗了,這不是皇后一句話能夠做得到的,裡面還礙著一個傅恒呢!即使是皇后進言,皇阿瑪也是要考慮一下才能下決定的,必定有什麼其他的原因加重了皇后說話的份量。」

  兩人同時決定:「仔細打探一回!」



088多事的三月

    永琪與福爾康雖然決定要打探消息,卻是無從下手。

  他們最熟的是侍衛,不幸遇到傅恒整頓宮中侍衛,與他們為善的人或因小燕子闖宮一事受牽連革職、或是調崗到冷僻的地方,不但能提供消息,連行個方便讓他們自己去探問的忙都幫不上了。什麼夜探坤甯宮是再也不要提起了。

    坤甯宮的門禁又嚴,旁敲側擊也沒人理會他們。況且,一旦打上五阿哥或者福家的烙印,坤甯宮的人怎會提供消息?

  永琪與福爾康急得團團轉,福爾康回去與父母商量也商量不出個結果來。福倫夫人又催福倫再拜訪一下傅恒,或許能討個主意什麼的。

    福倫愣了一下:「上回去……」

  打了個寒顫,想起傅恒的話來,又比對一下自家如今的處境,沉著一張臉,「都不許輕舉妄動!我們福家,該做皇上的臣子才是!這麼著急表現,到底是為了哪個?」

  或許,從一開始,福家就做錯了什麼。

    福倫夫人卻不這樣認為:「難道我們現在還能洗清自己麼?老爺,現在不是說什麼回頭是岸的時候了!就算我們肯,別人也未必肯啊!」

    「阿瑪,我們家與令妃娘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早已經密不可分了!」福爾康從來就沒想過跟令妃對著幹或者跟令妃拆夥,從小,聽到他是令妃的親戚的時候,別人總會給他一些面子,久而久之,他的心裡自然跟令妃是一派。

    福倫拗不過妻兒,著實灰心:「有什麼計畫都要跟我說!不許擅自行動!」

  福倫還是狠不下心一條道走到黑,也知道這麼些年下來,與皇后一系的積怨已深,不是輕易能化解的。一頭存了反水的心思,一頭又同意福爾康摸摸底暫時跟著令妃混。

    事有湊巧,正遇到慈甯宮、坤甯宮幾個嬤嬤過繼嗣子,家裡開酒席。福爾康就跑去湊熱鬧,順便打探消息。大喜的日子,幾家人家不待見他也不好趕他走人,弄得沸沸揚揚的讓人看笑話,只當他不存在。

  福爾康也就混到了席上,酒桌上說的不過是些吉祥話,恭維一下某嬤嬤實在是好福氣,又盛讚老佛爺、皇后娘娘仁厚一類。再想打探宮中秘事,賀客們也不知道宮裡的情況,嬤嬤們的嗣子是剛剛過繼來的,並不夠身份知道機密。嬤嬤們自己,在宮裡混了這麼些年,又不是傻子,怎會隨便說了?

    福爾康鎩羽而歸,只得另尋他策。

    因鐘茗給了假,容嬤嬤當晚就留在宮外,享受一下老太太的待遇。半夜時分,陰風乍起,容嬤嬤被磣人的聲音叫醒了。

  醒來才發現自己置身一個詭異的空間,裡面是些戴著面具的青面獠牙,差點以為上了閻王殿,可等到『判官』嚇唬完了一發問,容嬤嬤差點笑破肚皮!心裡發狠,敢裝鬼嚇唬我老太婆,你們等著!

    裝神弄鬼的正是福爾康,他先問了容嬤嬤一些姓名之類的基本問題,接著就歷數容嬤嬤的『罪惡』。別說,在宮裡混了這麼多年,手上能乾淨的人幾乎沒有,容嬤嬤真幹過幾件狠事,聽得鬼判一一細數,當真三魂飛了兩魂半,幾乎要嚇死過去。

  待聽到後來,容嬤嬤一面害怕一面懷疑,鬼判問話的口氣好熟悉啊,怎麼鬼判想問題的思路跟那個誰誰差不多呢?又聽問到皇后的事情,皇后對令妃有陰謀的事情時,容嬤嬤漸漸拉回了嚇飛的魂魄,暗地裡掐了一下大腿,生疼!

  容嬤嬤來精神了,細辨一下聲音,不是福爾康又是誰?我說怎麼沒過奈何橋就到閻王殿了呢!

    容嬤嬤大喜,想起與皇后的計議來。娘娘說計畫有變,但是仍然要穩住令妃。在宮裡的時候還愁著沒辦法麻痹令妃呢,一出來你就送上門來了!

  「皇后娘娘執掌後宮,還有什麼好爭的呢?又怎麼談得上陷害令妃?是令妃自作自受,又豈能怨得了別人?含香來了,令妃就不得寵了,娘娘犯不著跟她一般見識。現在,她又哪算得上個人物呢?何必為了跟她慪氣失了聖心?」

  容嬤嬤故意踩令妃幾句,發洩一下心中怨氣,最後,為求效果逼真,還假意求饒,「老身知道的全都說了!送我回陽間罷!」

    福爾康一聽,合情合理,最關鍵的是,令妃真的是一個沒繃住,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當下一個手刀劈翻了容嬤嬤,把人再扔回去,反身回家跟爹娘商議大計去了。——裝神弄鬼的地方正是福家,借著福爾泰靈堂的鬼氣,氣氛合適得不得了。

    福家僅剩的三口人靜默一陣,福爾康沉不住氣了:「阿瑪、額娘,這件事情要早些告訴令妃娘娘,讓她小心謹慎,不要再輕舉妄動了。」

    福倫夫人同意福爾康的觀點:「正是這樣,皇后這是坐山觀虎鬥,要讓令妃娘娘和含香較勁,她好坐收漁人之利!」

    「那要怎麼化解皇后的招數呢?」福爾康思索著。

    「皇后並沒有行動,或者說,對於她來說,一動不如一靜。」福倫指出了妻兒的漏洞,「她已經是皇后了,只要高高坐著就行了,以前她沉不住氣,找令妃娘娘的晦氣,所以總是招皇上的討厭,現在她變聰明了,輪到令妃娘娘沉不住氣了。我們要做的,不是化解皇后的招數,而是讓她出招。但是在此之前,我們自己一定要沉得住氣,想想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福爾康眼前一亮:「皇上!五阿哥!如果皇上重新寵愛令妃娘娘,皇后一定會坐不住的!如果皇上對五阿哥寄予厚望——皇上也是這麼做的,皇后娘娘就更坐不住了!」

    福倫夫人也道:「這樣,我明天去找令妃娘娘的母親,她總還能有資格遞牌子看一下令妃娘娘的,讓她傳個話,就說,現在最重要的是皇上的想法。」

    「錯了!要傳話,傳的也是——不要擅動,生下小阿哥就能出門了。」福倫截口道,「還有你們,也不要四處活動了,爾康,皇帝現在對我們有成見,我們越是招搖,只能越讓皇上生厭。你現在要做的,是好好把接待阿裡和卓的差使做好,做出成績來,才能有前途!不要想著鑽營。嗐!」不知是不是後悔自己當初走錯了道。

    福爾康口上應了,送父母回房休息之後,心裡仍不能平靜。他所求的,不止是官爵,還有紫薇。福爾康暗下決心,一定要做出點出彩的事情,還要用真情感動一下乾隆,讓乾隆把紫薇指給他!皇上既然能對含香動情,可見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一定能理解他的愛情的!

    容嬤嬤是被凍醒的,抬眼一看,自己居然身處在院子裡,地上又硬又涼,容嬤嬤渾身難過。叫來家裡的僕人,把僕人嚇了一大跳,不明白這老太太怎麼到院子裡來了。容嬤嬤顧不得抽疼的腦袋,天一亮就回宮了。

    鐘茗聽了容嬤嬤的遭遇,憤怒的同時也大囧,裝神弄鬼的狗血劇情你也想得出來!那個讓蒙丹裝薩滿的計畫,不會也是你想出來的吧?!我錯了,我真的錯了,福爾康你才是新時代的好青年,不但不信鬼神,連COS鬼神、借鬼神之名這樣不敬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容嬤嬤,你這兩天好好養病吧,咱們不用管剩下的事情了。」容嬤嬤真可憐,這麼大年紀,先被嚇個半死,回過神來被打暈,然後丟到院子裡,農曆三月的夜裡畢竟不暖和,恐怕要休養一陣子了。福爾康,你給我等著!

    不等鐘茗想出了辦法整治福爾康,令妃的母親就遞牌子進來,看望女兒兼請罪的。鐘茗垂下眼瞼:「備輦,去慈甯宮。」

  老佛爺抽抽嘴角:「你家女兒在我這裡,看來你是不放心呢?」

  魏佳太太哪裡敢接話?一個勁地請罪。

  老佛爺倒平靜了:「去看看也好,別看不著又胡思亂想!只記著一條,甭拿宮裡當外頭似的想逛就逛。令妃有孕,需要靜養,不要總是打擾她!」言罷,命慈甯坤的太監引著魏佳老太太去延禧宮,好生伺候著去了,再原樣伺候著回來。

    慈甯坤的太監寸步不離地緊盯著,魏佳老太太沒有機會說什麼秘語,只囑咐令妃靜養,特別在『安靜』兩字上加了重音,又說等令妃生產過後,再遞牌子來請安,僅此而已。

  連進給令妃的東西都被太監攔了下來,藉口也是現成的——令妃有孕,不要接觸宮外的東西,萬一再病了呢?所以,先放到庫裡封好,令妃生完孩子,再交還給令妃。令妃果然『安靜』了,延禧宮裡再沒鬧出什麼事來。

    另一邊,永琪得了福爾康的回答,並不能滿意。他需要的是一個突破口,一個能解救小燕子的突破口。如果是皇后有行動、有圖謀,令乾隆偏向皇后,才使得小燕子如此淒慘,這樣他才能找到結點見招拆招。皇后不動了,他根本找不到拆招的地方,小燕子只能繼續關在漱芳齋裡。永琪很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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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妃不鬧騰了,不代表不會有其他的事情發生。乾隆二十五年實在是個讓人不得安生的年份,三月也是個讓人煩躁的三月。乾隆忙著會試,心裡又想著接下來的殿試要出什麼樣的題目,抽空跑到寶月樓犯一下賤,回來再看一下永琪是否正常。

  老佛爺的心思都在兒子和孫子身上,打擊完了令妃,要聯絡母子感情,還要照顧一下永琪的感情問題。令妃安靜養胎的同時還要琢磨著重奪寵愛,福家想著自家的前程,福爾康還要思念一下紫薇,永琪最擔心的就是小燕子了。

  阿裡和卓為女兒遲遲未得晉封而憂心,他的女兒則在思念著蒙丹,順便要提防一下皇帝。蒙丹身在會賓樓,絞盡腦汁要搶回自己的新娘。

    在這麼一群人當中,最清閒的,就數鐘茗和紫薇兩個人了。

    紫薇不用擔心小燕子的騷擾,雖然是在養傷,日子也過得愜意。金鎖臉上含笑,私下恭喜紫薇:「格格,養好了傷,您就能正式晉封啦,太太知道了,該多欣慰啊!」

  紫薇的生活有了盼頭,心界也開闊了許多,不再拘泥於感懷身世思慕少年。她本性文靜,宮中規矩雖多,倒並不覺得辛苦,身份又有了歸屬,越發珍惜了起來。

  偶爾也會撥兩下琴,歌卻是不再唱了的,時常想起娘,不憶蒲葦憶慈母心腸,珍惜今日所有。或與晴兒聊天,用心記下各種規矩忌諱、格格間的悄悄話,或陪老佛爺說話,講解兩句佛經。

    鐘茗每日不用看著令妃的臉,實是人生一大快事。雖然容嬤嬤要休養,稍嫌美中不足,好在最近鬧事的人都關了起來,並不費心,鐘茗就放了容嬤嬤的假,賞了藥,讓她好好養病。日常宮務都是做得順手了的,並不覺得很累。

    然而,好日子沒過兩天,又出事了——和碩和婉公主薨逝。

    乾隆焦頭爛額之餘,還要抽空去和婉喪儀上晃一圈兒。這個女兒是從弘晝家抱養來的,當然要生榮死哀,正值大比之時,皇帝也要在天下讀書人面前展現一下慈愛情懷。不但他去了,還帶著一串兒子去了。

    三阿哥永璋、貝勒永瑢因純貴妃的病情加劇,心情本就不好,親臨喪儀看到滿目淒涼,念及正在生死掙扎的生母頗有兔死狐悲之感,四阿哥永珹素來老實,領著同母所出的八阿哥與十一阿哥,禮儀也很周全。十二阿哥永璂年紀最小,被乾隆領著,感受到乾隆的低氣壓,也悶悶蔫蔫的。

    唯五阿哥永琪,一面傷心,還一面擔心著小燕子,因此顯得心不在焉。乾隆賜奠畢,抓著永璂的手往位子上坐去,一個眼風掃下去,各人表情收入眼底。永璋、永瑢的表現他很滿意,永珹、永璿、永瑆的表現還不錯,再看一下永璂也是一副難過的樣子。

  可永琪——居然是一副走坐不寧的樣子,如果不是相信自己的眼睛沒毛病,乾隆一定會覺得有個人站在他身邊,不停地拿棍子戳他,讓他不能平靜!既使是養女,和婉也是永琪名義上的姐姐,按血緣來算,和婉也是他堂姐,血緣極近。他心裡存了什麼樣的大事,讓他連和婉的喪禮都不能靜下心來哀慟一回?!

    再想到永琪在真假格格事件中,對待親妹妹紫薇的態度尚不及一個小燕子,覺得這個兒子對骨肉親情未免涼薄了些。握著永璂的手無意之間用力攥緊了,覺得手裡濕漉漉的,這才低下頭,永璂的小嫩手早被捏得紅紅白白的,一副強忍著要哭狀。

  永璂見乾隆低頭,連忙用另一隻小手抹抹眼睛:「我沒事。」

  乾隆歉意一笑,拍拍永璂的腦袋,心中陰霾更勝,如果永琪真的是涼薄之人,會如何對待異母嫡出的永璂?雍正繼位,天下傳得沸沸揚揚,無事還要有人編點話題,乾隆登基後就收了《大義覺迷錄》等書,以期制止這種八卦歪風,現在他實在不想自己身後,再鬧出個什麼殘害手足的話題來給人說道了。

    掃一眼靈堂,乾隆又洩氣了,剛才攢的那些狠勁仿佛不見了,所有的兒子都在這裡了,真沒什麼更出色的啊。可永琪——乾隆心裡矛盾萬分,他要是能有聖祖爺那麼多出色的兒子,該有多好啊!想罵就罵,想打就打,想關就關,不用考慮損耗問題。

    從和婉的喪事上回宮,乾隆的心情就不是很好,連調戲一下含香的興趣都減退了不少。鐘茗猜測他應該是感傷女兒離世,大概還要悲哀一下女稀少什麼的,這個時候最好不要去觸他的黴頭了。

    果然,乾隆沒幾天又跑到永瑢的府邸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後悔平白把個兒子過繼了出去。鐘茗只作不知,密切關注著宮中諸人的動態。

  至於寶月樓方面,鐘茗是絕了主動招惹的心思,人家含香根本不在宮裡,鐘茗就是想怎麼樣怎麼樣,也不可能扔下坤甯宮不住三不五時往海子那邊跑,當個鬥龍救公主的勇士或者是知心大姐什麼的。

  所以說,各人管好各人的事吧,誰也不是上帝,能為別人負責。含香是逃是留,是死是活,鐘茗都無能為力,她還有兒子要養、有女兒要教,有日子要過。含香已經是成年人了,民事刑事責任,她都能自己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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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果然不太平,孝賢皇后的忌日過了沒幾天和婉薨了,和婉全套喪儀沒做完,又報純貴妃不行了。純貴妃的病拖了一天又一天,這次是真的回天乏術了。

  乾隆拿出反賊的嚴謹態度,細細審問了一回太醫,得到了結論——純貴妃這回是真的要死了。棺材是早就備好的,一應東西都是全的。乾隆這才下定了決心,顧不得和婉剛薨,趕緊冊封純貴妃為皇貴妃。

  消息傳來,所有人都知道,純貴妃這回晉了皇貴妃是不死都不行了。

    乾隆朝冊封皇貴妃的禮儀尤其繁瑣,不同於一般宮妃晉位。還是乾隆十三年的時候,孝賢皇后崩,後宮需有人主事,乾隆冊烏拉那拉氏為皇貴妃,權掌六宮。為了面子好看,定皇妃攝六宮事,體制宜崇,祭告如冊中宮儀。次日朝皇太后,拜跪甬路左旁。純貴妃一個重病之人,大禮服加身,走完了全套複雜的儀程,當時就累得幾乎昏死過去。

    看著純皇貴妃如此受罪,她所生的兩兒一女心裡百感交集,晉位是好事,可晉了皇貴妃八成是死期將近的緣故了,不免又是一陣傷心。

    乾隆很想借著冊封純貴妃的機會把含香也一併冊封了,然而會試馬上就要放榜了,他還得去處理一下接下來的殿試事宜。冊封純皇貴妃又有一點死囚吃最後一頓好飯的意思,有些不吉利,便錯開了日子。

  乾隆還有個小心思,他想讓阿裡和卓在京中多留幾天,勸一下含香,讓她乖一點,同時也讓阿裡和卓看一看大清人才濟濟,欣欣向榮,回去以後也好宣傳一下,鎮住不安份的人。有了這樣的想法,乾隆命相關部門用心準備,重挑個日子冊封含香。內務府幹的就是這個,當然用心,禮部就不同了。

    樂克有點窩火,在他看來,論才大典可比冊封個妃子重要得多。純皇貴妃也就罷了,好歹生兒育女,三阿哥又是乾隆僅存諸子中最年長者,她又快死了,為她忙碌一點還說得過去。含香一歸順之人,即使為了籠絡回部起見,也不能為她耽誤了大比。

  含香入京的陣仗,樂克是見過的,一路招搖而來,轎子只有個頂,幾層紗能擋住什麼?都讓圍觀的給看遍了,深覺得到底是邊垂女子不識禮數真是不夠端莊,加上乾隆前些時候得空就去逗弄人家,樂克把錯歸到乾隆和含香兩個人的頭上了,對含香更沒什麼好感了。

    有什麼好準備的啊,禮部最重要的事項就是擬些好聽的字眼準備著,皇上覺得哪個字好,就挑出來用作妃子的封號罷了。這麼多年,冊了那麼多的人,草稿一張一張的,隨便抽一張謄抄一下交上就不就行了?

  因不是御史,樂克不那麼愣頭青地上摺子了,在回乾隆話的時候,很直接地道:「奴才是禮部尚書,今年是大比之年,春闈在即,殿試將至,奴才委實不敢誤此大事!皇上所命之事,是禮部所轄不假,然望皇上以選才為重,勿念後宮!奴才請轉交有司,此事非禮部尚書此時所當為!」

  一甩手,他丟給底下人去辦了。當然他也沒忘盡職地提醒乾隆,好皇帝是不應該總想著美女的。

    乾隆咽咽唾沫,不好硬與樂克爭辯,生怕他再弄出個什麼奏章來,讓自己在天下讀書人面前丟臉。想想樂克是個死板的人,估計對含香的身份有意見,與其讓他接手有怠慢的嫌疑,不如找個會奉承上意的人來辦。

  乾隆這麼安慰完了自己,努力忘掉被樂克暗示重色誤事的不快,指了樂克的手下準備含香晉封事。

    等樂克忙完了會試,準備完了殿試,把一堆新鮮出爐的國家棟樑送到殿上讓乾隆考。等乾隆點出了三甲、排完了次序,三甲遊街,晉見,再授職,各歸各位,已經到了四月了。

  乾隆看著自己欽點出的一堆人才,聽著了阿裡和卓的稱讚與羨慕,龍心大悅。看到阿裡和卓的欲言又止,會心一笑,次日就封了含香為『香妃』。正事忙完了,他又有空跟漂亮姑娘繼續磨了。

    乾隆要封含香,該有的禮節還是要做的,這便犯了難——含香一直著維族的服飾,而正常的冊封禮當著正式的妃這一級的禮服。乾隆不想委屈含香,又拗不過老佛爺心中不喜,還是阿裡和卓乖覺,讓女兒換上了禮服去行禮,這才把事情給圓了過去。

    冊封妃子的金冊,乃是滿、漢雙文並書,樂克對含香不感冒,這陣子一直有正事要忙,就不愛搭理這事,然而心裡總覺得有什麼事不對勁,仿佛與含香有關的事情總要出點紕漏似的。麻煩果然來了,等冊文傳到耳朵裡,樂克這才著急了。

  有清一代,後妃的諡號、徽號、封號,無不取吉祥美好的字眼,用的是諸如——惠宜仁靜宣嫻端慎懿莊穆淑哲恭安純德順一類的『美德』之稱,贊的是『德』而非『貌』,以示皇帝正派,從無『香』這樣聽起來如此香豔的封號。

  皇帝,你生怕人家不知道你小老婆聞起來香嗎?皇帝,你居然又墮落了!叫『麗』妃也比『香』妃好聽啊!你已經從誇讚人家臉蛋到誇讚人家身體了嗎?太猥瑣了!沒品的暴發戶才這樣炫耀侍婢的——正經人家裡稍有身份的妾都不能被拿來這樣說,你是皇帝,要首重德行啊!就算是藩邦來的,你也應該大度一點,正派一點,不帶這樣作弄人家女兒的!

    然而滋事體大,又本是禮部的差使,樂克恨得把手下招過來一頓狗血淋頭,這才拎著辦事的人跑到乾隆跟前請罪。辦事的人也冤枉,最後定稿的是乾隆,他們擬的一堆好字乾隆一個沒挑,直接寫了個『香』字,他們好想死!可乾隆在興頭上,他們沒有頂頭上司樂克那樣的膽子去批逆鱗,只能忍了。

    乾隆傻眼了,真是個香豔的封號啊,乾隆已經不敢想像民間會有什麼樣詭異的傳說流傳出來了。想罵樂克多事,樂克一副忠臣狀,自認失察,甘願受罰。乾隆習慣性地跳過懲罰忠臣、純臣樂克這一環節,開始懊悔自己自己腦袋發熱選了這個字!

    可寶冊已經鑄好頒下了,再改就更招人眼了。乾隆此刻只盼著阿裡和卓是藩臣,滿、漢之文不精通才好。又琢磨著過些日子尋個由頭給含香晉位,順便改了這個香豔的稱呼,掩蓋了自己曾經語文不過關的糗事。

    含香的封號讀出來,鐘茗有一種『果然是這樣』的感覺。紫薇卻是心下納罕,小聲問晴兒:「這個封號怎麼如此怪異呢?宮中主位的名諱,即使是單字仍要避諱的啊!」

    晴兒愣了愣:「禮部這是怎麼了啊?只有貴人、答應、常在三級,或取姓尾碼品級來稱呼,或取名字的一個字綴上品級來稱呼,萬沒有妃位或者以上的娘娘的名諱可以被拿出來當封號,任憑誰的嘴裡都能念叨的道理。」

    兩人一嘀咕,老佛爺與鐘茗才反應過來,老佛爺是由著乾隆寵含香,隨他折騰,並不管束,沒有發現這一點。鐘茗是不願無事獻殷勤,給人非奸即盜的錯覺,又因對『香妃』這一稱呼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也沒覺得彆扭。

    大眼瞪小眼,皇帝,你真是不爭氣!

    阿裡和卓沒功夫挑乾隆的不是,見含香被冊封,地位還不低,放下心頭大石,向乾隆辭行,乾隆一樂,許了含香去送他。同時還冊封了阿裡和卓,承認其地位,連同先期進京輸誠、目前定居京中的阿裡和卓的兄弟,也封了台吉之號。

  永琪一直接手的接待工作,不免打點起精神,希圖讓乾隆滿意,繼而答應他的請求,放出小燕子。乾隆不欲把永琪的事情弄得人盡皆知,看在永琪與阿裡和卓相處還算不錯的份上,耐著性子讓永琪把最後一點工作做好,完事之後把永琪拎回來再教育。

    永琪依然提攜著福爾康,一同護送香妃送行。在福爾康看來,令妃固然重要,可現在令妃是暫時指望不上了,而自己要辦的事情卻是緊急,香妃正得寵,可以借機觀察一下,她如果能說兩句好話,在乾隆面前是最頂用不過了。

  永琪一聽,覺得這主意不好:「小燕子可是闖寶月樓才被罰的!」

    福爾康心說,紫薇沒得罪過她啊!嘴上仍辯解道:「總比被小燕子鬧了一回又一回的老佛爺、皇后,好說話吧?」

    「先看看情況再說吧,或者,可以托阿裡和卓給香妃遞個話。」

    兩人各懷心事,又都打點起精神去應付差使。郊外發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鐘茗被老佛爺急召去慈甯宮,也知道了當時發生的事情。

    正如福爾康所說,眾目睽睽之下,瞞,是瞞不住的。

    老佛爺恨得捶桌子:「傷風敗俗!不守婦道!」捶完了,還要囑咐,「誰都不許洩漏出去!」

    這個命令下得似乎晚了一點,該知道的人,好像都已經知道了。老佛爺顧及乾隆的感受,不好馬上召乾隆來問個究竟,因這一遲誤,太醫院又雞飛狗跳了起來——皇上跑到寶月樓去把新晉封的香妃娘娘掐個半死,心跳都快沒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02:19 PM


089有人要反水

    老佛爺捶桌子的時候,鐘茗正在慈甯宮裡,按著蘭馨未下嫁前的做法,指導一下晴兒與紫薇如何處理家務。

  晴兒本就靈醒,早間是學過的,在老佛爺身邊兒也是常處理瑣事的,並不用再多教什麼,只在偶遇到沒見過的事情的時候發問一下。把她捎帶上來教,主要還是鐘茗對她的終身大事有點著急。

  晴兒十八了,在這個時代差不多是大齡未婚女青年,要真像老佛爺說的那樣多留兩年,就該滯銷了。正好借著教導管家的由頭,把話題引過來,也算是盡一份養母的責任。晴兒要再拖到『五年後』,真的就沒什麼好人能夠嫁了。

    紫薇則是要系統學習的,夏雨荷教了女兒琴棋書畫,卻沒大教她什麼俗務。紫薇見晴兒樣樣拿得起、放得下,又羨慕又著急。入了宮,才知道自己耽誤了多少功課,紫薇每每為此擔憂。聽到鐘茗把話題引到晴兒的婚事上,紫薇才略放了一下心,原來晴兒有這個緣故在裡面,所以學得早,自己還有一年多的孝,不算很急。

    老佛爺自有打算,她現在為著永琪、令妃、香妃心裡亂糟糟的,留個晴兒在身邊,也好有個倚仗。再者,外面也有點混亂的跡象,傅恒在清理侍衛、乾隆也在梳理朝中官員,老佛爺欲待事件平息了,再擇一穩妥人家把晴兒嫁過去,免得前腳指了婚,後腳夫家出了事,那就太對不起晴兒了。

    因蘭馨選婿的事情一波三折,老佛爺對晴兒格外在意,只是前些時候又是禮佛又是被小燕子鬧的,沒有多少心情靜下來考慮晴兒的婚事,現在事情快平息了,老佛爺覺得需要再仔細考慮一下才行,同時也想聽聽晴兒自己的意思,見在座的都是自家娘兒幾個,老佛爺也沒讓晴兒與紫薇回避。

  紫薇的事情就更棘手了,晴兒身份端正,只是為了嫁得更如意才拖著的,紫薇的身份就不同了,尤其她除服之後都二十了,更是難辦。換一個人降一點標準也行,老佛爺只擔心乾隆不願讓紫薇委屈,不免又要費腦筋。讓紫薇旁聽一下,明白一下處境,將來擇婿的時候讓她自己不要太挑剔、懂事一點,不要要求太多。

    想到這裡,老佛爺對鐘茗道:「知道你疼她,只是純皇貴妃有些不大好,和嘉是她所生,忙著大婚也就罷了,晴兒這樣恐不相宜。依著我,至遲兩三個月便有分曉,那時候再說,也來得及。」

    鐘茗一算,純皇貴妃於晴兒算是庶母,不用服三年喪,就算是她死了,也不會耽誤晴兒的婚事,正有時間細細準備。所可慮者,唯有一個簫劍,也不知道這個人現在到沒到京城?忽而失笑,小燕子都被關了,紫薇都正常了,還怕個什麼簫劍?

    「皇額娘說的是,咱們仔細瞧著也就是了。」鐘茗對於紫薇也有腹稿,滿洲八旗不行、蒙古王爺不行,不是還有漢軍旗麼?

  皇家女兒,稀有下嫁滿、蒙以外人家的,可紫薇是私生女如嫁滿蒙世家,那有點不給人家面子,一般人家又委屈了紫薇,畢竟也是皇帝的親生女兒。擇一漢八旗世家的夫婿,身份正相宜。但是這個話現在還不能說,鐘茗還不知道紫薇對福爾康現在是什麼心思,擔心引起她的反彈。

    晴兒紅著臉揉著帕子,低頭不語,即使是自己的婚事,也沒有她自己拿主意的道理,能讓她旁聽,已經是很照顧她的感受,有考慮她意見的意思在裡面了,那她就更要識趣一點,如非必要,萬不能多話,倒顯得輕狂。

  紫薇看看情勢,知道這樣的話題她們未婚女兒是沒有插嘴的餘地的,只在心裡轉著剛才老佛爺和鐘茗說話的內容。

    「好啦,咱們說到哪兒了?」老佛爺問。

    紫薇抬頭,微笑欠身道:「回老佛爺,您剛才說到寶月樓的處置了。」

    「唔,」老佛爺略一點頭,對鐘茗道,「就按剛才說的罷,寶月樓那裡,一應供給凡與香妃習俗不同之處用同等的其他東西替了,可她那身衣裳,在寶月樓裡我不管,正經的場合該穿什麼品級的服色,她還是得換回來的!」老佛爺對於含香晉封時在衣服上打的官司仍然不喜。

    「媳婦記下了。」鐘茗應道,「她既是表明誠意來的,就該真的做點什麼才好,哪怕真是個神仙,既受了供奉香火,也當對供奉她的人有所回報。咱們允了她保留生活習慣,是尊重她,她也當尊重一下這裡的習慣才對。沒道理只能要求別人為她著想,她對別人的感受就不管不顧的。」

    老佛爺連連稱善:「正是這個理兒,按理說沒有皇家屈就別人的,但她的情況特殊了點,皇上又寵著她,我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凡事各讓一步,也能有個善了了。」

    接下來一樣一樣分說最近宮裡的人事變動,延禧宮裁汰人手,令妃的親信換去不少,需要擇合適的人去填缺。換下來的人,也要給個去處,就是辛者庫,還有不同的崗位呢!冬雪、臘梅去何處,太監們又去何處,不能讓互相之間有了串連,也不能放到比較重要的崗位上。這些事情,老佛爺的處置又比鐘茗要高明一些了。

    正說著話呢,就有小太監一頭紮了進來,晴兒跟著老佛爺的時間長,知道那是老佛爺,怕香妃不瞭解宮裡規矩派去照顧的人:「老佛爺,香妃娘娘今天去送阿裡和卓,送完了人,突然冒出個刺客來要搶香妃娘娘,被五阿哥和福爾康打傷後,香妃娘娘突然跪地為他求情,說……說……說兩人是打小一塊兒長大的……」

    「咚!」老佛爺戴著金指甲套的手就砸在了桌面上,「那個刺客呢?」

    「呃……被五阿哥和福爾康給放走了……」

    「他們的腦子是怎麼想的?!管他是什麼來歷,都應該拿回來審問才是!」老佛爺發怒了。晴兒皺起了眉毛,覺得這種時候她和紫薇兩個女孩應該退下了,給紫薇使了個眼色,正看到紫薇右手拿著帕子捂住了嘴,一臉的不可置信。

    紫薇真是呆了,沒想到福爾康的腦筋已經不清楚到這個份上了。好吧,他滿腦子想的是兩人的未來,不考慮其他,紫薇也認了,時至今日,紫薇也知道自己的處境尷尬,能有個疼自己的人,也算不錯了。只要福爾康能爭點氣,這日子也就湊合著過了。

  可福爾康他現在不止是不爭氣,反而墮落得厲害。好好的,你把個刺客給放跑了,他跟香妃如何親近我不知道,可是,皇阿瑪對他夠好的吧?你怎麼能把一個要搶皇阿瑪寵妃的人給放跑了呢?

    乾隆待香妃如何,大家都是看在眼裡的,永琪和福爾康居然放過了劫香妃的人,實在是昏了頭!乾隆因為愧疚對紫薇這個女兒很寬容,導致紫薇對乾隆的父母之情更盛,見自己的生父居然被五阿哥和福爾康背叛,紫薇對福爾康那點的期盼,就猶如風中之燭。至於另一位當事人五阿哥,雖然是哥哥,紫薇對他實在是失望得緊了。心裡煩得很,更不願聽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

    紫薇打定了主意,就站起身來,晴兒見狀也坐不住了,只聽紫薇道:「老佛爺、皇額娘,紫薇還有樣針線沒做完,就不打擾兩位處理正事了。」

    「晴兒去紫薇姐姐那裡學一下繡法。」

    老佛爺猶豫了一下,沒說話。

  鐘茗心思一轉:「你們停一下,」對老佛爺福了一下,「皇額娘,年輕姑娘知道避忌是好事,可有些事情,不可能避忌一輩子的,到她們自己有了家,見到這樣的事情也避忌麼?事情都是一點一點學會的,今天算作個開頭吧。」

    老佛爺看兩個孫女已是亭亭玉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鐘茗這才道:「不用避了,一起聽罷!眼瞅著都是大姑娘了,再懵懵懂懂的也不好,你們以為管家的事情,只是要吩咐怎麼佈置屋子、怎麼送節禮麼?這裡頭還有更大的學問,就是怎麼處理人!老佛爺剛才已經教了你們怎麼處置奴才了,現在,你們就看一下怎麼處理『家務』好了,才是真正的『家務』呢!」

    晴兒與紫薇一齊欠身:「聽老佛爺、皇額娘的吩咐。」

    老佛爺命小太監說仔細了,小太監不敢馬虎:「開頭,皇上命五阿哥帶人送阿裡和卓,又因香妃娘娘與家人一別不知多久才能見,也允許香妃娘娘去送行,同去的還有禮部與理藩院的大人們。阿裡和卓臨走還給香妃娘娘下跪的,阿裡和卓走了,香妃娘娘還不肯回來,一直看著,然後,突然就闖出一堆蒙面人,要搶香妃娘娘。五阿哥與福爾康等帶著侍衛,格殺了許多蒙面人,首領已經被五阿哥劍指咽喉了,後來,香妃娘娘居然是認識首領的,五阿哥和福爾康也認識他!他們都叫出了刺客的名字,叫什麼『蒙丹』的。然後,香妃娘娘居然對五阿哥和福爾康下跪,說是,『我是回人,不管你們滿人的規矩!今天,要不然你們就放了他!要不然,就殺了我們兩個,把屍體帶回去交差!你們選擇吧!』」

  小太監歪著頭把香妃的原話重複了一遍,這樣的娘娘、這樣的話,實在太罕見了,她的話想不記住都難,看看老佛爺鐵青的臉,小太監只得繼續往下講,「後來,他們的聲音都小了下去,因隔得遠,就聽不清了,只看到……咕嘟(小太監咽口水聲,接下來的事情比香妃的大聲宣誓更驚世駭俗,需要醞釀一下才能說得出來)……只看到……咕嘟……只看到香妃娘娘把刺客抱到懷裡拿自己的面紗給刺客擦臉。」飛速地說完香妃的舉動,喘口氣,「然後,五阿哥和福爾康又跟香妃娘娘嘀咕了一陣,福爾康說他解決了最後一個刺客,有人懷疑,說要處置了屍體,可是五阿哥就說香妃娘娘要緊,不讓大家去追查刺客了……」

  撇撇嘴,誰信他們倆的鬼話啊?!不追查?這裡頭一定有貓膩!

    老佛爺恨得捶桌子:「傷風敗俗!不守婦道!」捶完了,還要囑咐,「誰都不許洩漏出去!」

    該洩漏的,到這個時候怕是已經洩漏得差不多了,至少,跟隨著理藩院去送人的香妃的叔父一家已經知道了!她的五叔額色尹被封為輔國公,這回也隨著去送行,額色尹知道蒙丹是誰啊!聽到香妃喊他的名字就覺得事情壞了!現在正在家裡急得團團轉,不知道要不要跟老婆孩子商量一下準備逃亡了——哪個男人能容忍自己被戴綠帽子?!

    在老佛爺的捶桌聲中,晴兒感到簡直不可思議,想香妃堂堂皇妃,居然這樣不管不顧,就算是為了保蒙丹的命,也不當這樣做啊,這簡直就是幫倒忙!她弄個其他的藉口,說什麼兄妹之情,不願族人與滿人通婚也行啊!皇上正要安撫回族,恐怕還要好言安撫,現在卻是皇妃與男子另有私情,不死還能怎麼著?

    紫薇也冷了臉,以她對福爾康與永琪的瞭解,這個刺客多半沒死,還是被他們故意放走的!那個刺客,既然與香妃相識,必定是回人了,估計就是那天在會賓樓見到的那個了!

  回人的服飾,紫薇開始不認識,含香入宮時,紫薇只覺得伴舞的人衣飾眼熟,現在全串上了!福爾康可真行,只要是他福爾康認識的人,都比紫薇的皇阿瑪重要!福爾康再愛自己,只要做了對不起皇阿瑪的事情,自己這個做女兒的都不能再對他有什麼善意的表示了。

    「都下去吧,這件事情,先看皇上有什麼意見!」老佛爺知道兒子好面子,在這件事情上便不肯先下手處置了香妃。

    鐘茗小心地道:「香妃的叔父一家似乎正在京師,或可召其嬸母前來一問,萬事小心為上,萬一是誤會呢?」

    老佛爺一咬牙:「現在都什麼時辰了?天好黑了,急急忙忙的召來,又要引人猜測了,事情已經發生了,遲一夜未必有什麼,明天一早,就說是阿裡和卓剛走,怕香妃想念家人,讓香妃的五嬸入宮來見她,先把人接到慈甯宮我來問問!福爾康個沒用的東西,當時就該把刺客打死了帳!他居然容刺客多活了那麼久,還跟香妃……」

    鐘茗心說,蒙丹現在都沒死呢,你要知道了,還不定得氣成什麼樣。看看天色,可不是麼,早上起來,一大堆的儀仗要跑到城郊去,回人隊伍裡還有樂團,移動更慢,然後應該是禮部的送行儀式,再下來是父女話別,最後又擒殺刺客,再從郊外趕回來,小太監又講了一堆故事,天真的快黑了,要傳晚膳了。

    「晴兒、紫薇,事涉陰私,最好把事情控制在最小的範圍內,事情一旦鬧大,就無法善了。要知道,這世上的事情,陰私之事是最難解釋得清楚的!眾人最喜歡聽這種小話,卻又不會細辯其中是非,即使你解釋了,不過是為茶餘飯後再添一談資。這種事一旦沾上了,不死也要脫層皮。所以,現在最重要的是把事情壓下來,不要再鬧大。你們如果聽到風言風語,只要禁止談論就好,不要多說其他!免得越抹越黑!」

    晴兒紫薇面面相覷,都看到對方蒼白的臉色。紫薇更是明白,夏雨荷未婚先孕,在濟南的時候,風言風語的威力,她絕對是見識到了。

    鐘茗心情不壞,香妃事件並沒有影響到她的心情,但是宮裡其他所有人的心情顯然因為這件事情變壞了。

    第一個就是乾隆,這是廢話,明晃晃的皇冠上漆了綠漆,那不叫裝嫩,叫扮綠頭龜。福爾康還在這個時候用一種『含義深長』的目光看著他,仿佛洞悉一切的導師一般對他說話:「臣想,這次阿裡和卓帶著最大的善意來北京,還留下了香妃娘娘,他的誠意,讓人感動,如果因為有人劫美,再弄得有所傷亡,造成民族仇恨,不是辜負了阿裡和卓的好意嗎?所以,臣做主,把那個主犯給放了!」

    乾隆被福爾康那種『我是為你好,我是你人生的指路明燈,聽我的準沒錯,綠帽子你要戴牢了』的語氣頂到了南牆:「你是哪一根筋不對?你把主犯給放了?到底那個人為什麼要劫持香妃?從哪兒來的?你發昏了?永琪,你也讓他這麼做?」

  天啊,朕身邊怎麼混進這麼個二五眼來?!連皇妃都敢劫了,你不問清楚了背後有沒有其他的陰謀就這麼揭過去了?乾隆恨不得一腳踢死了福爾康!

    永琪連忙為福爾康說話,請乾隆聽福爾康細說,福爾康看乾隆已經不耐煩了,連忙坦白:「{此處要引用原文,詳見有話說裡的黑體^0^}」

    乾隆的心情很複雜,福爾康說得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如果香妃真的是喜歡那個人犯的,殺了人犯,香妃真的會恨自己也說不定,可是不殺,還放了,乾隆沒這麼大的度量!人都已經放了,還事關自己帽子的顏色,乾隆也不能大張旗鼓地追查,只能葫蘆著過了。

  但是心頭一口惡氣委實難消,皇帝生氣不用憋著,出氣筒是大把的:「永琪辦事不力,去景陽宮讀書反省,三天以後再出來!」

    永琪被叉了出去,就剩下一個福爾康了,福爾康本是乾隆厭惡之人,這回又一副『我是為你好』的樣子出現,他說的話再有道理,乾隆也不能容忍:「福爾康未能恪盡職守,使刺客突入,令香妃受驚,革職!」想了想,「傳板子!」

    福爾康不想乾隆居然沒有被感動也沒有被說服,還要打他,一打就是四十板子!他習過武,倒沒打死打殘,卻也傷得不輕,急需醫治了。抬回家裡,福家又是一陣驚擾。福爾康強撐著一口氣,簡要說了過程——挨了板子,事情是想瞞都瞞不住的——末了,對父母道:「事情就是這樣,我在賭皇上會不會成全了一對有情人……」

    要不是福爾康已經被打個半死,福倫真想自己給他再來兩下!「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那是皇上的妃子!」

    福倫之妻對福倫道:「香妃娘娘喜歡蒙丹,那就不會奉承皇上,搶皇上的人就又少了一個。如果我們幫了香妃娘娘這一回,她欠我們一個人情,應該會在皇上面前為我們說好話的。」

    福倫怒道:「你糊塗!香妃出了這樣的事情,自身都難保了!你還說什麼為咱們說好話?」又對妻兒道,「從今天開始,不許再與內廷有聯繫了!」

    福倫之妻大驚:「老爺,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啊!」

    「早退早有路,遲路才是回不了頭!現在至少還能保命!都是我慣的他,如此膽大妄為,才有今日橫禍!」

    福倫之妻還想說什麼,福倫冷道:「夫人!你姓魏佳麼?你是我福倫的妻子,當為福家考慮才是!不要老想著你那個表妹了!不要說什麼帶來富貴的話,你仔細想一想,她自己的兄弟都不親近,憑什麼提攜我們家?還不是因為她的親兄弟扶不上牆麼?要說富貴,看看我們現在是什麼好處境麼?難道不是因為跟她走得太近的緣故?要說富貴,正是因為靠著她太順了,這才生出驕心來,被御史彈劾,從此不得翻身!以前福家還薄有功勞,品級不比現在只有一個散佚大臣高,可是處境要好很多,至少還有希望,還有實缺,不會只掛著一個好聽的名頭被閒置。可是如今呢?如果我們還是老老實實地熬功勞熬資歷,起碼能得到尊重,說這是福家,而不是說令妃娘娘的親戚家!現在,還是一家團圓……」福倫哽咽了,「貪圖不該得到的東西,果然要有報應的!夫人,都這樣了你還不清楚麼?!」

    福倫之妻喃喃地道:「現在收手,難道皇后就會放過我們家麼?不行……仇已經結下了……一不做二不休啊!」

    「再不醒醒,就不止是皇后不放過我們家了!你倒是想想,皇后要對付的人是誰?是令妃娘娘,不是我們!只有跟令妃走得近了,才會被她對付!還有,都是這麼多年的日子過得順了,居然輕狂起來,忘了本份!只顧著令妃娘娘了,居然忘了真正的主子是皇上!」

  福倫越想越害怕,他不傻,乾隆對於這件事情會有什麼反映,他大致能猜出一些來,雖然不全面,但是福倫能肯定,乾隆的反映絕對不包括一條——成全!

  真是把福爾康這個兒子養得太好了,讓他以為自己想什麼都是對的,做什麼都能成功!再這麼下去,福家儘早要毀在他的手上!

    福爾康真是無菌室裡養出來的:「令妃娘娘這麼多年對我們多方提攜,即使她失勢了,我們也不能不講義氣的!」

    福倫跟福爾康說不通,但是他知道福爾康的死穴,冷道:「紫薇可是皇后娘娘的養女!你腦筋給我清醒一點!當初,咱們家也是因為令妃娘娘的緣故,隱瞞了她的存在。她是個聰明的姑娘,這會兒,怕是已經想清楚了。你仔細想想清楚吧!不要再為了令妃娘娘去算計其他的妃子了!」

    福爾康低頭了,不說話,他心裡另有計較,無論如何,香妃他是想結好的。就算不為了令妃,也要為了紫薇。皇后對他不待見,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這條路子是走不通了。令妃幫不上忙,那麼,想娶紫薇,只有另尋他法。

  老佛爺對福家並不高看,後宮其他人說話份量又不夠。宗室、外臣不好插言格格婚事,香妃是最有可能幫忙的,只可惜求入無門。現在老天把蒙丹這塊敲門磚送了上來,福爾康怎麼樣也要試上一試才行。

  香妃,在福爾康看來,未必就會失寵,現在要擔心的,是香妃不要心灰意冷不再思及舊情。只恨他現在行動不便,父親非但不配合還讓母親也不要管,總得尋一法子才成!

    福爾康只是傷身,香妃卻幾乎喪命了。

  乾隆打了一個福爾康,根本不能解恨,一甩袖子去了寶月樓。香妃正在掛念蒙丹呢,對他更是不理不睬,乾隆恨勁上來,一把掐住香妃的脖子。維娜、吉娜上來勸解,被乾隆一腳一個踢飛了,手上更是用力了。

  香妃也不反抗,直被乾隆掐得翻了白眼。門外聽動靜的小太監這才慌忙進來,怎麼著也不能讓皇上掐死了香妃啊,一個弄不好,他們全得陪葬。

    乾隆被一群太監的詭異嗓音叫得回了神,一看手裡,香妃連白眼都翻不起來,直接昏死過去了!手一鬆,香妃的身子就掉到了地上,維娜、吉娜慌忙爬過去扶起,不停用回語呼喊,維娜壯著膽子,伸手到香妃鼻子底下一探,幾乎要嚇死過去!

  乾隆也急了,香妃不能死啊!又一番雞飛狗跳地傳太醫。

    消息再傳到慈甯宮的時候,老佛爺只覺得身心俱疲,閉著眼睛不想說話。

  鐘茗不得不出動了:「皇額娘且寬心安歇,媳婦看看去。晴兒、紫薇,侍候老佛爺。」

    慈甯宮裡此時已經知道了永琪與福爾康在養心殿的表演,人人覺得不可思議,福爾康親口承認了是他放了人犯的!

    鐘茗到寶月樓的時候,寶月樓已經安靜了下來,香妃也緩過了氣來,只是仍然懨懨的。乾隆經此一事,怒氣已消,看她躺在床上憔悴蒼白,看來弱不禁風,更有一種動人心處。乾隆對她,不禁又愛又恨,情緒矛盾極了。

    看到乾隆這個樣子,鐘茗就知道沒事了:「聽說太醫們趕過來給香妃診脈,老佛爺還擔心呢,醒過來就好。」

    乾隆有些慚愧:「是朕不孝,居然令老佛爺擔心。朕這便回慈甯宮請罪!」

    鐘茗問了一回太醫,得了準信兒,遂對香妃道:「你還是安心養好身子是正經,不要多思費神。」又對乾隆道,「正好,看香妃無恙,我也該去給老佛爺回話了。」

    乾隆沉聲對含香道:「今天饒你不死!朕已經封你做了妃子,你就是朕的人了!你最好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朕知道你不怕死,但是,你怕不怕『不死不活』呢?」

    含香顫慄了一下,仍然無語。

    乾隆就一摔袖子,廢然轉身,出房去了。

    鐘茗心說,乾隆,你真是流氓!這麼恐嚇人家小姑娘!一面想一面跟著出去了,也不看香妃,這時候真不好『安慰』她。

    慈甯宮裡,乾隆與老佛爺都不好挑明瞭說香妃的事,尤其是乾隆,他看到香妃柔弱的樣子,又生出憐惜來,更不忍說什麼難聽的話,讓老佛爺生怒去找香妃的麻煩了。如子莫若母,老佛爺要細問的話就說不出口來。

    鐘茗道:「聽說今兒早上,香妃送她父親,回來的時候被回人叛亂的餘黨嚇著了,媳婦兒方才去看了,香妃氣色還好。」這純粹是睜眼說瞎話,差點被掐死還能氣色好,那才是怪事。

    乾隆關心的是另一件事,不對啊,你不是說奉老佛爺的旨去看香妃的麼?乾隆餘光瞄向鐘茗,見鐘茗眼珠子往老佛爺身上溜了一下,又往寶月樓的方向轉了兩轉。

  哦!乾隆悟了:「那個餘黨,已被擊殺了!皇額娘寬心,皇后也不用擔心。」

    老佛爺眼角直跳:「罷了,這樣也好。沒有下回了!」

    「兒子明白!」香妃出軌事件對外的口徑就是這樣了,誰都得相信這才是真相,不信也得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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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老佛爺還是傳了香妃的五嬸入宮來,給外界一個假相,不代表自己就不去追究真相。去宣旨的人滿頭大汗地回來了——按照《古蘭經》的教義,一個男人可以娶四個妻子,注意,是『妻子』,不是妾,她們都是妻子。

  小太監急得團團轉,難道要把四個全帶進去?——最後宣了額色尹最年長的妻子入宮。額色尹的長妻自然不笨,含香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

  當下通過翻譯來解釋:「那個刺客,應該是蒙丹了,原來是世交,跟香妃娘娘一起長大的,從小有情份,愛慕香妃娘娘,但是香妃娘娘已經是皇上的妃子了,當然要守宮裡的規矩。可能是蒙丹不忿,私自劫人,香妃娘娘畢竟年輕心軟,我們回人既已歸順,兄長親自把含香獻上,又豈敢反復?」

    老佛爺知道額色尹長妻說的怕是經過修飾的,又想起什麼四個妻子的事,腦袋開始發暈,更加覺得這回人的事情真是一團漿糊,讓香妃奪了令妃恩寵的心思就淡了。香妃比令妃還難打發!明天就是秀女大閱了,還怕找不到好女人麼?還有永琪,也該大婚了!

  老佛爺打定主意,對額色尹的長妻道:「你去寶月樓看香妃去,我看你是知道規矩的,好好勸勸香妃罷!」

    額色尹的長妻比老佛爺更想讓含香老實一點,一族人的前途都繫在含香的身上呢,她能不急麼?可香妃重傷初愈,提不起精神來,心裡還在想著蒙丹,被說得急了,含香淒涼地道:「你說的我都懂,我都已經進到宮裡來了,你們還要我怎麼樣?蒙丹……蒙丹……蒙丹現在不知是生是死,我心如刀絞。我體諒你們,求求你們也體諒體諒我吧!我本已答應我爹,為了族人安心老死宮中,可是,蒙丹就倒在我面前,你讓我怎麼鎮定?」

    額色尹長妻無力了:「是不是只要蒙丹平安了,你就安心待在宮裡?」

    含香看到了希望:「您能幫我打探到他的消息麼?」

    「只要你做到你應該做的事情。我知道,宮裡的規矩,是每個月都允許親屬探望的,下個月,我會來,但是……」

    「我會好好的待在宮裡!」含香急忙保證。

    額色尹的長妻急急回家去,額色尹正在家裡等她的消息呢。一碰頭,額色尹長出了一口氣:「今天,圖爾都去打聽過了,皇上說是那些反叛的餘黨襲擊的香妃,沒有算到我們頭上。雖然昨天有很多人看到,也有很多人懷疑,但是既然是皇上發話了,別人就不好說什麼了。」

    「那也不能掉以輕心啊,今天早上,太后已經不高興了……」

    「蒙丹!嗐!」額色尹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早些年真是把蒙丹當成侄女婿看的。但是現在鬧了這麼一齣,額色尹的臉上也不好看。生在這樣的人家,早該有所覺悟才對啊!

    「打聽到他的消息,估計是沒死,找到他,讓他寫信給香妃,斷了吧!我去跟蒙丹的父親聯絡,一找到蒙丹就捆起來送回老家去!」

  事關皇帝的尊嚴,額色尹只希望乾隆的怒氣給消掉,至於香妃,以後還真要多關注一下了,她要出了事,可是要牽連全族的。

    「這個蒙丹是怎麼想的?!」額色尹的長妻終於有心情發怒了,「含香已經嫁人了,他再來鬧這麼一齣,按照教義,含香就是被人用石頭活活砸死,我們也不能說什麼的!他是真的為含香考慮的嗎?」一生氣,尊稱也不用了。

    額色尹想一想如果這件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自己會如何處置?打個寒顫,發狠了:「告訴含香,再不了斷,皇帝不殺蒙丹,我們動手!」

    蒙丹此時正在會賓樓,不知道自己的生死已經被人算計了。

  會賓樓裡倒是有不少好藥,都是小燕子備下的,可惜她自己正被關禁閉上,根本用不到,倒便宜了蒙丹了。永琪被禁足,福爾康在養傷,蒙丹得不到一點消息,心裡虛火上升,傷好得更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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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茗看著安靜的紫禁城,心中大樂,令妃有老佛爺壓著,小燕子、永琪都被關了。最可能出問題的香妃不在大內,出了事她也不用擔大責任,生活真是太美好了。

    正在高興間,又來事了——純皇貴妃薨逝!

    蘇佳氏位至皇貴妃,俗稱副皇后,紫禁城裡,半拉後宮都要戴孝,皇子、皇女也要入宮來守靈。純皇貴妃親生的永璋喪服最重,和嘉是已嫁女兒另有一種服法,永瑢雖是親生但是過繼了,與永璋所執之禮又有所不同。

  永珹、永琪、永璿、永瑆是庶子為非所生母守孝,自有一種服法,永璂是嫡子為庶母服也不同旁人。和敬、十格格是嫡女,蘭馨、晴兒是養女……光這喪服就讓人頭疼。還有紫薇,身份更微妙。

    好不容易這些都搞定了,永琪又出主意了,還是為了小燕子,小燕子也是格格啊,放出來一塊守孝吧……

    乾隆冷道:「管好你自己就成了!」

  開始懷疑自己的眼光了,怎麼永琪對誰都比對自己的骨肉至親好?歎一回氣,看一下兒子們,臉都愁得皺成一團。康熙末年九龍奪嫡,要是能勻兩個過來,哪怕是像八叔那樣的也好啊!

    兒子們不知道他的心思,永璋哭號於地,唯恐哭得不夠傷心。親娘死了,本就傷心,他又曾因為孝賢皇后喪儀不免哀傷被整得很慘,兩相作用,哭得慘絕人寰。

  有他帶頭,永瑢和嘉也撐不住了,淚流滿面。他們三個人這樣,死了娘的和敬、永珹、晴兒、紫薇也傷感,各各感懷身世,一臉哀戚,永瑆、永璂兩個小的被這陣勢嚇得不輕。

  乾隆的臉皺得更厲害了。



090皇貴妃喪禮

    小燕子出不來,另一個人,就有點難辦了。

  令妃是後宮數得上的主位之一,老佛爺並未用某項明確的罪名軟禁她,反而要說得好聽一些,要說是為她的身體著想,讓她養胎。但是純皇貴妃薨逝,再養胎她也得出來露個臉啊!人家純皇貴妃比她高著兩級,她不出來就顯得輕狂了。

  理由是如此的正當,老佛爺也不能不給純皇貴妃的臉面——純皇貴妃的喪儀,宮中在她位份以上的妃子,都得出來哭一哭的。

    延禧宮現在伺候的奴才皆繫老佛爺安排,按照令妃的級別,伺候的人手並不少,老佛爺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心腹全安排過來單盯著令妃一個人,老佛爺還有其他的事情需要人去做呢。

  宮中之事,不過審時度勢四字而已,老佛爺不喜歡令妃,新來的人都知道,但是令妃有一塊免死金牌——她懷孕了,那麼,這裡面就有許多事情需要酙酌了。

  別看現在皇上一門心思都撲到了香妃身上,令妃畢竟給皇上生育了諸多兒女,輕易是不會受到大處分的。如果令妃生了個小阿哥,大家現在卻慢待了她,後面的事情就不好辦了。因此延禧宮伺候的奴才,心裡並不是很踏實。

    對於底下人的想法,令妃當然也明白,她就是從這些事情中一步一步爬上來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令妃的心思用來哄乾隆都是有用的,何況是對著一些奴才?令妃便刻意引導著大家往這方面想,更是暗示著,大家進了延禧宮,是不可能再有第二條出路的,至少,不可能所有的人都有好日子過,最聰明的做法,就是一榮俱榮。

  不是令妃不想安心靜養,生下孩子再動手,實在是原來伺候的人下落不明,她身邊總是需要幾個能向著她的奴才能安心、好辦事。閒著也是閒著,開始策反這些名為伺候實為監視的人。

    慢慢的,略有一點見識的奴才就想明白了,跟到令妃的身邊,以後就是令妃的人了,打上令妃的標記了,老佛爺不可能顧著所有的人,大家只要完成老佛爺交給的監視、看管任務,對令妃也是恭敬得很。

  因此對於令妃,大家是一面照著老佛爺的意思看著她,另一面,也要供著她。宮女滿了二十五歲尚且還能有回家的一天,太監就只能更死心塌地跟著令妃走了——老佛爺那裡的門檻不是誰都能邁得進去的。

    令妃現在說話當然更小心,她早就察覺到了皇后的改變,此番吃了這樣大的虧,更是心中警惕,並不敢直接提皇后的名,拐彎抹角地旁敲側擊了好多天,才得到一句「令妃娘娘好好反省、最好能生下個白白胖胖的小阿哥,老佛爺終會有氣消的那一天的。」

    令妃覺得不對勁,越發對說話的這個小太監用心,終於小太監四喜說了當日老佛爺發威的事。直到此時,令妃才明白,原來自己惹到了老佛爺,不由心中懊悔了,怎麼就這麼不小心說了這麼一句話了呢?不過,知道原因就好,令妃心裡大大地出了一口氣,要是不明就裡地得罪老佛爺而不自知,那才是最壞的情形。

  老佛爺讓令妃感到了壓力,這是乾隆的生母,她的話極有份量,而且說得刁毒入骨,左一個『不忠』右一個『奴才』的,以令妃對乾隆的瞭解,乾隆絕對已經因為這些話對她產生了極大不滿——這才是最要命的。可她還不能自己跑去表白,那樣太著痕跡了,她得尋個機會出門兒才能見機行事。

    純皇貴妃的死,就提供了這樣一個好機會。延禧宮當然要對純皇貴妃的薨逝作一點表示,只是延禧宮目前受冷落,且地處東六宮,與西六宮的翊坤宮隔得遠些,得到消息比較晚。

    令妃一聽到這個消息,就覺得機會來了。但她還要再仔細想一下出去以後的應對,故此稍晚了一些。接著,她就要求去靈堂了。

    令妃的話有點拿人:「純皇貴妃薨逝幾日,奴才竟不知消息不得致奠,實是罪過。奴才怎麼能因為自己的身子,就失了宮裡的禮數呢?」

    延禧宮把令妃的要求報上來的時候,鐘茗也拿不定主意。既然人是老佛爺關的,那麼放也要知會老佛爺一聲。鐘茗去慈甯宮請安,無意間就說了出來:「諸宮主位,也當臨奠的,只延禧宮令妃仍在安胎。可純皇貴妃的位份,論禮,令妃是必得致奠的。」

    老佛爺的臉木了一陣:「下回致奠,就讓她出來走動一下罷!」言畢,還哼了一聲。

    比老佛爺更不高興的是紫薇,令妃一出來,福爾康大概又要跳出來了。可這種事情,沒有紫薇說話的餘地,只能暗暗祈禱不要碰上令妃。不行,回去得讓嬤嬤打聽一下令妃出現的時間,儘量避開吧,唉!

    令妃被關了一陣,養得面色紅潤,想她怎麼可能拿肚子裡的孩子開玩笑?那可是所有一切的資本啊!諸妃致奠,都不能上脂粉,不然一哭起來就要鬧笑話了。一樣的素面朝天,就能看出各人的情形了。沒懷孕的妃子,硬熬一夜也能弄得自己憔悴一點,令妃懷著孕又不敢如此自虐,在和嘉看來,這令妃真是討厭得緊了。

    令妃這次出現還是非常低調的,畢竟被關過一陣時間,現在也不是正式解禁,她最怕的就是出了靈堂,老佛爺來一句:「你還有身子,不要太近陰氣重的地方,回去繼續靜養吧!」那她就該蔫了。

  這麼一想,臉上真有點愁苦模樣了。旋即又振作了起來,既然已經能到靈前致奠了,就說明身體已經養好了,只要能見到皇上,令妃覺得自己還是有把握讓乾隆開口解了她的禁足令的。

    眾妃聚在靈前,都斜眼瞄一下令妃,心下暗恨,她又出來了!別人死了,倒成就了她!心裡恨不得吃了令妃,可面上還要笑著問好,舒貴妃還能刺一句:「你不在延禧宮靜養,在這裡做什麼?」靜養二字咬得極重。

  其他人就要好聲好氣問一句:「好久不見,令妃姐姐身體還好?」一臉誠懇樣。

  令妃也輕聲慢語地謝大家關心。看到她這樣,妃嬪們心裡更不痛快了——老佛爺,明兒讓咱們辛苦懷孕的令妃娘娘再去靜養罷!最好等她生了能出來了,皇上已經晉了別人做貴妃、皇貴妃,氣死她最好!

    是的,妃子們現在最關心的,不是皇帝的寵愛問題——香妃得寵,這是明擺著的——而是純皇貴妃身後留下的遺產——後宮位份!純皇貴妃一死,就空出了一個位子,皇貴妃這位子除非有特殊情況,否則是不用想的。

  早在純貴妃要晉位皇貴妃的時候,大家就已經很關心這個問題了。她晉了位,就代表著貴妃之位空出來一個,會由誰來填空?當時,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懷孕的令妃——妃位及以下,沒有一個比她更有資歷的,除忻嬪外無人有子女,忻嬪生的卻是兩個女兒,令妃雖有一子夭折,可現在又懷了一個——心中不是沒有嫉恨。皇帝她要、兒子她要、位份她還要!

    香妃入宮得寵,大家嫉妒之餘還有快意,最不好過的應該是令妃,咱們從未有過盛寵,也就談不是太過失落。到貴妃位空出來了,大家都想笑了,這回是香妃還是令妃?自己怕是沒戲了吧?那就看戲吧!

    慢慢的,大家看了出來,皇帝喜歡香妃,但是老佛爺不喜歡。難道還要是令妃?令妃又被老佛爺出手關了,妃嬪們的心思開始活絡了起來。穎妃是蒙古人,慶妃近日被翻牌子的次數最多,都是有力的競爭者。

  尤其是慶妃,她本被令妃壓著一頭,聰明沒有展現的餘地,令妃被關,便顯出了她來,她與令妃都是溫柔一型的女子,此時更盡心侍侯乾隆,香妃給乾隆添堵,她就更加奉承乾隆。

  乾隆就好這一口,正對了脾胃,慶妃正是春風得意時。管皇上是不是更喜歡香妃呢?自己只要沒被冷落就好,妄想霸著皇上是沒有好結果的,不如想點實際的——比如,怎麼樣才能更有效率一點,不浪費每次翻牌子的機會,儘早懷孕。

    現在令妃挺著個大肚子又從延禧宮裡出來了,兩人心裡怎會沒有疙瘩?

    這其中,最生氣的是舒貴妃。現在的情勢,宮裡的女人誰不知道?好不容易踩了令妃一頭,沒想到現在這個令妃又出來了!掃向令妃肚子的目光難掩妒意,她可真會懷、真會生!

  地位使然,舒貴妃的消息還算靈通,知道一點香妃的事,舒貴妃按照正常人的思維,覺得香妃失寵怕是遲早的事情。香妃一失寵,皇上的心思從西內轉到大內,令妃的好日子怕是要來了。萬一讓她再籠回了皇上,下回要晉位的,一定會是她了!又要跟她打擂臺了,舒貴妃覺得胃疼。

    令妃心裡也有一把算盤,越發看中自己的肚子了,真生出個阿哥來,晉位的藉口都是現成的。自從十格格降生,宮中再無喜訊了!令妃的目光從妃子們的身上劃過,面上一團和氣,心中未嘗沒有得意。

  撚酸吃醋的事情,後宮常見,小手段人人會用,往日不見有動靜,偏偏這回失了手,令妃反省了好久。越發覺得皇后不好對付,看來要暫時不對皇后有所舉動,目前最要緊的是見到皇上,純皇貴妃喪,乾隆必會親臨,這就是機會。

  令妃提醒自己,要忍耐,不要說任何人的壞話,只要表現自己因為對乾隆重視,所以才會做錯了事就好。

    果然,乾隆與鐘茗都到場了。看到令妃出現,鐘茗右眉挑高了一點又恢復了正常,不用想都知道,令妃怎麼會是個坐以待斃的人。管她呢!天塌了有老佛爺頂著,地陷了,有香妃填著。現在的形勢就是這樣,誰先有動作誰先輸,先發者制於人。

    乾隆這幾天有點忙——香妃在宮裡讓他鬧心,回疆的事在萬里之外讓他擔心。他想了好幾天,又召來傅恒等心腹大臣討論許久,想了個摻沙子的法子,允許內地民眾遷入回疆屯田,這樣一來,原住民的勢力便會減弱。「內地民人往蒙古四十八部種植,設禁之,是厲民。今烏魯木齊各處屯政方興,客民前往,各成聚落,汙萊辟而就食多,大裨國家牧民本圖。無識者又疑勞民。特為宣諭。」

    旨意一經傳出,額色尹一家又擔驚受怕了一回,額色尹何嘗不知這是清廷控制回疆的法子?如果香妃現在得寵,沒鬧出一堆亂七八糟的事,他還能活動活動,從乾隆的活動中為自家撈點好處。現在倒好,香妃差點沒讓乾隆給掐死,錯又在香妃身上,額色尹對於屯田,一句小話都不能說,只能硬忍了。

  乾隆為香妃再發兵不大可能,但是弄死他們一家,扶上一個聽話的傀儡,簡直是太容易了!這麼想著,尋找蒙丹的行動更急切了。然而他們是回人,又是剛到京城沒多久,語言、服飾、行動上都與漢人有異,加之身份尷尬,他們是從剛剛結束戰事的回疆來的,更不敢大肆行動,生怕再招了忌諱,只能另想辦法。

    等朝上的事告一段落了,乾隆這才有功夫跑來用心奠一奠純皇貴妃。鐘茗看在眼裡,不由歎息,這世上的女人,在乾隆眼裡通通比不過一個孝賢啊!當年孝賢崩逝的時候,乾隆那是怎樣的一個頹廢啊!

    因男女有別,妃嬪與皇子並不在一處,乾隆賜奠完畢,先看皇子去,見永璋形銷骨立、哀痛萬分,便把心裡對永璋的不喜減去三分,對永璋的態度也和藹了許多。

  永琪這回收束了心情,因覺得令妃自有打算並非一心只為自己與小燕子考慮,而香妃一時又搭不上線——永琪解了禁就找上福爾康,得了福爾康的主意,深以為然,只是苦於無法聯繫香妃——只能靠自己了。

  乾隆見狀,把不悅減去了兩分。心下歎氣,孝賢病逝,自己發作,憋死了一個大阿哥,憋廢了一個三阿哥。乾隆也不想為純皇貴妃的事情,再把五阿哥給收拾了。

    皇子的表現讓乾隆還算滿意,他又掉過頭來看後宮。皇后的表現無可挑剔,後宮的事宜備得妥妥當當,舒貴妃也很守本份。再看下去,就是令妃了。乾隆皺了下眉毛,他對令妃的感覺很複雜,乾隆也是個念舊的人。

  固然討厭她暗指老佛爺不能容人,但是對於一個陪伴了自己十幾年、又沒有顯著劣跡的女人,要說沒一點情份,也是不可能的。當時是氣得要死,然而過了氣頭,乾隆的憤怒就不會那麼深了。靜下心來一想,只要不是故意找碴,就能想到,『不忠』是小燕子說的,不是令妃說的。但是,令妃裝病爭寵也讓乾隆不樂,更兼老佛爺懷疑令妃背後說她的壞話,乾隆看向令妃的眼神就不太好了。

    令妃身材已經走形,可臉上並不見什麼妊娠斑之類的東西,她眉心微顰,眼中似要滴出水來,看向乾隆的眼神滿是柔和期盼。臉部的表情也很生動,一看到乾隆的眼見掃向她,馬上堆起一個怯怯的、討好的、又帶著絲害怕的笑,整張臉顯出一種想靠向乾隆的感覺。接著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眼中閃過一絲愧,整個人都失落了起來。

    香妃不冷不熱,令妃卻一臉期盼地看著他,乾隆的心理得到了莫大的滿足,對於令妃的不滿也就沒那麼重了。想來令妃是太重視自己了,所以才會有小動作的。

  這麼想著,乾隆在香妃那裡被嚴重打擊的自信得到了治癒,居然傻到說了一句:「令妃身子如何了?」

    令妃順竿子爬了上去:「皇上還想著奴才,奴才感恩不盡!」挺著肚子,彎腰便有些不便,乾隆念著她有身孕,當時就免了她的禮。恨得諸妃一臉扭曲,真真是不要臉到家了!

  乾隆帶著一絲得意地往下望了一下,看到諸妃嫉妒的臉分外可愛了,還是有人在乎自己的嘛,自己不是那麼失敗的,所以,香妃只是個案,她也應該在不久的將來臣服於自己的!乾隆一瞬間充滿了自信,我是皇帝我怕誰?!

    鐘茗倒是帶著一絲微笑地看向令妃,正在此時,乾隆看到了鐘茗的笑容,嗯,很好,皇后還是很能包容人的。相較之下,令妃就顯得小氣了。看來,還是令妃不好,否則,何以皇后不對別人挑剔呢?

  香妃如此得寵,皇后尚且能夠包容。令妃耍弄小聰明,實在不夠大度,而且,暗指老佛爺不喜歡。嗯,令妃,不能太寵著她了,但是享受一下她的崇拜和緊張還是可以的,皇后、舒貴妃甚至是盡力奉承的慶妃,在這方面都沒有令妃做得更讓乾隆感到舒服。

    乾隆是被香妃打擊得慘了,香妃在等著蒙丹的消息,對乾隆的到訪沒有再表示十分明確的抗拒,但仍是不開臉,讓乾隆乾搓手拿她沒辦法,被香妃吊在半空中了,香妃就像是驢子鼻子前掛著的胡蘿蔔,讓乾隆看得到吃不到,還又能聞到香味。在身心俱疲的時候,讓令妃抓住了機會。

  乾隆一琢磨,到令妃生下孩子就解禁吧,剛好有個好藉口,但是,在那之前,她還要好好反省才行,一定要對老佛爺尊敬再尊敬!要把這種尊敬放到心裡,如果令妃沒有從心裡對老佛爺不滿,是不會順嘴就說出那樣的話的,言為心聲啊!

    在乾隆再一次被香妃挫敗之後,他終於無聊地跑到延禧宮裡看令妃了。令妃果然是最瞭解乾隆細微心情的人,說的話可比慶妃更讓乾隆舒服。

  令妃見到乾隆,就是一副激動與不敢相信的樣子,擦擦眼淚,哽咽著請安。令妃接著請罪:「奴才真是該死!居然,居然發了昏,再想皇上也不能打擾您啊!真想不到,小燕子居然那麼衝動,都是奴才的錯,奴才要不是那麼想不開就好了……」小心地問,「奴才這樣,怕是要讓皇上生氣了,老佛爺和皇后娘娘也不高興了吧?」又辯解,「奴才實是太希望得到老佛爺的青眼了,太想討老佛爺喜歡,凡事總要想想會不會惹老佛爺不高興,所以,一有事就會問一問自己,會不會犯什麼樣的忌諱……」

    乾隆方才緩了臉色,疑心消了一點:「既這麼著,」看看令妃誠懇的表情、含淚的眼,「等孩子生下來,你給老佛爺請罪去罷!」

  沒用『解釋』二字,乾隆心中疑慮並未全消,可香妃不讓他好過、令妃能讓他覺得舒服,乾隆暫時不打算追究了,就當是給自己找個樂子吧。既然令妃自己有覺悟了,那就繼續反省改造吧,改造好了,就解除監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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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璂最近有點不大對勁,人蔫蔫的沒精神,偶爾還要發一下呆,滿眼疑惑的樣子。鐘茗深覺不妥,抽空兒把永璂叫到跟前一問,永璂開始還在彆扭。

  鐘茗不明就裡,從上書房的師傅到伺候的奴才全猜了個遍,永璂才吞吞吐吐地道:「皇額娘,純皇貴妃薨了,為什麼我不像三哥那樣難過?」頓了頓,「人為什麼要死呢?」

    永璂開始思考人類從古至今,最深奧的問題之二——情感與生死——了。

    鐘茗聞言一愣,想了一想:「純皇貴妃是你三哥的生母,當然要更親近一點,」伸出手來,「你看,五根指頭,還要有長有短,看,中指最長、拇指最粗,小指細且短,但這並不代表小指就不重要、可以扔掉。雖然有不同,卻都不是可以輕易捨棄的。純皇貴妃和你皇阿瑪,是你三哥的拇指、食指,當然更重要,他更傷心。」

    情感與生死,本是沉重而深奧的話題,對八歲的永璂講鐘茗自己還糊裡糊塗的內容,鐘茗有些無處下手,只能試著用最形象的比喻。就算鐘茗自己清楚了,也未必能解釋得清楚,因為她的對象是個八歲的孩子。就像愛迪生問老師,為什麼母雞下蛋公雞不下,即使老師跟他講,這是基因染色體決定的,你確定他就能聽得懂?——在十九世紀的大環境下。

    永璂似懂非懂:「皇額娘和皇阿瑪是我的拇指、食指!」用力點頭。

    鐘茗索性把永璂拉到懷裡摟著:「至於生死……皇額娘也不大懂……」

  是真不懂,現在都不知道這幾年的經歷是不是南柯一夢,也不知道自己的本尊是生是死,是投胎還是還魂,「不過,人生一世,只要活著的時候覺得無愧就好了……唔,遺憾大概會有,畢竟,嗯,不可能事事如意,但總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還有什麼——呃,過好每一天,努力向上?其實吧,死不是一切的終結,還有可能是另一個新的開始,帶著無限好奇,投入到另一個世界裡也不壞,不用很害怕的,」自己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雖然還弄不清楚自己算不算死,「總之,只要自己活得踏實,努力創造美好的生活,就可以了!」

    永璂細細聽著,仍舊半懂不懂,不過看鐘茗的樣子,應該是說挺重要的話的,也用力地記。開導了永璂大半天,鐘茗才想起來問:「你怎麼突然問起這些來了?是因為純皇貴妃薨逝?」

    永璂搖搖頭:「一半,」抓抓腦袋,因為純皇貴妃薨逝,這些小輩兒暫時不能剃頭,永璂半光的腦袋長出了一點青茬兒,摸上去毛茸茸的,「就是覺得大家突然好奇怪……」

  和婉的喪禮,他只是露了個面,不同於純皇貴妃,喪事在宮裡都有大排場的,永璂的感受更深些。幾年前,五格格與十三阿哥夭折的時候,雖然也是親近的人,但是他還太小,不足以感受到其中的哀悼微妙,現在讀了點書,人長大了一點,開始迷惑了。

    「還有三哥,比四姐姐和六哥都傷心,哭得快撐不住了……」喃喃自語,永璋的可怕表現,也是刺激永璂幼小心思成熟的一大原因。

    鐘茗眉毛一跳:「你三哥?!」壞了!永璋這倒楣孩子!這回還不得『哀毀過禮』啊?他在喪事上跌過跟頭,這回死的又是親娘,更要把自己折騰得不成樣子了。

  純皇貴妃位份高,喪儀格外隆重,辦的時間也長,永璋就是本來沒事,也得被這好幾個月的折騰弄出點事來。本來可以不管的,可是純皇貴妃臨死前又鄭重託付過,鐘茗拍拍永璂的腦袋:「你多陪陪三哥去!」

    永璂點點頭:「三哥一定很難過。」

    留下鐘茗在坤甯宮裡苦思對策,既不能顯得霸道,不許人家兒子思念母親,也不能讓永璋在純皇貴妃的喪禮上累死!

    因純皇貴妃的喪事,上書房停課,永璂便有時間跑到純皇貴妃的靈前尋永璋。永璋果然還在,臉色灰敗透著青黃顏,眼睛都瘦得摳下去了,辮子裡透出幾道銀絲來,頭沒剃,鬍子也沒刮,整個人顯得落魄已極,行動已經需要兩個小太監扶著了。

  和嘉和永瑢都不敢很勸他,換個家庭環境,說了就說了,問題是永璋的經歷有點特殊,乾隆十三年的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兩人只能暗自擔心。

    永璂先給兄姐打了個千,然後拜了一下純皇貴妃的靈位,這才尋永璋等人說話。永璋勉強一笑:「怎麼過來了?上書房不是停課了?有空兒陪皇額娘說話,逗小妹妹玩去罷。」

  久病床前無孝子,純貴妃的喪事時間拖得要長一點,眾人都是應個卯便罷,永璋也明白其中奧妙。

    永璂歪著頭看了永璋一下,伸出手來,開始扳指頭:「皇額娘說,嗯,對三哥來說,皇阿瑪和純皇貴妃是這個、這個,這些是其他人……對於我來說,這是皇額娘、這是皇阿瑪,這是老佛爺,嗯……」想一想,「我知道三哥難受。」

  小大人樣的歎了口氣,「皇額娘這兩天也忙,沒空管我,我來陪陪三哥。」抓抓腦袋,繼續打比喻,把另一隻手也拿出來比劃了,「純皇貴妃是這個,但是,皇額娘說了,既然是自己身上長的,就不能不管不顧。」歪歪腦袋嘟嘟嘴,「總覺得有點對又有點不對,到底是哪裡不對了呢……」

    兄妹三人倒弄明白了,覺得這話應該是皇后特意通過永璂來說的。

  和嘉拉著永璂道:「永璂知道這些就很好了。」

  看來,皇后倒真像是把額娘生前的託付放在心上了。自嘲一笑,放不放在心上的,也沒什麼,額娘已經死了,自己兄妹三人,對任何人都不構成什麼威脅,本就不是別人的目標,皇后是不至於藏奸的。既然這樣,不如好好相處,況且,皇后一向對自己母子幾人並不刻薄。

    永瑢也正有此意,與和嘉的目光一碰,又散開了。只有永璋,腦袋還有點暈,這些天來他哭得太耗精神,沒有注意到弟弟妹妹的小動作。

    正在此時,鐘茗理順了思路來了。

    眾人見過禮,鐘茗先不讓他們起身,徑直走到永璋身前:「抬起頭來!!!」

    永璋昏沉沉抬起頭,鐘茗大吃一驚:「永璂說了我還不信,你居然哀毀致此麼?!」

  永璋年紀已長,對於皇帝的後宮當然要避嫌,鐘茗並不能常見他,聽永璂說永璋傷心之後,她是有心理準備來的,仍然不免被永璋的樣子給嚇了一跳,真真是『哀毀』了啊!

    鐘茗原打算看一下永璋的氣色然後再勸兩句的,現在直接拎起永璋的領子,一拎之下才覺驚心,永璋好歹是個大男人,鐘茗居然能把他拎了個半起。

    「你這是怎麼一回事?!!」鐘茗火了,「你就這麼不待見你額娘給你的身子麼?!在她的靈前這麼糟蹋她的骨血?」

    永璋頭昏眼花,吶吶不成言。

  永瑢過繼出去了,不便多言,和嘉是女孩兒,忙為永璋分辯:「皇額娘,三哥是傷心額娘離世……」

  本來覺得皇后母子是有心人,現在又有點矛盾,一是希望有人能勸勸永璋,再來又對鐘茗的語氣有一點點的不滿。

    鐘茗對和嘉道:「你也由著他這樣麼?他身子弱,這大家都知道的!這麼下去怎麼成?!」看著永璋,「我知道你傷心,但是,你也要明白,你額娘最看重的是什麼!是你們!她既把你們托給了我,我就不能袖手旁觀!好了,都起來罷!」

    眾人坐定,鐘茗才緩聲道:「我長這麼大,只經過先帝殯天一回,你們覺得,那個時候皇上不難過麼?可是他挺過來了,因為他知道什麼樣的他,才是先帝想看到的他,不是哀哀哭泣,而是振作奮發。我也是做人額娘的,我想我知道你們額娘的想法,即使我死了,也想自己的孩子過得好。」

  這倒是實話,說得眾人無語,唯永璂拽緊了鐘茗的袖子一臉緊張。

    鐘茗撫上永璂的背,感到永璂的小脊樑在掌下放鬆了,才道:「沒有不讓你們傷心,永璋,聖賢書你讀得比我多,總該知道什麼是『哀毀過禮』與『過猶不及』,你還年輕,好好過日子,才是你額娘願意看到的。」

    和嘉與永瑢面色和緩,永璋只是點頭並不說話,鐘茗覺得他還是心結難解,也難怪了,被乾隆恐嚇過的人,心理陰影挺重的,看來病根還是在乾隆那裡。

  鐘茗歎了口氣:「和嘉看著你哥哥,讓他按頓吃飯、按點睡覺!」我還得找乾隆去!

    和嘉答應了:「皇額娘放心,女兒會照顧三哥的。」可一看永璋依舊沒精神的樣子,心裡歎氣了,看向鐘茗的眼神裡就帶了點乞求。鐘茗點點頭。

    帶著永璂出了靈堂,鐘茗就召來太醫,細細問了永璋最近平安脈的情況,形勢竟是很不好。太醫吞吞吐吐,鐘茗看得心煩,直接喝問:「給我個實話,再藏著掖著,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只與你算帳!」

    太醫這才說了實情——永璋衰弱已極,好生養著,或者能延數歲之命,再折騰下去,怕活不過今年了。說完,趴在地上不敢抬頭。

    鐘茗命太醫攜了脈方跟在鳳輦後面,一路帶到了養心殿。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02:20 PM


091無標題之章

    養心殿裡,乾隆此時正閒,純皇貴妃薨了,他也不大好在此時猛翻牌子,連去逗香妃的次數都減少了。聽到小太監通報說皇后來了,乾隆有點詫異,養心殿這塊地方,哪怕是太后都不能經常出入的,皇后來這是有大事發生?

    太醫在殿外候著,鐘茗先進去見乾隆。

    「你這是有事?」也只有這個猜測了。

    鐘茗左右看了一下:「都退下吧,我跟皇上說說話。」

    有點越權了,乾隆略一想:「都下去!」凝神看向鐘茗。

    鐘茗上前幾步,靠在乾隆耳邊,小聲道:「永璂回來跟我說,永璋的情形不太對勁,我剛才去看過了,人都瘦脫了相了,召來太醫——」搖搖頭,「太醫就在殿外。」

    乾隆到底不笨:「什麼事要驚動太醫?他親生額娘去了,他當然要哀傷,你把話說清楚。」還要把周圍的人都遣走,顯是有隱情。

    鐘茗低下頭:「皇上把太醫召進來一問,就什麼都知道了。」

    太醫進來的時候,有點發抖,再怎麼樣三阿哥也是皇上的親生兒子,自己將要說的話,幾與報喪等同,真怕皇上一氣之下把自己怎麼怎麼了。

  跪在地上,用一堆的術語解釋了永璋現在的身體狀況,乾隆淡淡的聲音裡透著寒意:「你再說一遍。」

    太醫情急之下雙手舉過頭頂,捧著脈案,意思也明白,您自己看吧。乾隆啪地一聲捏起脈案,匆匆翻了幾頁,紙張翻得嘩嘩響。

    「滾出去候著!」

    太醫巴不得聽到這一聲,再一叩首,連滾帶爬地跑了。

    鐘茗摒住呼吸:「永璋怕是傷心生母的緣故,不如皇上開導他幾句,心裡想通了,慢慢調養也不是那麼危險的。這事,不敢先驚動老佛爺,可又不是小事,須得先稟明皇上。」

    乾隆念及純皇貴妃的情份,又覺得永璋此番表現很好,兼之脈案就在眼前,對永璋的關切之心浮了上來。「左右無事,朕去看看他吧。」

    靈堂前,永璋對於乾隆是畏多於敬,伏在地上,不敢動作。

    乾隆看著永璋削瘦彎曲的背,再看著他頭上已有幾絲白髮,這個兒子,今年才二十五歲啊!蹉跎了十二年的光陰,正是大好青春。十二年的時間,他也懺悔得夠了,大阿哥已經死了十年了,大阿哥鬱鬱而終時,乾隆早已懊悔,現在永璋又是這般模樣。

  乾隆也傷感了起來:「起來吧,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了?」

    永璋咬著牙,搖搖晃晃地爬起來,已是頭暈眼花。小太監識機,搶上去扶起他,一站起來,乾隆又看到了他的臉色,與鐘茗一樣的吃驚了,更印證了脈方。指著身邊的位子讓永璋坐下,在純皇貴妃靈堂,乾隆的心也柔軟了起來,溫言撫慰了永璋幾句,又說起養生之法。

    永璋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不明白乾隆怎麼突然這麼慈祥了。茫然地向上首看去,皇帝身邊正坐著皇后,永璋又低下了頭。

    「給朕養好身子,好好當差,也好為朕分憂!」

  永璋最大的心結,就是被乾隆厭棄,有了乾隆這句話,真比什麼藥都管用。

    單聽到這句話,永璋的臉色就好看了許多,乾隆滿意地拍拍永璋的肩膀,離開了。

  鐘茗跟過去,走到門口又回頭:「太醫已經跟過來了,是你用慣了的,先請脈開方子吧,不要吝惜用藥。」又讓和嘉與永瑢多照看一點,這才離去。

    太醫抹抹汗,當醫生的,就怕病人不配合,以前三阿哥的脈象很糟糕,也不配合治病,太醫有天大的本事,也禁不住他自己想不開。現在脈象仍然不大好,可卻透著一點生機,配上自己的醫術,看樣子是能多活一陣了。這回的差使好辦了。

    太醫診完脈,開好方子,永瑢又與他閒聊了幾句,問了事情的始末,賞了銀子,才放他走。

    兄妹三人商量了一回,覺得不管皇后此舉是因為母親生前的囑託,還是皇后要借此有什麼圖謀,都不是一件壞事。五阿哥為一隻籠中鳥漸失聖心,還有誰比十二阿哥更適合交好呢?

    五阿哥並不知道自己在兄弟姐妹心裡已經屬於『漸失聖心』了,他正為著小燕子出頭有望而欣喜若狂。他對令妃生了不滿,但並不妨礙他仍舊依靠著福爾康出謀劃策。

  這個皇子阿哥當得實在悲催,身邊沒有謀士扶持,底下沒有門人效忠,以前一有事整日裡就是爾康、爾泰、爾泰、爾康地尋人商量,現在只剩一個福爾康了。順風順水的時候還好,一出了事,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現培養是來不及了,只能繼續找福爾康。

    福爾康養傷期間,永琪就送了不少藥,偶有空閒,還要跑來看他。福爾康的傷好了大半,就藉口訪友謀差使跑出去串連了。聚會的地點就是會賓樓,會賓樓裡有蒙丹。福爾康與蒙丹兩人都帶著傷,頗有同病相憐之感。

  蒙丹見福爾康因為私放了他而受責,更是對福爾康推心置腹。不一時,永琪也得了消息趕過來。人都齊了,可以說正事了。蒙丹此時才有機會把自己與含香的愛情說出來感動大家,私奔七次未遂這樣的慘痛經歷都說了。

  把福爾康感動得幾乎要哭了,天下的皇帝爹、王爺爹都不是好人!居然不成全毛頭小子拐騙公主的美好願望!淨會拿著大義、規矩壓人,太沒有人性了!

    福爾康一瞬間就決定了要幫助這對苦命鴛鴦,當下他用感性的聲音對蒙丹說:「你先放心養傷,那個寶月樓,是我督建的,裡面的結構我很清楚,我和五阿哥會回去想辦法的,一定能讓你們聯繫上的。」

    永琪不吭聲,出了蒙丹的房間才抱怨:「爾康,你發昏了嗎?我們現在都自身難保了,你還要幫蒙丹?」

    「不是幫蒙丹,是在幫蒙丹的同時幫我們自己。」福爾康篤定地說,「你想想,我們現在除了香妃這一捷徑,還有別的辦法可行嗎?小燕子再關下去,她自己會先發瘋的!現在要看皇上的態度,皇上現在最寵愛的就是香妃!」

    永琪被小燕子三個字牽動了神經:「這些我都知道,但是,要怎麼聯繫上她?那是後宮啊,我們進不去的!」

    「不是有蒙丹嗎?讓蒙丹寫信,想辦法遞進去,讓香妃說太寂寞了,想讓人陪,紫薇和小燕子就是好人選嘛!這樣,她們兩個都能四處走動了,能進出寶月樓,以後傳遞資訊就方便多了。」

    「好!就算你說得都對,第一封信要怎麼送?寶月樓四下都是皇阿瑪、老佛爺的人,能幫我們嗎?」

    福爾康沉默了。

    不知道老天爺是太向著他們,還是想讓他們早點瘋狂然後直接滅亡,居然給福爾康送來了送第一封信的機會——額色尹!

  他正在拼命找蒙丹,撒網式的排查是不行了,動靜太大,終於讓他想出個法子來。命幾個人穿著回族的衣服,光明正大地上街,說是從回疆來找親戚的,把尋人活動合理化。因戰事停息,有不少回人遷到京城居住,後到的人找先來的親戚,理由正當又充足。

  會賓樓算是比較繁華的,開業當天又那麼熱鬧,蒙丹初到京城的時候,在會賓樓裡與小燕子大打一架,還有些人記得。

    額色尹的人就找到了會賓樓,估計蒙丹不會乖乖聽話,打鬥起來動靜太大,並不敢直接打上門綁人,暗地裡觀察了一陣,確定了是蒙丹才回報額色尹。

  額色尹就沒那麼客氣了,在清早酒樓客人極少的時候直撲會賓樓,一路找到蒙丹的房間。柳青、柳紅一看情勢不對,想攔額色尹,可額色尹與蒙丹是認識的,蒙丹也表明了要談一談的意願。兄妹兩個只能派人去找福爾康了。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對蒙丹是沒有用的。哪怕拿父母部族的生命前途來勸說,蒙丹仍舊不為所動。

  額色尹發狠了,冷笑道:「我是看在你父母的面子上才好言相勸,否則,你現在死了,難道會有人知道麼?含香會知道麼?你是私自上京的吧?你父母要是知道了,不可能放你出門的!」

    蒙丹臉色煞白:「你說了這麼多,到底要做什麼?」

    「寫信,讓含香老老實實在待在皇宮裡,你走!我向你保證,只要你安安靜靜地回到了回疆,和卓氏會再嫁一個女兒給你!」

    「含香只有一個,我只是愛她娶她,不是因為娶不到和卓氏的女兒而不忿的!」蒙丹的立場很堅定,也有自己的盤算,「信我會寫的,但是,我要先想一想。」

    「明天我會來,如果那時候還沒有一個滿意的答覆,我只能不顧情面了。」居然不稀罕和卓氏的女兒,你真是欠教訓。額色尹撂下狠話,帶著手下走了。

    福爾康最近很閒,一接到信就跑了出來。一聽之下,大喜過望:「正愁沒人送信呢!我們研究一下信要怎麼寫。」

  當下把自己的計畫和要求說了出來。

    蒙丹眼睛一亮:「我和含香之間有一些暗語的。」有點得意,「我們第一次私奔被發現之後,阿裡和卓就防範得很嚴,但是,後來六次我們還能接上頭、跑出去,就是因為有暗語可以私下聯絡的!」

    福爾康不由得催促蒙丹快點寫信:「夜長夢多,早些送到早好!」

  ※

    「噗——」鐘茗嘴裡的一口茶全噴了出來,「什麼?皇上把小燕子放了出來?還讓她到寶月樓去給香妃解悶?」

    容嬤嬤連忙上前給她擦掉水漬:「奴婢也納悶啊,香妃娘娘到底有什麼法術,能讓皇上言聽計從的,明明皇上先頭厭極了那個小燕子的。」

    「算了,去稟老佛爺吧,這事,咱們是擰不過皇上的。」鐘茗搖頭。

  在還二裡頭,香妃就是個大Bug,乾隆遇到了她,什麼白癡事都能做得出來,挨了刀子都能替她瞞著了,都不會動用一下皇帝的疑心與暴虐,擔心一下自己的生命安全了,區區一個會影響到兒子的小燕子又算得了什麼?



092格格哭得好

    老佛爺重重地撚著手裡的念珠,四下裡鴉雀無聲,慈甯宮的空氣冷凝到了極點。

  老佛爺對鐘茗道:「我算是明白你當初為什麼要順著永琪了,兒子自己要犯糊塗,做額娘的又能有什麼法子呢!吹不得打不得!」

    「傳令下去,小燕子只能從神武門出入,不許她穿過後宮從西華門去往西內!還有,讓宮裡的人都避著她點!別跟著學壞了!」

    慈甯宮侍監首領答應一聲,又重複了一回,見老佛爺點頭了,這才躬身退下傳旨。鐘茗看老佛爺這個樣子,就把另一件事給咽了下去——香妃也是妃子,位份比純皇貴妃低,也該致奠的。現在說這件事,那是給老佛爺添堵,給香妃穿小鞋了。

    「小燕子能出門了,永琪那裡——」

    「哼!」老佛爺不高興了,「純皇貴妃的事情一過,我就指兩個丫頭給他!人我都選好了!我就不信了,永琪真是個傻子!小燕子愛跟香妃混在一處就讓她們混!」

  大不了一鍋端了!這個香妃妖蛾子還真是多,已經把皇上迷得暈頭轉向了,居然連小燕子都能聽她的話給放出來只為解悶,老佛爺開始不能容忍香妃的放肆了。由著她這麼弄下去,並不比令妃好多少,留下她也沒什麼積極意義了。

    永琪還真就傻了,小燕子被關了這些日子,看著瘦了不少,讓永琪分外心疼。永琪跟在小燕子身邊蹭前擦後了許久,才發現人家小燕子壓根就是好了瘡疤忘了疼,一旦能出門,高興得什麼都忘了!

  小燕子一心向著令妃,起初還不樂意去寶月樓給那個『搶了令妃娘娘的皇阿瑪』的香妃先賠禮再賠笑,但是因為是香妃有話,才能出門,也勉強應了。

  香妃見了小燕子,壓抑下了激動,當著乾隆的面,表現出十分好奇小燕子『勇敢』的樣子,小燕子一直不搭理乾隆,聽到香妃稱讚她,來了精神,連說帶比劃,嘰嘰喳喳。

  直到乾隆聽不下去了,看看香妃還是一副很覺新奇的樣子,才無奈地離去,香妃才對小燕子說了小秘密。小燕子聽說是永琪想法子營救她出來的,感動得一塌糊塗,『愛』可真是個好東西,小燕子感動之餘便與香妃、蒙丹結成了攻守同盟。

    小燕子的到來,果然讓香妃快活了許多,乾隆對她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老佛爺的旨意,又給了小燕子出宮的機會,出了北面的神武門就是宮外了,她就是在北京城裡晃一圈,再到寶月樓去,只要安排得當——比如收買駕車人員,小燕子出門一向不帶隨從,只要拿捏住了駕車的人就行——也不會被發現。

    香妃與蒙丹的通信就這樣通過小燕子持續著,福爾康急著把紫薇也給弄出來,好跟永琪這一對湊一桌打牌。

    紫薇也確實到了寶月樓一次:「香妃娘娘,您真是好人,還想著看我會不會太孤獨寂寞,」感動得一塌糊塗,淚眼朦朧,「您是那麼的心地善良啊!我真是無地自容,我、我還在給我娘守孝,真的不能過來載歌載舞,嗚嗚~最好還要在佛前抄經誦佛,給我娘祈福的,嗚嗚~香妃娘娘,您能原諒我以後不能來看您麼?嗚嗚~」

    紫薇哭得梨花帶雨,含香傻了,小燕子呆了。

  紫薇還在一邊抽泣一邊道歉:「嗚嗚~對不起~你從那麼遠的地方來,一定很寂寞,很想讓人陪的,我,嗝,我……我會求菩薩保佑你的!」

  金鎖上前給紫薇擦眼淚:「格格,你別這樣啊,香妃娘娘那麼大度善良,一定會理解你的,對不對?」

    香妃還能說什麼?只有大度善良去了:「你不要傷心了,我怎麼能不理解你呢?」

  小燕子跳起來想說什麼,也被香妃給攔下了。

    出了寶月樓,車上,紫薇抹了一把臉:「總算是逃出來了。」

    金鎖噗哧一笑:「格格,就數這回哭得好!該死的小燕子,居然騙格格上了她的車!」

    這回出門,是得了乾隆的話的,要紫薇與小燕子一起拜會一下香妃,香妃經過冊封,也是紫薇的母妃之一,當然不能不作理會。

  紫薇有自己的車,卻被小燕子蠻力硬拉到她的車上,打開車門塞了進去,福爾康和永琪居然都在!福爾康上來就想抓著紫薇的手訴衷腸,要不是永琪提醒,他都想不到要說香妃的事情。

    紫薇放下帕子,表情有點冷:「金鎖,剛才出了神武門,小燕子和福爾康都說了什麼?」

    金鎖的笑容不見了,臉色難看到了十二分:「那個福爾康,居然讓格格跳出父女的身份來看香妃的事情!還有那個小燕子,居然說格格怎麼,當了格格就只想著維持自己的身份,看不到別人的傷心!她搶了你的身份的時候,怎麼不想你的傷心了?格格她當著,還想拿錢來抹平你心裡的傷痛!不守規矩,眼看著宮裡容不下她了,才要說『還』,誰用她『還』啊?她早存了與格格『鬥』的心思了,不對她俯首貼耳,就是要跟她『鬥』!格格怎麼用親自跟她『鬥』?她也配?!」

    「想不到他們如此大膽,小燕子為了令妃的地位、香妃的『愛情』,更是連皇阿瑪都要背叛,這太可怕了!皇阿瑪對她還不夠仁慈嗎?」紫薇也氣極,「還有福爾康,他明明知道那是錯的,還要我說服自己把黑的說成是白的,然後去做!明明知道那是我的皇阿瑪,還讓我放棄『犯罪感』去背叛他!在他眼裡,除了真情就沒有別的了嗎?我所期盼的親情,在他眼裡是一文不值嗎?太可怕了!」

    聽到福爾康義正言辭地說要幫助香妃的時候,紫薇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啪啦一聲,碎了,越看福爾康越像是場荒唐夢裡出現的人,現在夢該醒了。

  福爾康那樣對不起皇阿瑪,紫薇對於跟他掰了,已經沒一點心理負擔了。無義不忠又無能之人,紫薇不敢相信福爾康是可靠的,無法認為他的感情是真誠的。

    金鎖也發狠:「他就不是好人!說是愛格格,做的事情都是害格格!早先他要是戳穿小燕子,格格也不用流那麼多的淚,還要被福家小看。一面想討好五阿哥他們、保住令妃,一面又想留著格格陪他談情說愛還不給名份。」

    「金鎖,今天的事情,不可以說出去的!」紫薇嚴肅地叮囑,「這是陰私之事,而且,告密這種行為對於我們來說,不可以做!他們要做的事情,我們躲都來不及,怎麼能讓皇阿瑪覺得跟我們有關係呢?」

    「格格,你放心,我明白的!隨他們鬧吧,反正咱們不用再去寶月樓了,回頭再跟老佛爺、皇后娘娘說您要守孝,就是皇上,也不能攔著您做孝女的。小燕子他們是自己尋死,出了事,格格只管一口咬定不知情,反正您不打算再與他們接觸的,誰也賴不到你頭上!」

    「我都能想通的事情,為什麼五阿哥要由著小燕子?」

    「他連親妹妹都能不要了,哪會在乎這些?」金鎖眼裡只有一個紫薇,別的人,她懶得理。

    紫薇默,對永琪她已經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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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薇在出發前就跟老佛爺、鐘茗報備過了,並且表示出了不想迷戀繁華熱鬧的意思。回來又重申了立場,老佛爺對紫薇不免高看了一眼,慈祥地道:「果然是個有孝心的,桂嬤嬤,我仿佛記得前天底下貢上雪緞來的?去尋一匹給紫薇裁衣裳,顏色雖然素了點,可她如今穿著正相宜。」

    紫薇行禮謝恩,心裡算是琢磨透了,在這宮裡,你守規矩了,至少老佛爺、皇后是會喜歡你的,你不守規矩給人添堵了,人家也不是活該要忍著的。

    「好了,去見過你皇額娘就回房休息吧。」老佛爺覺得紫薇還是可造之材,不免又多囑咐了一句。

    紫薇帶著金鎖向老佛爺告退,往坤甯宮去了。

    到了坤甯宮,就覺得一團喜氣、人人帶笑,素蛾笑道:「薇格格來了!真是好巧!和甯公主府上剛剛來人報喜,富察家添了一位小公爺,奴婢給格格道喜,格格要做姨母啦!」

    紫薇知道和甯公主懷有身孕,低頭一算,產期正是附近,也笑:「那可要給皇額娘、蘭姐姐道喜才對。」

    鐘茗笑道:「這又不是誰一個人的喜事,一起樂呵罷了。」命給紫薇設座,「我怎麼瞧著你神色不對,發生了什麼事了麼?」

    紫薇又把跟老佛爺說過的話再說了一遍,鐘茗一挑眉,紫薇不跟香妃混了?那敢情好,她要是再昏了頭,自己也要擔一點干係的。

  「不去也罷,隔得那麼遠,你身子又弱,一個姑娘家來回跑,也不像話。不說這些了,來看看給你小外甥備的東西。」又趁機跟紫薇分說一下,給小孩子送什麼東西合適,洗三要如何、以後的百日、周歲又要如何處理。

    紫薇擺脫了心裡的枷鎖,又從香妃那裡脫身出來,整個人都輕鬆了,認真地聽著記著:「皇額娘,女兒以前也備了一點東西的,但是聽您這麼一說,還有不足之處,待回去重新清點一下,然後送去蘭姐姐那裡,這樣可好?」

    「就這麼辦吧。」

    紫薇又陪鐘茗說了幾句話,就抽身回去準備禮物了。

    ————————————————————————————————

    乾隆又抱上了外孫,也挺高興,這個外孫還是姓富察的,就更高興了,當下給新生兒賜名惠佳,命內務府選好了乳母去侍候。

  洗三的日子,自是隆重,諸公主、福晉、命婦齊聚,清點一下到場人員的爵位、品級,這才看出富察家勢大來。宮裡也傳出諸多賞賜來,公爵府一時花團錦簇熱鬧非凡。

    有人喜自然有人愁,額色尹快急瘋了——蒙丹不見了蹤影!

  當日蒙丹乖乖地寫了信,當然是用回文寫的,額色尹檢查過之後沒發現有什麼問題,就讓妻子進宮遞給了香妃。香妃看完了信,也安靜了。額色尹再要找蒙丹把他送回老家的時候,發現會賓樓裡沒了這個人。

  柳青、柳紅當然不肯認帳:「我們是開酒樓的,不是開牢房的,客人愛走就走愛留就留,只要付夠了房錢飯錢,我們怎麼能管得著?」

    實際上,蒙丹此時正在會賓樓的後院裡貓著。他剃了頭,換上了滿人衣服,一眼看去,就是個再正常不過的滿人,額色尹派出尋找的人,只顧著看有沒有人穿著回人服飾,哪裡知道含香在宮裡死死著抱著回族的衣裳不撒手的時候,她家蒙丹已經在外面把頭髮都剃了呢?

    額色尹在家裡暴跳如雷,在外面還要裝作沒事人一般,心中苦悶可想而知了。最近的消息是,皇帝非常寵愛香妃,回、滿的珍寶流水一般地賜往寶月樓,這本來是件好事。可蒙丹失蹤了,往回疆的路上也沒見到他的身影,萬一這個節骨眼上蒙丹鬧出點什麼來,皇帝在興頭上被沷一盆涼水,後果不堪設想!

    作為一個在風雨裡打滾了這麼多年的人,額色尹不敢把希望寄託在蒙丹突然開竅,或者失望得自行了斷上面,在回疆蒙丹已經鬧過太多的事了,不親自把他綁了,額色尹就不放心。

    正在發愁間,額色尹的另一個侄子圖爾都帶著家眷來到了京城。叔侄倆一商量,覺得蒙丹最後出現的地點是會賓樓,那裡還是要盯一下,萬一再有線索呢,現在也是病急亂投醫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02:22 PM


093衝動是魔鬼

    叔父兄長在外面發急,含香在宮裡,對著乾隆不斷賞賜的珍寶,並沒有被感動,只是覺得乾隆既然對自己如此之好,連小燕子都原諒了,如果再相處一段時間,必定能被自己與蒙丹的真情所打動。求一求他,放了自己也未可知。

    乾隆不知道他正一心一意寵愛的含香打的是這個主意,還覺得含香最近對他的態度有一點軟和的跡象了,勝利就在眼前。看來,小燕子也不是一無是處的,至少能博香妃一樂。

    老佛爺卻不這麼認為:「那個香妃實在無禮,居然都沒有過來請過安!還跟小燕子混在一起,真是不長進!皇帝,你是怎麼搞的?那個小燕子,我們不是已經有定論了麼?現在孩子們都已經剃髮除服了,我這就往景陽宮裡指兩個丫頭。那個小燕子,趁早把她弄走!就算永琪埋怨,也沒法了,我就不信了,沒了她,永琪就不過日子了!」

    乾隆陪笑道:「香妃從那麼遠的地方到宮裡,難免寂寞,有小燕子解悶也是好的。至於請安,兒子這就去提醒她。永琪那裡,還是皇額娘的法子好,這就指了人去吧。」

    「哼!」老佛爺一擰臉,連連擺手,「你也出去吧,我看著你就來氣!」

    乾隆尷尬地退出了慈甯宮,去寶月樓提醒香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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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香想著把乾隆哄得高興了好放她走,這樣就不用冒險了,為此,她否決了福爾康那個私逃的計畫。

  福爾康不作聲了,上次見了紫薇一面,紫薇並不熱情,這讓他很沮喪,連帶的對香妃的事情也不那麼上心了:「那就讓她試試吧,我看不太可能。」

    蒙丹卻是急不可耐:「含香現在的處境很危險,皇帝不是不要她,而是想要她,她在玩火!我倒覺得那個『偷』人的計畫很可行,五阿哥、爾康,你們還是幫忙把她偷出來吧!」

    小燕子覺得這一計畫刺激極了,一個勁地叫好:「蒙丹說得對,這樣做才痛快啊!」

    她這麼積極,也是先前在漱芳齋裡被憋壞了,一得自由就想加倍地鬧騰,頗有一種過了今天就沒明天的感覺。還有一個原因是永琪的勸說。

    永琪不滿於小燕子仍舊維護令妃,但也找不到一個合理的說辭,跟她直說了,下一刻她就能打上令妃的門去,事情就鬧大了,只能舉例子:「你看,上次一鬧,令妃娘娘都被禁足了,令妃娘娘自己能夠照顧自己的。」你就不要添亂的。

    福爾康補充:「你有精神多關心一下含香嘛,這才是最要緊的。」他也不希望小燕子再幫倒忙了。

    小燕子一根筋,同意了,從此對於香妃的一切格外上心,聽過有這麼個痛快的法子,當然一力支持。

    「這都要含香配合的,她不同意,我們也沒有辦法的!」永琪這麼說,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他現在不待見令妃了,可是小燕子還沒娶到手,還要有個能說話的人。

  香妃是個好人選,如果香妃走了,誰來幫他?令妃麼?所以,永琪也想拖一拖,如果乾隆能同意放香妃離開,那也就能同意他跟小燕子的事。不同意,再讓小燕子求香妃說好話。

    ————————————————————————————————

    乾隆雖然抽了一點,還沒抽到底,對於香妃的感動於小燕子和永琪的奇緣,他仍然持保留意見。反倒是景陽宮當晚就收到了老佛爺派送的兩個大紅包——宮女兩名,都是內務府世家的姑娘,長相清秀、人又懂事,一嬌憨一活潑,都是十六歲,身量高些的姓董,眼睛靈動仿佛會說話,身材纖巧的姓趙,圓圓的臉上兩個小酒窩若隱若現。

  跟著慈甯宮的太監到了景陽宮,見了永琪先盈盈下拜,禮數絲毫不錯,聲音清甜,永琪對著她們倆,連脾氣都不好發。

    慈甯宮太監傳話極有水準,把老佛爺的原話複述得一字不錯:「你接待阿裡和卓的差使辦得不錯,外面的事情自有你皇阿瑪賞你,家裡的事,我當然要看顧一二。先前不合適,現在剃頭除服了,你身邊又沒什麼可心的人,這兩個丫頭我瞧著好,你就留下罷!」

    老佛爺還非常貼心地給永琪房裡的三個女人定了名份——『格格』。永琪傻眼了,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小燕子的『還珠格格』是沒定級的!

  完了,得趕快求皇阿瑪給小燕子一個名份,這事求人不如求己,不是挑小燕子的規矩、文化不過關嗎?永琪下決心給小燕子魔鬼訓練。

    剛下定決心還沒執行,宮裡又雞飛狗跳了一場。

    起因就是香妃請安。香妃既然想哄得乾隆開心,當然同意去給老佛爺請安。宮妃給老佛爺請安都是趕早的,含香從寶月樓趕到慈甯宮的時候已經晚了,大家都散了。

  遲了也還罷了,要命的是她還穿著回人的衣裳。老佛爺一看她的衣服就上火,冊封的時候就為這衣裳慪氣,後來含香是穿著正式的妃的朝服受封的,老佛爺以為她已經妥協了,沒想到她現在還一身回人衣裳!

  老佛爺自然要求香妃換上這宮裡的正常服色。含香誓死不換,被老佛爺派人押回寶月樓換衣服,最後鬧了一場跳樓。故而無人見識到這場鬧劇。

  茗聽了容嬤嬤繪聲繪色的描述嘴角直抽抽,我怎麼記得你爬牆跟蒙丹跑路的時候,漢人的衣裳都穿上了的?

    雖然乾隆保下了香妃,讓她繼續享受特別待遇,可老佛爺更生氣了,堂堂太后,連個妃子都奈何不得,一向孝順的乾隆,居然無視自己的命令,難道我的要求過分了嗎?

  人都嫁過來了,規矩卻不要守麼?要說大局,蒙古不比回部更重要麼?我就沒見著豫妃穿著蒙古袍在宮裡晃蕩!皇帝居然昏了頭地護著她!老佛爺心裡已經把香妃劃入了妲己一流。

    小燕子為了護著含香,把桂嬤嬤等打了的消息,讓老佛爺震怒,一聲冷笑:「她哪裡有個格格的樣子?永琪房裡的三個格格比她好得多啦!」

  嬤嬤們故意把這話漏給小燕子聽,小燕子怎麼受得了這個?衝到景陽宮一看,果然,三個女人都在,小桂子一一介紹,真是三個格格,小燕子氣得胃疼,砸了永琪的書房,然後跑到漱芳齋打了個包袱,藉口去陪香妃,從神武門走了!

    等永琪回到景陽宮看到一書房的慘狀,書房雪白的牆上兩排斗大的字墨水淋漓——我走了!你有三個格格了,別來找我!

  跑去漱芳齋發現小燕子不見了的時候,宮門都下鑰了。好不容易熬到天明,使人往寶月樓去一問,不在。再去會賓樓,也不在。永琪才覺得事情不好了。

    胡氏在永琪身邊最久,知道永琪對小燕子的心,當下跪地請罪:「要是沒有奴才們就好了,還珠格格一進門,奴才們就該躲開的……」

    董氏心思靈透:「爺,都是奴才們不好,爺快想法子尋還珠格格回來吧!」趙氏也哭道:「爺,格格脾氣急,您找到了她,跟她好好說,把奴才們都打發了也無所謂。」

    永琪躁得滿頭包:「都起來!」他跑去找乾隆要人要兵,打算滿城搜小燕子去。

    乾隆正在為老娘和小老婆不和犯愁,沒功夫理他,念在小燕子保護了香妃的份上沒有發作,指點道:「滿城找?名聲還要不要了?皇家能要這樣的兒媳婦麼?派人悄悄地去吧。」說完,又在琢磨著怎麼樣才能補償含香所受的驚嚇去了。

    小燕子只留下兩句話,常去的地方都不見人影,永琪覺得問題嚴重了。永琪現在只想儘早找到小燕子,在他看來,早一刻找到,才能早一刻安心。名聲什麼的,人都沒了,名聲還有什麼用?

    跺跺腳,跑到慈甯宮去求情,希望老佛爺能同意他的要求,幫他去說服乾隆,給他人手。正趕上老佛爺在召見遞牌子請安的福晉、命婦,皇后、舒貴妃都在旁一起說話。

  明年就是秀女大閱的年份了,黃帶子、紅帶子家裡有兒子要成親的,希望能指個好兒媳婦,家裡有女兒待選的,希望女兒有個好歸宿。

  皇上眼裡只有一個香妃,女兒進宮未必有好果子吃,可是還有那麼多的皇子、宗室,能指個福晉、側福晉,也是好的。

  也有兩家看對眼,想做兒女親家,覺得兩家的面子合起來還能頂用的,手拉手過來求恩典的。都怕報名報得晚了,自己所求已經有了定論,有頭有臉的人都提前半年過來預訂。

    老佛爺正笑瞇瞇地看著江西巡撫鄂弼之女西林覺羅氏,越看越覺得滿意,雖然年輕,可通身的氣派正合心意,行止應對也很得體,正要再誇讚兩句。

  守門太監拉長了聲音一句:「五阿哥到——」還沒喊完,永琪已經闖了進來。

  滿屋的命婦驚得都站了起來,其中有些人是帶著女兒來送給老佛爺瞧的!慌忙往兩邊避讓,年輕一些的宮妃也都起身退到簾子後頭。受的驚嚇都不小,不明白這麼個阿哥怎麼就這樣急迫地闖了過來,難道發生了什麼要緊的事情不成?

    老佛爺正欲喝問,永琪先開口了:「老佛爺,求您救救小燕子吧!她已經被您賜給我的兩個『格格』氣得離宮出走了,我知道,您對她有諸多的不滿,可她本就不是一個『格格』,您不能用『格格』的要求來要求她啊!都是因為這樣的要求,才把她給逼走的!但是,她在我的心目裡,是完美無瑕的!今天,想娶小燕子為妻的,是我。如果老佛爺不能夠放寬對她的要求,那麼,請廢掉她『格格』的身份、讓她去做一個普通的老百姓!免得她一天到晚,被這些她學不會的功課壓垮!至於我,只好跟她一起做個平民!『阿哥』的身份,我也不要了!」

    慈甯宮裡的抽氣聲此起彼服。

    在眾命婦看來,五阿哥沒有嫡福晉,人長得周正,聽說皇帝還對他頗有期待,沒想到他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天啊,誰家女兒指給了他,還不得一邊守活寡,一邊被那個還珠格格欺負啊?!

  這裡面,鄂弼之妻的臉色最差,她的女兒西林覺羅氏小臉煞白,死死地揪著帕子咬住了下唇。

    鐘茗的目光掃過諸人,心說,永琪,你要倒楣了。

  衝動是魔鬼,西林覺羅家,絕對不好惹啊!本來還能摁下來的事,你一鬧,就算老佛爺和乾隆為了給西林覺羅家一個說法,你就得挨一頓!你還身上的麻煩不夠多的麼?



094不好惹的人

    永琪根本沒功夫注意四周的情況,一個勁地叩頭流淚:「老佛爺,只要您幫我把小燕子找到,我什麼都不計較了!不做阿哥也好,不住宮裡也行,我只求找到小燕子!」

    老佛爺氣極:「你這說的什麼話?!」你知不知道皇帝為你選的嫡福晉正在這裡啊?「你為了一個野丫頭,居然都不要父母、不要我了嗎?」西林覺羅氏,多好的孩子啊!

    永琪抬起頭:「老佛爺,我怎麼會不要您、不要皇阿瑪了呢?是您不接受小燕子,我才出此下策的啊!只要您接受了小燕子,我們也不會走,我們還是一家人啊!」

    老佛爺乾脆扶著額角裝暈了,再讓永琪說下去,皇家的面子就全沒了。慈甯宮裡亂作一團,晴兒扶著老佛爺給她順氣,又讓取薄荷油來給老佛爺揉太陽穴。

    鐘茗出來主持局面:「快去傳太醫!」

  看著永琪還跪在地上,又命把永琪押到一邊聽候發落,再好言安撫遣散命婦、福晉,還要暗示她們出去之後不許亂傳,看著命婦、福晉們臉色詭異地出去了,才命人去給乾隆送信。

    乾隆得到消息趕來的時候,周身都帶著怒氣,一腳踹倒了永琪:「畜牲!滾到一邊跪著去!」

  老佛爺從眼縫裡看到乾隆這個樣子,心下大安。她真的被氣著了,前幾年聽到那個假貝勒說母親接受喜歡的人,他就繼續當孝子的時候,還當看戲似的歎兩句,現在輪到自己頭上了,老佛爺才真正體會到箇中滋味!

    合著永琪的是高標準就是小燕子,管你是不是骨肉至親,都是違逆者死啊?!

    永琪都跟那個假貝勒說了同樣的話了,看來是不肯回頭了,老佛爺一哆嗦,這個孫子得下狠手了。正在此時,底下又有來報,景陽宮使人至內務府『報修』,要重修永琪的書房。

    這事不是永琪的主意,他現在沒心情關心這些。是董氏與趙氏找到了胡氏:「姐姐跟在爺身邊最久,還是您拿個主意吧,這書房,牆上的字——總不能就這麼擺著……」

  就算有規矩不讓識字,景陽宮裡也不是只有永琪一個人有文化的,找人來一念,三個人都知道事情不好了。白粉牆上兩行黑字,門打破了,正掛在框上苟延殘喘,傢俱器物古董字畫砸得亂七八糟,留著那就是證據!

  胡氏只能請來景陽宮的總管太監,太監也為難:「三位格格,爺要是出宮開府了,自家招人來粉飾一下就行了。可現在是在宮裡,什麼器具、材料都沒有,修房子也要上報的……」

    上報就要洩漏出去,不上報,就是留著活生生的證據。四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決定刷牆,刷了,是有風險,可總比留著活證據強。

  董氏、趙氏是內務府世家,知道其中厲害,決定先讓人把牆上的字跡給刮了,再上報。就算想刮,宮裡也沒有趁手的工具,小燕子寫字又極用力,墨水滲入牆面很深。刮了半天,近看是刮花了,遠看,還能分辨得出字跡來。也只能這樣了,報上去吧。

    書房為什麼要動工程?這下,老佛爺徹底噎住了,乾隆也不敢置信,小燕子儼然一個潑婦,永琪還要找她?永琪到底哪根筋不對了?他還有理智麼?他,還能擔當大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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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琪沒有求到人手,反而被勒令反省,心中焦慮不安。

  更焦慮的是蒙丹和含香,蒙丹這邊許久沒有接到永琪傳來的消息了,小燕子也好幾天沒來給含香傳遞消息,兩人都是心如油煎。

  然而最愁雲慘澹的還是鄂弼這裡,西林覺羅氏明年應選,老佛爺三番五次召見,意思挺明白的了,永琪鬧了這麼一齣,怎能讓西林覺羅氏不心驚?因西林覺羅氏的父親鄂弼尚在江西巡撫的任上,西林覺羅太太只得急急惶惶的邀來在京的夫族眾人,聚在一起想對策。

    「不知道是哪裡來的狐媚子,忽地就出現了,忽地就迷惑了五阿哥。」西林覺羅夫人越想越慪,這回就算女兒逃過一劫,自家也要被人看笑話了。

    鄂弼之兄鄂容安的遺孀另有看法:「這個還珠格格不是不見蹤影了麼?正好讓五阿哥死心,我就不信五阿哥能一直念著她!」

    「大嫂,你是沒看見,五阿哥求老佛爺時候的樣子,簡直像丟了魂!孩子就算有個嫡福晉的名頭,前程也未可知,我寧可撂了牌子,自行聘嫁!」

    「有這種事?不是一直說五阿哥有分寸又孝順的麼?怎麼突然變成這個樣子了?」鄂容安夫人知道小叔子一家對女兒婚事的期盼,此時能讓弟妹說出這樣的話,五阿哥所為真是不能讓人接受了,「說句犯忌諱的話,五阿哥當眾鬧了這麼一齣,怕是沒有什麼好前程了,侄女兒的事,越早作打算越好!等下了旨就來不及了,咱們就只能認命了,現在還是先走宮裡的門路吧。」

    最後議定的結果,是讓夫人去拜訪烏拉那拉家,求那拉夫人進宮說項。那拉夫人見求到了自己門上,心裡得意。然事關重大,也不敢冒然應下,只說幫忙探探口風。與那爾布一商量,等到西林覺羅太太再次上門,才面露難色地答應進宮說說。

    遞了牌子,得了准許,那拉夫人穿上心中得意的民公夫人的服色,佩上宮中賜下的珊瑚朝珠,先給老佛爺請過安,才往坤甯宮說話。

    那拉夫人道:「娘娘,公爺說,西林覺羅氏頗有聖恩,五阿哥嫡福晉若出自此門,五阿哥份量必會大增,您看……」

    鐘茗聽了那拉夫人的話,並沒有答應下來:「這是皇上定下的,上回大挑的時候就有這意思了,因他們家女兒年紀不夠,才推到明年的。還有,到底是他們家自個兒不願意呢?還是阿瑪讓額娘來說項的?」

    「都有。」那拉夫人答得乾脆,「西林覺羅家不好惹,鄂弼自己不說,他的幾個兄弟也都能幹,真跟五阿哥結了親,必是個大麻煩,好不容易求到娘娘頭上,不賣個人情,日後還不得連娘娘一塊兒恨上麼?」說完了,又八卦,「五阿哥真是被迷了心智麼?尋常大家公子都不會這麼說話的。」

    「額娘!」鐘茗的語氣重了一點,「這些事情不可亂傳!讓老佛爺或者皇上知道了,可是了不得!」

    那拉夫人吃了一嚇:「娘娘說哪裡話?這是不用傳都知道的事情,當時在場的人那麼多,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您不記得當時有多少人在了場了麼?」

  當時她也在場,烏拉那拉家也稱得上是大族,這回也有兩個姑娘是待選的,自家也有子侄要成親,選秀的時候當然會多加關注。

    「額娘回去跟他們家說,事情是皇上定下的,原是為了抬舉他們家,除非皇上或者老佛爺改主意,他們只能準備好嫁妝了。」

    「啊?」

    「五阿哥迷上了小燕子,前天的事情鬧得那麼大,就算娶了個好福晉,還有什麼威脅?西林覺羅家那裡,越是不情願,讓人知道了,他們的處境就越不好。」

    「就算五阿哥沒前途了,娘娘總要讓皇上看到十二阿哥的好處才行啊!只要皇上看到了十二阿哥,事情就成了一半了。」那拉夫人的語氣熱切了起來,「五阿哥至今無嗣,這就是個大毛病,三阿哥最年長,也是沒有兒子的,他還——」

    「額娘!」鐘茗喝止了那拉夫人的話,「這不是你能談論的!」吁了一口氣,「現在正是關鍵的時候,更要小心,萬不可被拿捏了錯處,否則就是前功盡棄了!」

  至少娘家母親有點驕傲了,驕兵必敗呀,容嬤嬤要再跑一趟公爵府了。

    「五阿哥失了聖心,餘下的阿哥還有誰是出挑的?還有什麼好擔心的麼?」那拉夫人不解。

    只要乾隆還活著,我就不能放心。鐘茗默默地說,他還能活三十多年啊!誰知道這三十多年裡會發生什麼事呢?

    「額娘,還是照咱們先前說的,咱們先不要動,你就只管傳話,你看,咱們不動,自有人到皇上、老佛爺跟前找死。至於永璂——」鐘茗也不知道要怎麼樣教出一個皇帝來。

    那拉夫人不明白鐘茗這是什麼意思,看她一臉凝重,只能應下了。又為今年那拉家的兩個秀女求恩典,中心意思也很明白——不求有太好的出身,只想求為正室,實在難辦,撂牌子自行聘嫁也成。

    這倒不是難事,鐘茗痛快地答應了。

    西林覺羅家聽了這一噩耗,一門愁雲慘澹。本來是個皇后預備役的,現在怕要當個糊塗蟲皇子的嫡福晉,天上地下,落差太大。就算認命了給女兒備嫁了,五阿哥那個樣子,嫁過去這日子能好過麼?

  就算西林覺羅家不顧女兒死活,只要個尊貴的身份,想給五阿哥撐腰,無奈五阿哥自己不爭氣,他們有力也使不上啊。為了上不了檯面的女人忤逆長輩的糊塗蛋,能扶得起來麼?皇帝又不是傻子!

    西林覺羅家覺得,五阿哥與所謂還珠格格的事情一齣,這輩子就與大位無望了。甭管最後還珠格格到底能不能進了景陽宮的門,是做正妻還是側室,光憑五阿哥為女人不要命的表現,他就沒戲。

  自家女兒當然不能嫁他!不為求富貴,只為孩子好,都不能跟景陽宮攪一塊,西林覺羅家好歹還有一爭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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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拉夫人跪安之後,鐘茗開始思索難題——教出一個符合現任皇帝標準的下任皇帝來。讓鐘茗這個半路出家的『皇后』來教,難度未免太大,就算是那拉皇后本尊,恐怕也是教不好的,有歷史為證= =!

  交給上書房?那裡教出過相信一個雞蛋值一兩銀子的皇帝,這種地方能指望嗎?鐘茗陰暗地猜測這個皇帝說不定以為N多的條約,不過是賠出了一堆的雞蛋出去。

    鐘茗苦惱於永璂的教育,對於永琪倒沒那麼上心了。

    一有事就跟福家人商議,除了福家,再沒有其他的班底了。就算是裝著與世無爭的四爺,還要養一個戴鐸、拉攏一個隆科多、納了年羹堯的妹子呢。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廉親王能串起滿朝文武舉薦他做太子,勢力讓康熙都心驚,永琪呢?只有一個福家,福家又沒啥根基。乾隆一抽板子,永琪福家,全得掉水裡,還沒人願意撈他們。

    永琪最後的希望,是在西林覺羅家,他們家要是鐵了心不幹,永琪就徹底玩完了。西林覺羅家不幹的可能性還特別高,人家還沒上賊船,不存在必須走下去的要求。

    果然,西林覺羅家被逼得無法,終於下定決心出損招,鄂弼正在江西巡撫任上,不能回京,便由鄂弼之弟鄂甯出馬。

  瞅著永琪得空的時候跑出去尋小燕子的時候,閃身站在永琪跟前,笑邀永琪去附近茶樓坐一坐,永琪正有急事,根本不想跟鄂寧耗時間。鄂寧瞇了一下眼睛,旋即笑著暗示了侄女兒即將指婚的消息。

  永琪最聽不得這個,冷下了臉來,要告辭繼續找人。鄂寧忍著氣,問永琪是不是去找小燕子的,然後用帶著點長輩的語氣『提醒』永琪不要耽於美色,云云。

    永琪找不著小燕子,正在著急上火,小燕子又是因為吃醋而出走的,怎麼能經得起鄂甯這等老狐狸擠兌?他搶先決定不要西林覺羅家的女兒了,當街就差點翻臉,硬聲硬氣地說自己只會娶小燕子,不要西林覺羅氏,讓鄂寧讓開,他還要繼續找人呢。

    鄂寧這回不再耽誤永琪的時間了,抽身回家與嫂子們一通氣,趕忙跑去乾隆跟前哭訴:「奴才在路上偶遇五阿哥,勸五阿哥行走毋要太過匆忙,行事當穩重符合身份,結果……五阿哥說奴才仗著奴才侄女兒要被指婚,居然在五爺面前擺譜……」

  呯呯地叩頭,「奴才家萬不敢有此奢望,乞皇上明年撂了奴才侄女兒的牌子吧!如果真是指了婚,奴才滿門真是要無地自容了。奴才家死忠國事,忠心可對日月,萬不敢恃寵而驕的!」

  一句話,奴才也是要臉的,為了主子丟臉,也不是丟在這種地方的。

    乾隆覺得事情嚴重,還想給雙方說和,就要傳永琪過來,小太監跑了出去又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皇、皇上,五阿哥不在景陽宮也不在毓慶宮,聽說——出宮尋人去了……」

    這就與鄂寧所言合上了,永琪對小燕子的感情,是乾隆一早就知道,也是一向所不能理解的,乾隆不用再問永琪就知道鄂寧所言不虛了。

    西林覺羅氏的祖父是雍正朝名臣、雍正留給兒子的顧命之臣,伯父鄂容安死於國難、叔父鄂實剛剛殉國不久,一家子對乾隆忠心耿耿命都搭上了,乾隆也不能太難為他們家。好言安撫了鄂寧一番,最後下了保證,絕對不會讓他們家難做人的。

  「指給誰,朕說了算,你們家的孩子,朕不會委屈了她的!」看鄂寧伏地抬頭,一臉的淚,乾隆道:「朕只是聽說你們家的家教好,有心從你們家挑個兒媳婦,沒說一定要給永琪的。」

    那就是六阿哥或者八阿哥了?都成!只要不是進景陽宮那個魔窟就好。鄂甯一抹臉,謝恩而出。留下乾隆原地咬牙,千挑萬選給你選了個什麼都好的媳婦,自己居然把人得罪了!這下好了,媳婦也甭要了!

    「再去景陽宮!守在那裡,五阿哥什麼時候回來,讓他什麼時候來見朕!告訴他,朕今天在養心殿坐等他回來!」

    永琪一回到景陽宮,就被養心殿的太監給截住送到乾隆面前。

  面對乾隆的責問,永琪硬是頂住了壓力:「皇阿瑪,兒臣心裡只有小燕子一個,什麼名門淑女,在我心裡都比不上小燕子!我不要別的女人做我的妻子,我的福晉只能是小燕子……」

    「啪!」乾隆的忍耐力終於崩破了防線,給了永琪一個響脆的耳光,「滾!」又補上一腳。

    乾隆壓下火,尋老佛爺與鐘茗來商量善後事宜。就算他不說,鄂弼夫人白天過來的一場哭訴,也夠讓她們知道某些事情的了。事實上,乾隆來的時候,婆媳兩個正在說這件事情呢。

    老佛爺臉上陰晴不定,對乾隆與鐘茗道:「還珠格格也是個福薄的,居然受不得大富貴,竟然病死了。」

    小燕子就算找著了,後路也給掐斷了。鐘茗平聲應道:「是。」

    「皇額娘,朕看現在最要緊的不是小燕子,而是西林覺羅家,怎麼說也是功臣之家,不能寒了臣子之心。」

    「西林覺羅家的那個孩子,指給永瑢吧。」老佛爺緩緩地道,「好歹也算是抹平了。」

    「皇帝,依我看不如給紫薇晉封。」老佛爺顯是想好了的,一字一句說得緩慢卻不停頓,「宮裡有正經格格,當然不會丟到外面去了。」老佛爺握著念珠的手捶到了寶座的扶手上,「皇帝?」

    「當然,朕的女兒在宮裡好好的,誰知道外頭哪來的冒牌貨?」

    「永琪那裡——」鐘茗用眼神詢問乾隆。

    乾隆的唇角有一絲冷笑:「小燕子能上得了檯面嗎?為了她居然喝斥大臣!他的腦子該醒醒了!」乾隆被無形中的子嗣壓力逼得久了,也耐不住了,皇帝不是當來受氣的。

    宮裡沒了一個不清不楚的格格,算不得什麼大事,更沒有大操大辦,不過是傳了條消息出去罷了。永琪知道了也只能暫時放下了,他如今分身乏術,在找小燕子和爭還珠格格沒死這兩件事情上,他選擇了前者。

    宮裡為紫薇晉封舉行了個較為隆重的儀式,因品級的限制,不可能越過公主的例,然而對於和碩格格來說,還是看得出宮中長輩的意向的。下嫁的公主們都趕去到賀,通過她們以及近日遞牌子請安的福晉、命婦無意間的閒談,上流社會的八卦又被移到了新格格的身上——皇上的滄海遺珠正名了。從此,宮裡多了個和碩和榮格格。

  紫薇的冊封之儀,永琪也到場了,仍是面色憔悴。紫薇又好氣又好笑,敢情永琪還真想娶了小燕子啊?就算是紫薇也知道,岳父家族對於皇子來說非常重要,比一比聖祖二阿哥與五阿哥的嫡福晉就知道了。

  話又說回來了,說不定永琪真是把愛情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呢!紫薇能理解愛情,只是不能理解永琪為什麼會愛上小燕子。想不通就不想了,接下來,她還要到各宮拜訪呢。

    往後的日子裡,乾隆不再對永琪的功課施壓,也不讓他參與朝政了,仿佛給他放了假一般。永琪還不自覺,當天捂著臉呆了一陣,隔日又跑去尋人,打算找到了小燕子,再一起向乾隆請罪。

    鐘茗一拍腦袋,得,永琪這事算是齊活了,都不用自己動手。永琪是個傻子,自己挖坑自己跳。當皇帝看重某個兒子的時候,絕不是寵著他、慣著他,而是努力壓榨他、鞭策他!當親生兒子的競爭對手主動把智商清零的時候,皇后這項工作,也不是很難做的啊!

    皇后的工作現在好做了一點,另一個人的工作就難了。

  額色尹正在哀歎這個年頭,當人家叔叔怎麼就這麼難?連日來,蒙丹沒有消息,實在讓人煩心。看著眼前的另一個侄女,他有把歎息吞進了肚子:「伊伯拉罕,不要把傳言當真,我剛才只是和你哥哥說到,含香如果不當妃子,現在已經是蒙丹的妻子了,含香沒事……」

  你們倆都有事!這才是他的真實想法,一個當了妃子還要想情郎,一個快三十了都還沒嫁出去!額色尹深深地覺得,他不是上輩子欠了這兩個侄女的,就是這輩子欠了兩個哥哥的,弄到現在要為倆侄女著急上火。

    圖爾都也道:「我們只是聊天,皇帝現在對含香可好了,蒙丹也回去了,沒什麼好擔心的。」

    伊伯拉罕狐疑地走了,叔叔和哥哥擺明瞭不想讓她知道,她只好假裝不知道了。

  她一離去,額色尹就猙獰了表情:「蒙丹就是個禍害!一定要儘快找到!沒了他,含香怎麼也得老實了!沒了他,就算皇帝知道了以前的事,沒有憑據也不能做是麼,說不定會更重視含香的。男人,哼!」

  蒙丹一天沒有確切消息,他就一天睡不好覺,發誓找到人之後,不管在什麼狀態下,一定要先痛揍蒙丹一頓才能解恨!

    圖爾都點頭:「我這次也帶了些人手來,讓他們往更遠一點的地方找。還有,叔叔,您還是寫封信去回疆。」

    「好!」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02:23 PM


095又沒標題了

    有時候,你不得不佩服小燕子的運氣,不管多麼不可能的情形下,她總能令人不可思議地逃脫。當小燕子從她口中的『幹車棋社』逃到會賓樓的時候,額色尹手下負責盯梢的人正在打哈欠。

  小燕子叫嚷而來,場面熱鬧得讓無聊得想睡的人,也往會賓樓看了過來。這一看,就挪不開眼來——蒙丹!

    小燕子吃飽喝足開始哭訴淒慘遭遇、抱怨永琪害她遇到公狼母狼的時候,額色尹的兩個手下兵分兩路,一個繼續盯梢,另一個飛奔去報信。

  永琪這幾天白天都在外頭轉悠,找不到人就蔫頭搭腦地回來,問一下柳青柳紅,小燕子有沒有到這裡來了——宮裡已經沒了小燕子的位置,她就是想回也回不去了。

    今天還真讓他等到了小燕子,不由大喜過望。聽了小燕子的遭遇之後,永琪憤憤難平,跟著小燕子去了棋社,要幫小燕子出氣。

  福爾康眼下唯有永琪能夠指望,又想著幫忙蒙丹,自然也是一路。小燕子見有人撐腰,威風了起來,換了衣服,撈起鞭子要去報仇。

    正在砸鬧間,巡城御史帶人來了,小燕子的包袱也找到了,福爾康眼尖,在小燕子翻揀包袱看有沒有丟失物品的時候一眼看到了一樣東西——腰牌!這是乾隆為了讓小燕子給香妃解悶,而給她的進出宮門的腰牌,福爾康的心跳突然變得快了,捏了兩手的汗。

  巡城御史正高興自己治下的地盤無人鬧事,就出了這檔子事,連忙帶人趕了過來。小燕子還要給棋社老闆灌『黑白棋子湯』,只聽得外面一聲擾攘。

    此時正是黃昏,是人們收拾手上工作、回家吃飯的時候,六部官員也不例外。棋社外面太熱鬧,左右堵了幾條街,被攔著回家的道兒的人遣人問來了。

  合該樂克辛苦,三阿哥永璋被指到禮部歷練。大比都完了,還有什麼可歷練的?不過是乾隆為安其心,也是照顧他身體不好,讓他到個比較清閒的衙門先熟悉狀況。

  樂克對永璋很恭敬,永璋心情還不壞。十二年的習慣使然,永璋一點都不囂張,禮部上下對這個不指手劃腳的阿哥還挺滿意。與之前的每一天一樣,一個說一個聽,瞭解完情況,一塊兒下班回家。正遇到這場鬧劇。

    樂克眼皮直跳:「五阿哥,這兩個人犯了什麼罪,自有刑部來管,有天大的罪過,也要先定罪再受罰,豈能因您一己之怒,而行『非刑之誅』?」

    永琪語塞,小燕子不幹了:「你是誰啊?你知不知道他們有多壞?你這麼護著他們,一定是個貪官!」

    永璋不能不出面了,他不理小燕子,只管端起哥哥的身份來跟永琪說話:「老五!你堂堂一個阿哥,不在宮裡讀書,不在堂上辦差,怎麼能自降身份跑到街上砸店?有什麼事,吩咐底下奴才跑一趟不行麼?快散了罷!真要是看不慣,把人捆了往順天府一扔,不就完了?這麼鬧著,滿街的人看熱鬧,還嫌不夠丟人啊?哪家女人被壞人關了,為名節著想不是遮著掩著的?你還怕人不知道?」

    樂克聽了連連點頭:「把這兩個捆了送順天府去,餘下的人都散了吧,趕在宵禁前都回家去。」

  他是前任左都御史,又是現在任左都御史的族親,御史們樂意聽他的話。更何況前頭還有個三阿哥頂著,御史也想早點回家吃晚飯,招呼人捆了棋社老闆走了。

  街上的人見沒熱鬧看了,也三三兩兩議論著回家了,今天晚飯有八卦佐料了。一個攜簫佩劍的年輕人挑一挑眉,帶著一抹冷笑離開了,阿哥麼?

    樂克非常敬業地家都沒回,拉上永璋直奔紫禁城遞牌子請見。永琪還在安撫小燕子的空檔裡,乾隆已經知道了外面的一場鬧劇。

  當永琪為了小燕子過來找乾隆的時候,乾隆眼皮都不抬:「朕只知道還珠格格已經死了,你從哪裡弄來的冒牌貨?不要思念過度就腦筋不清楚了。你去看看你的書房吧,看重修得可還滿意?」說完,甩袖子去看香妃了,心裡暗罵,真是禍害遺千年!

    到了寶月樓,乾隆見香妃無精打采的樣子心疼了,最後還是狠下心來,老佛爺說得對——

  「你就是對她太好了,什麼都依著,慣的!看看那個小燕子,一不如意居然用出走來要脅永琪,不就是給永琪慣出來的麼?你要香妃跟她在一起,是不是讓香妃學著小燕子,不把對她好的人當回事?」

  乾隆捨不得虐待香妃,但也不再有求必應了。

    永琪只能把小燕子託付給會賓樓。小燕子早忘了逃出棋社之後看到永琪時的感動:「我才不稀罕做這個格格呢!動不動就要打板子、掉腦袋的,有什麼好?你也走!」一扭臉,「爾康、師傅,我們還是想想怎麼幫含香吧!」

  小燕子跟乾隆的梁子結大了,偷起他的妃子來更不需要有罪惡感了。永琪裡外不是人,只管坐在一邊生悶氣。

    福爾康的方法也簡單,利用那塊腰牌。如果不是因為爾康在紫禁城囂張地『大爺』當了好幾年,很多人都認識他,他更樂於親自進去找一下紫薇訴衷腸。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利用腰牌與香妃聯繫上,這個好辦,冒充宮裡賞賜或者傳話的人就成,乾隆隔三岔五就遣人去寶月樓,大家都習慣了檢查也不嚴格,有著腰牌就能進去。掐好了點,在乾隆上朝的時候進去,趕在他下朝之前出來。蒙丹急切地連連點頭。

    爾康感歎:「如果不是含香身上有香味,使個掉包計讓她用腰牌出來,那是再好不過了。」

    與此同時,會賓樓裡坐了個『一簫一劍走江湖的人』,唯恐無人注意似的大聲吟詩。小燕子的興趣全在他的那把劍上,跑過去一頓搶,又是一番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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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味的問題,也不用他們擔心,老佛爺為他們解決了。

    這日,宮中荔枝熟了,老佛爺正與鐘茗商量分賜荔枝的事。紫薇詫異道:「荔枝不是南方佳果麼?我讀過白樂天的《荔枝圖序》說是『荔枝生巴峽間』,還有『若離本枝,一日而色變,二日而香變,三日而味變,四五日外,色香味盡去矣』,現在已是七月末,雖是荔枝成熟期,可是,這荔枝如此新鮮,就算是快馬,也沒這麼快的吧?」

    晴兒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馬再快,也沒有從枝頭上摘下來的快。這是閩粵一帶貢上來的荔枝樹,取當年結實將熟的荔枝樹,苗株不能太大,要小一點的,移到盆裡,用海船從海上運進京的。到了時候,從枝頭上摘下來就成的。」

    老佛爺這會兒很慈祥:「今年的荔枝,多分紫薇六個,也嘗嘗味道。」六個已經不少了,宮裡多少妃嬪,位份低的連殼兒都見不到,宮外還有各王府、宗室,能撈到兩個就算恩典了。

    正在此時,唐嬤嬤躡手躡腳地走了起來,對老佛爺小聲道:「老佛爺,延禧宮那位,臨產了。」

    老佛爺抿了一下嘴:「知道了,皇后,你盯著點罷。」

    鐘茗起身應了,得,荔枝分不成了。

    「晴兒,去把單子拿來,咱們再來合計一下。」呃?老佛爺沒受影響?

    令妃這一胎生得並不順利,雖然不是頭胎,可是這回的胎兒個頭有點大。令妃被勒令閉門養胎,鐘茗與老佛爺兩人雖然關了她,面上的其他事情還要做得好,各式補品沒有斷,更兼令妃自己也注意。

  十四阿哥早夭,未嘗沒有體弱的原因,這回令妃加倍小心,沒少進補。偏她不能出門閒逛,悶在延禧宮裡不活動,把胎兒養得營養太足了,生產的時候令妃吃夠了苦頭,其困難程度根本不像是已經生產過三回了。

    直到次日傍晚令妃才產下一個男嬰,這便是十五阿哥了。雖然脫去半條命,令妃的抑鬱,在有了小阿哥之後,就一掃而空了。

  老佛爺皺緊了眉頭:「罷了,天意如此罷!」

  話這麼說,老佛爺也沒有給天意的面子,既沒有親自去延禧宮看令妃,也沒有命人把十五阿哥抱來看一下。給令妃的賞賜,一分沒少可也一分沒多。

  洗三當日,老佛爺只讓孫嬤嬤去頒賞。鐘茗倒是去看了,十五阿哥生得白胖,小胳膊跟藕節兒似的,只可惜是個方臉,就顯得不如圓臉那麼可愛了。

    鐘茗給的添盆也不如十四阿哥時豐厚,甚至可以對令妃說:「清心靜養才是福氣。」

  終於有個非常正當的理由刺令妃兩句,鐘茗也不會憋著。

  延禧宮的奴才低眉順眼地垂手聽著,也有幾個不以為然的。生個孩子脫去半條命也不能掩蓋了令妃的好心情,她很清楚皇上沒剩幾個皇子了,只要生下了兒子,她就有翻身的希望。皇后這樣說話,正印證了十五阿哥的重要。

    舒貴妃也到場了,難掩眼中嫉妒,舒貴妃跟令妃暗中較勁這麼多年,位份上現在是高了一頭,可是沒有兒子,再高的位份也覺得淒涼,並且日後一定會淒涼,除非能抱養一個隻認養母的阿哥。

  其餘各妃心中也不好過,貴妃的位子還空著呢!心裡再不高興,禮也要到了,這就讓人更不高興了。

    乾隆的生日在八月,算來此時五十了,五十歲的年紀還添了個兒子,也算是對他『能力』的一種肯定了。乾隆心情好了不少,親自去看了一下十五阿哥,見十五阿哥生得健壯,笑著點了點頭,對令妃道:「你辛苦了。」

    令妃感動地說:「只要能為皇上產下阿哥,奴才又有什麼可辛苦的呢?」

    乾隆又安撫了幾句,賜十五阿哥名永琰,這才離開。

    乾隆腳步是帶飄的,永琪變得不可理喻,他更加傷心兒子不夠使,這個時候令妃生了個阿哥,讓乾隆願意原諒她的所為,無論如何,獲一麟兒都是件好事。由新生兒就想到自己雄風依舊,還能再生更多好孩子。要是含香能給他生個孩子該多好?唔,也許生個滿身香味的漂亮格格?乾隆按耐不住了,含笑跑到寶月樓。

    色字頭上一把刀,這話不假,乾隆色迷心竅,理所當然地挨了香妃一刀子。他還不願意聲張,悄悄地到寶月樓換藥,每天也不敢翻牌子。不翻牌子也就罷了,他還自己一個人睡。弄得老佛爺問鐘茗:「皇帝這是怎麼了?」

    鐘茗低頭想了一下:「皇上許是累了?」

    老佛爺道:「累到不翻牌子,累到白天看香妃、晚上自己睡?召他身邊伺候的人來問!」

  乾隆此時正在寶月樓換藥,他身邊伺候的小路子因為留守養心殿就被拎了過來。小路子是那拉皇后放在乾隆身邊的眼線,鐘茗自然也就接手了這條線,只是並不常用。小路子見鐘茗沒有阻止的意思,一五一十把乾隆衣服有血跡等都說了出來。

    老佛爺對永琪不抱希望了,只是不樂見永琪繼位而已,再不肖,永琪還是她孫子,沒有真有不讓他做阿哥的道理。正在追究會賓樓收留小燕子的內幕,轉臉一看,孫子的事還沒了結,兒子又負傷了。

  如果說永琪出了什麼事,老佛爺還能穩住的話,乾隆受一丁點的傷,老佛爺都無法安坐。老佛爺大吃一驚,可乾隆還沒事人一般,看不出點受傷的跡象朝照上、安照請,老佛爺只能壓下所有懷疑。乾隆請完安走了,奉老佛爺之命去會賓樓的桂嬤嬤、金鎖回來了。

    老佛爺心中對永琪的定位一變,行事策略也隨之改變,肯下狠手了。雖然早在老佛爺還在五臺山的時候,乾隆已經派傅恒等查過小燕子的底細了,老佛仍是謹慎地命人再去探一探消息。

    她還記得會賓樓的老闆對紫薇算是有恩,並沒有直接封了這個地方,而是讓桂嬤嬤去問話。紫薇與金鎖對柳家兄妹的感觀還是不錯的,紫薇得了信兒,急急地為柳家兄妹求情。老佛爺也知道一點柳家兄妹收留孤兒老人的事情,對他們的印象還好,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會跟小燕子攪在一起。

  金鎖知道宮裡的嬤嬤固然有分寸,然而小燕子未必會對嬤嬤們客氣,自告奮勇陪桂嬤嬤同去。

    小燕子很憤怒,桂嬤嬤來找麻煩就罷了,金鎖怎麼也上門問罪了?

  金鎖對柳青柳紅道:「小燕子這個樣子,恐怕不能夠安靜下來說話的,老佛爺只讓問你們倆的話,還是讓她先回避一下吧。小燕子,柳青、柳紅都是會武功的人,你那個『宮裡來的人會欺負柳青柳紅』的話,就先不要說了吧?柳青、柳紅,你們能離了大清這塊地方麼?不要說我什麼的了,離不開,就先聽話吧。」

    柳青有點激動,柳紅在沉默,兩人都沒有反對金鎖的話。小燕子哼哼嘰嘰地跑去找蒙丹練劍了。柳青冷著臉:「你們想說什麼?」

    桂嬤嬤心中不快,就算是到皇帝跟前,偶爾還有她插話的份呢,出了宮倒要遭此冷遇了。柳紅上來打圓場,金鎖又幫襯著,把桂嬤嬤讓到樓上房裡坐了,這才開始說話。

    金鎖先轉達了紫薇的問候,又簡略地向兩人說了小燕子所作所為。柳青還說:「小燕子一直是這個脾氣的。」

  這座酒樓,柳青有點甩手掌櫃的意思,柳紅是女孩,心又細,酒樓的細務多半是她在掌管,故此柳紅頗能理解宮裡人的感受。

    賣藝的時候,小燕子能搭幾把手,吃苦受累都做得。可是這回從宮裡回來,柳紅感到小燕子變了。沒人要她幹活,她非要幫忙,這讓柳紅覺得小燕子還是以前那個熱心腸的姑娘。

  沒兩天,事情變得越來越糟糕,端個盤子上個菜,她能跟客人吵架,還挑剔客人不對,仗著三腳貓的功夫,一天鬧出兩三場鬥毆事件,會賓樓的生意慢慢開始變差了。

  幫忙做飯吧,她只能勉強應付家常飯菜,做不出客人點的菜來;洗碗,碗砸了;洗衣服,洗不乾淨;記帳,她識字有限……更兼一不聽她的就大吵大嚷,永琪來了,更是要鬧得天翻地覆。

  日子久了,柳紅也累了。想到這裡,柳紅拉了拉柳青的袖子,讓他說話小心點,事情到底怪誰還不一定呢,說不定兩邊都有錯,小燕子未必完全無辜。

    金鎖對柳紅道:「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老佛爺和皇后要怎麼處置,我也沒有插嘴的份兒,只是格格和我承大雜院老老小小的恩情,總要出一點力的。」出力把你們給摘出去。

    柳青還是沒忍住:「小燕子更是幫了紫薇很大的忙!」

    金鎖憋了一肚子氣:「是,小燕子是很有義氣,那個時候只有她肯幫我們,當然要承她的情。可是,幫了格格一回,不代表就可捏著恩情作威作福了,她在宮裡比公主格格都囂張,憑藉的是什麼?我總覺得她變了,讓人不認識了。」

    桂嬤嬤道:「金鎖姑娘,不要說題外的話了,說正事吧。」

  就問柳紅小燕子的身世,柳紅說了小燕子以前過得很苦。

  桂嬤嬤皺眉道:「不是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麼,怎麼到了宮裡就沒規沒矩的了?阿哥的書房有多金貴,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說砸就砸了,半點不心疼,哪像吃過苦的孩子?竟像個敗家子!她在你們這裡,也是這樣砸法麼?」

    柳青對桂嬤嬤的印象更不好了,他對小燕子還是很袒護,柳紅就歎氣了。柳青見柳紅樣子不對,眼神裡就帶著詢問,柳紅對他點了一下頭:「小燕子毛手毛腳,不是一天兩天了。」

    「她在大雜院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啊?」柳青驚訝了。

    桂嬤嬤和金鎖離開後,柳紅還念著金鎖說的話:「你們對小燕子夠義氣了,難道對大雜院的其他人就不要義氣了嗎?小燕子跟五阿哥的事情已經驚動了老佛爺了,你們打算怎麼收場啊?一起被處置,還是一起逃亡?你們走了,剩下的老老小小要怎麼辦?富貴人家肯收留,多半是頂著收留的名頭做奴僕的事情,很少有會把撿來的人當家人養的。貧窮人家自己都吃不飽飯,怎麼可能有餘力收養?就是收養了,恐怕也是一家子挨餓!這些你們都不想嗎?你們不會是把人往地方一塞就算完事了吧?」

  金鎖的本意是,小燕子破壞力如此之強,把酒樓拆了都是有可能的,到時候,你們拿什麼去補貼以前大雜院的老老小小?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柳青柳紅心虛了——蒙丹還在後院裡呢!小燕子的事情好歹有個五阿哥能扛得下,丟了妃子,誰能保證沒人會受牽連?五阿哥等人有身份撐著,他們這些人就是頂缸的命,真要被連累了,就是死路一條!

  送走了桂嬤嬤與金鎖,兄妹兩人相對發愁,柳青問了小燕子近日的表現,開始責怪柳紅:「你怎麼不早點跟我說?」

    「有用嗎?小燕子那個樣子,是聽不進人勸的。」柳紅坐在椅子上生悶氣,「哥,現在怎麼辦?皇帝怎麼可能容忍有人偷走他的妃子?我們兄妹倆不打緊,可是,送出去的那些老老小小,我真是不放心,還有,咱們酒樓裡還有寶丫頭在幫忙。蒙丹與小燕子打架,許多人都看到了,還有回人來找過,有心人不難發現我們與這件事的聯繫的……」

    柳青一咬牙:「那個張媒婆,不是上門來給你提親的嗎?雖然不在京城,但是天津也不遠,哥給你辦嫁妝,撿好了日子,你趕快嫁掉!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人了,你跟這件事沒有聯繫!」

    蒙丹來之前,柳青、柳紅正在相親,柳青五官端正、身體健壯,上無父母、家有恆產,小門小戶的人家看來,也算是個好女婿了。柳紅也是個漂亮姑娘,裡裡外外一把抓的能手,也有媒人上門的。蹉跎至今,不能說沒有小燕子、蒙丹的因素在裡頭。柳青放不下義氣,也不想親妹子被連累。

    「哥!」

    「就這麼辦!」

    「哥,你才是柳家的根苗啊!」

    兄妹倆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悲涼壯烈。

    老佛爺不知道柳家兄妹的難處,只是在盤算著小燕子的身世並無特色,現在處理起來更不用顧及永琪,那就方便多了,改天打死了帳。

  老佛爺暫時放下了永琪,轉去調查乾隆,貼身伺候的人都不知道皇帝搞的什麼鬼,宣了太醫,說是利器所傷。老佛爺坐不住了,拍桌打凳的宣香妃。含香被捧著長大,經不得老佛爺的語氣,全招了。

    老佛爺聽了之後,簡直不敢相信:「你是皇上的妃子,臨幸你是侮辱嗎?要用匕首來保清白?哈!我的兒子居然……」被人當成XX犯來防了,最搞笑的是,那個受害者還是自己巴巴地跑過來要當妃子的,老佛爺不知怎麼說才好。

  「這樣的刺客不能留!」

    鐘茗當時正在一邊,她是皇后,必須表現出符合皇后這個身份的樣子來。皇后聽到這種事情之後能有什麼反應?不生啃了香妃,那就是失職!

  鐘茗先請罪:「皇額娘息怒,都是媳婦的錯,督導不嚴才致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香妃需要嚴懲,但是……皇上那裡……」

    「皇帝已經被她迷得失了心魂了!這樣的罪過都能為她遮掩!」老佛爺決心除害。

    處置了香妃,自己就是個夾心餅裡的餡了。鐘茗暗暗叫苦,手裡捏了兩把汗:「慈甯宮裡處置人命不太吉利,不如,押回寶月樓吧。」

    老佛爺一臉嫌惡,命灌了藥再送回去。

    事後,據說寶月樓的搶救還算及時,阿裡和卓到底疼女兒,臨行前留下『凝香丸』。等乾隆得到消息趕回來的時候,含香已經被侍女餵下藥丸醒了,當然,香味也不見了。東西六宮,得寵的不得寵的,無不額手稱慶,沒了香味,還是『香』妃嗎?

  蒙丹心電感應地在會賓樓裡發誓要衝進西內搶人,把攔著他的柳青當沙袋捶,幾乎沒把柳青的脊柱打斷。柳紅忍不住上去一個花瓶敲暈了蒙丹,與柳青相對苦笑,這淌渾水,再也躺不得了。

    福爾康只得匆匆定計,把香妃偷出來。簫劍早盯上他們了,偷聽得心中一樂,兒子給老子戴綠帽子,乾隆,你報應!簫大俠通體舒暢了,義不容辭地完善了這個計畫。

  簫劍指出,掉包計要以一換一,熟悉環境找到含香的只有小燕子,這個被否決,永琪不同意小燕子陷進去等死。柳紅、柳青打定主意再也不摻和了,只作不知道,柳青重傷,柳紅要照顧哥哥,不讓柳家絕後。

    因此簫劍提議,把腰牌拿出來,仿造一個,簫大俠能文能武,做得了琴,當然也雕得了權杖。

  福爾康道:「權杖都有編號。」

    簫劍笑了:「前幾次拿著權杖進宮,有誰仔細檢查了嗎?大家都以為沒人敢做假,當然不會細查,尤其是寶月樓,皇帝派人往那裡去的次數實在太多,只要亮了牌子,不會有人細查的,等含香和蒙丹走了,再喊一聲,『香妃不見了』,大家肯定忙著報告皇帝,誰還有心情查權杖的事?」

    小燕子覺得這事刺激,決定自己去:「我去喊我去喊,那裡我熟!」

    福爾康深沉地點頭:「你變裝去,侍衛不會看格格的臉,女扮男裝不容易會被認出來,就在於此。」香妃走了,令妃又生了兒子,多好的安排啊!幸虧沒聽阿瑪的話!否則,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娶到紫薇。

    永琪縱有千般不願,對上小燕子發脾氣,他也只能蔫了。小燕子一句話,比聖旨都管用,比十幾年上書房的學習都能影響到他。只能囑咐小燕子小心,坐臥不寧地等著小燕子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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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被老佛爺拆穿了真相,好不尷尬,被迫把胳膊吊在胸前,還不許去寶月樓探視。這回老佛爺是鐵了心了,中意的孫子不學好,兒子再不能出事了。

  好在乾隆知道含香無事,倒也安心,每日都要遣太監去問情況。弄得西內侍衛狐疑——一早上派兩撥人來,皇上太關心香妃了吧?

    小燕子一頭冷汗,差點被撞個正著,她是來告訴含香『大計畫』的。沒想到乾隆吊著胳膊不好上朝,悶在宮裡批奏摺,閒來無事就在上朝時間派了太監來。有含香打掩護,小燕子蒙混過關,回到會賓樓她的恐懼早沒了,得意地說出自己的冒險經歷,把永琪驚得跳了起來。

    福爾康又有了主意:「永琪,不要生氣。再過幾天,就是十五阿哥的滿月了,這一天,皇上必定會在令妃娘娘那裡的,令妃娘娘自己也會想辦法留下皇上的。剛好,含香可以藉口身體未癒不出席,我們就趁這個機會……」

    永琪舒了一口氣:「早些完結這件事情早好,我實在是無法再繼續這麼提心吊膽下去了,」又愁了,「小燕子的事情,要怎麼辦呢?」

    「讓我額娘去求令妃娘娘說說話,不就行了嗎?令妃娘娘現在有了小阿哥,身份不同以往,只要說動了皇上,老佛爺那裡就好辦多了。」福爾康成竹在胸。

    永琪不喜令妃,然而香妃指望不上,只能靠她了。況且蒙丹一事,他已經牽太深了,幾人達成了共識,由永琪、福爾康、簫劍帶著蒙丹,乘一輛馬車,在宮外接應,馬車上備好各色物品。

  小燕子入宮換出香妃,次日清早,大喊一聲香妃不見了,以混淆視聽。柳家兄妹仍舊一個病了,一個照顧病人。會賓樓大門上貼著『東主有喜,歇業一月』的字條。

    當蒙丹滿心激動地等著與心上人纏綿去天涯的時候,他的情敵正在吹鬍子瞪眼睛。

    乾隆被老佛爺嚴禁出宮,不許看香妃,處理完政事,只能滿宮亂轉。他還記得自己是個皇帝,批完了摺子,無心翻牌子,就跑去毓慶宮關心皇子、皇孫的功課。因為正在授課期間,乾隆不命太監通報,悄悄地走進去,一看之下,怒上心頭。

  大阿哥永璜之子綿德、綿恩,都是十四歲(虛歲)聽課認真,可他們的叔叔就不行了!三阿哥、四阿哥分府,六阿哥過繼,不在宮裡。五阿哥年長,不必日日讀書,最近不務正業,略過。

  這裡的正經阿哥只有三個:八阿哥永璿正在打瞌睡;十一阿哥永瑆無聊得一手摸著鑰匙一手翻著圖冊;十二阿哥永璂更絕,手縮在桌子底下擺弄小物件,乾隆視力還不壞,仔細一分辨,是只懷錶,永璂正拆呢!

    乾隆對比康熙時書房的盛景,暗恨自己稀少的子孫數量,更氣兒子不爭氣!踹開房門挨個罵。兩個孫子是好孩子,賜下湖筆、澄硯、宣紙等物,安撫著讓他們先回去了。三個兒子就沒那麼好命了。永璿因腳上有疾,不求上進也是有情可緣,乾隆勉強容忍了,只罰他把今天的功課抄五十遍。

    永瑆的喜書法繪畫,被乾隆罵為『不務正業』,一把抄過他的鑰匙:「這是什麼?」是永瑆私房的鑰匙啊!永瑆快哭了。

  乾隆大罵:「你是皇子阿哥,是守財奴麼?」他才幾歲啊?九歲!有這麼幹的嗎?他到底受了什麼虐待,要這樣死巴著私房錢不放?

    罵完永瑆就輪到永璂了:「你在幹什麼?」

  撈過懷錶砸了,永璂也快哭了:「不是說格物致知麼?兒子在格物。」

  要不是胳膊正捆在脖子上,乾隆真想抽他了:「不長進的東西,奇器淫巧的東西你也玩?師傅上頭講著正經道理你不聽,反倒要自己琢磨起來了?」反了,老五不爭氣,怎麼底下的也不爭氣?今年犯太歲麼?

    永璂被鐘茗鼓勵得不壞,至少在乾隆面前不會嚇得說不出話:「盡信書不如無書嘛。」

    「你!」

    「本來啊,武姜不怪鄭伯,哪來後來的事?說什麼母子兄弟,鄭伯是不對,可是根兒在這兒呢。師傅講仁義道德,不如講講這個。」不管是那拉皇后還是鐘茗對永璂都是盡心盡力,他小小的腦袋實在想不通後頭的複雜事情,撿理解的問。

    乾隆默了一刻,拍拍永璂的腦袋,若有所思。停了一會,拎著鑰匙走了,留下永瑆真的哭了。

    打開箱子一看,滿滿的!鐘茗因十一阿哥與十二阿哥年紀相仿,不能被說厚此薄彼,兼之對永瑆印象不壞,賞東西也不手軟,永瑆全存起來不動,能蹭別人的就蹭,自己的全鎖了起來。

  乾隆拷問乳母、諳達,得了真相,氣得手都抖了。還以為永瑆生母早亡,他受了虐待,哪知道是他自己克扣自己!乾隆自己是個喜歡奢華的主兒,但是又不許兒子奢侈,這是從面子、名聲角度考慮的——顯得皇家不窮奢極欲,也培養兒子的優秀品德。

  可兒子寒酸了,他更受不了,這哪是天家氣度啊?簡直是個扣門兒的商家暴發戶了!一生氣,全沒收了。

    跑去坤甯宮找皇后了,劈頭就問:「他們哥兒倆混在一處,永璂別也是這樣吧?」那乾隆真該哭了。

    鐘茗莫名其妙:「什麼樣啊?」

    解釋了半天,鐘茗瞪眼了,聽說過鬥富的,沒聽說過這萬惡的封建統治階級如此摳門啊:「可能是因為從小沒了娘,手裡總要攥著東西才踏實吧,他要什麼,只要不錯格子,我總是要給的。」

    乾隆怒道:「好好讀書上進,比什麼都塌實!還有永璂,他居然在玩懷錶!這個混帳,兩個都是混帳!有好見地,不知道上進!」

    「永璂怎麼了?小孩子正是好動的時候,愛玩就玩。何必太拘著他了?咱們不是早就說好了的?」

  就算真的要上進,也不是鑽故紙堆能鑽出來的,鐘茗是故意啟發永璂的,宮裡養孩子,品質總是一代不如一代,究其原因就在於圈養,野豬養成了家豬,沒了獠牙厚皮,哪來的戰鬥力?只有心寬了,眼寬了,底氣不同,才有發展。

    說好了什麼,乾隆心中有數不免語塞,回頭想想今天淒涼得幾乎是小貓三兩隻的毓慶宮,再想想幾個剩下的兒子。心中猶疑不定,沉著臉回養心殿去了。

    乾隆今天的行蹤並沒有保密,不到晚膳時分,宮裡有門路的幾乎都知道了皇上今天到毓慶宮裡訓斥了三個阿哥不長進,又到坤甯宮裡發了火。

    令妃得到消息,緊張得手都在發抖。她除了禁令,爪牙雖被拔去大半,但仍是妃位,老佛爺安插的人也被她收攏了幾個。後宮諸人見她生下皇子,也有向她表達善意的,她對外界消息還不算是完全不清楚。

    十五阿哥,真是個福星!從他生下來,香妃被老佛爺賜死,雖然沒死成,可是香味沒了,幾乎是泯然眾人了。今天,三個在宮裡的阿哥遭斥。三阿哥沒用了,四阿哥唯唯喏喏,八阿哥身體殘疾,十一、十二遭斥,阿哥裡,只有一個五阿哥出眾了,可是他迷上了宮外女子!為此連絕好的準岳家都得罪了。

    令妃抖著手,指尖從十五阿哥的額頭劃到鼻尖上,輕輕地點了點,笑了。就算是為了你,我也要拼下去啊!或許,出頭之日就在眼前了。



096乾隆聽壁腳

    乾隆發作了一通,回到養心殿裡生悶氣。現在能用得上的兒子,一個巴掌數得過來。永琪是不堪大用了,阿哥身份都不要了,不管他最後跟小燕子結果如何,乾隆都不敢再打著讓他繼位的主意了。

  就算這回好了,誰知道下回是不是來個小鴿子、小雞仔?雖然添了個十五阿哥,可養不養得大還得另說,乾隆潛意識裡覺得自己是看不到十五阿哥長大的時候了,以聖祖的壽數計,十五阿哥那個時候也只是剛成年,太嫩!

    一下一下地屈著沒受傷的手指,老三、老四,是輔臣的料,老五不考慮了、老六過繼了,老八體型有缺陷,算來算去只有十一、十二可以用了。

  這兩個小東西!十一的吝嗇,審了乳母、諳達才知道,他是一個銅板也不賞人,自己的東西全揣腰包裡,皇后、太后賞的東西他藏得嚴嚴實實的,身上的佩飾一類還是蹭了十二阿哥的。可他功課夠好,也夠努力,丁點大的孩子能夠有毅力懸腕習書,冬夏不輟。很不大氣、很沒范兒,可乾隆也只能由他去了。

  十二身份夠高貴了,今天看來也很有見地。但是太單純了,乾隆固然樂意兒子忠厚,可要是當繼承人,乾隆自己更樂意看到一個向鄭莊公學習的兒子!這個可能也不是問題,可以帶在身邊慢慢教,能發現問題、防患未然就說明永璂不是個笨蛋。

  最大的問題,是套在乾隆腦袋上的『嫡子』的緊箍咒,萬一培養好了,自己十分滿意,可人掛了……乾隆哭都來不及,也沒臉見皇后了。想到這裡,乾隆更鬱悶了。

    這種鬱悶一直持續到乾隆的五十萬壽,低氣壓還是盤旋不散。宮裡三三兩兩的路上相遇,相熟的人交換一下眼神表情,又低頭匆匆而過,頗有一點道路以目的氛圍。

    當天老佛爺知道了乾隆生氣的事,第二天早上還特意把鐘茗留下來安撫:「皇帝這些日子性子躁了些,你別放在心上,我知道的,永瑆、永璂都是好孩子。」

    鐘茗道:「媳婦只是氣這兩個小東西這麼不學好,聽說,皇上為了他們倆,把上書房的師傅都敲了一頓板子……」

    老佛爺笑了:「這個皇帝!好啦,別說不高興的了,我聽說,永瑆的私房叫皇帝給收了?他哭鼻子了?這小東西可真逗。」

    「是個攢錢的好手,我都弄不明白,他才這麼點大,從小捧著長大的,怎麼學起過冬的松鼠來了。」

    老佛爺想著松鼠搬松果的樣子,笑得前仰後合:「小孩子,圖一個樂罷了,我這兒還有點東西,著人送去,讓他這回可看好了,別讓他皇阿瑪又搶了去!」

  小孩子做什麼事,大人都覺得可愛。比如十格格掄圓了胳膊往乾隆臉上招呼,乾隆臉上都能樂開花,可是吧,鐘茗覺得,這事不能縱容,至少在她聽得懂的時候,得告訴她這是不對的,否則,等十格格長大了,再這麼幹,不掉腦袋也差不多了。

    「永瑆要用的東西,媳婦已經給他添置過一回了。皇額娘,永瑆可不能這麼下去,現在可愛,長大了就不可愛了。」

    老佛爺並不覺得嚴重:「怕什麼,小的時候總有些好笑的性子,不值得擔心。皇帝不是已經知道了麼?有皇上呢。」

    鐘茗應了,轉而說起乾隆五十萬壽:「一應都準備齊了,有專司此事的人去辦,並不用咱們十分操心,只是——」

    「嗯?」

    「香妃在病中,怕是不能來了。」

    老佛爺的臉沉了下來:「她不來禍害宮裡,正好!咱們只管樂咱們的!她已經不香了,還有什麼好讓人惦記的?」

  乾隆總遣人去寶月樓問候,老佛爺是知道的。想起乾隆當日為香妃跟自己瞪眼的樣子,老佛爺就一陣不舒服,還有一點後怕。

  乾隆說:「老佛爺,您是朕的親娘,不要用『愛朕』兩個字,來做讓朕深惡痛絕的事!如果把朕逼到沒有退路,就不要怪朕不孝,所有的後果,老佛爺只有自己承擔!」

  言猶在耳,老佛爺對乾隆的小動作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至少,乾隆還是給夠了自己面子,忍著沒去寶月樓。

    「還有令妃正在月子裡,也不能出門,這兩處,是不是要賞下宴去?到時候皇上問起,可不好回。」

    「唔,賞就賞吧。」

    「那媳婦到時候就這麼吩咐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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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萬壽,過得中規中矩,乾隆喜添貴子的好心情,在又扒拉了一遍目前兒子的情況後,被擠兌得不剩幾分了。就連胳膊已經結痂、脖子上的繃帶能取下來這樣的事情,也沒讓他的心情變得愉快。

  好在出嫁的公主回來祝壽,乾隆臉上添了點笑影。再看到永璋精神好了很多,走路也不用人攙了,才覺得略有安慰。

    乾隆不欲老佛爺擔心,也強作歡笑,讓公主們陪老佛爺說話,他自己坐在寶座上鬱悶。活動了一下胳膊,計畫了一回永瑆、永璂的培養計畫,乾隆決定等胳膊脫痂了就去看香妃,揀晚上老佛爺睡著了之後偷偷地去。

    永琪沒有注意到今天這樣的場合裡,主動上來跟他打招呼的人變少了,他正巴不得沒人來煩他,讓他好好想一想下一步的計畫。

  香妃之事已是騎虎難下不得不幫,最好的消息是含香已經不香了,最大的麻煩已經解決了。唯可慮者,是自己與小燕子的事情。如果令妃幫不上忙,永琪不介意拋棄一切與小燕子遠走天涯!對,回去就收拾一下要帶的東西,作兩手準備。

    趁著萬壽,小燕子又混進了寶月樓一次,這次帶來了簫劍的詳細計畫,小燕子傍晚裝成乾隆的慰問使者進去,香妃晚間宮門下鑰前一刻出來,這樣就算有人要尋香妃,也要等明日開了宮門,香妃便有了一晚上的時間準備。

  次日一早,小燕子就大喊香妃不見了引起混亂,然後趁亂逃出,這當中需要維娜、吉娜的配合。同時,含香要把伺候的太監等先遣開了,就像每次小燕子來的時候一樣。令妃出了宮門往北走,到後牆那裡上馬車,蒙丹在車裡等她,含香在車裡換上漢人的衣服,太監服由車裡的福爾康帶走銷毀。

  次日一早永琪負責接應小燕子,含香與蒙丹則在一開城門的時候就出城,城郊有簫劍的好友接應。信是蒙丹用回文寫成,含香讀完信,感動得熱淚盈框,抱著小燕子直轉圈,小燕子見含香如此激動,深覺得自己辦了一件大好事,更加堅定了要挺含香到底的決心。

    滿腔熱血的小燕子卻不知道,她已經被額色尹的人盯上了。在福爾康的計畫下,每次她是乘馬車到離寶月樓不遠的地方換上太監的衣服,然後混進寶月樓,出來後在馬車上換上尋常服色,再回會賓樓。

  額色尹叔侄得到探子回報後,顧不得儀態一同大罵,發誓不但要收拾蒙丹,還要收拾了小燕子,最好能一勺燴了。

    小燕子等人在外面預備,主要是簫劍和福爾康在策劃,給蒙丹含香兩人準備衣物銀兩和逃跑路線。永琪則在宮裡打包出走要用的物品,藥物、銀兩、細軟,還暗中備下了馬車。

  永琪的反常舉動,讓景陽宮裡的人摸不著頭腦,奴才們心裡嘀咕,就是胡氏等人也在暗中猜度。景陽宮的門禁還算不錯,索綽羅氏在時,內務也管得不錯,此時餘威尚在,五阿哥的反常舉動只在小範圍內流傳。就算流傳出去了,以五阿哥這一年以來的奇怪表現,也不會太引人注意。

    柳青、柳紅正在為難中,眼看著這幫人頭也不回地往死路上奔,怎麼勸也不頭,兄妹兩人的心像是被熱油煎。

  尤其是小燕子,再看不慣她現在的改變,總有三兩分情義在,私下勸了兩句,她先嚷了起來:「你們都麻木了嗎?想想你是風兒我是沙吧!多麼感人啊!我是一定要幫含香和蒙丹的!柳青、柳紅,你們沒有愛過,所以不知道!拿出一點義氣來幫助他們吧!」

    兄妹倆怕再說下去把簫劍或者蒙丹引來,更不好收場,只能含糊著應了。更可著急的是,簫劍對於醫術似乎有一點門道,永琪又被小燕子催著奉送了不少傷藥,這讓柳青的傷快瞞不下去了。

  柳紅實在是怕柳青傷好了,兄妹兩個被拉進去當苦力,到時候會賓樓被封了事小,兄妹兩個拼著逃往外地謀生也行,可大雜院的老老小小實在是讓人放心不下。蒙丹沒了個還不是他妻子的含香,就能把柳青打得淒慘,皇帝要是跑了已經納入宮的妃子,會把大家怎麼樣?

    最為難的人,還是福倫,本已打算放棄令妃的,可她又在這個時候生了個阿哥。福倫夫人本就有所猶豫,福爾康對令妃更是忠心,兩人一同勸福倫。

  福倫猶豫不定:「夫人,一應節禮照送,但是,萬不可更親密了,反正咱們家處境艱難,令妃娘娘也不好怪罪的,就算要押寶,也要押在五阿哥身上,或者,眼看著十五阿哥長大成人了才行!」

  母子兩個心裡對福倫有些不滿,福爾康更是我行我素,發誓要做好一件香妃、令妃雙贏的好事。就連乾隆,福爾康覺得讓乾隆沒了香妃,只能與一個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令妃過日子,也是件讓乾隆舒服的事,令妃娘娘多好啊,皇帝要學會珍惜喲。

    乾隆不知道他的妃子早被人惦記上了,活動著慢慢退痂的胳膊,監督兩個小兒子的功課,把兩人弄得苦不堪言。

  永璂被迫搬進了北五所,永瑆也不要總跑坤甯宮,乾隆親自下令備好了一應要用的東西,還讓鐘茗與老佛爺看了一回,表示自己只是要做嚴父而不是要虐待兒子,然後表明,以後兒子由他來管了,其他人,尤其是皇后和老佛爺不要再溺愛孩子了,兩個都是半大小子了,要學會獨立。

  在他看來永琪變成今天這樣,與之前的縱容有莫大的關係,小兒子絕對不能重蹈覆轍。要不要立永璂當太子,乾隆還拿不定主意,然而再不濟,也不能像永琪那樣荒唐。

    從此,永瑆、永琪兩個起得比雞早,活得比牛累,白天抽查功課,睡前還要溫書。動不動要被訓,回答得不好要訓、回答得好也要訓,橫挑鼻子豎挑眼,日子真是慘澹無光。唯有每天早上乾隆早朝,被或坤甯宮或慈甯宮的人來接去請安的時候才是快樂的。

    看到兒子們在他的鞭策下認真讀書,乾隆心滿意足,完全不知道鐘茗悄悄地對永璂說:「你皇阿瑪是想讓你成材才嚴格要求你的。而且,你長大了,跟小時候不一樣的,你看你妹妹,還能吃了睡、睡了吃,但是晴姐姐她們就要學很多東西,人長大了,就要承擔責任。永璂是好孩子,會理解的對不對?」

  要不是看在永璂晚上睡得還算早,休息時間還算有保障的份上,鐘茗一準跟老佛爺告狀去。

    「為什麼五哥不被要求?難道皇阿瑪不想讓他成材?三哥、四哥不念書,可是聽八哥說四哥他們也要當差的,只有五哥,不念書也不當差……」

    鐘茗捂住了永璂的嘴:「自己心裡想著就行了,除了皇額娘,不許跟別人說這個!」

    永璂並不完全瞭解,嗚嗚兩聲,從鐘茗手底下爭取到了嘴巴的自由:「跟你說又不告訴我,還不讓問別人……」

    「你想問誰?」鐘茗沒好氣,這個天然呆的兒子喲,「有些事,不是師傅說、你聽就行了的,有時候,還不能問,只能自己琢磨。你琢磨功課不是挺有勁頭的麼?你皇阿瑪不也沒反對麼?」

  乾隆六歲都能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討生活了,怎麼乾隆的兒子如此呆傻?

    「皇阿瑪對我不好了。」永璂有些頹廢,「皇阿瑪越來越會罵人了……」

    「你皇阿瑪煩了誰,才不會理他呢!你倒想想,你現在還喜歡玩小布老虎麼?」

    「當然不!」挺起小胸膛,「我長大了,那是給小孩兒玩兒的!」

    「不喜歡的東西,你是扔到一邊不管了呢,還是吃多了撐的沒事摟過來罵兩句?」

    永璂烏溜溜的大眼睛眨了兩眨,點了點頭:「真正不喜歡了的,才沒不會去理,那——皇阿瑪不喜歡五哥了?」

    「……」鐘茗歎氣,「不要說出去,你五哥會傷心的,你皇阿瑪心裡有數。」

    「好。」

    「……」還是天然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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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末,十五阿哥滿月的日子到了。生母是妃位,十五阿哥出身不算低了,滿月宴倒也隆重。老佛爺在外人面前,還要保全一下宮裡的體面,出來晃了一晃。

  令妃算是出了月子了,雖然身體仍然有些虛弱,在老佛爺面前執禮絲毫不敢有差錯。老佛爺存了不良印象,便覺得令妃虛偽,沒多久就說乏了,要回去休息。

    鐘茗就對乾隆道:「皇上,我去慈甯宮看看吧,您還是多留一會。」

  這算是約定俗成,阿哥滿月,皇帝在其生母這裡留宿,也沒人說什麼。當然,名義上,還是要翻個牌子的,可誰都知道,這個時候讓皇帝再領著妃子去養心殿,似乎不太可能。

    乾隆到底沒有留在延禧宮,尋思著老佛爺今日像是真的累了,乾隆不顧令妃企盼的目光,先跑去慈甯宮裡看一下老佛爺,發覺她老人家是真的安寢了,心中大樂,囑咐萬不可驚動了老佛爺。抽身出來就帶著幾個侍從,也不用輦乘轎地鬧出響動,悄悄地步行往寶月樓去看香妃。接下來的熱鬧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了。

    十五阿哥滿月,是個好日子,逃跑的好日子,含香換上太監的衣服,掐準了點出去,她與小燕子的身量有差,還在太監服裡塞了不少棉花,趁著月末的時候月亮升起得晚,她又有權杖,且白班與晚班的侍衛交班,現在的侍衛不認得她,溜出了宮。

    一切都很順利,不幸的是蒙丹被人盯上了。額色尹與圖爾都接到探子的回報,傍晚的時候會賓樓的後門有一輛馬車停在那裡——這不稀奇,但是,蒙丹上了馬車!

  兩個探子一個回報另一個盯梢,眼見著往宮城的方向而去。叔侄兩個不用往最壞處想都冒了一身冷汗,稍一商量就由年輕一點的圖爾都領著心腹奔過去,拿布裹著馬蹄,揀小巷繞到後牆——倒不是叔侄倆神算到知道接著地點在後牆,只是以常理度之,蒙丹真要做什麼不好的事情,是不會跑到大門下戰書的。

  在探子回報,圖爾都點兵追趕,然後沿著後牆小心地避開侍衛尋找馬車足跡的時候,另追蹤的探子冒頭了,伸手指了指馬車所在的方位,正是西內的後牆。用維語報告剛才有個小太監上了馬車,圖爾都還想等馬車回去了,半道上到了僻靜處截住,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了蒙丹。

    可接下來的事情讓人摸不著頭腦,另一輛馬車駕了過來,一個年輕男子,抱著包袱從這輛馬車上了另一輛馬車眼看要走。接著,西內諸門大開,湧出侍衛來!圖爾都當機立斷,率人把兩輛馬車圍住,先砍翻了拉車的馬,然後一齊拔刀對準了兩輛車。

    侍衛是乾隆派出來的,他是悄悄來的,還擺手不讓聲張,侍衛看乾隆一副做賊的小心樣子,都在暗笑,好有一個月沒見香妃了,果然忍不住了,果然,皇上也是男人啊。

    乾隆興沖沖地跑到寶月樓,打算給香妃一個驚喜,懷裡還揣著一本搜羅來的《古蘭經》打算當禮物。一推門,小燕子正在指揮著維娜、吉娜佈置現場!維娜、吉娜雖有含香臨走前的吩咐,事到臨頭未免心慌,她們又聽不懂漢語,小燕子急得比手劃腳,要不是小太監早被含香緊盯著趕得遠了,小燕子這個咋乎,早露餡了。

    行了,這回香妃也別變蝴蝶了!搜吧!

  侍衛一出門,就聽到打鬥聲,一堆回人圍住了兩輛馬車,以讓人驚歎的速度砍翻了馬,而後,四下寂靜,全過程不夠數十個數的。馬車裡的人連同圖爾都等,都被帶到了寶月樓裡乾隆的跟前。

  簫劍隱身別處,衣角一閃,回會賓樓了,明天他要趕緊出城,讓老歐搬家才好,給了蒙丹三個錦囊,裡面可有自己的勢力,蒙丹被抓,秘密不保,得出去安排了。簫劍摸著腰間撿的另一塊仿造腰牌,飛快地走了。

    乾隆看著含香一身漢人衣服,笑得直捶扶手,笑夠了對圖爾都道:「我怎麼看著這個女人有點眼熟?」

  聽到『香妃私奔了』,和親眼看到含香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作小鳥依人狀,還對著自己一副『你不要傷害我們』儼然把自己當成劊子手的樣子,絕對是兩個境界!

  再看蒙丹一副大義凜然狀地抱著含香,乾隆恨得牙癢,這是個高大英俊的男人,當然,關於這一點乾隆不承認。但是,他年輕!月裡嫦娥愛少年!乾隆憤怒了!刺激太大了!還在眾目睽睽之下,讓人看到這樣一幕,乾隆裡子面子全丟光了!

    圖爾都一身冷汗,暴起去揍蒙丹,一邊揍一邊罵:「你這個混蛋,居然誘拐含香!我伯父看在你父親的面子上抓了你多少回都沒有下狠手,你就是用破壞他女兒的名節,來回報伯父的寬容的麼?你們不是發誓不再來往的麼?」

  ——用的當然是漢語。

    乾隆不笑了,冷眼看著圖爾都的表演。

  福爾康猶自不知死活:「皇上,請您成全一對有情人吧……」

  呯,侍衛不像他那麼沒眼色,直接拿刀柄撞上他的臉,打掉兩顆門牙,噴出一口鮮血,再用刀鞘一砍後腦,暈了,老實了。

    含香含淚對乾隆道:「皇帝,你是個仁慈的人,我幾乎要為你感動了……」

    乾隆的表情看起來很正常,聲音也很平穩,卻聽得人心裡發冷:「這是哪裡來的女人?居然知道朕是皇帝,真有眼力勁!」

    圖爾都恨不得從來沒有這個堂妹,遇到這種情形,不用夫家動手,娘家人就應該把人處決了的,然後向親家賠禮道歉的。可惜是在皇帝面前,沒他處決的份,只能聽著含香繼續感動,只能聽著乾隆說『不認識』含香。

  乾隆面上平靜,心裡已是驚濤駭浪了。當著圖爾都的面,他還真不能秘密處決了含香,除非他能把圖爾都及其隨從一塊滅了。和卓氏是向著清軍的,乾隆封含香為妃,當然是因為喜歡她,也是為了要賞其家族功勳。阿裡袞正在回疆收拾複叛餘孽,這個時候,不能不籠絡著和卓氏。

    「押下去,分開關著!」

    侍衛心裡的波瀾不比乾隆的小,見識到宮妃私奔,往後還有命在麼?誰都不敢想!恐懼與恨意俱長,含香不能動,蒙丹和福爾康遭了不少黑手。

    眾人退下後,圖爾都撲通一聲跪在乾隆跟前表白,他還不能直說從此不認這個堂妹了,那是推卸責任。耳聽得乾隆道:「你這個妹妹,真是有趣,死活不肯換下回人衣服的!」

  圖爾都一堂堂男子漢,騎得了馬,殺得了人,戰場上拼來的功績讓乾隆心甘情願封了個台吉,生理心理都很頑強,此時卻虛弱得想要昏倒。

    乾隆繼續自言自語:「這是你妹妹以前住的地方,她去了,你留在這裡好好悼念她一回,也是全了兄妹之情!別見著長得略有幾分像的,就當成你妹妹了。」

    圖爾都癱在地上不敢出聲。

    乾隆走到大門口,才吩咐道:「從現在開始,西內許進不許出!侍衛輪值不許回家!」

  這麼多侍衛在場,都是八旗勳貴子弟,滅口幾乎是不可能的。乾隆需要暫時封鎖消息,然後仔細想個對策。最後,向最愛他的母親負荊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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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妃出逃的事情,由於圖爾都反應快,侍衛出動及時,並沒有傳得沸沸揚揚。但是仍有幾個知情者,第一個是簫劍,一開城門就跑了。

  柳家兄妹見些情形,惴惴不安,如果成功了,永琪等要善後不來還有情可原,小燕子不可能不回來,而且簫劍也沒道理會跑,幾乎就要一起逃了。

  掙扎許久,還是不放心不下大雜院裡的老老小小,決定有事自己扛了,那些老人,也不是一開始就這麼老的,其中一些是在兄妹兩個幼年的時候,收留照顧他們的,他們不能自己逃了。

    另一個是額色尹,侄子沒回來,他就知道問題大條了。

    還有一個是永琪,計畫裡他要在次日一早接應小燕子,他帶著小桂子、小順子兩個心腹太監從神武門出去到西內門外等人,打算西內一亂,小燕子一出來就與小桂子他們混在一起,讓人找不出來。到了門口,才發現西內一片寂靜,侍衛滿臉嚴肅,看誰都像賊。

  永琪心裡一抖,按耐住了又等了一陣,西華門裡,乾隆的車駕出來了。永琪大驚,自己跑回會賓樓打聽消息,讓小桂子去福家找福爾康。會賓樓仍舊歇業,柳青依然臥床,誰都沒回來!小桂子回來說,福爾康沒回家!

  在福家周圍仿佛看到了眼熟的人,依稀是宮中侍衛模樣。永琪雙腿一軟,渾渾噩噩地回到景陽宮,對胡氏等人的請安視若不見,清點了一下自己打包過的東西,派人給令妃送信,讓她想想辦法吧。

  福爾康也進去了,令妃不可能置身事外的,有她出面,多一助力,甭管多不待見她利用小燕子,這個時候保了小燕子的命要緊。

    令妃聽了消息,幾乎要昏死過去!她這回是真的不知道福爾康有這樣的計畫,還被乾隆給逮個正著。在自己起復有望、得育皇子的時候,出了這麼一件事情,令妃愁得幾乎發瘋!她要是皇后,不用說別的,光用福爾康就能把自己給咬死!香妃得寵啊!令妃不忿啊!十五阿哥滿月皇上都沒留宿啊!

    愁了一陣兒,令妃定了定神,這也是個機會,十一、十二阿哥連日遭到皇上訓斥。要是五阿哥再……這就是十五阿哥的機會了。問題是乾隆沒有絲毫聲張的跡象,令妃不能說自己已經知道了,更不能借此生事。

    聲張不聲張的,不用令妃操心,永琪已經幫她做了。今日早朝格外簡短,八月裡無甚大事,乾隆也沒心情處理什麼政務。他昨天一夜沒睡,還是決定向老佛爺請罪,然後請教一下後宮裡如何處置香妃。

    下了朝,打好腹稿,還沒起駕,額色尹遞牌子請見,一直跪在外頭。乾隆此時不欲聲張,只能召了他進來,沒等乾隆問話,額色尹先請罪了。前情後事,統統招了,當然,錯誤都是蒙丹的,含香都老老實實地進宮了,現在出事,一定是蒙丹挑唆的。

  如果含香有錯,和卓氏家族不會護短,回人是非常講道理、非常懂規矩的!額色尹發誓,之所以圖爾都都這麼及時地出現,都是因為他們叔侄早有防範,和卓氏家族對皇帝的忠心日月可鑒。

    正在坦白間,永琪沒頭沒腦地闖了進來:「皇阿瑪,請你饒了小燕子吧,有什麼火請衝兒子發!有什麼罪,都算在兒子名下吧!小燕子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單純地被含香和蒙丹的愛情感動了,她根本沒有能力策劃這樣的逃跑,事情是大家一起做下的,也有兒子一份。」

    事情已經發生了,乾隆正在想著怎麼壓一下回人,然後收場。現在自己的兒子也攪了進來,還當著正在認罪的額色尹的面前自己坦白了!乾隆木了,乾隆傻了,看看額色尹,發現他是會漢語的,再掂量一下形勢,無法滅口。

  得,大家一塊兒商量著辦吧。你侄女兒不守婦道,我兒子幫著她,咱們倆扯平了。

    額色尹真想笑出聲來,五阿哥,您真是太幫忙了。真主會保佑您的!

    「把五阿哥叉出去!」乾隆怒喝。

    永琪一路掙扎,一路高聲大喊,香妃的事不完全怪小燕子,讓乾隆饒了小燕子,成全有情人。乾隆揚聲道:「堵了他的嘴!」

  得,這下不愁大家不知道了!

    處理完永琪,乾隆撈起茶盞灌了一大口,低下頭,額色尹還跪在地上……尷尬了。

    維娜、吉娜在圖爾都與額色尹面前,乖乖地把所知道的事情給招了,兩人聽得臉色非常精彩,也只能稍加掩飾地翻譯給乾隆和老佛爺聽。

  反正含香是犯了事,大家都清楚了,叔侄倆現在只想把皇帝的兒子也拖下水,把小燕子串連的事情講得尤其誇張。他們再說小燕子關係大,也掩蓋不了香妃自己逃跑的事實。

    事實基本上明朗了,剩下的是處置。

  額色尹叔侄心中有數,這事含香錯得最大,怎麼處置都隨了乾隆,只有一條,別牽連到家族就好。當然,皇帝對於五阿哥也要作出一個合理解釋。乾隆心裡自有一本帳,他還要用到和卓氏家族,永琪也確確實實承認參與了,事實還被額色尹聽了個正著。

  含香他當然不再願意要了,但是因為聯姻而岌岌可危的聯盟還是需要挽回的,挽回最好的方式就是繼續聯姻。聯姻是世界上最不可靠的聯盟,這一點,雙方都知道,可它又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額色尹叔侄指天發誓,一定給皇帝一個補償。乾隆拿捏著身份,在嚴厲警告的同時也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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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嬤嬤笑得從未如此順暢:「娘娘,五阿哥這回,前途盡毀了!娘娘可算是熬出頭了。」

  一副十二阿哥已經成了太子的高興樣。五阿哥英勇闖殿的事,後宮裡能知道的都知道了。沒了五阿哥,誰還是十二阿哥的對手?

    還有個十五阿哥呢!鐘茗努力回想劇情,怎麼也想不起事件發生的時間,按道理含香應該逃掉的啊!怎麼讓乾隆遇上了呢?難道是因為自己這隻蝴蝶翅膀?

  一碼歸一碼,讓含香歡天喜地嫁乾隆,確實不厚道,她想逃,鐘茗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被乾隆逮著了,鐘茗也沒想著當『真愛』的維護者。不支持、不反對、不表態。

    「容嬤嬤,五阿哥不用咱們管,但是景陽宮畢竟是在宮裡,你還是著人緊盯著吧,萬一發生什麼事情,我也脫不了責任。」

    「嗻!」容嬤嬤爽快地應了,「還有令妃那裡,奴婢也著人盯著,娘娘只管放心,您現在多陪陪老佛爺才好呢。」

    「正是,萬沒有我知道了這樣的事,卻不去報老佛爺的道理。」

    鐘茗到慈甯宮的時候,乾隆正在跟老佛爺抱頭痛哭。

    乾隆膝行向前:「兒子對不起皇額娘,居然為了香妃對您無禮,沒想到……香妃居然做了這樣的事情!」

    老佛爺哭道:「我怎麼會怪你?做額娘的,只會心疼兒子啊!當時,你身上帶傷,哪個額娘聽到有人對親生兒子動刀子還能坐得住?哪個額娘能容忍有人傷害自己的兒子呢?可憐天下父母心,如果有人要傷了永瑆或者永璂,或者和敬,你會怎麼辦?我可憐的兒啊!你現在心裡這麼難過,我怎麼能在你的傷口上撒鹽,再訓斥你呢?」

    「皇額娘這樣說,兒子真是無地自容了!」

    鐘茗正是在這個時候到的,唐嬤嬤小聲提醒:「皇上來了,跟老佛爺在哭,說到了香妃的事,娘娘應對時小心些。」

    鐘茗定定神:「謝嬤嬤提醒。我就是來說這個事的。」

    「皇后怎麼來了?」問話的是老佛爺。

    「回皇額娘,」悄悄看了一下乾隆,「宮裡,傳說,永琪說,香妃……」

    「哼!」這是乾隆。

    「已經傳令下去閉嘴了,可這事……」

    老佛爺和乾隆擦乾了母子交心的眼淚,開始商議如何善後,鐘茗退到一邊裝雕塑。老佛爺記得小燕子是在會賓樓的,柳青、柳紅一干人等被抓到了寶月樓,柳青、柳紅一口咬定不知道。

  寶丫頭年紀小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聽了半天只弄明白是在問兄妹倆有沒有攙和到壞事裡,嚷道:「不怪柳青、柳紅的!柳青被那個回人打傷了,一直在養病!酒樓都沒有辦法開了!」

  人有親疏遠近,寶丫頭出身大雜院,對柳家兄妹比較親,蒙丹一出現就跟小燕子打了一架,寶丫頭覺得這真是個壞人。她只是個端盤子幫忙的小丫頭,沒機會接觸到蒙丹那感天動地的愛情,雖然後來大家和好了,寶丫頭對蒙丹的印象就是沒有拐過來。再到柳青臥床,蒙丹道歉,寶丫頭更恨這個人了。

    驗傷的結果是柳青的傷早就好了,不過留下一點淤痕,勉強符合事實,兄妹倆權且寄下。柳青生得表情憨厚,還在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高無庸喝道:「大膽!沒問你亂說什麼話?」

    乾隆淡聲道:「你們以前幫過紫薇,算是有功,以後也不要做錯事,自然能夠平安。下去吧!」

  高無庸一招手,太監們上來請會賓樓的人去了。只要他們不知情,乾隆倒不介意寬大。

    下面就是議一下處置了。首先是蒙丹,殺了他在場沒人有異議,蒙丹是偷跑進京的,死了都沒人為他出頭。然後是幫兇,福爾康連同福倫一家發配到伊犁。

  小燕子就被記成個小太監,算進了為香妃殉葬的人員名單裡,都不用專程派人去抓她了,她自己跑來找死。維娜、吉娜兩個,額色尹叔侄也不管了,一塊兒絞死。

  至於含香,她想變成蝴蝶想被宣佈死亡,那就成全了她。

  乾隆這回沒一點心疼,甚至老佛爺猶豫的時候,他還說:「香妃薨逝,朕心甚哀!」如果臉上的表情不那麼猙獰,會更有說服力一點。

    鐘茗低頭聽著,暗歎含香看不清楚。人就是這樣,喜歡你的時候,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要仗著這份喜歡不去珍惜,使了勁地折騰人家,折騰得人家不喜歡你了,你自己說吧,你是什麼?

  福家這回是徹底完了,伊犁啊!阿裡和卓的地盤似乎正在附近?讓他知道了幫忙自己女兒爬牆、丟了妃子的名份、得罪了皇帝,你說吧,阿裡和卓會怎麼做?

    至於永琪,乾隆母子已經完全失望了,哪有這樣的兒子啊?作為旁觀者,鐘茗可以無關痛癢地說,永琪,你真是勇敢,還幫情不幫親。可是對於當事人乾隆來說,他沒氣死真是心理素質過硬!

  乾隆道:「讓他給愉妃守靈去吧!讓愉妃看看她生的好兒子!」

    永琪還不知道小燕子這回死定了,也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發配了。再看了一回自己準備跑路的包袱,下定決心再找乾隆。永琪的不安,無形中感染了景陽宮裡的人,都把眼睛放在他身上。

  董氏與趙氏的家族在內務府有些人脈,分別找人打聽了一下,這回是別人敢說,她們倆簡直不敢聽了。這不是自己一個人能對付得了的,兩人都存了這樣的心思,不約而同地找上了對方,一見面都知道對方也得了信了,再找上胡氏,三人面面相覷,也想不出好辦法來。

    正在此時,令妃來了。她不得不找到永琪,福爾康進去了,她就是想把自己摘出來也難,即使摘出來了,她也再難尋不到替代的幫手,只能極力洗白這些人。

  永琪身份不同別人,如果他真的願意出來一起承擔,一句『虎毒不食子』就能脫身,永琪當然會出手撈別人。永琪本人出了這樣的事情,在皇帝心裡的印象,只會變差,不會變好,而十二阿哥連番被訓,不得皇帝喜歡,兩個競爭對手都失了聖心,那麼十五阿哥的機會就來了。

  聞得皇后與乾隆都到了慈甯宮,令妃謊稱去看慶妃,帶著她覺得可靠的人出門,急急往景陽宮來了。延禧宮與景陽宮是前後院,中間只隔了一個永和宮,很快就到了。

    董氏等聽聞令妃來了,倒抽了一口涼氣,你一個不算太老的妃子,跑到成年阿哥的住處,還關起門來密談?!永琪心腹太監與令妃帶來的人都守在門外,顯然沒說什麼好事。

  董氏命準備好茶點,親自端到門口送進去。小桂子等伸手攔信,董氏眉毛都沒抬,揚聲道:「爺,令妃娘娘過來,奴婢見無人奉茶,已經備下茶點。」

    裡面令妃與永琪剛剛打過招呼,正在分析情況。

  永琪皺眉想趕人,令妃卻道:「有勞了!」低聲提醒永琪,「讓她奉完茶就走,不要引她起疑。」

    董氏進來,瞄見令妃與永琪都是站著的,談話居然不坐?顯然是有急事了,茶都沒讓人奉。

    董氏一邊奉茶一邊對令妃道:「令妃娘娘是稀客,居然都沒人奉茶,真是怠慢了,跟您來的人,奴婢這就招呼著去奉茶。景陽宮許久沒有女主人了,奴婢只得僭越了,請娘娘海涵,不要怪咱們不懂規矩。」

  這是常規,主人招呼主人,僕人也要被招呼一下的。令妃急著與永琪說話,不想在這上頭糾纏,匆匆點了點頭。董氏也不停留,小桂子急忙關上門,董氏與趙氏會合,想探探令妃奴才的口風,可惜人家不配合。

  還沒打聽到重要的內容,乾隆來了,悄悄地來的!大內侍衛撲上去,連說話的機會都沒給小桂子。

    延禧宮裡留下的是令妃覺得不可靠的人,這些是老佛爺派來的,令妃前腳走,後腳就有人到慈甯宮報信,慈甯宮在西,延禧宮在最東邊,往西邊去的道上,必定會經過慶妃所居的永壽宮,可經過永壽宮門口,一點令妃到該的跡象都沒有,疑心更重。

    老佛爺與乾隆剛剛商量完善後事宜,正在商量著額色尹所提的和卓氏女兒入宮的事情。坤甯宮與延禧宮兩撥人來回報,坤甯宮說為怕流言傳播,緊盯景陽宮,結果,令妃去了;與延禧宮說令妃出門看慶妃,永壽宮外無痕跡相合。

  鐘茗說一句:「知道了。」就恨不得把自己真的變成個雕塑,乾隆的臉色實在可怕,老佛爺的臉也變得有『降魔』的威力了。

    福爾康是令妃的親戚,跟永琪商量著偷運含香出宮,令妃風生了兒子又解了禁足令,香妃一消失,令妃至少是受益人之一。可這裡頭有永琪什麼事,他怎麼這麼積極?難道有隱情?

  乾隆還是決定去看一看、聽一聽。令妃行跡太可疑了,為什麼要說謊?為什麼在這個時候看永琪?她要做什麼?所以,乾隆出現在了景陽宮。

    「他們到現在還沒消息,一定已經被抓起來了,今天早上皇后也到了慈甯宮,這事恐怕沒有好結果了,不能等到他們商量出了結果再行動啊。現在逃一個是一個!等到皇上氣消了,你再回來!你快走,去找福倫,安排一切。放心!我好歹有個小阿哥,幫我撐腰,我不怕!皇上再怎麼生氣,不可能把整條船打沉的!你收拾一點東西,快走……」

  乾隆聽到這一句,再也忍不住了!太好了!有個小阿哥撐腰!令妃,你好!弄走了老五,該你兒子出頭了,是吧?整條船?朕都不知道朕的兒子已經上了你的賊船,要跟你共存亡了!你的船上有多少人了?

  對永琪的厭惡降了幾分,令妃卻是不能饒恕了,乾隆覺得聽也聽夠了,一腳踹開了門。

    「虎毒不食子!愛新覺羅家不興殺兒子!只是朕不知道,你令妃哪裡來的小阿哥撐腰?」乾隆冷笑道,「十五阿哥不是鄂常在所出麼?朕倒忘了,玉牒未修,致使有人冒認,當快點定下名份才是!」

    令妃跪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乾隆再不理會她,命把令妃送回延禧宮。

  永琪震驚了:「皇阿瑪,為什麼要這樣對令妃娘娘?」令妃為小燕子等籌畫,永琪轉而感激起她了。

    這還是朕的兒子嗎?腦子笨成了這樣!你不會真要去找福倫吧?朕關了他的兒子,你自個兒送上門去當人質!太失望了,永琪傻得不適合生活在皇宮裡。

  永琪這會兒再問小燕子的下場,乾隆也沒力氣跟他叫嚷了,深深地反省自己教育的失敗、眼光的失敗。

    乾隆不想再拿這些事情煩老佛爺,帶著一身怒氣回去擬聖旨,還要想出一個讓人想不到含香身上的懲罰名目。含香當然是病亡,隨從知情者安上一個『忠僕自請殉葬』的名頭,蒙丹與小燕子一塊兒被弄到裡面。

  不要說『要頭一顆,要命一條』麼?好!朕成全你!餘下的人的罪名就含糊不清了,福倫一家辜負聖恩,發往伊犁將軍處效力。令妃行嫉妒事,著降位為貴人。

    令妃的『令』字是沒了,做回了「玉貴人」。貴人是不能住主殿的,被搬到側廂居住。妃子品級的鋪宮被換成了貴人一級的,銀器被收了回去,換成銅器,黃地綠龍的磁器變成了綠地紫龍的,數目都減少了。伺候的人又換了一輪,面孔生了,數目當然也少了。

    這些都已經不值得關心了,最讓令妃,呃,玉貴人絕望的是,兒子不是她的了。

    聽乾隆的口氣,玉牒裡十五阿哥的親娘不會寫她的名字了。十五阿哥剛滿月,還沒趕上收錄的時候,如果在根子上定了,那一切都完了。

    即使乾隆不改十五阿哥的生母名氏,貴人也是沒有資格養自己的兒子的。令妃木木地坐在一旁,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一無所有了。

  還有那個憑空成了自己兒子生母的鄂常在西林覺羅氏,出身不低,她父親是巡撫,可是從乾隆十五年入宮封了常在,到現在混了十年還是個常在,兒子跟著她,有什麼前途可言?

  鄂常在也是不能親自撫養十五阿哥的,鄂常在跟在婉嬪身邊住,那是個資格比皇后還老的人,可到現在還是個嬪!十五阿哥的前途沒了,日後連聽到流言找回生母的可能性都沒有,皇帝這是不給自己一點翻身的希望了。

    誰能想到皇帝沒事跑到景陽宮去聽壁腳呢?還讓他聽到了最不能聽的話。

    ——————————————————————————————————————

    玉貴人在傷感的時候,後宮裡有點人心不安。令妃攛掇小燕子鬧寶月樓的事情已經不是秘密了,安她個嫉妒的名頭不算錯,香妃薨逝,皇帝想算舊帳,宮裡人頂多嘀咕兩聲。可是十五阿哥居然易主,還給了個沒有存在感的鄂常在!這就太奇怪了。

    鄂貴人被天大一個餡餅砸中了頭,整個人處於一種暈眩的狀態。那個據說是她生的兒子,她一眼也沒看到,就被抱到婉嬪那裡了。婉嬪也暈暈乎乎的,滿腹疑問地接下了燙手山竽。

  與此同時,慶妃接手了七格格、舒貴妃接手了九格格,兩人一時也沒有反應過來,知道這其中必有緣故,可是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緣故的感覺猶如百爪撓心,實在難受。

    老佛爺與鐘茗是看著乾隆去了景陽宮的,於情於理,也要略問一句。乾隆含糊著沒有說明白,跟老佛爺還好說,對鐘茗就不能全說。

  兩個女人也能猜到,一定是在景陽宮看到什麼了。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太多,皇帝又不像是想說的,那就……過兩天再問吧。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02:24 PM


097晴兒的歸宿

    香妃沒了,大家的日子還得照過,而且都過得比以往要舒服得多。

  鐘茗現在才有心情感歎世事無常。實話實說,不知歷史上的令妃為人如何,至少,自己面前出現的這個令妃,憑她做過的事情,有現在這個結果也是正常。

  先是掇攛了乾隆認下小燕子,而後是有意無意刺激得小燕子鬧了寶月樓。鐘茗終於想起來了,原著裡令妃不但幫忙永琪逃跑,福爾康也是她帶著小太監去牢裡掉包出來的,最後福爾康夥同永琪、簫劍劫法場,乾隆選擇性地失憶居然沒有想到問一句,福爾康是怎麼從牢裡大變活人出去的。

    玉貴人倒是不勞鐘茗操心了,沒有顯赫的家世,又招了乾隆討厭,兒子也成了別人生的了,更要命的是,韶華不再,三十四歲,在清代當祖母也不是稀罕事了。經此打擊,想要翻身是難上加難了。

  鄂常在位份不高,婉嬪也是人老珠黃,只能老實聽話,可是舒貴妃與慶妃兩個,怎麼會做為人作嫁的事?辛辛苦苦養大個女兒,一轉眼又認了親娘去?不下黑手也要對七格格和九格格不停洗腦。七格格四周歲、九格格兩周歲,都是不記事的年紀,洗腦這事並不費力。

    鐘茗現在要做的,是與老佛爺商議一下鄂常在的位份問題。既鄂常在『生』了十五阿哥,就不能再是常在了,至少要封個貴人才說得過去。

  當下,老佛爺點頭:「且給西林覺羅氏貴人的鋪宮、份例,忙過了這陣子,再下旨吧。這幾天亂糟糟的,大家心裡都煩。還有,那個回疆又要送進宮一個,過幾天一起辦了吧。」

    「聽皇額娘的。」

    「令——玉貴人,讓她閉門思過,好好想想什麼是婦德!」老佛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乾隆處置玉貴人的原因,如果還能跟一個女人說的話,那個女人就只能是老佛爺。即使孝賢皇后活著,乾隆都未必會把這樣爭儲的事情跟孝賢完全坦白。

  鐘茗只是猜測玉貴人觸了逆鱗,老佛爺卻是心裡透亮,更知道這宮裡跟紅頂白的習慣,只要稍微表示一點對某失寵人士的不滿,相信會有一大堆各式各樣的人去踩幾腳的。

    「嗻!」

    「永璂你不要太擔心了,皇上心裡有數,雖然小時候身子不好,如今看著是健壯多了。」

    「聽皇額娘的。」鐘茗嘴上應著心裡另有盤算,怎麼著也沒打算完全撒手,「回疆來的新人,宮裡需要準備些什麼呢?是住在大內,還是仍舊棲身寶月樓?是什麼樣的品級呢?請皇額娘示下,媳婦也好心裡有數。」

    「我跟皇帝的意思是,封個貴人也就罷了,且放到翊坤宮的東配殿裡。天氣炎熱,諸多事情又忙亂,快些撕擄完了,咱們去木蘭散散心。」

    「嗻,媳婦這就去安排。」猶豫了一下,就沒有再提永琪的事情。

    回到坤甯宮,仍是吩咐對景陽宮的一應供給不得短少。未分封的皇子,待遇比照親王,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錢,永琪確實是皇子,鐘茗也沒興趣虐待他。

  景陽宮裡烏雲罩頂,光憑乾隆親臨景陽宮把獨處一室的永琪和令妃抓了個正著,就讓人百口莫辯了。接著又有旨意命永琪去守陵,侍衛把景陽宮圍得連隻蒼蠅都鑽不出去,只等著收拾好了陵園附近的屋子就把人押過去,這幾乎就是圈禁的意思了。

  至於永琪在景陽宮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裝病、硬闖種種辦法都試過了,還是沒能出來,乾隆與老佛爺都不甚關心了。這麼鬧了幾天,永琪也覺得不能奏效,老實了不少。

    乾隆匆匆地給鄂常在晉位為貴人,這讓玉貴人更絕望,鄂貴人現在與她平級了,十五阿哥的事情就更無望了。

  另有郭常在霍碩特氏,也晉為郭貴人。與此同時回部台吉和劄賚女和卓氏被封為和貴人,貴人非主位,無寶冊,唯下旨而已。

  禮儀非常簡單,和貴人與鄂貴人晉見兩宮的時候,鐘茗拿眼前的和貴人與香妃相比較,微微點頭,這位識趣多了。穿的是旗袍,面色平和,長得怎麼樣另說,只氣度就稱得上『弘毅沉靜』四字。

  老佛爺與乾隆起先還有點遷怒的意思,真見了人,倒把不悅去了一兩分。此後,每日請安,和貴人都很準時,並不多言,只默默地聽著大家閒聊。

  老佛爺見她安守本份,也覺稀奇,還對鐘茗說過:「回疆的女子,可真是奇怪,到底是含香那樣的多,還是和貴人這樣的多呢?」

    鐘茗笑道:「這個,媳婦可說不好,一樣的米養百樣的人。可是呀,我尋思著,這世上終歸是守規矩的人多一點。」

    老佛爺點頭:「這倒是。對了,你那宮裡都收拾好了麼?明兒可就要動身了。」

    「媳婦省得,都收拾好了,就是永璿、永瑆、永琪,還有格格們的行李也都吩咐著準備了。這次隨駕的,尚有豫嬪、和貴人,宮中之事交與舒貴妃代管,慶妃襄助。」

    老佛爺閉上了眼睛:「這些事,你看著辦吧。這回蘭兒去麼?」

    「惠佳還小,她不宜遠行。」

    「唔,蘭兒比晴兒大不了多少,兒子都有了,我在想,再留她幾年是不是不妥當?可是一想到她要嫁出去了,我又捨不得。」

    「前兩年蘭兒下嫁的時候,媳婦也是捨不得,可如今看到她也當額娘了,心裡又歡喜。皇額娘若是捨不得,不必讓她遠嫁就是了,京中才俊多得是。晴兒最是個讓人省心的,只要額駙人品不壞,她必能把日子過得妥妥當當的。」

    「看了這兩年,你心裡有數了沒有?」

    「媳婦琢磨著,晴兒不能嫁得低了,也不能嫁得遠了,從滿洲勳貴裡挑一個額駙才成。」

    「人選呢?」

    「這回去木蘭,老佛爺許能見到,」鐘茗小聲道,「三等侍衛豐升額。」

    老佛爺不滿了:「三等侍衛?」太低了!

    鐘茗解釋道:「鈕祜祿氏,滿洲正白旗人,豐升額這個名兒滿人裡常見,老佛爺許是想不起是誰,提起他父親,您就知道了,是前幾日遣人報捷的一等果毅公阿裡袞。曾歷任刑、工、戶三部尚書,兼鑲白旗漢軍都統。去年十二月,授兵部尚書、正紅旗蒙古都統。豐升額正是他的嫡長子。」

    老佛爺開了臉:「這樣的人家,竟讓你給尋到了!」

    鐘茗笑道:「可費了一把子力氣,這樣的人家,實是少見。」

    老佛爺笑了:「這一回可要好好看看這個豐升額是怎樣的人品,可靠了,就指婚,明年我就七十了,能在七十歲的時候看到晴兒下嫁,我也安心啊!」

    鐘茗舒了口氣,如果豐升額還不能讓老佛爺滿意的話,她真不知道要找什麼樣的人了。豐升額的鈕祜祿氏,與老佛爺的家族,八竿子找不到一塊。要不是老佛爺生了個皇帝兒子,那是拍馬都趕不上豐升額的家世的。

  如果阿裡袞還讓人覺得耳生的話,那麼,咱們拎一下他們的家世,這一支的始祖,是努爾哈赤時期開國五大臣之一的額亦都,其子圖爾格積軍功在皇太極時期就封了公爵,圖爾格也是個生名字?圖爾格的弟弟、順治托孤四輔臣之一的遏必隆,大家都不陌生了吧?

  她是康熙的繼后孝昭仁皇后的生父。遏必隆還有個強大的兒子,阿靈阿,死忠的八爺黨。混成這樣,雍正都沒奪了這一家子的爵位、連降級都沒有,大家該知道他們家有多不好惹了吧?

    從人堆裡挖出一個年齡合適、尚未婚配、家世過硬、還要自己有一點官職本事的人,真是累人啊!還好,找到了。

    「好!好!好!既是侍衛,應該在宮裡的,尋個機會相看一下,再暗中尋訪一回。」老佛爺來精神了,「還要問一下皇帝的意思,要是沒什麼別的事,咱們就要著手準備嫁妝了。古董、首飾什麼的都是有的,禮服什麼的卻是要現做的。」

    「好。」

    老佛爺說到做到,出發前就召來了豐升額,藉口是問皇帝這些天的活動情況——因其父功勳豐升額被乾隆點名到跟前伺候。對答之際,豐升額口齒清楚、思路清晰,既不怯場,也不急於表現自己,很符合老佛爺心中可靠孫女婿的形象。

  老佛爺恐怕是跟晴兒透了口風,晴兒這幾天都有些羞於見人,經常悶在房裡不出來。

  鐘茗與老佛爺逼問得狠了,鐘茗連:「喜歡不喜歡的你倒是給一句話啊,我連御史都攛掇著你皇阿瑪派出去了,他並無劣跡習。你要是真不喜歡,咱們再另尋人。這不是害羞的事,這裡老佛爺和我,你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呢?你真不在意麼?」都說出來了。

    晴兒這才道:「木蘭看過了,才知道……」

    老佛爺與鐘茗對視一眼:「也罷,父祖的本事終歸不是自己的,再看這一回。」

    晴兒這才低頭『嗯』了一聲。

    如果說,晴兒不同尋常的安靜,是出於一種待嫁少女的矛盾情懷的話,紫薇的沉悶就是另一種原因了。

  小燕子死了,無聲無息,就像一顆小石子沒入湖水裡,漣漪散去,不留一絲痕跡。就連金鎖也有些悵然,她們對小燕子是無好感,也只是想讓她受到教訓,不要再給自己惹麻煩,去好好過她自己的日子,也就罷了。真讓人死,她們還沒這麼狠心。真要聽說她死了,心裡又有一點鬱結了。

    帶著這樣的心情,紫薇打包隨著大隊奔赴木蘭。

    永瑆與永璂得了乾隆的允許,每日可以騎馬隨行一段時間,不用一直悶在車裡。隊伍行進並不快,兩人騎在小馬上,倒也不會掉隊,更兼周圍一堆的侍衛把眼珠子全放到他們倆身上,安全問題並不用十分擔心。

  雖然馬術只是勉強能看而已,但是鑒於兩人的年齡與身份,倒是誇讚的居多。鐘茗眼看著兩人在外頭跑累了,下馬進車,這才放下心來。

    晚間安營,因在宮外,規矩鬆了些,乾隆心情舒暢,把全家人攏到一塊開了個小家宴。鐘茗與乾隆分坐在老佛爺兩側,向下望去,只有紫薇表情與眾不同,暗暗記下。



098撞南牆理論

    出行在外,不必像宮裡那樣謹守規矩,所有人的心情都輕鬆了起來。即使是作為規矩的代表人物的老佛爺與乾隆也像是終於解脫了的樣子,這倒不是他們倆對紫禁城有什麼厭惡,而是這一年多以來兩位被折騰得夠嗆,離了紫禁城裡那裡煩心事,再沒有不高興的理由。

    乾隆心情好,整個隊伍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今天侍寢的是豫嬪,鐘茗就帶著容嬤嬤與幾個宮女到了紫薇的住處。

  薇沒想到鐘茗晚間會到,急忙迎了出來。鐘茗進了紫薇的屋子,四下打量了一下,又詢問紫薇有沒有什麼不習慣的地方。此處行宮是專為從北京到秋獮之地的路修建的諸多宮殿之一,就是專為這次出行準備的,再沒有不妥的道理。

    看了一回,鐘茗才切入正題:「這幾日,我瞧你不大有精神的樣子,是天氣熱的緣故麼?按例分給你的冰,沒有到?」

    紫薇搖頭:「皇額娘,我住得很好。」

    「那是為什麼呢?有什麼難處,只管說,是不是因為你母親的兩周年沒能做法事?這事當時是有點難辦,不過,這回還是要去承德的,那裡佛寺多,菩薩也靈驗,到了之後挑個好日子你去捨些香油錢。」

    紫薇扯出一抹笑:「謝皇額娘。」仍是不太開心的模樣。

    鐘茗乾脆問了:「直說吧!你這個樣子,是誰也瞞不過的,一副愁苦模樣反而惹人注意,倒不好了。說出來,排解了,早些跟大家說到一處,對你也好。」

    紫薇這才猶豫地說出了對小燕子的複雜感覺,小燕子在時,她有些不喜歡小燕子,小燕子不在了,她憶及小燕子當時義字當頭幫她找爹,又有些惆悵了。一句話,紫薇覺得小燕子此人,其行當罰,但是罪不至死。

    「你從哪裡得的消息,說是小燕子不在了的?」鐘茗關心的是這個,明明是秘密處決的。

    「宮裡不是說,還珠格格,逝去了麼?」

    「那個時候可沒見你這副模樣,怎麼過了許久,你倒想起傷心來了?」

    紫薇臉上微紅,吞吞吐吐地說出了自己的猜測,傳說還珠格格病逝的時候,五阿哥只是著急,並不傷心,更兼有幾絲流言說是小燕子拆完景陽宮的書房自己走的,紫薇一印證,就知道這事有七八分是真的。

  後來,又有柳青、柳紅被拘來審問,事後,紫薇還遣金鎖去問候過。兩兄妹把知道的都告訴了金鎖,金鎖回來一說,紫薇對照著永琪被關,香妃薨逝,本能地想起了那個『偷香妃』的計畫。

  此後又再不聞小燕子的消息,紫薇知道,如果真是要執行計畫,小燕子是不可能待在後方的,其下場可想而知了。

    「小燕子,是在寶月樓裡被你皇阿瑪撞上的。」鐘茗沉默了一陣,決定說幾句能說的話,「當時,香妃穿著漢人的衣裳。」

    紫薇也沉默了。

    「這宮裡就是這樣,規行矩步尚且可能出差錯,何況她紮了滿頭小辮兒。說她薨了,讓她出宮,重新做回小燕子,對她沒什麼不好,可她偏要再攙和宮裡的事。出了這樣的事情,你讓你皇阿瑪怎麼饒她?」

    紫薇囁嚅道:「讓她得個教訓,以後好好過日子,也不行麼?」

    「板子不是沒挨過,打過了,她也不改;規矩不是沒教過,教完了,她忘個精光。非要拿腦袋撞南牆,以前,牆怕她傷著了,自己挪開道兒,不讓她受傷。她卻追著牆非要撞,硬要考驗一下別人的耐性。讓來讓去,南牆也煩了,牆根本不需要躲著她,更沒道理凡事都得讓著她,牆不想總是躲來躲去了。本來,牆老老實實地呆在那裡,她自己不上趕著,牆也懶得主動去撞她,可她還不肯甘休,非要往上撞,砰,頭破血流的……」

    紫薇強笑道:「皇額娘,道理我都懂的,可是,心裡還是會難過。曾經是那樣的生過她的氣,為什麼傳個話能傳成一段奇談。可是,她一下子不見了,我心裡還是難受……如果不是因為我,小燕子恐怕還在外面活蹦亂跳呢。」

    這姑娘不是個會草菅人命的主兒,本來就有點過度善良,鐘茗明白這種感受。即使是自覺理智的鐘茗,在聽聞乾隆杖斃小太監,老佛爺又打發了誰誰之後,也會覺得不適應。鐘茗一下一下地拍著紫薇的脊背,紫薇能把心事說出來,就不會太壓抑,慢慢的也能走出愧疚來。

    「……」還是讓晴兒來開導她一下吧……鐘茗有些詞窮。

    晴兒這幾天有自己的心事,被鐘茗一說,才暫時放下心事,去尋紫薇。聽了紫薇的緣由,晴兒也歎息:「還珠格格是個活潑的人,與這個皇宮格格不入。在宮裡真正冤死的人都有,何況是她?你心裡難過,當然可以,畢竟人都是有感情的,但是,也同情她的同時也要明白她這樣,並不算是冤枉的。這一回的事,做人子女的不好評論,紫薇,你多想想皇阿瑪吧!他是那樣的……聽說,永琪也參與其中……皇阿瑪,他受了雙重的背叛,他在老佛爺面前失聲痛哭……」

    還是親爹比較重要,紫薇的心智清明了。

  要說可憐,乾隆也是個可憐又可笑的人,恨不得把心扒出來的對待香妃,結果呢?永琪參與,八成與小燕子是脫不了關係的,再添上一個一直哄著他的香妃……

  真像晴兒說的,兒子與妃子,雙重的背叛,不要說是一個皇帝,就是一個普通男人,尊嚴也受了嚴重的挑釁,自信受到了極大的挑戰——如果他真是個好人,為什麼這些至親要這樣對他?

    ————————————————————————————————

    到了地界,帳篷搭了起來,紫薇第一回見到這樣的奇景,眼睛有點不夠用。營地紮好了,下面的就是按照流程來演一回秋獮了。

    老佛爺母子與鐘茗三個人,對於打獵這檔子事都有一點心理陰影。第一道是已經不知道死到哪裡的皓禎帶來的,這傢伙的名聲是從打獵上建立起來的,結果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傢伙,險些誤了蘭馨一生。第二道陰影則是緣於小燕子,五阿哥那一箭的風情,讓皇宮裡雞飛狗跳,到現在才漸漸平息。

    然而該作的政治秀,還是要作下去。乾隆跨上馬,檢閱了一回八旗,八旗又策馬齊奔,讓乾隆看一看他們的騎術。

  這一回,西征的大軍已經回來大半,唯阿裡袞至今仍在督著餘部在回疆欺負人。自多隆墜馬以來,為了乾隆的面子著想,拿上來充場面的騎兵都經過更加嚴格的挑選,這一回更好,真正的八旗勁旅、百戰之餘回來了,跳上馬,一路狂奔而過,乾隆看得非常滿意,打賞起來格外豐厚。

    接下來就是行獵了。這回沒有人亂搶風頭,組織有序。

    此次出行,乾隆留下極信任的大學士傅恒鎮守京中,帶上了此番在西征中立有大功的兆惠與傅恒之子福長安、福隆安。兆惠與阿裡袞有袍澤之誼,豐升額是他晚輩,又與他的兒子的年齡不相衝突,更想讓豐升額出個風頭什麼的。

  福靈安、福隆安兩人,身份已高,再上趕著表現自己,未免顯得淺薄,此時也自持身份。更兼武人之間,頗有默契,也想給回來之後必定更上一層樓的阿裡袞一個人情。豐升額與其弟倭興額就這樣,被委以重任了,尤其是豐升額,身為阿裡袞之嫡長子,更是受到不少人的關注。

    豐升額也是個人才,在乾隆看來,他幾乎是個將才了,雖然他現在還沒上過戰場。秋獮之本意,除與蒙古聯誼之外,還有一條,就是通過這樣的狩獵活動,培養尚武精神,也是進行一次非正式的軍事演習。

  豐升額受命,以三等侍衛的身份,襄助組織小型的圍獵,何處安排人手驅趕獵物、何處設圍、何處地型險要需要注意安全、某人負責什麼事務,雖然是按照固定流程來的,他仍是做得一絲不亂。

  最難得的是沒有急於表現自己,急吼吼地撈著弓箭上去露個臉,還能按耐得住,及時注意四周有無異動,很有統觀全域的格度。

    如無意外,這樣的豐升額,當額駙是沒有問題了。

    因為有這樣暫時不能宣佈的喜事,幾個知情者都有些高興與故作平靜。這樣的心情需要有一個宣洩的管道,永瑆與永璂兩個人挽著小弓箭射中了獵物,就被大力表揚。

  這絕對是組織者精心安排好的,鐘茗非常肯定,即使永瑆和永璂兩個人的騎射還能看,也不可能在九歲的時候這麼勇猛的,以他們的本事,射固定靶還行,移動靶?在這種萬馬奔騰的時候,兩人能騎在馬上跟著大部隊就不錯了!

  兩人稍稍落後一步,居然還能獵到小鹿,絕對是作弊!連時差都算得很好,兩人被侍衛擁簇著,一向東一向西,永璂先獵到,接著不久,永瑆也有收穫。再聯繫一下,這次活動的組織者、與組織者有關係能對組織者施加某種影響的人……

    然而也高興,鹿這個東西,是有象徵意義的,無怪乎乾隆看著永璂的表情變得很奇怪了。得了,福隆安,這個人情,總要有人記得。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02:25 PM


099事情真不少

    第一天狩獵之後當然要有晚宴,主菜是今天所獲的獵物。

    乾隆與鐘茗奉老佛爺安座,招來女兒奉承老佛爺,又把兒子們叫來給老佛爺請安,安了一回席,才領著三個兒子往稍外一點的席面去。父子四人一出現,就引來了高度的注意。

    乾隆此次點名隨駕的是三個小阿哥——永璿、永瑆、永璂,年長三子——永璋、永珹、永琪被留在京城,這樣的處置讓人難免會有所猜測。

  永璋、永珹不得隨駕也就罷了,永琪以前可是乾隆走到哪帶到哪的寶貝兒子,尤其需要注意的是,有些與京城聯繫密切的人已經得到消息——聖駕前腳剛走,留守京城的聖祖第十六子出繼博果鐸之後的莊親王允祿,親自從宮裡遷出。聯繫一下最近發生過的事情——香妃薨逝、香妃堂姐入宮、令妃貶斥、福家發配,隱隱的,似乎有人猜到了什麼。

    相熟的人不免會交換一下眼神,心中惶惑的人少,積極開動腦筋的人反倒多了起來。那位看著危險了的五阿哥,跟大家的交集並不多,可以說,滿朝裡幾乎沒人會因為五阿哥受牽連——會被牽連的人已經被處置了,瞧,已經往伊犁去了,這會兒差不多都到地頭了。

  反倒是剩下的幾個阿哥,需要用心觀察!三阿哥居長,但是被斥責過,與六阿哥兄弟兩個,是沒什麼戲了。四阿哥就算是『長子』了,他舅家此時並不顯赫乃是內務府漢軍,而十二阿哥是『嫡子』,母族是滿洲大姓。皇上會更看重長還是更看重嫡呢?有自覺聰明的,想到了白天時的表現,富察家從來就沒有站錯過隊。嗯,可以參考。

    福靈安、福隆安兄弟真不是故意的,論資排輩的,乾隆表現完了,當然要輪到他兒子,兒子裡頭,當然是嫡子尊貴,富察家不至於也完全不需要把未來綁到永璂身上。當然,這裡面與蘭馨、和嘉兩位公主平日裡無意間透露出來的傾向也有關係,這一回只是釋放一點善意罷了。

    乾隆沒有注意到底下的暗潮洶湧,只是一味地高興,小兒子也都慢慢長大了,這天下也不是非永琪不可的,即使是有一點毛病的永璿,這回也收穫不小的。兩個小兒子更是很有勇武的風範,很讓乾隆欣慰,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看看永璂,又看看永瑆。

    永璂興致很高,雖然端著皇子的架子,仍有一點巴不得宣告一下今天大家吃的菜有他的一份功勞。永瑆則眼巴巴地看著鹿肉,一副一定要吃個夠本的架式。

  乾隆又好氣又好笑,明明看永瑆的書畫,頗有仙風道骨,怎麼真人反是這個樣子了?永璂的表現乾隆當然高興,但是,還是要學會隱藏情緒啊!乾隆決定趁最近政事不忙,要好好教育一下子了。

    那爾布坐在眾臣席位之中,四面頗有些有意無意奉承的人,他心裡也微有得意,言談之間頗為自矜。眼角總是往上首瞟去,見乾隆往十二阿哥那裡看的時候更多,心裡著實歡喜。琢磨著是不是要想辦法晉見一下皇后,跟皇后通個氣,推一把。

  現在不是在宮裡,規矩也鬆,真能見著一面也未可知,平庸了這麼多年,能有個這樣的機會,那爾布心裡有點激動。老是通過妻子、容嬤嬤等人傳話,以前還好,現在所謀者大,那爾布總覺得不與皇后見一面,談一談,他的心裡就不踏實。

    鐘茗領著晴兒等陪著老佛爺,期間還關照給和貴人的菜色不要有野豬肉等忌諱之物,並不知道與她關係最深的三位男性中的兩位已經有所決斷,另一位正是決斷的對象。

    次日白天,當那爾布通過身為隨駕侍衛的長孫,向皇后表達了要見一面的意願之後,鐘茗有片刻的驚愕。

  一直以來,都是那拉夫人遞牌子請見,鐘茗見的也都是那拉夫人,至於那爾布,鐘茗對於他的印象完全來自於那拉皇后本尊,而那拉皇后自從入宮之後,也與那爾布極少見面了——君臣之別擺在那裡,親生父親也不能逾越。

    鐘茗沉吟了一會兒:「十二阿哥這是頭一回自己上場,居然小有收穫,我這裡還有幾塊鹿肉,你帶回去。不用躲著人!」對上不解的眼神,「怎麼我賞東西回娘家有什麼不妥麼?」

    雖然不解,可也不是他能質疑得了的,身為臣子和孫子、侄子的人只能領命而去。營地雖然不小,卻不如宮裡寬廣,恭恭敬敬地手捧著東西出去,不免被人撞到了。這本不是什麼秘密的事,沒多會兒就有不少人知道了。

    乾隆又帶著眾人去滿場撒歡了,老佛爺為首的一干女眷有些無聊,聚在一處就要說些家長里短。

  鐘茗就順口說了昨天永璂的獵的處置:「既那爾布跟著到了木蘭,也讓他嘗嘗鮮兒,說來也是挺久沒見了。」嘖,當了皇后,親爹的名字也能直直地叫出來了。

    老佛爺也有一絲感觸:「宣你侄兒就是為了這個?自從入了宮,娘家人反倒不容易見了。」

    「雖然那爾布並不常見,承恩公府的夫人倒是常遞牌子的。」

    「左右是在宮外,你就召他來見一見又有什麼?」

    「皇額娘……」

    「是我准的!」老佛爺一擺手,作了決定。十二阿哥爭氣,老佛爺對皇后更要高看一眼,兼之以往對皇后就有些偏愛,老佛爺樂得做人情。

    那爾布年紀也不小了,不去場上奔跑也不甚顯眼。當下遞了牌子,被召進皇后行營裡。父女二人,自那拉氏入宮,已是二十餘年沒有當面好好說過話了,都有些感慨。

    時間有限,那爾布隔著屏風請過安,唏噓片刻,就有一點搖頭擺腦地目視四周宮女。容嬤嬤原本在陪著皇后傷感,此時倒先回過神來,伸手捅了一下鐘茗。

  鐘茗道:「素蛾,你帶人去把昨兒給承恩公備的賞拿來!」

    那爾布這才湊到屏風邊兒上小聲說了自己的計畫,險些沒把鐘茗嗆死!烏拉那拉氏雖是大族,卻沒有那麼顯赫,尤其是自己娘家這裡,都是些不上不下的人才,安分守己才能保得平安,主動往裡攙和,九條命都不夠填的。

  尤其是現在這個時候,經過了康熙、雍正兩朝的儲位之爭,這年頭的人都聰明了,誰吃多了撐的跟著你抱團兒去糊弄皇帝?

    鐘茗定定神,組織了一下語言:「承恩公覺得,什麼樣才能幫得上我、幫得上永璂?或者,你覺得你要做到什麼樣才算是幫忙了?」

    那爾佈道:「總要給十二阿哥造點聲勢!」

    「那是最蠢的!阿瑪忘了聖祖朝的索額圖了麼?!您覺得,勢力能與首輔之子、元后之叔比肩麼?他是個什麼下場,阿瑪該比我清楚才是!此事,休要再提起!」

    那爾布心下生怯,還有點不甘。他本無太大野心,只是近年日子太順,恩賞不斷,又得賜公爵,奉承的人也多了起來,他的心眼不免活絡了一點。

  「可奴才們不能眼看著娘娘和十二阿哥辛苦啊!娘娘,奴才的意思,想來娘娘也明白了,若娘娘有什麼主意,還請示下!總不能真的什麼都不動,萬一,有人趁機佈局呢?到時候措手不及怎麼辦?以不變應萬變是好,可也要有些應付的備著,才能安坐如山吶。」

    鐘茗想了一想:「阿瑪,皇上不喜歡太張揚的人。我們能做的只有忍耐,你看老佛爺的娘家,即使是先帝末年,也沒見有什麼舉動。倒是張牙舞爪的那些人,落得個沒下場。」

  隱約看了一下那爾布的神色,「阿瑪真要有心,不妨——多看著自己家裡,務必使門風淳厚、子弟向上。還是那句話,這天下,誰人能勢壓皇上?昔年,聖祖親口說的,令群臣舉薦太子,結果呢?滿朝傾慕的那一位,還不是讓聖祖爺一道旨意就打落了塵埃?我跟阿瑪透一句底,多做多錯、後發制人!」

    那爾布靜了一會兒才接道:「娘娘的意思,奴才明白了,還是老實做人。以娘娘和十二阿哥的身份,以那拉家的情形,只要不犯錯,自然是天命富貴。做得多了,反而是給自己惹禍,」又有點頹喪,自嘲道,「總以為這把老骨頭能有點用了,沒想到,還是自大了。」

    「阿瑪何出此言?若沒有烏拉那拉家,哪有我和永璂的今天?只要烏拉那拉家穩穩當當地戳在那兒,誰能小瞧了我?您只要好好在那裡,就是我的倚仗了,您的安穩,比什麼都重要。」

    那爾布這才高興了一點:「娘娘也要保重自己,您好了、十二阿哥好了,烏拉那拉家才有光彩!」

    再次達成共識,鐘茗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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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狩獵過後,又有傳統的比武、摔跤等項目。因有一群剛從戰場上下來的人撐著,這回滿洲比蒙古並不差,甚至更高一籌。

  乾隆看得心裡得意,更兼蒙古諸王奉承,底下臣工歌頌,乾隆近一年來被諸多反常事由帶來的抑鬱一掃而空。

    這種好心情卻在晚間回到營帳裡,看到京師遞來的八百里加急的時候被沖了個乾淨。五阿哥移出宮去,變相被軟禁了,可他並沒有老實,心心念念地想著小燕子,想方設法要探聽消息。

  小燕子事涉皇帝的帽子顏色,當然要掖得嚴嚴的,知情的宮女太監唯有含香的維族侍女,已被圖爾都處決了,侍衛等在乾隆逐一『和顏悅色』地垂詢了個人資料後也守口如瓶。

  圖爾都一家更不可能自爆家醜,柳家兄妹也急急結束了酒樓生意,遷居到通州,一點一點地重建會賓樓,有著紫薇讓金鎖帶來的銀兩,與以前得到的宮裡的賞賜,從頭開始也不是很難。永琪被關在府中哪裡能打聽得到消息?

  明眼人都能看出五阿哥這回是失了聖心了,侍衛們當然不會對他言聽計從,態度仍恭敬,但是聖旨絕對要執行。逼得永琪急了,拿黑布一蒙臉,他就想趁侍衛不備,溜出囚所去探聽消息。

  乾隆兒子少,還把永琪交到他的手上,雖然看著像是氣極了這個兒子,允祿仍然不敢怠慢,不但太醫太監備下了,侍衛更是多,沒有意外地抓住了永琪。

    允祿和傅恒不敢自專,用最快的速度把事情報給了乾隆。乾隆白天剛高興完,晚間就接到了這一消息:「混帳!」

    乾隆在帳篷裡背著手兜了幾十個圈子,終於打起精神,自己才五十歲,如果有聖祖那樣的壽數,足夠把兒子們教導成熟了。乾隆鼓足幹勁,發誓這回一定要教出個腦筋清楚的兒子來。伸一個巴掌能把沒被淘汰的兒子從頭扳到尾,四、八、十一、十二、十五,選誰?



100繼續木蘭行

    在宮城裡住得久了,便覺得草原格外的廣闊,身為帝王,到了木蘭之後生活也不會不便,乾隆這回像是住上了癮,一直在木蘭待著,怎麼也不想挪窩,隨駕諸人也樂得跟著皇帝放鬆心情。日日只是行獵、開宴、出遊。

  乾隆玩樂的同時也沒忘了處理政事,只是這些事情卻不是後宮能夠瞭解的了。後宮自有後宮的玩法,抹兩把骨牌,湊在一起說說衣服首飾養顏之道,因為到了木蘭,也會四處走走,鐘茗樂得換下花盆底輕鬆散步,老佛爺也心情舒爽,已經開始籌畫晴兒的嫁妝了。

    這日,老佛爺高興,見乾隆領著眾臣出去行遊,她也要帶著女眷出去取樂。雖已至秋,草木泛黃,然天寬地闊十分舒暢。

  老佛爺笑道:「你們誰有會騎馬、想試試身手的,也換了衣裳,咱們也樂一樂。」

    鐘茗也道:「這不是在宮裡,不走了大褶子,鬆快一下也是無妨的。」

    皇太后與皇后有意看大家騎馬取樂,底下的人當然要奉承。晴兒只是略通騎術而已,雖然說是不忘祖上遺風,但是宮中格格,能騎馬射箭的還是在少數,晴兒這樣能在馬上小跑的,已經算是合格的了。而紫薇的馬術,是在到了木蘭之後初學,更是個新手,兩人只是湊個趣。

    此次伴駕的妃嬪只有兩個,一是豫嬪,一是和貴人。帶上豫嬪,當然有展示滿蒙結好的意思,而帶上和貴人,大概是因為回疆尚有餘波,和貴人之兄圖爾都請命回馳為大軍先導的緣故了。

  和貴人這些日子以來的表現實是可圈可點,規行矩步、不驕不躁、無怨無尤,很有些寵辱不驚的樣子。這讓心裡對回疆女子有芥蒂的老佛爺對她的印象有了不小的改變,行止間就不再有意無意地當和貴人是隱形人,偶爾也會垂問兩句,和貴人的應對禮節也很周到,老佛爺慢慢地感到滿意了。

    豫嬪是蒙古人,略通騎射,不想和貴人一回疆女子,也能彎弓射箭、策馬奔馳。跑了一回回來,和貴人還稍有收穫,老佛爺一高興,便賞了一支喜鵲登梅簪,讓豫嬪有了一點嫉妒。

    當日晚間,乾隆行獵回來,興致很高。據說,皇帝父子四人今天的收穫仍然很豐富,鐘茗有點擔心,這樣的吹捧,很容易讓小孩子昏頭,可是揭露了事實,又怕對永璂的打擊太大,心中左右為難。

  乾隆不以為意,在他看來,這樣沒什麼不正常,他小時跟著康熙、雍正,也是這麼混過來的。

    酒足飯飽,心情大好,乾隆翻了和貴人的牌子。鐘茗蓋上了印,心道,香妃的事,到現在算是掩過去一大半了。從今而後,只要和貴人繼續保持,再不會被翻起這份舊帳了。

  ——香妃薨逝,據說,皇帝憐其背井離鄉,特許靈柩返疆。鐘茗倒覺得,這是乾隆不願意讓一個爬牆的妃子,死了還埋在自己身邊到地底下繼續噁心他,香妃的寶冊也被銷了。

  按制,後、妃子當入葬陵園,要以冊封過的寶冊隨葬的,現在香妃靈柩返疆而非葬入陵園,寶冊什麼的,被乾隆扣下來,大概也不會有人敢追究了。

    次日,乾隆不見有不高興的樣子,和貴人至此算是正式融入了後宮裡。而後宮裡因為香妃帶來的陰影,慢慢淡去,乾隆極力抹去這個人存在過的痕跡,其他人樂見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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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最近似乎對和貴人很滿意,但是也沒有達到癡迷的程度。老佛爺對於這一點沒有表示出不滿,和貴人通情達理,識時務、懂變通,又沒有把乾隆迷得不認親娘,老佛爺也想讓乾隆過得舒服一點。

  乾隆的寵妃,香妃死了、令妃黜了,乾隆未免孤單。當娘的總是要為兒子著想的,為此老佛爺還與鐘茗聊過天。

    鐘茗覺得有點好笑,她又不是愛乾隆愛得死去活來。只要和貴人不礙著她、不給她下絆子告黑狀,鐘茗樂得當個賢慧大度的皇后。與老佛爺的心情一樣,鐘茗現在更關心兒子。

    出了皇宮,三個皇子很有一點野馬脫韁的架式。雖然也有師傅隨行,到底不比宮中規矩森嚴。可以起身遲一點、可以功課鬆一點,有時候跟著皇帝去打獵,課都不用上了。

  起初鐘茗覺得這樣也不壞,就當是放暑假了,清室對於皇子的不人道的教育制度讓人垢病。然後,鐘茗發現她錯了,清室最不正確的不是對皇子,而是對師傅。

    在京的時候,鐘茗偶爾也去過一兩次毓慶宮,是在永璂偶爾出現的功課做不太好的情況下,過去讓師傅嚴格要求永璂的。到底是宮禁森嚴,皇后也不能沒事總往毓慶宮這樣的地方跑。到了木蘭,鐘茗可以帶著人,悄悄往臨時的教學場地去看一看情況。

    這一看不打緊,鐘茗覺得問題嚴重了。

    位子也是師傅坐在一邊,面對著學生,但是幾個人的表情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師傅講得一板一眼,學生聽得瞌睡連天,走神走得一點思想負擔都沒有。

  這個場景真讓人懷念,鐘茗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大學生活,蹺課、不把教授當回事、上課講話吃東西……最後,後悔的一定是自己!

    尊師重教,應該是起碼的要求。俗話說的好,天地君親師,但是,一旦牽扯到君臣,一旦學生是君老師是臣,有很多事情就卡住了。最扯的是,漢人師傅,在滿人看人不甚可靠,滿人師傅,在皇家眼裡,絕對是『奴才』。

  私塾裡背不出書要打手心,到了皇家,師傅們不能處罰皇子,只能打伴讀之類的替罪羊。甚而至於,在皇帝問起的時候要說皇子的好話,代為遮掩,因為皇子如果學得不好,師傅也可能要被追究一個『失職』之過的。

  除非皇子自己願意發奮上進、表現自己,否則,師傅對皇子半點威懾力都沒有——還真沒有皇帝會因為兒子不讀書就要殺要砍的,訓斥是難免的,可絕不會傷筋動骨。

  皇帝當然希望兒子學習好,但是他不可能整天都盯著教育問題,更要命的是,乾隆發現兒子不學好之後,是下令懲罰了,可他罰的是師傅!方式是簡單粗暴的打板子!這讓師傅在皇子眼裡更沒地位了。

    你說吧,好好的上課,一旦老師在學生眼裡沒了地位,被鄙視,被看得可有可無,這學生還能學得好麼?

    頗類後世某些大學,因為有一個學生對老師的評分制度,學生很不鳥老師,上課不認真聽,考試的時候嚷著要畫重點,就差沒有直接讓老師把考卷連同答案一塊告訴大家了,一旦不如意,就覺得這老師不好,期末打分時就手癢地想給老師寫差評。

  老師被學生拿捏住了,能教出什麼好結果來?一看成績,都是高分,一到實踐就抓瞎,出了校門,能一展所長才是怪事——因為根本無長可展!真正能學到幾分本事,只能看學生自己願不願意上進了。

    再聯想到永瑆永璂被乾隆抓包之後的情形,鐘茗不禁著急了。

    ——————————————倒敘分割線————————————————

    永瑆和永璂兩個站在坤甯宮寶座前,都哭喪著臉。

    「都說吧,這是怎麼了?不是跟你們說好的麼?功課好好做、書好好念,這些弄完了隨你們玩!你們倒好!上課欺負起師傅來了!」

    永璂偷偷抬頭看了一下鐘茗的臉色,小聲道:「十一哥和兒子的功課都做好了啊……」

    永瑆馬上接道:「每天師傅們都不說什麼的,皇阿瑪以前抽查功課,兒子和十二弟都得誇獎的,哪知道今天這麼……」

    「還敢頂嘴!不用早起,我允了,不抄那麼多的書,我也允了,你們就算功課再好,也不能不聽師傅講課啊!」一指永璂,「你個小混蛋!懷錶哢噠哢噠的響,你道師傅們是聾了麼?不過是因為你是皇子,他們不能罰你罷了!」再指永瑆,「還有你,上課玩鑰匙?讓你皇阿瑪發覺了吧?」

    永瑆淚眼汪汪:「皇額娘,兒子再也不敢了,您讓皇阿瑪饒了兒子這一回吧~兒子的家底,全讓皇阿瑪給搬走了,嗚嗚……」

    看著九歲的永瑆如此哭法,鐘茗哭笑不得:「還沒說你呢!你一個皇子阿哥,用得著這麼刻薄麼?賞你的東西,一絲不動全封了起來!你有什麼捨不得用的?」

    永瑆扭捏不語,他就是喜歡存錢存東西,還不捨得花。

    「別哭喪著臉了,這事啊,你得求你皇阿瑪,他現在心情不好,這些日子你用心讀書、好好聽話,讓你皇阿瑪喜歡了,再求他才有用。」

    永瑆嘟著嘴點了點頭。

  永璂見鐘茗的目光移到了他身上,連忙辯解:「功課我都會的了,師傅們講的,確實有問題啊——」接著開始絮叨起自己的見解來。

  鐘茗不覺得永璂有他自己的想法不好,問題是:「師傅上邊講,你在下邊玩,這是不尊重師傅!有什麼覺得不對的地方,可以跟師傅說,也可以問你們皇阿瑪,萬一師傅這一句說得不對,下一句對了呢?你不是聽漏了?」

    永璂點頭應了,可看樣子還是覺得自己沒錯。鐘茗頭疼了。

  當她發現永璂對金錢完全沒概念之後,她的頭更疼了。永璂還沒到為錢發愁的年紀,上頭又有親娘疼著,萬事都有內務府準備好了,也用不到自己愁錢。這麼看來,如果過冬松鼠一般的永瑆,實在是個異類。

    ——————————————轉回————————————————

    一定程度上,自己的做法,也助長了永璂對於師傅的不甚重視。只要功課過得去,不用早起、不用抄書,凡事有皇額娘護著……師傅根本不能拿他怎麼樣嘛!

    鐘茗捏緊帕子,決定跟乾隆好好談一談。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02:25 PM


101逛街初體驗

    拜皇后的身份所賜,乾隆倒是能賞臉給鐘茗說話的機會,不像妃子干涉皇子讀書,還要擔心會不會被斥責。

  但是,乾隆並沒有聽進去鐘茗的話,聽到鐘茗關於『孩子們讀書的時候,跟以前在家裡偷看哥們讀書時不太一樣,師傅太恭敬了,底氣就不足,如何能讓孩子們服氣地聽課』的說法,乾隆倒也解釋了一下:「外頭請的,那叫西席,到了宮裡,不是請,是朕點名指過來的,怎麼能一樣?皇子要懂的,又不單是師傅所教的。」

    弄了半天,還是君臣二字在作怪。天地君親師,這話說得不假,但是,皇帝並不希望除了自己以外,另有一個對兒子們有重大影響的人出現,皇帝最恨底下的人結黨,親生兒子也不行,皇子跟師傅走得近了,想要幹什麼?

  所謂師傅,負責教會皇子讀書識字,當個人形複讀機、智慧參考書也就行了,至於什麼人品啟迪的,那是皇子,不是普通人能夠『教導』的,提醒,也只能是從聖賢大道理裡拎出幾句來宣講。所謂尊師,那是要表現皇家知禮,是皇家施捨給師傅的,絕不是你師傅自己能夠拿架子的事。

    說穿了,皇子是準備當皇帝的,不是准備考狀元的,更不是後來的高考,要小心巴結一下老師,開個小灶補習功課,多考兩分。皇子要考的內容,不是師傅能教得了的,師傅要做的,就是當個道具,一個皇子表現其『尊師』的道具。

    鐘茗無法再與乾隆爭辯了,理念完全不同,心中又深深的擔憂。

    這樣的地方,別說什麼明君了,就是個人才,都未必能教得出來。皇帝什麼的,從來不是教出來的,那是悟出來的,是血腥爭鬥中磨煉出來的。

  就拿清代來說,努爾哈赤、皇太極是血雨腥風中拼殺出來的,對著明朝,對著兄弟,生生磨出了狡猾的性情。順治被多爾袞壓在頭上多年,康熙更慘,幼失怙恃,跟輔政大臣鬥出來的明君、跟三藩爭戰出來的帝王。雍正,跟著一群天賦過人的兄弟算計比拼了幾十年。就是乾隆自己,一個弘時也磨煉了他。這些人的本事,絕不是書房裡教出來的。

    到了乾隆這裡,兒子都是在宮裡出生、長大的,是最最典型的溫室花朵。於俗務一概不知,心理又脆弱,經不起打擊。

  康熙的十三阿哥,被圈禁了多少年,放出來之後照樣總理戶部為君分憂,硬是幹了七年多。到了乾隆這裡,大阿哥被罵完了,兩年之內就自己憂鬱死了,三阿哥也早衰得不成人形,幾乎要死去,這還沒圈禁呢!一點韌性都沒有。

    最可擔心的,是乾隆的兒子數目。入主中原之前,努爾哈赤與皇太極的時代,各式貝勒什麼的人數眾多,混在一處,互相磨礪,不讀書的時候,還要抄傢伙上戰場砍人。

  自康熙朝開始,上書房裡的人數眾多,湊得齊一個班級,就算不接觸外界,這樣的人數也能自行演繹出不少橋段,來鍛煉皇子的為人處事能力。

  康熙在位六十年,後期,兒子們紛紛開府建衙,與外界的接觸也多,頗知國計民生。雍正曾在宮外開府,乾隆的幼年是在宮外度過的,六歲入宮,又與皇子皇孫混在一起,也很磨練人。

  乾隆呢?兒子死得不剩幾個了,永璂的生活圈子裡同齡人太少,說句難聽的,你就是把好刀,想找塊磨刀石都難!天敵少了,自然環境好了,生物的品質就會下降,一旦有變,就會死得很慘,這是進化論告訴大家的自然規律。

    不說要跟人爭鬥吧,就連想交個朋友,都找不到合適的。長此以往,整個人都得變傻。

    是該鍛煉一下永璂,讓他接觸一下社會了,老在無菌室裡養著,免疫力低下,一沾事準得玩完。然而皇子自從入學讀書,一年之內別說什麼周休了,就連官員能享受的休沐都沒有,月休也談不上,一年能不上課的日子,十根指頭就數得完,鐘茗幾乎找不到給永璂開小灶的時間。

    就算是有時間,怎麼教皇子,鐘茗也沒有什麼把握的,教他扶老爺爺老奶奶過馬路?讓他自己洗襪子?看勵志故事?主意看著不錯,可鐘茗真要敢這麼幹了,不用第二天,宮裡就該傳說皇后得了失心瘋了。

    好在現在是在木蘭,功課鬆些,還有些時間。鐘茗找到老佛爺:「皇額娘,自從永璂從坤甯宮挪出去,好有一兩個月了,怪想的,這回出門在外……」

    老佛爺正在高興,她已經派人連續盯著豐升額一個月了,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好的毛病,看著皇后格外順眼:「雖說有規矩在,可在這外頭,你就是讓他多陪陪你,也沒什麼的,到了咱們這樣的,自然是要看中兒孫。」

    有了老佛爺發話,鐘茗與永璂相處的時間就多了,鐘茗也沒有更好的法子教永璂,只能試著讓他多接觸正常社會,瞭解一點人情世故。

  綿德、綿恩是永璜之子,今年都是十四(虛)歲,此番也在隨駕人員之中,鐘茗就逗著永璂去偷眼觀察他們的行為與永璿有什麼不同,然後讓永璂自己去想其中的道理。

    待到十月,天氣寒冷的時候,乾隆終於在草原上住夠了,帶著大隊人馬進駐避暑山莊。老佛帶著晴兒、紫薇住在松鶴齋,乾隆就帶著鐘茗與豫嬪、和貴人住在正宮的煙波致爽、雲山勝地裡,時至十月,實在用不著臨水而居地『避暑』了,返倒是湊近了住更舒服些。

    避暑山莊之外有不少廟宇,待安頓了下來,鐘茗命青蛾去尋紫薇來說話。

    紫薇是帶著金鎖過來的,主僕二人著淺色衣服,既不素淨得磣人也沒有花裡胡哨的刺眼。因出門在外,就梳著簡單的小兩把頭,佩著簡單的絨花,到底是年輕,穿什麼都好看。

    看著紫薇與金鎖行完禮,鐘茗才道:「坐吧,我有話要說。」

    紫薇謝了坐,金鎖扶著她坐下,立到一邊。

    「早就說過,這附近的菩薩靈,你收拾一下,稟過了老佛爺與你皇阿瑪,出去做場法事吧。」

    紫薇不由得面露喜色,抿抿嘴:「謝皇額娘恩典。」

    「先說好了,早去早回,路上有什麼事都不能耽擱了回來!」

    「嗻。」

    聽說紫薇要做法事,乾隆乾咳了兩聲,也賞下銀子湊份子,老佛爺與鐘茗都有所表示,晴兒等也各有心意。

  趁著紫薇出宮,鐘茗就營造出一點寬鬆的氣氛來,稟過老佛爺又跟乾隆磨了半天嘴皮子,這才召來福隆安,讓安排一下帶著永璂,出去走動走動——為期兩個時辰,這是鐘茗能爭取到的最長時間了。

  明知道這樣的出行絕對是暗中跟著不下二十個人遠遠保護,真正黑暗的地方也是看不到的,到底聊勝於無,一步一步的來,最終得讓永璂知道,人如果窮得吃不上米飯,那是一定吃不到肉粥的。

    永璂接過鐘茗給的錢袋之前,就先被上了一堂常識課。鐘茗給的題目是去避暑山莊外的街道上晃一晃,親自買一點自己看著喜歡的東西。

  命人取出永璂的私房錢時,鐘茗也有點暈,永璂得的都是好東西,要麼是金銀錁子、要麼是金瓜子、金珠子一類,金銀錠子也不少,就是沒有散碎銀子和銅板。

  雖然奢侈的日子過了好幾年,鐘茗的常識還沒全忘光,知道除非是買古董什麼的,這些大塊頭的金銀是沒法用的。就讓換碎銀子和銅錢。

    永璂不明白了:「皇額娘,為什麼要換碎銀子和銅錢?用金銀錠子不能買東西麼?」被點名要陪著永璂逛街的福隆安開始冒汗。

    我就知道你對金錢沒概念!鐘茗撚起兩粒金珠子,讓折價換了,這才道:「你去買了東西就知道了。」一面又撿了個小金錠子,同幾粒金瓜子、兩塊五兩重的銀絲台錠一起放進荷包裡收好系帶。

    「額駙對市面上的事,應該懂得一點,帶你這兄弟去看看世道吧。」

    「嗻!」福隆安擦擦汗,瞄了一眼永璂,這位爺對錢真是沒概念。

  更不解的是,皇后幹嘛沒事讓十二阿哥到街上亂跑,這得擔多大的風險吶!汗還沒擦完,永瑆來了,最後的出行人員裡又加上了一個永瑆。這下熱鬧了。

    福隆安出身世家,卻不是不通世事的,尤其是已經踏足官場,要迎來送往,要有節禮交際,對於銀錢一事,也還知道一些。掛著一後腦勺的黑線,聽著兄弟兩個的談話,看兩個阿哥行事。

  聖駕到來的時候,是承德最熱鬧的時候,因為隨駕的官員、侍衛等都是上等的客戶。兩個阿哥身上的衣料並不差,一看就是肥羊,一路上就有人推銷東西。路邊小攤上的荷包首飾一類的,兩人根本看不上眼。永璂看什麼都說品質不好,永瑆看什麼都嫌人家要價高。

    福隆安無奈,到後來,乾脆領人進店了,看著是賣文具的,永瑆先有了精神,問筆墨的價格。老掌櫃的看他們倆後面跟著個福隆安,不敢太黑,只抬高了三成的價格。

  永瑆翻白眼:「爺那裡的松煙墨比你這個好多了,就按你出的價,賣給你,怎麼樣?」他純粹是不捨得掏錢,並不是知道老闆宰他。

  別看他死護著錢,其實對一兩銀子能買多少東西這樣深奧的問題,他也不知道,只是單純的少花一文是一文,能賺一點是一點。

    不是福隆安不夠穩重,實在是永瑆太極品,終於額駙大人繃不住了,扇子遮住了臉,無聲暴笑。

    永璂覺得無聊:「十一哥、四姐夫,咱們看下一家吧,這裡的東西不好……」

    「聽您的……」福隆安抖抖索索地應道。

    老闆急了:「幾位慢走啊,價錢好商量~」

    福隆安不欲理會,兩個小的像發現什麼似的停了下來——價錢還能變?剛才小攤販那裡太熱鬧,也有人追在後面喊降價的,兩人光顧著看新鮮了,沒注意到。

    永璂無辜地睜大眼:「你不是說這已經是最便宜的了麼?怎麼又改口了?你這裡東西不好啦,再便宜也不想買。」

  外頭的東西再好,也難與進貢的東西相比。

    老闆快哭了,瞅著福隆安一副『你快把這小祖宗請回去吧』的樣子。

    福隆安這才上前去:「咱們先出去吧,出去了以後我跟您說。」

  永璂這才不追問老闆了。

  出了門,福隆安在永璂眼光光的目光下,磕磕巴巴地對永璂講解什麼叫『漫天要價、坐地還錢』。

  永瑆旁聽片刻,覺得很受用:「以後誰再賣東西,先壓他的價!」

    福隆安:「……」十一爺,你是皇子,不要這麼摳門好吧?

    店鋪裡賣的東西兩個阿哥都看不上眼,福隆安只能帶著他們倆原路返回。半路上遇到賣小玩藝兒的,小風車、竹子根摳成的小茶杯、還有小面人兒,拉拉雜雜地買了一大包,閒逛了一圈兒,腳都走酸了,手裡的一吊銅錢還沒用完。

  其間,路過包子店一間,發現水牌上寫著,[兩文一個],聞著味兒不錯,抬頭一看,包子有自己的兩個拳頭大;身經過一賣糖葫蘆的小販,一道走一道喊:「又大又甜的糖葫蘆,兩文一支,三文給倆~」

  一串兒十個紅亮亮的果子,可惜四姐夫說外面的東西不能亂吃,故而有錢不能買,兩位阿哥深表遺憾。

    掂掂手裡的錢袋,腦子裡自動換算成這兩樣東西,成山的包子似乎能把他們給埋了……兩兄弟有點犯傻,永璂終於明白為什麼要給他換碎銀子和銅板了,世界真奇妙。又有些疑慮,前幾天紫薇姐姐做法事,皇額娘賞了那麼多銀子,那能買多少東西啊?

    滿腹疑惑地往回走,正在心裡希望四姐夫可愛一點,給他們安排車馬回去,道遇一對母子,衣衫襤褸,沿街乞討。

  一般而言,聖駕到的地方,除非太慘瞞不下去,都要做一點面子工程,比如,把乞丐什麼的挪那地方。然而架不住誘惑太大,一堆的官兒往這兒來,遇到一個出手大方的,指縫裡漏出一點來,就他們夠活大半個月的了。

    福隆安的汗冒得更厲害了……



102皇上回宮了

    永璂與永瑆逛街期間,乾隆還在取笑鐘茗太過溺愛。

  鐘茗反駁:「我還讓他們出去看看呢,您只把他帶在身邊,到底是誰更寵他們些?」

    老佛爺笑道:「做父母總是這樣,睡覺都想睜一隻眼看著兒女,不欲離得太遠,受人欺負。又擔心一直拘著,孩子長不大。左右為難,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乾隆最近總覺得因為香妃之事,對老佛爺不住,面上微微泛紅,強自辯解:「做兒女的也是孝心天生呢,明年皇額娘七十聖壽,兒子包管讓皇額娘高興!就是永璂永瑆,也不會負了大家疼愛的。」

    老佛爺抿嘴樂了。

    鐘茗岔開話題:「紫薇該滿服了,常說的三年,可咱們的規矩是守二十七個月。畢竟不能太聲張,先頭在木蘭,萬事草率,不好置辦。如今到了承德,我已讓她出去做了場法事,就勢除服收拾了吧。」

    老佛爺道:「年輕姑娘老穿素淨的衣服也是忌諱,你看著辦了吧。」

    鐘茗道:「先在這裡做兩身衣服,替換著穿,餘下的,回京之後慢慢置辦全了,還有一應的首飾、擺設,媳婦心裡有數。」

    乾隆依舊尷尬,暗道怎麼今天說什麼都是他的尷尬事。

    永璂與永瑆回來的時候,帶來了許多小玩藝兒,一樣一樣分給大家。晴兒、紫薇與十格格人人有份,鐘茗拿著小面看得想笑,老佛爺與乾隆見孩子出去還不忘給自己帶禮物,都很高興,回賞的東西比石頭念珠、鹿皮的荷包值錢得多了。

  乾隆還對老佛爺道:「這是兒子說著了,果然沒忘了咱們。」

  永瑆得了賞挺高興,永璂有些蔫蔫的。

    福隆安大為窘迫,回來的路上,他費盡唇舌,說明了不能告訴皇上乞丐母子事件的諸多原因——面子問題、有人要受牽連問題,還應允了讓家人代為收留那對母子,才讓永璂帶著幾分不明白地答應不說。可看永璂這個樣子,皇帝一準能看出不妥來,到時候又有人要倒楣了……

    乾隆還以為永璂對於自己的回禮不高興:「朕的東西雖然不是自己買的,可是心意也是不差的。」

    永璂抿著嘴,心裡有點難受。福隆安情知瞞不下了,十二阿哥年紀不大,現在還不是個作戲的料,想瞞過皇帝太難了。讓皇帝知道自己讓人瞞著他,恐怕要挨罵。心裡哀歎,明明是皇帝自己好面子,才讓底下人如此為難。

    福隆安只能噗通一跪,彙報了今天的行程。一面說,心裡一面飛快地想著對策,他家老爺子可是大學士兼軍機大臣,這樣的事情,如果乾隆要追究,也能掛上個邊兒、擔個領導責任什麼的。

  今年早些時候,江蘇有水災,後來又用兵西北,接著是安徽水災,按說流民也到不了承德,趁食也要到江浙一帶富足之地。不幸這對母子是熱河人,七月遭了蝗災,雖然有詔令捕蝗,可損失還是造成了。家裡又是沒了當家人,本來寡母帶著兒子還能撐過去,一碰上天災,那只能討飯了。

  按說還應該有賑濟的,然而江蘇水災有明詔賑濟,熱河蝗災,並無明詔賑濟,不能開官倉,只能開本地社倉,社倉糜爛已久,加之以清代官吏之貪,到他們手上根本不落下什麼了。

    屋裡靜了下來,鐘茗抬眼看去,乾隆臉色鐵青,老佛爺也透出不喜來。鐘茗起身扶著老佛爺的胳膊:「永璂、永瑆帶回來的東西,看著是好,只是得讓人收拾過了才好擺設,咱們看著去?」

  又使個眼色,晴兒與紫薇齊齊上來勸老佛爺去散心。又看一眼永璂,挺擔心他接受不了這樣的現實,鐘茗狠狠心,乾隆的解說,對於一個皇子來說,比鐘茗自己的解釋可能更有用一點。

    下面的處理,鐘茗就不知道了,後宮不得干預政事。但是永璂似乎長大了一點,行事更沉穩了,只是會悄悄對鐘茗說:「師傅們總是說仁者愛人、要愛民如子,可是一丁點的方法也不說,盡說空話!問了也是吱吱唔唔,難怪皇阿瑪要揍他們!兒子要不是出去走了一遭,還不知道外面有這些事情。」

  咽下一句話沒說,大清朝居然有如此貪腐的事情!嗯,後宮不能干預政事,而且,當兒子的不能拿外面的事情來讓母親煩惱。

    鐘茗也只能說:「要是學問都是師傅教的,那你們兄弟幾個該想法一模一樣才是,凡事師傅領進門修行看各人。」

  人的經歷不同,身份不同,想法當然要受自身及周遭各種因素的影響,這也是鐘茗吃不準怎麼引導永璂的地方了。她根本不可能做到把永璂的思想清零,然後把自己的想法硬安給永璂,就算能,鐘茗自己也不知道要怎麼做一個皇后嫡子,或者直白地說,怎麼做好一個皇帝。

  她所能做的,不過是摻一把沙子,看看能跟正統的教育互相作用出個什麼結果來罷了。就是摻沙子,她也摻得沒什麼計畫可言,只知道不能把永璂養得什麼都不懂,東一榔頭西一棒槌,想到哪就說到哪,養皇子,她沒經驗也不知道該找誰借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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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與乾隆住得近,鐘茗倒聽說乾隆一口氣賑安徽宿州等十三州縣衛本年水災,熱河、承德也命隨駕而來的兆惠去清理了一回。有了這樣的事情,乾隆連避暑山莊都待不住了,兼之天氣寒冷,乾脆下令回京了。

    舒貴妃領著眾宮人在後宮迎皇太后及帝后回京,心裡著實舒了一口氣。小心看著三人的臉色並不甚愉快,舒貴妃先上來把人迎回宮,小心陪著說話,看看不像是有大事發生的樣子,這才道:「這兩個月,奴才奉旨留守,宮內並無大事,餘者細務,請待老佛爺、皇后娘娘安頓下來,容奴才一一回稟。」

    老佛爺道:「知道了,有什麼事跟皇后說去罷,我乏了,要先歇著了。」

    舒貴妃答應一聲,又道:「慈甯宮、坤甯宮裡前兩天得了信,自有宮人收拾了,西三所裡,奴才也著人盯著收拾了。」

    老佛爺『唔』了一聲就不再說話,鐘茗見狀就示意大家各自散去。

    回到坤甯宮,留守的染墨上來跟著服侍鐘茗換了衣服,奉上茶之後才開始小聲彙報這兩個月來發生的事情。真像舒貴妃說的,並沒有什麼大事,自從小燕子和永琪遷了出去,這宮裡就安靜了很多。皇帝都不在宮裡了,也沒什麼好爭鬥的了,各自養精蓄銳才是正理。

    「只是玉貴人一直病著。」染墨想了一想,忍住笑,「鄂貴人雖說是生產過了,竟沒有產後疾,倒是玉貴人……」

    鐘茗放下茶盞:「舒貴妃著人看了嗎?按說一個貴人有事,不至於傳到坤甯宮來吧?」

    染墨一頓,還不是因為這個貴人之前是令妃麼?坤甯宮跟延禧宮做死對頭做了很多年,見延禧宮倒楣,總要在嘴裡多說個幾遍才覺得痛快。

    「難道是情形很不好?」

    染墨斂了斂神:「回娘娘,是不大好。」又忍不住了,「本來嘛,作威作福這麼多年,享著榮華富貴,一下子打回原形,心時就不好受。況且,當了貴人就要被當成貴人來對待,沒人還會把她當成妃子來供著,供奉少了,她自己先受不了了……」

    「貴人在醫藥上頭也不如妃子吧?」鐘茗這是明知故問了,肯定的,大夫的檔次要下降,藥物的品質也會下降,「舒貴妃有沒有命人加賜醫藥?」

    染墨道:「這才是最可奇怪的地方,舒貴妃這些年恨她恨得要死,居然拿出自己的存藥來給她續命,娘娘?」

    舒貴妃這是怕擔責任了,好歹玉貴人也曾是寵妃,雖然生下的兒子現在不記在名下了,還是要留一點後手,況且,舒貴妃還養著九格格。

  鐘茗想了一下:「既如此,讓小淩子跑一趟太醫院,就說是我的吩咐,玉貴人,不能讓她死了!」我也不當這個惡人了,她都翻不了身了,我手上何苦要沾人命?

    「不說這個了,讓人繼續看住玉貴人也就是了,畢竟,還有十五阿哥在,不能讓她再出什麼妖蛾子,今年在木蘭待得時候長些,收穫不錯,這幾天除了把宮裡的人再拾起來,還要想想皮子什麼的要怎麼分賞。嗯,記得提醒我,和安公主快要指婚了,她的嫁妝,我也要著手準備了。」

    鐘茗說一聲,染墨應一聲,直到鐘茗又端起茶盞來喝茶,染墨才道:「娘娘一路辛苦,嬤嬤和姐姐們也都費心,屋子都收拾好了,還請安置了罷,晚膳前奴婢再來請娘娘起身。」

    鐘茗對容嬤嬤等道:「都去歇了吧。」

    ————————————————————————————————

    阿裡袞在乾隆回宮後的第二天便到了京師,乾隆大喜,加阿裡袞為領侍衛內大臣。一面命加緊營繕紫光閣,要張掛功臣畫像于此,傅恒、兆惠、阿裡袞、色布騰巴爾珠爾都在此列。這一天的大朝會,格外的熱鬧隆重,和貴人之兄圖爾都也因此得以進爵。

    因為老佛爺關注,乾隆也便默許了後宮裡打聽一聽鈕祜祿氏的消息,知道阿裡袞將得重用,尤其領侍衛內大臣一職從不輕許,老佛爺越發覺得豐升額可靠了。

  乾隆也湊趣:「豐升額是個實在人,至少肯對朕說實話,朕問他,你阿瑪凱旋而歸,你高不高興?您猜他怎麼說?」

    老佛爺道:「當然是高興,不過,皇帝說他實在,難道他會說不高興?」

    「他說啊,為人臣,當恭喜朕得一良才,為人子,固然為父親一展長才而高興,又實在不願意父親奔波忙碌。高不高興的,他也分不清楚了。」

    鐘茗有點看不懂這個豐升額,聽著像實話,皇帝又喜歡,可是能在奏對之際讓皇帝聽得高興又覺得他是說實話,這本身就是一種能力啊。不過呢,所有明查暗訪並沒有尋到他的錯處,或者有什麼不好的表現,晴兒又是個伶俐的人,日子總還過得下去的。

    老佛爺就想讓乾隆下旨賜婚,也好開始準備大婚之儀,宮裡早在著手了,可宮外額駙家也得有數才行。乾隆正對阿裡袞父子青眼相看,含笑應允了。賜婚旨意下來,內務府與禮部就開始忙碌了。

  正巧回疆之事已經收尾,各出嫁的公主及其額駙都閒在京裡,慈甯宮、坤甯宮與西三所,常有公主出入,一時熱鬧非常。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02:26 PM


103放羊的小孩

    晴兒有其父母留下的嫁妝,還有老佛爺給預備的東西,鐘茗也不能短缺了她的,當嫁妝單子排下來的時候,老佛爺、鐘茗怕礙了其他人的眼,弄得厚此薄彼,故爾有所克制。

    老佛爺傷感於晴兒將要大婚,鐘茗心裡悶悶的,好歹這些姑娘都嫁過一回了,只有自己這個悲催的穿越者,一來就成了孩子媽。這還不算最慘的,讓鐘茗最受打擊的是蘭馨抱著惠佳來請安,以及伊拉裡氏與伊爾根覺羅氏領著綿德、綿恩進宮求見。

    蘭馨因晴兒將嫁,進宮的次數就多,有時候會抱著惠佳一起過來。與晴兒說完話,總要到坤甯宮裡坐坐。這一天,鐘茗正看著十格格在炕上玩,十格格生在乾隆二十三年,已過了兩周歲,話會說了路會走了,性子開朗整日笑呵呵的,讓人看著就覺得想微笑的樣子。

    臨近年關,事務漸多,更兼有晴兒大婚一事要準備,鐘茗難得有功夫跟十格格一道玩。十格格也奇怪,女孩子的東西,她喜歡的少,最愛玩的是永璂以前玩過的木刀一類。

    繼乾隆打趣似的要從她手上『搶』東西,被一腳踢到肩膀上之後,再沒人敢惹她。鐘茗更加確定乾隆有受虐的傾向,十格格往他身上招呼過諸多兵器,他從來就沒生氣過,挨了打,笑得更傻。

    鐘茗只能試圖讓她主動放下『會戳著眼睛的東西』,十格格歪著腦袋:「哥哥能玩的,我也能!」言下之意,你不能差別對待。

  跟她說『男女有別』,她鐵定聽不懂,因為她說:「我跟哥哥是兩個人,當然不一樣。」

    蘭馨來的時候,十格格正在胡亂舞著手裡的木刀,看到蘭馨,十格格笑著要抱抱。這回鐘茗讓她放下手裡的傢伙,「別打到小、呃、寶寶……」十格格同意了。

  鐘茗卻有點想哭,看到自己的女兒才兩歲,她還好安慰自己還年輕,看到『外孫』都好幾個月大了,這要怎麼安慰自己?知道自己穿得老了,與活生生地讓孫子輩闖入自己的生活,完全是兩種不同程度的打擊。鐘茗低下頭只能用十格格只是愛好奇怪了一點,性情倒不壞來安慰自己,好歹女兒品質不壞。

    更讓人鬱悶的事情還在後面。

    因為這回得的皮子多,鐘茗賞起來就格外大方,除了給晴兒又添了一張熊皮與一張猞猁皮外,還有很多好料子,幾個公主所得都比往年豐厚。舒貴妃等沒有隨行的宮妃,也按品級頒賞。

  宮外,綿德之母伊拉裡氏與綿恩之母伊爾根覺羅氏因是永璜遺孀,平日就被格外照顧,也不能忘了。另有永璋開始辦差、永珹老實看家,永瑢雖然過繼也不能太薄待了,都得了東西。就是被打發得遠遠的永琪,過冬的毛料也不能缺少,不管怎麼說,他還是乾隆的兒子。

  莊親王允祿,在乾隆離京期間兢兢業業,果斷壓下了永琪鬧事,其福晉也要得賞。傅恒等留守大臣,各自賞賜有差。皇后娘家與皇太后娘家,當然不能落下,去三等承恩公府的是容嬤嬤,去一等承恩公府的是小淩子。

    一番賞賜下來,就有進來遞牌子謝恩的。也有因皇后、皇太后離宮兩個月剛回來,要遞牌子請安的。伊拉裡氏與伊爾根覺羅氏求見,鐘茗還是要見一下的。各自坐定,先謝了賞,鐘茗後知後覺地發現眼前兩位都是自己兒媳婦了……

  以前吧,與令妃纏來鬥去的,兩人的兒女都小,對手令妃也年紀不是很大,鐘茗並不覺得『老』字與自己的聯繫有多大,現在,兒媳婦都到跟前了。

    兒媳婦還讓她們的兒子來請安,綿德、綿恩上前,綿恩比綿德落後半步,一齊上前:「孫兒給皇瑪嬤請安。」

    皇瑪嬤?他叫我皇瑪嬤?鐘茗嘴角有點僵硬。接下來,他們是來說明年選秀的事的!完了,孫子都要娶媳婦了……

    都這樣了,還有什麼放不下的?鐘茗有點頓悟的感覺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兒女啊。

    ————————————————————————————————

    臨近年關,是各處清掃結算的日子。那爾布在女兒指婚為側福晉的時候也是下了本錢備嫁妝的,現在鐘茗名下還有一座陪嫁的莊子,自從進位之後,就由容嬤嬤在打理。

  鐘茗對容嬤嬤道:「莊子上的一應事務,還順利麼?」

    容嬤嬤有問必答:「娘娘的莊子,怎麼會有差錯?」答完了,才想起來要問,「娘娘問這個,難道是有事?」

    「把帳本什麼的收上來,我要看。」頓了一頓,「讓永璂也看看,嬤嬤什麼時候要向莊頭問話,帶上永璂一起聽聽。」

    「啊?娘娘,十二阿哥是尊貴人,怎麼能——」

    「有些事情總該知道一些的,光讀書,腦子都讀傻了!」

  不知道乾隆教了永璂什麼,鐘茗更不知道永璂現在懂多少東西,很多東西在後世有海量的資訊可以接收,現在永璂能接觸的資訊恐怕會很少。

    『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讀書的時候,背過《出師表》,當時深以為然,後來才覺得這句話很空泛——光說賢臣小人的,你倒是教一個分辨方法啊!誰不知道考滿分啊,到底怎麼考,你倒是說句有可操作性的啊!

    「十二阿哥學著管莊子能有什麼用?」

    「不過是讓他知道一點人情事故罷了,真正頂用的,得看皇上教……」鐘茗承認,乾隆在這方面的作用不可替代。

    「對了,容嬤嬤,永璂身邊伺候的宮女,到了明年該有輪換的了,到時候,你盯緊了,先挑好了可靠的,再讓永璂自己選,他得開始學著挑人了,聊勝於無吧。」

    這個容嬤嬤倒沒什麼好說的,低聲應了。

    恰在此時,外面似乎有說話聲,容嬤嬤直起身來,揚聲道:「外面是怎麼了?」

    就有小宮女悄悄進來,怯怯地道:「玉貴人像是不大好,發著燒,嚷著要見十五阿哥……」

    事實上,玉貴人已經燒糊塗了,聲音都喊啞了,叫著要臨死前看一眼十五阿哥:「你們已經奪了我的兒子,難道連臨死都不讓我看一眼麼?不怕遭報應麼?」

    鐘茗問:「哪裡來的消息?」

    容嬤嬤看了一眼小宮女:「奴婢早命人盯緊了那裡的,沒想到她又來這裝病的把戲!」言語之間早已認定這是裝可憐要翻身的了。

    「到底與十五阿哥有些淵源,又是兩個格格的生母,去報老佛爺吧,再讓舒貴妃和慶妃帶女兒去看看她。讓太醫院全力救治,快過年了,別弄出不吉利的事來,兩個格格要穿白,太招眼了。」

    容嬤嬤撇嘴道:「光想著已經不是她兒子的十五阿哥了……」嘀咕著到慈甯宮彙報去了。

    乾隆正在跟老佛爺說明年聖壽的事情:「七十整壽,斷斷不能簡省,今年邊疆已平,國庫充盈,皇額娘怎麼也要讓兒子表表孝心。」

  乾隆深覺在香妃事件上太對不起老佛爺,自己被刺受傷,老佛爺愛子心切要處死含香,根本就在情理之中,自己居然還威脅著要『不孝』,簡直該打。

    這麼想著,乾隆面露愧色:「這一年以來,因為朕,讓老佛爺白白受累,還傷了心,是兒子不孝!」跪在地上,「兒子也不知道怎麼鬼摸了頭,居然辦了這麼多錯事,說了那麼樣的混帳話,簡直不像是朕了。皇額娘,是兒子有愧啊。」

    老佛爺抹抹眼角:「對額娘不用說這些啊,只要你過得舒服就好了。」

    母子和解正在溫情時刻,容嬤嬤來了。容嬤嬤把鐘茗的話重複了一遍,又加了自己的一點觀點。

  乾隆不等老佛爺發話就冷笑:「她『又』病了?病了還想要見十五阿哥?想著誰給她撐腰呢?果然沒說要見親生的女兒麼?」

    有個故事叫『放羊的孩子』,玉貴人這回是真的病了,只可惜有了先頭已經被定性為『會裝病』,真病也沒人信了。

    太醫院在嚴令之下去給玉貴人診脈,是產生休養不夠的緣故。女人生育時候最容易落下毛病,這毛病一般都是伴隨終身。要說宮中供奉,即使是貴人一級的,也不算差了,只因魏佳氏受寵十餘年,早養得嬌貴了。

  當年生產完九格格,她身體恢復得快,一是年輕,二就是因為皇帝的寵愛,各種藥物培養著身體。現在年紀漸長,十五阿哥生得並不很順利,元氣大傷,貴人的供奉不如妃,頗覺日子艱辛。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更兼心理打擊過大,身體就垮了。

    病倒不是什麼大病,只是有藥物養著,吊個幾年還不成問題。聽到玉貴人沒什麼大礙,人已經退燒了之後,乾隆再沒興趣理會了。

    舒貴妃與慶妃兩個人頗為不忿,借著請安的時候跟鐘茗哭訴,沒人想替別人白養孩子的。總不能玉貴人一病,就把養得半熟的女兒送到她跟前去吧?她這不沒事麼?鐘茗暗笑,當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麼麼?

    當日,兩妃是帶著格格們去了,但是卻是她們先進去,挑得玉貴人厲聲喝問兒子哪去了,這才把女兒領進去。

  九格格年紀小,加上舒貴妃刻意引導,對她已經沒什麼深刻印象了,嚇得直哭。七格格倒是記得額娘,可沒想到額娘只記著問弟弟,都不問她,更兼玉貴人已形容枯槁、顏色憔悴,遠不是當日溫柔美麗的模樣,看著實在淒厲,七格格幼小的心靈受到極大打擊,對比慶妃的溫柔可親,七格格心裡的天平搖擺不定了。



104乾隆的打算

    七格格與九格格自有舒貴妃與慶妃擔心,鐘茗有兒子傍身,也不須擔心再有誰跳出來鬧事了。妃子想生事,總要有皇子作倚仗,滿宮上下的妃子再沒有人能有什麼辦法接近皇子了。也就是當年令妃那樣的,仗著受寵,又有當皇子伴讀的親戚,才能與五阿哥合成一路。

    舒貴妃與慶妃的心思現在分成兩半,一半是把半路領回來的閨女養熟了,另一半是琢磨著怎麼生個屬於自己的阿哥。格外賣力討好,慈甯宮與坤甯宮的請安禮數周全,把七格格與九格格養得白白胖胖,比親娘想得還周到。

  老佛爺與乾隆是樂意看到這樣的情形的,這兩位的心情直接體現在了賞賜上。

    鐘茗冷眼看著宮裡形勢,知道兩妃有些著急了,明年又是大選年了,雖然以兩妃如今的位份,新人很難對她們構成嚴重威脅,到底是又多了一批來分皇帝用的女人,人家比她們年輕、身體好,懷孕的可能性更大些,當然要抓緊時間。鐘茗也不點破,只管做她自己份內的事情。

    永璂接觸俗務的計畫沒有操作成功,因為乾隆另有安排

  自從永璂在避暑山莊的時候逛了一回街,回來就生出許多問題,從為什麼有人會乞討,到百姓吃不上飯要怎麼辦,再到什麼時候大家都能飽暖,從官員不稱職到為什麼不派稱職的人去,從兩文錢能買一個包子,到自己的碗碟能換多少包子養活多少個人,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師傅在他眼裡是不敢說話的呆子,問題只能堆到乾隆跟前。乾隆幾乎要被問得老羞成怒了,畢竟永璂的問題都是直指他的統治失誤。

  最可悲的是,正要發火,正對上一雙渴望知識的大眼睛,一副『我很信任你,你一定會教給我辦法的對不對?』的眼神,乾隆又啞了火,他早些時候打一主意,先教導一下永璂,看看深淺。

  此時只能耐心地講解,別的都好說,有災賑災,天災難免,只要咱們用心去治理還是沒問題的。錢的事,乾隆自己到現在也不甚清楚了,不過官員的選派是他的長項。

    就有如下對話——

    「當然要選賢能。」

    「什麼樣是賢能?」

    「會辦事的。」

    「可是承德那裡的官員就沒辦好事,他們就不是賢能了吧?」

    「對。」

    「那當時是怎麼選的?難道選官的標準,當時不是選賢能而是選不賢能?」

    「……」靜默一下,開始講吏部選官授官、考核的流程,然後說明『樹大有枯枝』,所以咱們還有御史。

    「御史是幹什麼的?為什麼之前沒有發現?三年一考核,怎麼也考不出來?皇阿瑪到上書房考我們的功課,怎麼就能考出對錯來?嗯,是他們比皇阿瑪笨!」

    即使這是在誇他,乾隆也沒覺得高興。「……」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了,乾隆低下頭,看著沒他肩膀高的永璂,永璂還在那兒等答案,一面等一面自己分析,「跟上書房師傅一樣,都不幹正事,光說些沒用的,浪費俸祿。」想起被關到上書房裡聽師傅念經的悲慘經歷,「空耗時間,聽他們整日念經,還不如出去走一趟知道得多。太祖太宗也沒讀多少書,崇禎讀書倒是勤快……」

    「……」乾隆初時很想發火,然而童言無忌,生氣都氣不起來了。

  聽到後來,臉色嚴肅了起來,乾隆最欣賞的皇帝是誰,這個答應未必清楚,然而他一力模仿的一個人一定是康熙。康熙是個文武雙全、文理科全面發展的人,乾隆極為羨慕,所以也一力推崇康熙的諸多做法,忽地聽永璂這麼『無忌』地一說,似乎也有道理,怎麼越到後來,讀書越多的皇帝反倒越昏庸了呢?

    乾隆匆匆打發掉永璂:「你還小,說了你也不明白……」完了,他要再問為什麼『年紀小就聽不明白』怎麼辦?只好發火攆人了。

    永璂這回倒理解:「就像跟妹妹講《詩》她一句也聽不懂一樣?」

    乾隆抹了一把汗:「皇阿瑪慢慢教你,你就懂了,好了,朕閒下來就重新訂一下上房書的規矩,你現在去給你皇瑪嬤、皇額娘請安去吧。」

    永璂告退之後,乾隆細細一想,上書房教授的內容果然是文不對題,怨不得孩子都教笨了。轉臉就召來了莊親王允祿,允祿接到聖旨的時候心裡咯噔一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揣摩著乾隆這回是不是要問永琪的事情了。

  當皇帝的人,心思總是難猜的,當年聖祖也曾兩立太子,誰知道現在這個侄子皇帝心裡在想些什麼。允祿打定主意,乾隆問一句,他答一句,不加任何評判。

    心裡七上八下,臉上還要裝得平和。進了養心殿,意外地發現侄子皇帝一臉急切地等著他,臉上帶笑,笑得不同尋常,似乎有一點點討好的意思?允祿心裡更加發毛了,皇帝現在對你笑,搞不好下一刻就要讓你為他肝腦塗地了。

    「十六叔,朕此次離京,十六叔辛苦了。身體還好?」

    「謝皇上垂問,一切都好。」

    「朕有件事,要跟十六叔商量一下……」乾隆搓搓手,踱到允祿身邊,先誇讚了一回允祿,「十六叔精數學通樂律,承聖祖指授,與修數理精蘊,性情忠厚,先帝在時也極倚重,更兼宗室長輩——」

    允祿越聽乾隆誇他,越覺得事情要壞,皇帝怎麼會隨便誇人?一定沒好事,果然——

  「這些天來朕琢磨著,皇子整日拘於上書房,不知庶務,長此以往保不齊要出個『何不食肉糜』了。所以朕想讓十六叔多與永璂親近一下,如何?也沒別的意思,朕只是想讓永璂多懂一點東西,光這麼讀書,人都讀傻了,那孩子還問朕,兩文錢一個包子,那一個金瓜子能換多少個包子……」

    允祿其實很羨慕永璂的生活,多太平,多好啊,平平安安地就能混到開府建衙的年紀,出宮去過自己的小日子,就算是天天劃拉著自己能買多少個包子,那也比在宮裡自在啊。

  想當年,聖祖朝的上書房,那是個殺人不見血的地方,現在乾隆家的上書房,想湊齊人手打群架都是個不能完成的任務——大阿哥的兩個兒子以及八阿哥,眼瞅著到了成婚領差使的年紀,都不用在上書房混了,上書房裡再過一年,頂多就剩下兩個皇子了,真是清閒的地方啊。

    「皇上,奴才通曉的都是些末技,聖賢之書才是正道。上書房讀書,好比打基礎,總要知道完了道理才好做事,若因一事而不重學,那是矯枉過正。皇上想阿哥們知道些世故,也不用太改動規矩的……」

    乾隆道:「十六叔說的朕何嘗不知?只是想起朕的兒子如果不走一遭居然不知人間疾苦,不免心驚。十六叔只與永璂分說世情就是了。」

    允祿不敢再推辭,只能硬著頭皮接下了差使,對乾隆的旨意大為不解,不知道這分說世情,指的是哪般。只能採取中庸的辦法,只管對永璂就承德所遇的事情,展開一點講解。

    乾隆的意思,是讓永璂多接觸一下皇宮以外的世界、省得容易被人蒙蔽了,永璂雖然聰敏,但似乎被養得太好了、經的見的太少了,偶遇一事就放心不下,嗯,不能在宮裡圈養著了,『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對於男子漢的成長來說,絕非好事。

  乾隆打算讓永璂以未來多接觸一下外界,允祿說得也對,皇子不可以不讀書,但是書是個怎麼讀法,這其中就有深意了。

    乾隆有意培養永璂,就想往某一條路上引導,先是允祿介紹一點世情,允祿開府已久,經歷三朝,見識應該不淺,更兼是宗室長輩,不像臣子那樣因為顧忌太多而不敢說話,即使有所避諱,也比臣下能夠告訴永璂更多的事情。由允祿開個頭,然後讓永璂多與真正的棟樑大臣接觸、一步一步地接手辦差,慢慢的感受其中的奧妙。

    靜思一下先帝,辦差是從戶部等地方開始的,乾隆自己也是很早就幫忙處理政務,才逐漸通曉各處關節的。不免深悔在永琪事件上的失誤,整日裡樂得看到永琪讀書習武,得意於兒子『文武雙全』,卻忘了教他分辨事理,才使永琪思慮不周,過份看重內闈自毀前程。

  文武雙全頂個屁用?不管是誰,總要先做人,再做事。做人的道理都不懂了,其他的知識懂得再多又能如何?

    有句話是怎麼說的?『文足以飾非,智足以掩過』,做錯了事,還偏能強辭奪理,顛倒黑白。心不正了,再多的本事,也只是助紂為虐,讓他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腦袋靈活是件好事,但是一手按著親爹的腦袋,一手往上頭戴綠帽子,還能找出理由來,這就不美好了。

    痛定思痛,乾隆堅定了要親自把永璂打造成心目中合格繼承人的想法。

  怎麼著也要試一下,如果這回還不行,乾隆就直接認命了。剩下的兒子,要麼年紀已長,都已定型了,要麼是比永璂更難改造,最小的十五阿哥,乾隆下意識地排除了他。

    ————————————————————————————————

    永璂到慈甯宮請安時,鐘茗正在與老佛爺說話:「皇額娘,紫薇的孝期已滿了,該備嫁了,再拖下去,可真就晚了。」

    老佛爺掐指一算:「紫薇今年有二十(虛歲)了吧?」

    「正是,所以在承德時就讓她除服了,女孩兒的年紀耽誤不得,再等下去,年紀相配的都該婚配過了,挑不到合適的人了。」

    老佛爺道:「也是,晴兒大婚的日子似乎訂在正月?過後就準備紫薇的事情吧,如今最可擔心的,卻是要選個什麼樣的額駙!」

    這倒是了,高不成低不就,正是紫薇的現狀。

  鐘茗道:「滿蒙八旗裡,世家,似不大妥,低一些的門戶又配不上紫薇。」

    老佛爺知道鐘茗話中的含義,不管怎麼說,紫薇的出身都不甚光彩,而滿人是最好面子的。

    「你的意思,看漢軍旗?」

    「請皇額娘示下。」

    「你看著辦吧,漢軍旗裡,有什麼配得上的人家麼?皇帝可是重視紫薇的婚事的。」

  老佛爺對紫薇沒什麼深厚感情,雖說是親孫女,到底來路不正,相處的時間又不很長,紫薇雖然是個小心謹慎的人,無奈身邊有一個更可意的晴兒。老佛爺對紫薇的事情就不如對其他公主上心,然而也不能折了皇家的面子,老佛爺倒也會關心一二。

    「鑲紅旗漢軍副都統范時綬之子範宜恒如何?」

    「姓範?」

    「太宗朝範文程范學士之後。」

    老佛爺笑道:「這下皇帝沒得說了。」

  這是當然了,範文程算是有清一代最早的大學士,更是主動投奔皇太極的讀書人,為清朝入關建立了汗馬功勞。最妙的是範家算是清代漢人裡的功臣大族,但卻從未有過恩旨得尚公主,滿漢分際,即使是在旗的漢人,也少有這樣的殊榮。

  嗯,當年三藩裡是有過尚主的,那下場,誰都知道了。乾隆在今年早些時候,剛剛降恩於范時綬,加了副都統。這個時候指婚,量範家也不會慢待了紫薇。而紫薇性情安靜溫柔人也不笨,也不會仗勢淩人,只要範家按規矩來,紫薇自能與婆家相安無事,指婚過去正相宜。

    這時,唐嬤嬤笑著掀簾子進來說:「十二阿哥到了。」

    老佛爺拉過永璂,問他乾隆都說了什麼。永璂一一答了。

    乾隆到底打的什麼主意?要改良教育方法?鐘茗開始糊塗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02:28 PM


105永璂受重視

    不管鐘茗想不想得明白,乾隆仍然在按照他的計畫執行著。隨著課程安排有了一些改變,整個上書房的氣氛都活躍了起來。

    乾隆的改變似乎不是一件壞事,根據不喜歡的就扔到一邊的理論來推斷,乾隆似乎對永璂越來越上心了,這應該是代表著永璂地位的上升?

  再小心地觀察一回乾隆對待其他阿哥的態度,三阿哥、四阿哥都開始領著些無關緊要的差使開始掛職鍛煉了,八阿哥、十一阿哥仍舊在讀書,這四個人也會被乾隆叫過去問個話什麼的,只有永璂的安排與這些人不同。

  書也讀,但是跟在乾隆身邊的時間比別人都長,早上不需要起得特別早,仍舊是先讀一會兒書,接下來就是跟著乾隆旁聽早朝、接見大臣。

    這讓鐘茗不禁開始猜測起乾隆的用意來,難道,他真的打算培養永璂了?這是做夢都盼著的事情,鐘茗有些高興,然而跡象不是太明顯,又不能太得意,也不能直接跑到乾隆面前去問:『你是不是要讓我兒子當下任皇帝了?』這樣找抽的問題,只能繼續小心關注著。

  鐘茗並不相信所謂嫡子無法繼位這樣的囧迷信,倒是當了太子就是靶子,會被人明槍暗箭這樣的陰謀論,比較能夠說服鐘茗為什麼嫡子容易死,比如可憐的胤礽同學。

    隨著永璂與乾隆接觸的增多,倒是往坤甯宮來的次數有漸少的趨勢,鐘茗能感覺得到他的蛻變,永璂越來越像個大人了。現在讓鐘茗覺得欣慰的,不是永璂漸漸有了大人樣,而是他雖然瞧著懂事了,卻沒有在坤甯宮裡作道貌岸然狀。

  當然,再有不懂的問題,卻是很少問了,諸如那對乞丐母子是怎麼捱過這大半年的一類的話,鐘茗是再也沒有聽到了。

  永璂到坤甯宮來,說的話如今換了一個類型:「今天跟十六叔祖到出宮,見到四九城裡因近年關而熱鬧非凡,居然看到有用大車拉著各式野貨進城的,十六叔祖說,是各家莊子上繳的年貨,還有活的野雞野免,用籠子裝的。」

    永璂一說,倒勾起鐘茗的心事來了:「皇額娘在外頭也有個莊子,只是這宮裡頭多半用不著,也就挑兩樣有野趣的看著玩,其他的都用來賞人了。永璂想不想知道莊子上的事?」

    永璂還是有一點童子心性的,強忍了半天,沒繃住:「能看麼?」一瞬間,那個眼睛濕漉漉的胖寶寶又回來了。

    鐘茗一笑:「莊子上進的東西,就在這幾天了,等到了,我叫你。」

    「哎~」

    東西是莊頭親自押送的,本來由容嬤嬤接收,尋常人是進不得紫禁城的,皇后莊子上的莊頭也不行,永璂要看熱鬧,只能向乾隆申請。

    乾隆皺眉看著鐘茗:「永璂哪用計較這些小事?」

    鐘茗撣撣袖子,作無意狀:「總得知道些生計吧?皇子分府有二十三萬銀子安家,另還有些莊子鋪子什麼的,雖有奴才打理,總不能自己什麼也不知道吧?不心裡有數,被奴才蒙了當個冤大頭自己也不知道,豈不倒楣?日子要怎麼過?即使有奴才供使喚,當主子的也要知道怎麼使喚才成啊。萬一,我是說萬一啊,他要讓人到李子樹上摘蘋果,這不是要鬧笑話麼?」

    乾隆此時不能挑明瞭說要培養永璂,又覺得雖然鐘茗給永璂的定位與自己不同,但是說的話也在理。一個閒散親王,不知道點生計艱難,頂多禍害自己,一個皇帝要是也如此呆傻,那就要禍害江山了。

    「看就看看吧,只此一次,下不為例!永璂,有朕管教,」想了想,似乎覺得皇后有時候也能起一點補充作用,「對於永璂,你有什麼想法,先跟朕商量過了再動手。」

    「好。開了春,先是小選,是時候讓永璂學著怎麼挑身邊伺候的人了,自己身邊的事情,可馬虎不得。」

    乾隆瞇了一下眼睛:「也可以。」

  又覺得皇后所考慮的,都是些小事,雖然有喻意,但是讓永璂沉迷於這些細節,未免會氣度不大。不過倒是可以以小喻大,借機引申一下,乾隆最頭疼的是對一個半大孩子說大道理,永璂未必能全聽懂,現在皇后說的些瑣碎事情,倒可借來形象生動地打個比方什麼的。

    容嬤嬤接了任務,緊張得捏了兩把汗,永璂有多金貴,早在乾隆還沒開始重視他的時候,容嬤嬤就已經把永璂當菩薩供了。莊頭見容嬤嬤還帶著個半大孩子來,心中不免詫異,再圓滑他也想不到這是當朝的阿哥。

    回到宮裡,永璂有些默默的,乾隆問他,他才小聲地說:「外頭的人,過得可真辛苦……」

    ————————————————————————————————

    鐘茗在內宮尚且能感受到的事情,整日在乾隆面前打交道的大臣們自然也能感受得到。但是在一群讀書讀得以正統自居的人的腦袋裡,正子嫡孫,那是再正當不過的繼承人了。以弘皙以廢太子之庶長子的身份,在乾隆朝初朝的時候還能掀起不小的風浪,何況於永璂是皇后所出之子?

    眾臣裡幾乎所有人都樂觀其成,這世上還有誰比永璂更名正言順?至於被打發得遠遠的五阿哥,竟是無人鳴冤。

  沒開過府、沒領過差、沒門人、沒勢力,側福晉死了也沒留下個兒子什麼的,岳父家都不願意撈他。更有精明一點的人,聯繫一下前後事件,更是不敢靠前——香妃、令妃、五阿哥一同出事,宮掖陰私,豈是臣子有命說道的事情?

    大家也都樂得忘了一度的熱門人選五阿哥,轉而滿面笑意地看著十二阿哥長大成人。多好啊!大家有個明確的小主子,總比站錯隊掉腦袋強多了。

  阿哥們爭鬥不起來,大臣們的身家性命也安全些!也有人歎皇后聰明的,瞧吧,剩下的幾個裡頭,唯一有威脅的十一阿哥也被皇后攏到名下照顧去了,十二阿哥的位置越來越穩了。

    最可惜的是十二阿哥今年只有九歲,選透大婚還要等個三五年的,也沒領差使,大家沒辦法儘早親近。至於阿哥伴讀,乾隆吸取了永琪的教訓,不給他安排亂七八糟的伴讀了,有哈哈珠子陪著,讀書的時候有永瑆一起,剩餘的時候,乾隆把他的排程得滿滿的,並不需要伴讀什麼的。但看著上書房淒涼,又命弘晝選兩三個孫子塞進去充數。看著是沒有臣下什麼事了。

    按說,傅恒之子福康安與永璂年歲相仿,正可充作伴讀的,乾隆頗動了一點讓永璂與福康安從小相交、培養君臣感情的心思。況且以富察氏的興旺與人才輩出,正好做為肱股。

    命傅恒帶著福康安晉見,乾隆考較了福康安的功課,很是驚喜。看福康安應對,頗得富察氏家法,乾隆放心了,有這樣的孩子陪著,永璂不會腦子進水了。

    永璂問乾隆:「他以後會是個好官?」

    乾隆點頭。

    「那還是不要了。」

    「為什麼?」

    「當伴讀太可惜了……」大清的好官可不多。

    乾隆默。

  一旁等候安排的傅恒與福康安父子,均感詫異。乾隆一向樂於抬舉自家,這一點傅恒知道,當他帶著兒子到了毓慶宮,看到乾隆也領著兒子的時候,心中就有所猜測了。讓他沒想到的是永璂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給皇子伴讀是榮耀,卻不如一句『可惜』更能體現價值。

  福康安年幼,沒能想這麼多,但也知道十二阿哥對他期許甚高,倒覺得十二阿哥果然有眼光,礙著規矩,頭雖低著,倒把胸脯又挺高了兩分。

    ————————————————————————————————

    烏拉那拉家當然也感受到了風向的改變,這一點從年禮上就能看出來了。這些年來,往烏拉那拉家送的年禮是一年比一年好,攀關係上門的人也越來越多了,到了今年,簡直是騰不開手接待了。
  這樣的熱鬧讓整個承恩公府快愁得幾乎要掉頭髮了,恨不得把全家都縮到老鼠洞裡,真是冷清也鬱悶,熱鬧也發愁了。

    自從承德回來,宮中分賜諸物,容嬤嬤又奉旨跑了一回承恩公府。

    「娘娘請公爺仔細想想,哪個皇帝喜歡自己還活得好好的時候,有一皇子滿朝歸心,巴不得皇帝趕快崩了好換個新主子?那是對今上不滿,是抄家來族的罪過。捧殺也是殺!殺人不見血!娘娘說了,如果她跟十二阿哥有仇,這會兒就該攛掇人著對十二阿哥歌功頌德,讓皇上忌諱,然後——」

  容嬤嬤在宮裡聽鐘茗說話時已冒了一加冷汗,在承恩公府把那爾布再驚出一身汗來。

    容嬤嬤走後,那爾布把兒孫叫到書房除了重複一回原話,又狠狠叮囑了一回:「何不想想昔年的佟半朝?如今的佟家,雖然還是著族,然而較之聖祖朝,差得何止一點半點?那還是皇帝的母族呢!再看看現在老佛爺的娘家,安安穩穩過日子,誰不尊敬?都不許在外頭惹事!」

    大家只是平庸了一點,可誰也不是傻子,當下一起垂手聽訓,做御前侍衛的兩個人,更是發誓要把腦袋縮回腔子裡。全家議定,以後要低調再低調,連內眷都被各自的丈夫回房好生叮囑了一回。

    鐘茗鬆了一口氣,歷來外戚的處境都是尷尬的,老老實實才有一條活路。清代還算好的了,到了明代,外戚從來都是榮養的。當然過得最暢快的是遼代,那是世為婚姻,不在考查之列。如果皇后娘家因為自己的蝴蝶,捲進這立儲事件裡弄個家破人亡什麼的,實在是太對不起把本尊養大的人家了。

    那拉太太再進宮時,臉上的得意就少了三分,走路的步子也不那麼輕飄了,只是雙眼仍掩不住喜悅,鐘茗也就隨她了。

  那拉太太這回是領著長嫡喜答臘氏來進年禮的,打頭的當然是如意,接下來的是架玻璃屏風,且有兩個珊瑚盆景都有兩尺高。鐘茗知道玻璃在這個時代是個稀罕物,珊瑚是血紅的顏色,看著就知道珍貴。就道:「這麼破費做什麼?」

    喜答臘氏答道:「雖說娘娘不缺這個,終歸是奴才們的一點心意,雖說要守拙,也不能給娘娘丟臉。」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

    鐘茗道:「虧得你們費心,素蛾,賞!」

    婆媳兩個進宮,是要先遞牌子的,賞賜的禮物是早就備下的。因是賞回娘家的,賜下如意就沒有什麼不妥,余者不過金銀錁子與綢緞一類,另有兩塊金殼的懷錶,『鐘』因為與『終』同音,不大吉利,然而懷錶卻是個稀罕物,也沒什麼不吉利的說法,宮裡賞出的懷錶意義又有所不同,婆媳兩人笑著接了謝恩。

    又說了一回喜答臘氏的孫子該入官學讀書了的話,染墨打簾子進來道:「娘娘,午膳已經得了。」

    鐘茗問了一聲,知道皇帝召了和貴人,也就撂開不理了。

    那拉太太婆媳兩個怕皇帝召了和貴人,讓皇后不喜,盡力把話題往十二阿哥身上扯,又說起十格格。鐘茗猜出她們的意思,也就順著說出去,讓那拉太太婆媳鬆了一口氣,一頓飯吃得倒也順暢。



106平靜的生活

    那拉太太領著喜答臘氏跪安之後,紫薇帶著金鎖與幾個嬤嬤、宮女、太監的求見。時間已是下午,早不是請安的時辰了,鐘茗有點奇怪她來做什麼:「宣吧。」

    紫薇已除了素服,又近新年,穿得頗為喜氣。大紅的牡丹旗袍吊著灰鼠裡子滾著黑狐邊,兩把頭上的首飾已除了銀器,用的是金鑲寶石的,每只耳朵上早紮夠了三隻耳洞,卻只戴上一隻耳環,是紅寶石攢成的梅花狀墜子,襟口掛著一串翡翠手串,手串的佛頭是粉色的碧璽下串一串的珍珠、紅寶石等物。鐘茗暗暗點頭,老佛爺連逢喜事,正喜歡這樣喜氣的打扮。

    紫薇進來之後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先問候了鐘茗,見鐘茗此刻事情似是不多,才道明來意:「皇額娘,晴兒要大婚了,我不知道送什麼禮物妥當,擬了單子來,請皇額娘給掌掌眼。」

    金鎖就把單子奉給容嬤嬤,容嬤嬤接過了雙手遞給鐘茗。

  鐘茗一面看一面道:「你是未婚的格格,送的東西就不用太貴重,不能蓋過了大公主他們,單子不宜過長。與還沒長大的小格格們也不能一例。唔,手繡幾個荷包送她倒是要的,三多的簪子?也可以。書畫一類,你存的並不多,也不會強過老佛爺給她的陪嫁,就不要送了……」

    紫薇一一答應了,心裡暗暗調整著清單。

    直到單子上的禮物都說全了,鐘茗才讓素芯去取來一個盒子,讓紫薇過來看。打開了,裡面是一對金鐲,做工精細,掂起來,卻覺得很輕,手腕輕動了一下,又有響聲發出,紫薇睜大了眼:「皇額娘,這個會響?」

    「是打南邊進來的響珠鐲,中間是空的,裝上幾粒珍珠在裡面,一動就響,沒多重,只是做得新巧,你的鮮亮首飾剛剛開始置辦,這個先拿去戴著玩吧。」

    紫薇道:「還是給小格格玩著好。」心裡想的卻是這東西又是有響動的,未免會引人注意,自己戴著太惹眼了,這宮裡頭,低調是真理啊。

    「等她能戴這麼大的鐲子了,還得十多年呢,你只管戴著玩。」招招手,讓紫薇坐得更近些,「晴兒年後大婚,你們姐妹年長的都已大婚,年幼的還不夠時候住西三所,老佛爺跟前只有你一個,你心裡該有個數才是。」

    「女兒自當盡心歇力侍奉老佛爺和皇額娘。」

    「你真明白了才是。」看到紫薇抬頭望過來,鐘茗加重了語氣,「想想你今年多大了?到了指婚的年紀了,在老佛爺跟前長長臉,指婚也會好些。」

    紫薇有一瞬的慌亂:「皇額娘,我的指婚會是什麼樣的?」

    「咱們家當然不會委屈了格格嫁給不像樣的人家,但是指婚時候宮裡的態度,除了品級以外額外給的東西等,都顯示各人的身份地位,這些你的精奇嬤嬤應該都說了吧?」

    紫薇點頭。精奇嬤嬤說得更多一點:『宮裡態度最重要的,是看老佛爺,婚後的門道也多。格格不像和安公主,可以另開公主府,是要與額駙一家生活在一起的,後頭有人撐腰就很重要。』

    「額駙……人好麼?」紫薇的聲音低低的。

    「已經相看過了,品行不壞,是範文正公的後人,你心裡有個數才好。」

    紫薇心中栗六,她還是傾向於能見一下額駙才能放心,只是這個話不太好提,只能先按在心裡。心想晴兒大婚前也隔著簾子見過豐升額的,當然那時是老佛爺召豐升額來問話的。等晴兒大婚後,輪到自己了,或許自己也能得一機會的,聞說和甯公主大婚前,也有過類似的考查的。

  公主們在婚事上都沒吃虧,估計到了自己這裡也差不多了,又擔心自己不是正式冊封的公主,會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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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大宴,上桌的少了幾個人,大家只裝作不知道,大過年的,也沒有人不長眼地提起倒楣人來。乾隆家的人口少,年長的公主與十格格並阿哥們都與乾隆同席,加上皇太后和皇后,滿打滿算就十四個人,一張桌子也就齊活了。

    鐘茗仍然讓人按照皇子的品級供奉,給不知道關在什麼方位的永琪賞了席面去,連他身邊的三個『格格』也各有賞賜,但是她不會沒事跟乾隆說『把他放出來繼續蹓躂吧。』,倒是向老佛爺報告過了處理意見。

  老佛爺沒有異議,小燕子沒了,保不齊永琪再來個大鬧乾清宮,這年還要不要過了?至於另一位玉貴人,仍在禁足中,這回就沒她的席位了。

    與乾隆一桌的,都是眼前的得意人。貴人本是沒資格在這時候跟乾隆一桌吃飯的,然因回疆的關係,和貴人也被破例點名與帝后、太后同席。

  這是好事,但是因為飲食習慣的原因,對於和貴人來說,未嘗不是一種折磨。鐘茗與乾隆之間隔著一個老佛爺,對乾隆使了個眼色,乾隆也明白,回一個眼色,『你來!』

    和貴人上桌已是加恩了,乾隆再這麼照顧,嗯,有點與理不合了。鐘茗側過臉,容嬤嬤連忙附耳過來,聽鐘茗說完了,親自下去帶著小太監端著牛羊肉各一盤布在和貴人身前。

  容嬤嬤的小算盤也打得很精明,既然是皇后娘娘的面子,自己就得露個臉,讓和貴人領皇后娘娘的人情。

  雖然席面上不能大聲說奉皇后旨意什麼的,但是身為皇后身邊的嬤嬤,和貴人應該會知道這其中的緣故的。容嬤嬤暗中得意於自己想得周到。

    ————————————————————————————————

    這一個年,鐘茗過得很舒暢,即使是在坤甯宮裡端坐如泥塑,也不能破壞了她的好心情。沒有了背後捅刀子的人了,換了誰都覺得喜歡。鐘茗年前年後的,對誰都格外的和善,宮裡一團和氣,乾隆和老佛爺都高興。

    也有不高興的人,比如舒貴妃,無兒無女的時候,只覺得哪怕有個女兒也好,等半路撿了個女兒,又想要個兒子傍身了。舒貴妃不甚服氣,憑什麼兒子給了鄂貴人,連帶得便宜了婉嬪?舒貴妃還有個願望——生一個自己的兒子。

  她不是沒生過,可惜所出的阿哥夭折了,舒貴妃自忖與玉貴人年齡相仿,又都是生過孩子的,玉貴人能生,自己也能生,皇后生十格格的時候年紀也是不小的,更加緊了保養身體,努力出頭爭取多被翻牌子。

    這樣,被翻牌子的其他妃子,都成了舒貴妃心裡的一道障礙。第一個是和貴人,和貴人近日頗受聖寵,過年的時候,老佛爺瞧著她近來表現不壞,在乾隆面前說了幾句好話。乾隆念及圖爾都的功勞,又想和貴人確實很守規矩,不挑剔、不抱怨,給和貴人的待遇提到了嬪,雖無正式冊封,可明眼人都知道,和貴人已經不是尋常貴人了。

    正得寵的妃子是不好對付的,尤其這個妃子還是個安守本份的人。舒貴妃對著和貴人連禮都沒法挑,和貴人按時按點請安,對誰都一視同人,她會漢語,可是當你說酸話的時候,她假裝聽不懂,用維語問你說了什麼。雞同鴨講的,能吵得起來麼?

    另一個是慶妃,這個更難對付了,慶妃有聖寵,位份也比和貴人要高。慶妃原是後宮裡除令妃以外最得聖寵的人,混了這麼多年,對於乾隆的喜好也很有心得,頗得乾隆之心,不是那麼容易被欺負了去的。更兼在宮中生活多年,對於打太極、指桑罵槐等手段,道行比舒貴妃更深。

    舒貴妃對這兩個人無處下手,除了生悶氣,便是到坤甯宮來訴苦。

    舒貴妃走後,容嬤嬤小聲對鐘茗道:「皇后娘娘,舒貴妃自進位以來,好像心思變大了。她是貴妃,要是有了阿哥,只怕又要想要更多了。」

    鐘茗一挑眉:「她本來就不聰明,不然也不會被玉貴人壓了這麼多年了。」這麼說似乎把自己也給繞進去了,鐘茗抿抿嘴,「皇上現在正稀罕和貴人呢,我做什麼為她出頭去得罪新寵?這幾天,要多跟皇上提提和貴人了。」

    容嬤嬤笑道:「再幾個月就是秀女大閱了,有了新人,舒貴妃該更生氣了。只是不知道新人裡有沒有不安份的。」

    「再不安份,也得一點一點往上爬,等吧!三阿哥身子漸好了,四阿哥也該添新人了,還有六阿哥的嫡福晉,八阿哥也長大了,綿德是皇長孫自不必說,就是綿恩,是皇帝孫子輩裡目下第一個得意的人,這些都要在今年有個說法的。就是五阿哥,為了安撫起見,怕是也要指人過去的。這一批的秀女啊,有造化的可不少!做長輩的,總要先為子孫著想。」

    容嬤嬤會意:「可不是得先盡著阿哥們選福晉啊!」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02:29 PM


107聖壽的安排

    關於秀女的處置意見,坤甯宮的立場就這麼定了下來。鐘茗含笑不語,容嬤嬤也識趣地不再多言。現在宮中形勢一片大好,再不用赤膊上陣,只管喝茶嗑瓜子兒,不動聲色地推上一把就成了。

    容嬤嬤不擔心新進的秀女了,很開心地道:「每回上佳的秀女兩個巴掌就數得過來,今年皇子皇孫們一分,」扳扳手指頭,「就要下去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個?!」

  容嬤嬤驚呼,「這回還都得是頂好的姑娘!這都是要給皇子皇孫挑正經嫡福晉側福晉的,並不能像往年給早就大婚過,已有兒女的王爺貝勒們指婚那樣,隨便撿差不多的……」

    鐘茗笑著點頭:「正是,皇上不會虧待兒孫的。今年果與往年不同。」

    「娘娘可以放心了。」

    「這倒是。」鐘茗承認,對乾隆朝的後宮史不甚瞭解,往後真做不到料敵先機,倒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玉貴人近日如何了?」還是有些不放心玉貴人有沒有後招。

    容嬤嬤偷笑一下,充滿了快意地道:「她呀,老得很快。」

    「嗯?」

    「沒了妃子的地位,沒了皇上不停的賞賜,吃穿用度伺候的人都不比往日,她怎麼受得了?奴婢偷眼看了一回,臉色臘黃,像是老了十歲了。」

    鐘茗點點頭,玉貴人這不止是物質生活的問題,她也是苦過來的人,說是由奢入儉難,但也曾做過貴人的,那個時候都能用貴人的用度活了過來,現在也不至於真的熬不下去。

  對玉貴人來說,打擊最重的,還是心理。兒子記到了別人名下,女兒歸了情敵去養,自己又翻身無望,絕望之下,老得快也是難免了。

    「不說她了。」都肯自毀姿色了,這絕不是捨孩子套狼,估計是真沒招了,「老佛爺極看重晴兒的大婚,外頭禮儀上的事情不用咱們管,宮裡的呢?」

    阿哥們選福晉要在幾個月後,和安公主大婚卻是迫在眉睫了。

    晴兒晉封是與蘭馨一道的,蘭馨當時晉封為的就是大婚,剛晉封了就開始著手修造公主府。內務府知道晴兒身份貴重,又得老佛爺喜歡,也不敢怠慢。

  蘭馨大婚準備公主府的時候,內務府就著手連晴兒的公主府也一併選地方丈量尺寸畫好了圖紙備下材料,連同和碩公主品級的陪嫁之物,也都清點了庫存有了數目。待備好蘭馨大婚所需之後,報上來請旨,看這個封了公主卻沒賜婚的要怎麼處理。

    老佛爺起初捨不得晴兒,不欲即刻指婚,然而考慮到晴兒年紀,便命先造公主府,遇到合適的人了,一指婚就得了。因此公主府是已經造好了的,因為工期不急,造得格外用心,到年前指婚了,只要再檢查一遍有無遺漏之處,也就全得了——外面的事情果然不用多擔心。

    「娘娘放心,舊年裡您想著的時候就會挑幾件可意的東西攢起來,如今拿出來,憑誰看了都不能不贊一句珍貴。」

    當下主僕二人心情愉快地跑到庫房檢查一遍東西。上等的皮毛一類是年年都有的,猞猁皮、熊皮、狐皮、貂皮等各比照蘭馨的例來,首飾等年年流行的式樣都有些微差別,需要選眼下時髦的樣式。

  鐘茗想了一下,又翻出一副圍棋來,棋子乃是琉璃燒制,難得的是燒得顏色均勻大小一致,鐘茗不大會下圍棋,放著也是白饒,就取來做了人情。

    「容嬤嬤,我記得手頭還有一匣子寶石的?」

    容嬤嬤有一點心疼了,畢竟跟晴兒不如跟蘭馨、十格格那樣親近:「那個可是皇上讓娘娘先挑的貴重貢品……」

  能貢到皇帝跟前的都不是次品,乾隆能巴巴地拿到皇后跟前顯擺的,更不是差東西了。單是兩枚鴿卵大的紅寶石就價值不菲,品質也是上等的鴿血紅。

    「不礙的,人情索性做到底。」

    容嬤嬤狠狠心:「奴婢記得放在天字型大小櫃子裡了,這就取來。」

    還有古董字畫,鐘茗對於書畫的欣賞水準不高,水墨畫還罷了,勉強能看懂一點意境,工筆劃就壞了,死也看不出唐寅的《四美圖》裡的『美人』哪裡漂亮了;看書法更喜歡看小楷,因為好認。= =

    徐渭的葡萄雖然不能吃,倒是可以當陪嫁,晴兒很喜歡。曬嫁妝的時候老佛爺笑得含蓄,風雅不風雅的老佛爺不甚在意,倒是葡萄也喻多子,實是個好兆頭。

    晴兒大婚,最捨不得的要數老佛爺,老佛爺本人沒有生女兒,晴兒自幼養在膝下,名為孫女,老佛爺待她照顧得像是養女兒一般了。升輿去前,老佛爺紅著眼睛又拉著晴兒的手仔細囑咐了一回,才戀戀不捨地放晴兒走,臨行還把自己戴了許久的一串佛珠摘下來塞給晴兒。

    晴兒離輿離去,老佛爺滿眼感傷:「她到我跟前的時候才這麼高,」比劃了一個高度,「現在都大婚了……」一面說,一面拿帕子不停抹眼角。

    鐘茗上前攙著老佛爺:「大婚了才能真正安心,總要有個歸宿的。皇額娘想想,今年您聖壽的時候,晴兒要是有了好消息,豈不是喜上加喜?」

    老佛爺這才慢慢回轉顏色,到底有些悵然了。此後幾日,心心念念的都是晴兒,很有一點吃不香睡不好的意思,人瞧著也清減了不少。

  乾隆心裡發急,跑到慈甯宮裡安慰老佛爺:「皇額娘,晴兒大婚,您該高興才是啊!她一向是個孝順的孩子,要是知道您都憔悴了,嫁得也不安心呢。」

    「我何嘗不知這個道理?只是事到臨頭不由人罷了!」

    「……」乾隆靜默了一會兒,「九日回宮,皇額娘就能見到那孩子了,看到她過得好,您總是能放心了吧?」

    老佛爺這回倒笑了:「很是。」

    乾隆出了慈甯宮,心裡還是不踏實,晴兒大婚是乾隆覺得老佛爺會高興,才定下的一項內容,總不能為了慶聖壽,安排的節目倒把壽星給『慶瘦』了吧?轉去坤甯宮與皇后商議去了。

    鐘茗聽了乾隆的擔心,感到有一點棘手,別說老佛爺養了十多年的晴兒的,就是自己相處了不長時間的蘭馨出嫁,心裡還惆悵了好久呢。

  乾隆還在一邊眼巴巴的等主意,處理朝政,他倒是有辦法,後宮的事情,皇帝一向辦法簡單,搞得跟玩政治平衡似的,照顧女人的心情不是他的長項——這個女人是親娘也一樣,他還是只是用物質來安撫,心情什麼的,真不會照顧。看他對香妃就知道了,不停地賞東西,覺得沒事跑去看香妃就是給人家面子了,完全沒摸對脈。

    鐘茗猶豫了一會兒:「紫薇不是在西三所麼?離得也近。」

    乾隆聽鐘茗把紫薇推上去頂晴兒的差使,倒是樂觀其成:「這樣也好,既解了老佛爺之擾,也讓紫薇長臉。」

    「我只擔心,紫薇跟老佛爺處出了感情,到時候她再大婚,老佛爺又該傷心了。」

    乾隆一頓:「先顧這一時。」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老佛爺也沒有反對,一來是兒子、媳婦的心意,二來紫薇一向表現不壞,三來老佛爺確實也有一點寂寞。紫薇就收拾了隨身物品,在慈甯宮裡另佈置了一間離老佛爺寢宮極近的屋子,帶著金鎖等去陪伴老佛爺了。

    老佛爺不是個難伺候的老太太,紫薇本就氣質寧靜,老佛爺倒也不討厭她。就是有習慣不同之處,稍加磨合也還過得去。只是開始的一段時間,紫薇心裡有一點點黯然,夜間,老佛爺口渴,叫的是晴兒的名字。

  紫薇已披衣起身,金鎖倒好了放在暖窠子裡的茶水,紫薇正捧著呢,一聽老佛爺叫『晴兒』,手上一抖,濺了兩滴溫茶到手背上。定一定神,小心地捧了過去。翠蛾是守夜宮女,上前扶起老佛爺,紫薇小心地餵老佛爺喝了,又與翠蛾一道服侍老佛爺重新睡下。

    老佛爺此時腦筋已經轉了過來,見是紫薇,方才憶及晴兒已經嫁了,臉上就有一點失望。紫薇,深呼吸了幾下,笑著請老佛爺安置,這才回去自己睡。

    金鎖私下倒是想安慰紫薇:「格格,老佛爺只是叫順口了……」

    「我沒有不高興,晴兒和老佛爺相處了那麼久,怎麼可能我一來,老佛爺就忘了她呢?皇阿瑪和皇額娘讓我到老佛爺跟前侍奉,本是為了我好,我怎麼會不懂呢?」

    金鎖這才放心了。

    爾後幾日,紫薇倒有耐性,並無怨色,照樣小心伺候老佛爺,未免讓老佛爺對她又高看了一些。在翻揀晴兒回宮時要給的賞賜的時候,一道賜了紫薇一雙翡翠鐲子,上面並無複雜文飾,只是一對簡簡單單的渾圓的圈。

  金鎖入宮有些時日了,認得是上好的緬甸翡翠,上頭隱隱泛著水光,翠色幾欲滴出一般,是件貴重的物件。主僕二人自行休息時拿出來再賞玩一番,都覺得老佛爺漸漸看重紫薇,欣喜即將苦盡甘來。

    紫薇心中還有一事——晴兒大婚,要由鑾儀衛負責其車駕等事務。紫薇作為晴兒姐妹,看著晴兒升輿,正在傷感間,有精奇嬤嬤來小聲指了一人道:「那個就是範宜恒……」

  紫薇看去時,只見是個挺拔的青年,因隔得遠,面目看得並不清晰,依稀是個清朗模樣。鑾儀衛,當然要選好看的人加入,總不能讓人說皇帝出行,盡帶著歪瓜劣棗的猥瑣傢伙吧?

    到了第九日上,晴兒回宮來謝恩,老佛爺喜動顏色,拉著晴兒說話。老佛爺瞇著眼,細細打量了一下晴兒,見她穿著和碩公主的服色,面色紅潤眉眼間透著羞澀,拉著手摸了摸,依舊柔軟溫潤,就先把心放下大半。

  接著又要開筵,額駙等至保和殿飲宴,其餘人則留在皇太后宮,這裡也有執行額駙家族女眷之宴。

    老佛爺拍拍晴兒的手:「雖說君臣有別,到底是你婆婆,當得你去迎一下。」

    晴兒起身行往宮門而去,那裡,阿裡袞之妻已率眾等候了。趁晴兒出去的功夫,老佛爺私下把陪嫁的嬤嬤叫過來又審問了一回,聞說晴兒沒受委屈,這才放下心來。

    轉過臉來與鐘茗商議:「你說晴兒有了歸宿了才能安心,我說呀,總得看著她開枝散葉了才能放心,晴兒的身體更要仔細調理。」

    鐘茗暗道老佛爺細心,蘭馨大婚的時候,自己就沒想到這一齣,只是擔心萬一蘭馨生病藥不湊手,把上好的藥材什麼的包了好幾大包。「皇額娘,太醫院有數的,晴兒哪怕是出了門子,也會有請平安脈的。」

    「這個你就不知道,要看一下婦科,越早調理越好。」晴兒大喜,老佛爺不欲說不吉利的話,諸如『不育』、『宮寒』之類的,點到即止。

    鐘茗明白過來,應下了,又怕回頭忘了,轉過臉就讓小淩子傳話下去,老佛爺滿意地笑了。外間細樂聲聲、朝靴擦著地磚的聲音也越來越近,筵宴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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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晴兒過得不錯,太醫院那裡的脈方也說公主玉體安泰,乾隆又有事沒事拿諸多寶物來博老佛爺一笑,老佛爺的心情一日好似一日,鐘茗向她請示宮務的時候,老佛爺也有精神多說兩句了。

    倒不是鐘茗無能,而是今年的小選格外需要重視,宮裡近來越發缺人缺得厲害,宮女很不夠用。進的人比往年要多,算是個大工程,需要通報老佛爺一聲,聽聽她的意見。

    第一樁是因香妃的緣故,寶月樓出了不少缺;第二樁是景陽宮侍候的人,全體隨著永琪遷出了,景陽宮不能沒人打掃留守;第三則是延禧宮了,老佛爺惱怒餘居然有人還倒向當時的令妃,向她傳遞消息,在貶其位份之後,很打發了幾個不聽話的奴才。

  接著是晴兒大婚,陪嫁的名單裡還有宮女、太監,又帶走不少人。此外尚有和貴人入宮,最近又升了待遇,配給的使喚人也要增加。

  今年又是大選之年,宮裡不免要再添幾個新主子,就是大選期間,也需要拔出額外的人手來伺候。還有一個紫薇,年紀也到了,陪嫁的奴才也要先有所預備。

    又有到了年紀需要放出宮的宮女,她們留下的空缺也急需填補,各處都盯著今年的小選,希望能挑到合適的補缺的人。

  鐘茗想起要給永璂輪換宮女的事,跟老佛爺及乾隆說了一聲。老佛爺與乾隆並不以為然,乾隆說得直白:「他要學什麼挑丫頭?伺候的人,不是有你、有老佛爺看著麼?哪用得著他一個男孩子混在內闈?」

    老佛爺也點頭表示贊同,這年頭,哪有男人沒事琢磨著身邊伺候的丫頭的?這是家務事,要主母做的。

    「他身邊的人,當然要自己可意,再者,我也想讓他自己有個數,知道怎麼挑人。」努力解釋自己的想法,「以後總要自己過日子,自己身邊的事情,他總要有個數才成,挑人什麼的,也是要有眼光的,他得學著點怎麼挑人……」

    越說自己都越覺得糊塗了,乾隆倒是有了自己的理解:「唔,以小喻大?也成。」他最終決定親自過來準備適時點拔一下永璂,借挑宮女的事情,用簡單的事情來隱喻一下如何選賢取能。

    皇子的教育老佛爺不去管了,倒是紫薇跟在老佛爺身邊,也到了婚嫁的年紀,老佛爺閒來無事,也想提點她幾句。

    挑選之前,紫薇站在一邊並不說話,聽到老佛爺的調度,很有些奇怪,為什麼把一兩年後將要出宮的熟手往延禧宮裡調呢?御花園等處是在明面上的,更需要熟手伺候。玉貴人不是不得寵麼?這些雖然是熟手,不過是些做粗活的熟手啊,是用來打掃主殿的。玉貴人早不能使喚這麼多人了。

    鐘茗暗服老佛爺老辣,馬上就要出宮了,都盼著平平安安地出去了,誰還願意沾惹是非,幫一個失勢又降了位的貴人呢?倒是新進來的人,年紀尚輕,可以從頭收服充作心腹。老佛爺如今懶得跟玉貴人算帳,但也不會讓她再興風作浪,這才是在後宮打滾多年的人,對喪家之犬也不輕視,不能讓它吃飽了、有機會養足精神再來反咬一口。

    到真正挑人的時候,乾隆與永璂才到場,乾隆拉著永璂小聲說著諸如『巧言令色鮮矣仁』之類的挑選方法。老佛爺與鐘茗偶爾說一句『看看她們的手,就知道是不是會幹活的』、『看著眼神太靈動的,輕易不要挑,這樣的人未必會安份』。

    鐘茗豎起耳朵聽乾隆說的話,想了一下,揮退了這一排的幾個侍選宮人,對紫薇道:「還有一種人,叫『憨面刁』的,看著憨厚,質樸無文,又或者是楚楚可憐,總之讓你覺得她就是隻溫文無害的兔子。可偏又心生狡猾,聽她說話似是天真爛漫,可辦起事,總是占了別人的便宜讓人代她倒楣,還要讓所有人都覺得她這是理所應當。一覺得事情要露餡就痛哭流涕,先把自己罵得像灰孫子,她罵過自己了,臉皮子薄的人就不好意思再怨她,讓人防不勝防……可你回過頭來一看,她說著懺悔了,只是嘴皮子的功夫,根本就不會改過……所以啊,看一個人,別管他說了什麼,看他做了什麼,最後帶來什麼結果。聽其言,還要觀其行,如果言行不一,那就更壞了!」

    說到最後,鐘茗又住了嘴,自己在永璂的事情上,似乎也有言行不一的毛病,原來我已經是壞人了麼?鐘茗難得糾結了一下,得,自打踏進這宮門,想不染塵埃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任務——人總要求活,而在宮裡,想活得好好的,就得動心思。

    紫薇就想到了小燕子,心裡一沉,又作無事狀。乾隆也對永璂加了一句『不能完全以貌取人』,險些把永璂弄糊塗了。

  永璂覺得,皇阿瑪別的事情說得有道理,只是皇額娘剛才說的這一段話更好懂,人心誰也看不到,倒是事情都是擺在明面上的,光看結果就行了,甭管那麼多的彎彎繞繞。這個辦法好,永璂在心裡暗暗記下了,簡單省事又實在。

    寶月樓與景陽宮都是缺的看守屋子的粗使人,等再有主子入住,再選靈巧的伺候也不晚,這倒不難安排。但是西三所配給晴兒帶走的,都是伶俐得意的,還有永璂身邊要輪換下來的、各處宮裡需要更換的得力之人,這些就需要多費些心思了。

  另有心照不宣的預備給紫薇的陪嫁宮女,不能是內務府的世家,這些世家,在外頭比一般的官吏都硬氣,紫薇身份尷尬,不能有這樣的女子相陪,否則,到了額駙家就不好安排;紫薇和軟,伺候的人心性需要純良一些,不能太靈動了。

    鐘茗選人,首選的是要可靠,是自己名下奴才家裡出來的,就優先留下——你作亂,我就拿你家人作法,再方便不過的把柄。

  老佛爺不在乎這些,到老佛爺的份上,已經不需要防著誰下什麼黑手了,只管看人老不老實、會不會幹活,長相妖嬈的,她就首先不喜歡。乾隆看著剩下的事情無聊,乾脆帶著永璂到前邊去了。

    紫光閣落成了,裡面懸掛功臣畫像,前日已經賜了一回宴。今天,乾隆就是要帶永璂去再做一回教育。一面指著、一面解說:「這是傅恒、這是你大姐夫、這是兆惠……你都見過的,這些人是有本事的……」順便再說一下各人事蹟,例舉能臣所為,讓永璂有一個直觀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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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宮裡都安排好了,老佛爺也放心讓晴兒過她的小日子去了,乾隆就要奉老佛爺出宮去五臺山。

    鐘茗詫異道:「今年是老佛爺聖壽,正是需要安心享福的時候,何苦在春寒的時候遠行呢?」

    乾隆道:「正因為是聖壽才要去的。你也不想想,今年是七十聖壽,多大的事情啊!當然要走動走動,讓天下得沐聖恩!」

    「……」就你時髦,人家旅行結婚,擱你這兒,旅遊也是祝壽的一項活動,「何時動身?又要什麼時候回來?今天可是大挑的年份……」

    「朕省得,三、四月的時候一準回來,今年為慶老佛爺聖壽,要加一科的恩科,朕還要回來主持殿試呢。老佛爺也趕得及回來選看秀女。宮裡的事你先看著,永璂朕帶走了,有朕和老佛爺在,你就放心吧!」

    「……」你都這樣說了,就是不放心也不能反對了。

    「紫薇也帶上罷,她也快定日子大婚了,範家也是守規矩的人家,以後出遠門的機會怕是不多了。」鐘茗想了一會兒,還是建議道。

    「也好。」

    鐘茗在春天乍暖還寒的時候,目送著婆婆、丈夫、兒子領著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的去了,自己要留下來統籌全域。

  皇帝與皇太后不在,京裡最大的就是皇后。然而有後宮不得干政的祖訓,朝中大事,有大學士和軍機大臣分類處理好了快馬奏上,除非皇帝半道掛了,或者京裡有人造反了,否則是沒人會主動跟皇后說的。

    倒是老佛爺七十萬聖的準備工作,皇帝臨走前說了,要皇后盯緊點,鐘茗要統籌的,就是這個全域。因乾隆有話,禮部與內務府也覺得這事雖干係朝廷體面,到底不是軍國大事,報給皇后知道也無不可,弘曉與樂克碰了個頭,把祝壽的一應事宜詳細寫了個說明遞給了鐘茗。

    捧著沒有標點符號的一堆紙,鐘茗看得頭暈腦脹。最後乾脆召來和嘉等公主商議事情,公主裡最閒的怕就是和嘉了,她上頭有婆婆頂著,不像蘭馨需要事事親力親為。又因福隆安伴駕禮佛,正是清閒時刻。當下,和嘉一條一條地讀著,鐘茗細細聽著。

    乾隆真是捨得下本錢!

    光為了存老佛爺梳落下的頭髮,他就花了上千斤的金子造了三座美奐美倫的金塔以供奉存放。鐘茗幾乎沒要凸出眼珠子來,感歎著乾隆的奢侈,這個敗家子!腹誹一下乾隆,老佛爺幾十年來的頭髮你不會都收全了吧?

    和嘉卻大為讚歎:「皇阿瑪真是純孝之人!」鐘茗看她的表情不似作偽,不禁心肝兒撲騰撲騰地直跳——你是沒見著他為香妃跟老佛爺幾乎翻臉的勁!

    鐘茗還是說了一句:「老佛爺是有福之人。」

    和嘉讚歎完了,又有一點感傷:「能這樣孝順額娘,也是皇阿瑪之幸……」又想起這是在『皇額娘』的跟前,連忙岔過話去繼續讀:「皇阿瑪還欲在園子裡修一條蘇州街,讓太監、宮女等扮作商販、民人,請老佛爺賞玩,在京裡也能感受到江南之景。」

    還玩上角色扮演了?鐘茗再次對乾隆的折騰功力表示欽佩。和嘉還在繼續念著乾隆欽定的節目單——乾隆二十六年一過了年,還要奉老佛爺巡江、浙。

    乾隆,你是楊廣投胎來的吧?『我夢江南好』啊?這還不算今年例行的巡幸木蘭與赴承德避暑山莊。這是個驢客,鑒定完畢。

    如果說孝心的輕重是可以用撒錢的多寡來衡量的話,乾隆的孝心無疑是足夠的了,真金白銀不打折的!也許還要算上珍珠寶石……

    唔,光說錢有點冤枉他了,至少,他還計畫著從五臺山回來之後去祭一下世宗泰陵,開一回恩科,免幾處賦稅……因為這三項關係到朝堂,摺子裡這幾個部分就寫得簡略一些,稍稍提及有這麼一回事,皇后娘娘再想到有什麼需要增加的專案的時候不要與這幾項相衝撞,至少三、四月恩科,不要計畫使用皇帝做其他的事情。

    鐘茗拿過冊子,這就是乾隆了,凡事總要弄個引人矚目來才好,說白了,就是愛顯擺。用指甲在『聖壽節次年奉皇太后巡江、浙』下面掐出了一道痕跡來,越看那幾個字,心裡越沉得慌。

    終於扯出一抹笑:「辛苦你了,今年老佛爺聖壽,你是已經下嫁的公主,禮物不能跟出閣前的一樣,也不能跟去年六十九歲時一樣,你自己要酙酌一下。」

    和嘉早也想到了這一節,也與家中商議過了,此時見皇后也出聲提醒,是沒把自己當外人,笑著應了。又說了一會兒話,方才辭去。



108兒女那些事

    皇帝一旦不在宮裡,後宮就平靜了許多。這回乾隆奉老佛爺禮佛,自己也要裝得正經些,並沒有帶宮妃同行,近來頗有聖寵的和貴人也沒得機會一起去,反正走的日子不長,乾隆倒也忍得住,反正個把月不用就回來了。

    以這次出巡為起點,隆重的乾隆朝皇太后七十聖壽的慶典活動就拉開了序幕。這一回的出巡甚是隆重,母子兩個一路行去,一路示恩,所過之處很免了不少地方的逋賦。每日邸報都有類似祥和的內容出現,留守期間不斷有快馬把乾隆與老佛爺的行程報告了上來。

    因鐘茗推薦了紫薇跟著老佛爺一道去伺候,乾隆順水推舟地應允了。紫薇也投桃報李,每次往京中送信的時候,總要設法以想念皇額娘或是想念晴兒等人為由,夾帶隻言片語,順便把永璂的情況捎帶著報告兩句。

    永璂跟在乾隆身邊沒什麼機會受虧,看紫薇往宮裡捎信,也動了念頭。正趕上紫薇悄悄來找他,暗示他也寫一點東西帶回去。永璂正中下懷,動筆寫了兩行,還是放下筆,先跑去向乾隆和老佛爺請示過了,得到允許,這才回來把信寫完。

    永璂的信裡並沒有顯示出過得不好,反是零零碎碎說些瑣事,先說鐘茗給準備的大毛衣服挺合身、越往山上越冷正頂了用,又說在佛前求了串開了光的念珠,還有個小佛像,權充今年皇額娘的千秋節賀禮,還在山下集鎮上看到當地土儀,覺得有趣就揀了些看得上眼的,帶給鐘茗和十格格玩。

  鐘茗看過信,稍稍放心,又怕他這是報喜不報憂,擔心雖然難免,可也鞭長莫及。兒行千里母擔憂,說的就是這回事了。又知道男孩子圈在身邊養著,絕對不是件好事,只能這麼矛盾著。

    乾隆很覺倒是欣慰,覺得是自己的孝行感染了永璂,自己養出一個大大的孝子來,真是太好了!為此,乾隆自己雖在途中,仍命給皇后千秋道賀,加賜了許多東西,金銀珠玉一類乃是命內務府選賜,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並不用乾隆費心,倒是有不少佛前應景之物,是從五臺山賜下來的,很有意義,其中還有一柄檀木如意,檀木為主體,上面的鑲了三塊美玉,沉穩大氣、貴重而不覺奢華,很顯身份的東西。

    鐘茗依照遞了謝恩的摺子,也按時將宮中發生的事情,擇其緊要驛路傳至御前。更有聖壽節的準備工作,宮中各處的修整,為聖壽要加賞宮中各處使喚人等,至少多賞一套新衣,也為著宮裡鮮亮好看。又有孝賢皇后之冥壽,也要祭過一回。

  乾隆都有批示,他不大管後宮的事情,不過是寫上『知道了』三字而已。只鐘茗報冥壽的摺子上的三個字朱砂之跡,較其他指示略顯粗重,顯然乾隆當時心情有些沉重。

    鐘茗知道乾隆心裡對孝賢皇后的重視,沒得說,活人永遠爭不過死人,也沒必要再跟死人去爭。老老實實地在宮中祭過一回,自己也穿上素服,執側室之禮為孝賢皇后祭。然後原歸原地把過程寫去上報,以示自己沒有對孝賢皇后不尊敬。

  乾隆看到鐘茗關於祭儀的奏報的時候,心裡先是一沉,細細讀著,借此懷念一下先妻。此時五臺山佛前已作了法事,正為祭孝賢。看到鐘茗執側室禮時,乾隆動了別樣的心思。按規矩,繼妻對元配髮妻,祭祀時就是當執側室禮的,宗法上,繼室與元配的地位也要有一個高下之分……

    永璂是繼后之子,雖是嫡子,也不是元后之子……大約,不會早夭了,對吧?乾隆對著空中揮了一下拳頭,為自己的行為的可靠性與可行性找到了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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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回來的時候,已是二月了,並不像他說的三、四月才回來。鐘茗領人迎駕的時候,先撣眼看了一下永璂,見他顯得精神了不少,人也沉穩了一點,腕子上也掛著一串念珠——據說是乾隆親自到佛前供奉,臨行取來給他掛上的——這才放下心來。

    乾隆先從輦上下來,快步走到老佛爺轎前相扶。一面扶著老佛爺,一面命底下平身,鐘茗的目光這才從永璂身上收回來,迎了上去,永璂與紫薇就勢給鐘茗請安。鐘茗與乾隆一左一右地扶住了老佛爺,才讓平身。

    「媳婦兒瞧著皇額娘的精神似是更好了。」

    「這是菩薩的功勞。」老佛爺笑瞇瞇的,在菩薩前搖的幾支簽都上大吉,老佛爺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了現在。

    「慈甯宮已經準備妥當,皇額娘一路車馬勞頓,還請先休息。」

    「好、好。皇帝和永璂、紫薇也是一路過來的,都得好好歇歇了。」

    「都預備好了,您就放心吧。」

    乾隆並不立即休息,把老佛爺送回慈甯宮,他反身召見了留京諸大臣,聽了各項工作的彙報,特別問了今年恩科的事情,永璋與樂克回稟已經準備好。乾隆還是叮囑了一句:「此次恩科是為老佛爺聖壽特開,務要周全才好!」

    永璋回道:「禮部去歲剛剛辦過一回,已是做熟了手的,兒子只管攬個總,並不會有事,請皇阿瑪放心。」

    樂克隨後道:「奴才等敢不盡力!」

    乾隆倒是信任樂克,看著樂克恭謹地低垂著頭,就想把這個刻板的傢伙換個地方。恩科完了,就讓他去吏部吧!

    「備好了就行,朕要與老佛爺詣泰陵,你們去準備一下。」

    「嗻。」

    待老佛爺休息夠了,乾隆就奉老佛仰去詣陵。乾隆心裡對永璂挺滿意,又為永璂找到了合適的藉口,心情大好。又覺得永璂雖然是繼后的嫡子,到底還是嫡子了,乾隆覺得自己福氣也不小。

  與老佛爺祭了一回先帝,還特地讓永璂上前祭酒,祭禮畢後,又賜下胙肉給永璂,也是沾沾福氣的意思。

    乾隆與老佛爺回來的時候,恩科試子漸漸聚到京城,這回的人流不如去年的多。去年的落榜士子裡也有機靈的人,算準了太后七十聖壽興許會加開一科,故而賃房而居,留京備考。

  雖說天子腳下居之不易,然回鄉之路漫漫,花費也不小,落第而歸,回去不免羞於見人,倒不如住下來碰一碰運氣,也強如灰溜溜的回去讓人恥笑。若是今科得中,去年名落孫山的事情就不會再有人提起了。因留京的人不少,各地再趕來補考一回的人流就顯得少了些,京中秩序還算不錯。

    恩科未開之時,就有南掌國王蘇嗎喇薩提拉准第駕公滿遣使表賀皇太后聖壽、皇上萬壽,並貢方物。乾隆大喜,萬國來朝,這才是天朝氣象!高興之餘,乾隆回賜了不少東西,絲綢瓷器藥材,一堆一堆的。

  鐘茗估摸著,乾隆回賞的東西,比南掌國王貢上的方物貴了十倍不止,即使是賠本買賣,也架不住乾隆樂意。

    乾隆的好心情持續到了夏四月秀女入宮,依舊是深深淺淺的藍,制式的旗袍、一模一樣的小兩把頭大辮子。諸入選之人唯有在首飾上作文章,然而首飾也是有規定的,不能戴得滿頭都是,那便在式樣上下功夫。只可惜初選之時人太多,就是用了心思,也未必能顯得出來。

    資格篩選不用鐘茗親自上陣,她只要看看結果,注意一下不要讓家世太好的姑娘被篩了下去就行了。

    吃飯的時候鐘茗就把秀女入宮的事情跟乾隆說了。

    「哦,都到這個時候了?排單先拿來給朕瞧一瞧。」

    鐘茗心說這又不是大學畢業投簡歷還帶個照片,你能看到什麼啊?光看姓什麼、出身怎麼樣就能知道長得好與不好了?腹誹著讓素蛾呈上了排單。

    乾隆拿起秀女的排單,從門第看起,圈了幾個備選的人,讓鐘茗去把關,只要姑娘看著差不多,就指給皇子皇孫們。唯有鄂弼之女西林覺羅是乾隆圈起來要指給永瑢的,這個就不用多考察了。得,果然這選秀女是先選秀女她爹的。

    鐘茗就趁機說了遠房侄女的事:「兩個丫頭我都沒見過,也不好說品性如何,占著姓氏的便宜,瞧著指個鎮國公也便罷了。」

    乾隆倒沒有反對,給皇后個面子也不錯,且皇后的要求也不高,並不是借機為娘家謀什麼福利。

    「還有就是——永瑢此番是要指嫡妻了,可永琪,總不好沒個管後院的,只有兩三個房裡人伺候著終歸不妥。」

    乾隆沉吟了一會兒:「趁著老佛爺聖壽,朕也想給他個恩典,他是糊塗了些,也是受人愚弄了……過幾天,朕去看看他,真有悔過之意,朕,唉~」

    鐘茗默念,永琪有個受人愚弄的考評,就不會有太好的前途了。說來還是令妃的話救了永琪一命,讓乾隆以為永琪發昏,有令妃處心積累拉永琪下馬,好扶十五阿哥上位的意思。否則,以對永琪心腹太監小桂子等拷問出來的結果,得知永琪幾乎全程參與了香妃計畫全過程,乾隆八百輩子也不會樂意放永琪出來。

    乾隆這幾個月過得頗為舒服,永璂長進了,老佛爺又長壽,皇后把宮裡收拾得挺好,一樁樁都挺合心意的,就開始惦記一點心裡的遺憾來。

  乾隆猶豫了一下,決定尋了個空閒,去看一下永琪。如果永琪能在自己面前認真悔過,那麼把他帶到老佛爺面前請個罪,自己說幾句好話,求得老佛爺原諒,再把他放出來領個差使,也不是不可以啊。

  剛好給老佛爺的聖壽再添一個美談,孫子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老佛爺不是也高興麼?再者,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永琪雖然好犯糊塗,當皇帝不行了,給永璂當個幫手也不壞啊!乾隆的如意算盤打得叮噹響。

    永琪沒有落井下石的兄弟,外面的哥幾個也沒誰念著把他整死在禁閉之所,或者整他的黑材料告個刁狀讓他一輩子都出不來。鐘茗也懶得盯著他不放,因此永琪過得還不錯。

  他是皇子,因未分府,沒有按例的二十三萬銀子安家費與莊子等財產,但是未分封的皇子的份例是按照親王來的,吃穿都沒有被苛扣,他被關起來也不用應酬,進項少,開支也少,生活並不拮據。

  妾室也陪他一塊兒坐牢,除了被關起來見不到小燕子,日子也不艱難。人一旦不用擔心生計,不用算計前程,就會有多餘的心情想別的事情。永琪性命無憂,衣食有著,便有了心情思念小燕子了。

    永琪剛開始關起來的時候,侍衛們沒少擔驚受怕——永琪的武功還算能看,飛簷走壁的能耐也湊合,幾次使了功夫來險些逃脫出去,驚得侍衛一身一身的冷汗往外冒。

  允祿得知情況後加派了人手,永琪看出逃無望才老實了一點。轉而每日迎風而歎,對月感懷,時不時地嚎上幾句:「皇阿瑪,放我出去!我不做阿哥了,我和小燕子一起浪跡天涯!」

    「十六叔祖,你幫我轉告皇阿瑪,我不做阿哥了!」

    侍衛聽得想哭,五阿哥說的話,不上報,那是他們失職,報了,皇帝一準生氣,他們也難免要受牽連。

    胡氏與董氏等不管是因為對『丈夫』敬愛,還是為了自己的前程,都費盡心機開解他,到目前為止也只是得到一個旁聽他懷念小燕子的資格,三人沒別的選擇,只能繼續想法子讓永琪正常些,讓他有機會改過自新被放出去了,自己三人也就有出頭的那一天了。

    這日,永琪又在懷念小燕子,懷念到情深處,又不想當阿哥了。

  咳咳,他平日的功課除了吃飯睡覺,就只有這麼幾樣——想辦法打聽小燕子的消息、懷念小燕子、想辦法溜出去找小燕子、想辦法說服看守幫他向乾隆請命,允許他跟小燕子在一起……

    正在此時,乾隆來了。

    乾隆的計畫是這樣的——自己悄悄過來,先不讓人告訴永琪,打算給永琪一記驚喜。讓永琪有一種在黑暗中乍見光明、絕望中看到希望的震憾,有了心靈的震憾,下面的工作就好做了,所謂攻心為上。

  乾隆預備這個時候表現出痛心與不捨來,讓永琪繼而痛哭流涕地請罪,然後自己大度地表示原諒,最後父子慈孝收場。

  乾隆覺得自己這一回心理戰術的想法真是天才,應該可以收到奇效,為自己挽回一個能用的兒子。也能給老佛爺在七十聖壽的時候,獻上一個洗心革面的孫子,這正應了孝道,此計大好!乾隆心裡美滋滋地等著回收兒子了。

    乾隆的想法不錯,奈何永琪郎心似鐵——王八吃了秤砣鐵了心。軟禁不足以磨去他的深情,實是可敬可歎了。

    「既容不下我,何必關我?放我和小燕子一起走大家都乾淨了!小燕子,你在哪裡?」

    聽到永琪這話的時候,乾隆估計得想抽自己兩嘴巴,一邊抽還一邊說:「讓你腿賤,跑過來還不讓人通報!」

    原來,皇帝行動要通報,不是為了擺架子,而是為了不讓自己聽到實話給自己添堵的!乾隆有了一瞬間的了悟——朕再也不偷聽了!永琪,你就好好在這待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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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回來以後,對誰都沒說起此次的經歷,鐘茗與老佛爺也只是依稀知道他出宮看永琪去了,但是回來之後並不見面露喜色,想著父子之間沒有和解。

  老佛爺暗中歎了一回氣,覺得永琪真是讓長輩寒心,鐘茗繼續該幹什麼該去了——秀女還在宮裡養著呢。

    等到鐘茗再問他對永琪嫡妻有什麼標準要提的時候,乾隆想了一想,不能不給兒子老婆。康熙圈了好幾個兒子,圈禁期間有選秀就塞幾個秀女進去,一來是給愛新覺羅家開枝散葉,二來也是讓兒子有事幹,不至於沒事想著越獄啥的。

    「引閱後,朕再作定奪。」

    「好。還有紫薇丫頭……」

    「這裡頭又有紫薇什麼事?」

    「她都多大了?我讓她去年除服,就為了備著今年指婚的,她又不用準備公主府,雖然與老佛爺聖壽在一年了,倒不用費太多功夫,只要額駙家準備好了就成。再者,也算是沾沾老佛爺的福氣。」

    乾隆低頭想了一下:「傳臚過後再下旨吧,五月下旨,年前就能成婚。」

    鐘茗聽到『傳臚』二字,頓了一下,看來乾隆不想在恩科熱鬧的時候宣揚私生女的婚事啊。

    「也好,除服的時候量過的尺寸,置辦起衣服來也便宜。她的首飾什麼的,也都開始備著了。宮裡女孩兒本就不多,她這一走,該更冷清了,可年紀到了,終要嫁出去。」

    乾隆又勾起了傷心事,何止是女孩兒不多,兒子也不多啊!含糊著應了兩聲:「朕還有事,十六叔近日累著了,還有大學士蔣溥,看著也不好,朕也要去看看。」

    允祿病了?鐘茗一愣,她對這位叔王沒什麼印象,只顧著惦記永璂了。永璂與他走得近,會不會過了病氣?回頭要讓太醫去請個平安脈,嗯,再注意消毒什麼的,預防一下。而蔣大學士,恐怕只有去死了。

  自古君不入臣門,乾隆去探望允祿,允祿還能活命,他要是去看蔣溥了,蔣溥就只能出缺了。這與純皇貴妃那個皇貴妃一樣,都是殺頭前的豐盛一餐。

    鐘茗腦子轉得飛快,嘴上卻說:「聽永璂說,這幾個月他得十六叔看顧,是不是因此太過勞累了?這倒是罪過了。」

    乾隆擺擺手:「不礙的,十六叔快七十了,是人老了。」頓了頓,「朕帶永璂去看他就行了,你賞下些東西也就是了。」

    鐘茗答應了,又召來太醫問了一回,聽說只是上了年紀累著了的緣故,略放下心來。打點了下賜的東西,這回是以藥材居多,輔以如意、佛像等吉祥之物。

  直到永璂回來了,請過一回平安脈,太醫回報永璂無事,並且衣服什麼的都換洗了,人也洗了回藥浴,鐘茗這才有心情去繼續選看秀女。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02:29 PM


109女兒被抱走

    每一回的選秀,在參選秀女及其家族看來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但是對於宮中主事的人來說,已經不算是什麼事了,無非是走個形式而已。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就像醫生和病人的關係,對病人及其家屬來說那是關係到身家性命的大事,對於醫生來說,固然要治病救人,也不過是一項工作罷了。

  尤其到了老佛爺或者鐘茗這個份上的,看顧好兒子才是最重要的工作,至於進了什麼樣的秀女,已經不是什麼大事了,畢竟妲己也只有一個。且對於這批秀女,鐘茗心裡已有了腹案,光指婚就能指掉大半條件上佳的,剩下什麼也不會有威脅的了。

    然而宮妃們卻各有各有主意,尤其是現在,宮裡沒了『令妃』壓在頭上,所有人都泛出活力來。舒貴妃與慶妃的年紀都不算很大,且都無親子,心裡正想著多沾些雨露,好有個親生的孩子傍身,猛一看今年又來了一堆分皇帝的,心裡自是不痛快。

  就是忻嬪這樣有女兒的,也想再生個兒子。畢竟女兒最後說不定會被嫁到哪裡,兒子就不一樣了。婉嬪這樣上了年紀又不得寵,位份還不高的,反倒淡然了,老實待在自己的宮裡細心照顧十五阿哥去了。位份更低一點的貴人、答應、常在,只能在暗中憋著勁,對於新進秀女卻也無可奈何了。

    舒貴妃和慶妃最近往慈甯宮和坤甯宮跑得更勤快了,尤其是慈甯宮,誰不知道皇上是個大孝子,今年又是老佛爺七十聖壽,這是多大的事情啊?皇上一準要多往慈甯宮去的,大家勤快一點,在慈甯宮多奉承一會老佛爺,就能多見皇帝幾次,在皇上跟前混得眼熟了,翻牌子的機會也就更大些。

    對於宮妃們來說最大的不幸就是,四月間乾隆很忙,莊親王病重,他需要探視;大學士蔣溥被乾隆看死了之後,又空了一個缺出來,需要再選合適的人來補上。

  這兩樁猶可——莊親王靜靜將養一陣子也就大安了,大學士又不是只有蔣溥一人,工作並不至停擺,而兆惠於回疆立功,正可加一協辦大學士之銜以嘉其功,同時也讓他能繼續發揮才華。

  又有一梁詩正,嘗上疏議八旗屯田生計之事,目光深遠,自乾隆十四年至乾隆十七年,曾做過四年的協辦大學士,先前丁父憂歸家,如今正好拿來充數,也是人得其位、位得其人。

    另一樁需要謹慎的大事就是恩科了。論才大典,從來都不是件小事,更兼此次恩科是為了慶祝老佛爺七十聖壽而加開的,是一系列的慶壽活動中的一環,更不能出差錯。

  簡單的說,如果是平常的三年一次的考試,出個作弊、漏題的醜聞,皇帝派人去糾正錯誤、還大家一個公道,也還能圓得過去了。聖壽恩科更重要的是作秀,是錦上添花的買賣,面子更加重要,一旦鬧出醜聞,那就是上好的綢緞上繡了隻鼻涕蟲,還不如不繡了。

    為此,乾隆大半心思撲在了恩科上面,眼盯著最後的結果出來了,日子將將也要到五月了,這才有心情到老佛爺跟前來報喜:「托皇額娘的福,這次恩科取了王傑等二百一十七人,我大清是人才濟濟啊!」

    老佛爺笑得雙眼瞇成了一條縫:「這是托祖宗的福!也是你這個皇帝做得好!」

    互相誇讚誰不會呢?乾隆欠身道:「是皇額娘教導之力。」

    宮妃們見老佛爺與乾隆心情很好,心裡都在準備著臺詞來湊個趣,務使自己的馬屁拍得最讓人耳目一新、最讓人印象深刻、聽起來最舒坦。

    慶妃先道:「老佛爺與皇上都是有福之人呢!老佛爺高夀,誰人不羨慕,更可贊的是有皇上這樣的好兒子,福氣再大不過了。」

    乾隆就樂得有人贊他,笑瞇瞇地看了慶妃一眼,慶妃一低頭,微露出一段雪白的頸子,耳根上透出一抹淡粉顏色來。

  舒貴妃忙對老佛爺道:「晴格格大婚有幾個月了,待到老佛爺聖壽的正日子,能得到晴格格的好消息,才是喜上加喜呢。」

    穎妃撇撇嘴,有點看不大上這兩個人,但是也欲出頭,想了一會才道:「奴才仔細算來老佛爺已是四世同堂了,趕明兒定郡王指了婚,不出兩年,老佛爺就有元孫啦!」

    這話老人家愛聽,老佛爺更高興了,乾隆也喜不自勝,都道:「借你吉言啦!」

  皇家富貴已極,求的就是多子多福、子孫萬代,算來真是快五世同堂了,兩位現今最掛心的事情就是後嗣之繁衍,穎妃這話正拍中了兩人的穴道,一老嫗、一半老男子,同時笑得臉上開了花兒,一時間整個慈甯宮都沉浸在喜慶的氛圍裡。穎妃暗自得意,其餘人心中卻是暗中泛酸。

    鐘茗先只含笑聽著,此時才道:「秀女都已經進來了,我瞧著今年的秀女都還似模似樣,綿德兄弟兩個的福晉,可是要用心挑出挑的才行。」

    老佛爺端正了臉色:「很是。」開始琢磨著要什麼樣的曾孫媳婦了。

  就連乾隆,心思也轉到千秋萬代上頭來了。母子兩個就與鐘茗說起今年秀女的事,哪幾個年紀與皇孫相襯的,又有哪幾個適合指給皇子。

    諸妃嬪見場面兩宮的心思轉了過去,都有些掃興,舒貴妃與穎妃、豫嬪等還好,家中姓氏顯赫,今年也有幾個遠親參選,轉而琢磨著能給娘家親戚謀個好的指婚,也不失在外面多一臂膀。

  慶妃、忻嬪的遺憾就更多了,兩人娘家並不興旺,選秀指婚這樣的好事,怕是要輪不到了。一般而言,宮妃的姐妹、侄女是與普通秀女分開來相看的,如皇后、貴妃的娘家女孩兒,從一開始就比別的秀女多了機會,多半能順手指個好的,其他人的親戚,有什麼好事也得先等這些人的揀剩了。

    因閱看尚未全面展開,老佛仰與乾隆也還沒有整體看過秀女,能說的就不多,不過是從排單一類文字資料上先說幾句,至於某秀女長相如何、言談舉止是否得宜,兩人也不知詳情,只能泛泛而談。直到老佛爺說乏了,眾人才紛紛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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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因提到了選秀的事情,就到坤甯宮去與鐘茗繼續說指婚的安排。因為需求量很大,這回資質上佳的秀女就有一點不夠分,乾隆也很動了不少腦子,最後不得不忍痛決定,秀女先供指婚之用,至於乾隆自己,他大方地表示自己不是個好色之人。

    鐘茗肚裡暗笑,乾隆其實是對和貴人滿意得很,並不急著再添新寵罷了。況且新進的秀女與乾隆的年齡差得太大,代溝一道一道的橫在那裡,就算是乾隆喜其年輕貌美,漂亮的小姑娘又有幾個能熬到最後,討得乾隆歡喜得以晉封的還是未知之數。

  宮中侍駕,不只是XXOO,還要說話、辦事,年輕稚嫩的姑娘的行止,未必能入得了已經人老快成精的乾隆的法眼的。

    鐘茗也不點破,只道:「還是皇上會心疼孩子們。」

    乾隆咳嗽一聲:「你看著十三、四歲的,有品貌可看的,留中三兩個,到下回讓她們複選。」

    「?」居然想玩養成麼?

    「你怎麼疏忽了?永璂、永瑆眼看著大了,總要先預備好了,」乾隆見鐘茗滿眼疑問解釋道,「下回大挑在三年後,兩個小子都有十三[虛歲]了,身邊總要有個年紀稍長一點的正經側室伺候。」想了想,又添上一句,「下回大挑的時候他們才十三……那這幾年,他們兩個的房裡,就先不用放通房了。」

    「……」鐘茗傻了一小會,那兩個小傢伙今年才九周歲啊!你現在就擔心這個了?還說我疏忽?默了一下才道:「他們的歲數我當然知道,就是知道才沒現在想這個,只怕他們還太小了吧?……對身體不好。」

    「不算小了,至於身體——」乾隆猶豫片刻還是道,「好生保養,毋使沉緬也就罷了,」又歎氣,「早些通曉人事也好,經得見得多了,就不容易被輕易迷惑,最後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鐘茗只能先應了下來,心裡卻頗不以為然,皇太極同學經的見的夠多了,還不是……這種事情,也是要看人的。

  「我留心就是了,橫豎不急的,他們現在還是認真讀書的年紀,我的意思是,先不跟他們說,什麼口風也不露出來,免得有人多想,擾了心神。也免得底下奴才以皇子外戚自居,做出不合體統的事情來,壞了孩子們的名聲。就是有看中的,只說憐其年紀尚幼,許其先歸家團聚,留待下回選看也就成了。」

    「嗯?嗯。」乾隆頷首,覺得皇后想得不錯。

    乾隆覺得指婚之事的計畫已經沒有疏漏了,就把這事放到一邊了,轉而開始絮叨起老佛仰七十聖壽的安排來了,這是件浩大的面子工程,必須做得光鮮體面才成。

  乾隆越說越得意,深覺得自己總導演的這一節目,無論從規矩還是品質,都是空前的,說到高興處,臉放紅光聲音也高了幾分。

    「不但要減免一些州縣逋賦,七月木蘭、八月承德,都要照去,十月還京師。」看了看鐘茗,「這幾個月,京中之事,要託付給你,雖然有內務府、禮部等看著,你還要多上上心。」

    鐘茗一面聽一面點頭,聽到最後頓了一下:「我就留守京中了?那,老佛爺的鑾駕,誰侍奉呢?紫薇眼看要下旨定婚期了,不好四處走動,且還有不少事情要學著,脫不開身。今年晴兒新婚,總不好讓他們小夫妻現在分開,倒不是不讓她盡孝,可我想吧,老佛爺更樂意見著晴兒做額娘……」

    豐升額自尚主之後就不在侍衛上混了,侍衛雖近天子,但是升遷之事總要有一點外放,或者是做實事的經歷才行。故此乾隆把他放到兵部歷練去,既有了經歷又沒有離京。

  回疆之事雖然大事已平,仍有一點餘波反復,金川、緬甸等又有不安的跡象,豐升額倒有些眼光更兼家學淵源,正在努力鑽研這些問題,上過兩回條陳,讓乾隆很欣賞,命其專心研究這些,以備使用。

  要鑽研,就要用到兵部檔案之類,這些都有密級的,不能整個檔案庫都搬著隨駕同去,豐升額要在軍事上頭下功夫,這回就無法隨駕,晴兒新婚,老佛爺也不忍拆開小倆口。

    乾隆輕輕撚了一回拇指與食指,看向鐘茗的眼神有點猶豫,狠了狠心:「把十格格帶上吧,她也不小了,多活動活動才是滿洲女兒的風範。永璂很有兄長的回勢,這回一道去,必會照顧他妹子的。其他的人麼——和貴人、恂嬪、蘭貴人,就她們三個吧!」

    「那——秀女的事在七月老佛爺動身前就了結了罷,指婚、拴婚的,都辦齊了,也好安心出去樂一樂。」

    「這些你拿出章程來,報與老佛爺過個目,也就是了。」

    「嗻。」鐘茗又想起一事來,「紫薇丫頭這回不隨駕,她的婚事也該明說了吧?正好能趕得上這一拔的指婚一併辦了。」

    「這個朕來辦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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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欽定的隨駕名單出來之後,宮中有人歡喜有人憂。

  皇太后七十聖壽,多大的體面吶,在老佛爺跟前混熟了,她老人家略提一提,皇帝都不會在這個時候駁了老佛爺的面子的,運氣好的,說不定位份就能進一級,連理由都是現成的——老佛爺喜歡,七十聖壽的時候伺候得好。

  沒能挨到隨駕的,咬了一回牙,被點了名的,面上要作恭順狀,心裡就不免有一絲得意與期待了。

    鐘茗現在卻在忙著給永璂收拾行李、指派跟隨伺候的人。因為乾隆提到了給永璂預備側室之類的話,鐘茗就格外上心,猛覺得粉團永璂在土著居民眼裡也是快成年了的。

  把隨從的太監、宮女、嬤嬤逐一過了一遍,不但宮女要老實的,連太監和嬤嬤也不能有引導永璂『不學好』的傾向。

    收拾完了永璂的行李,就是十格格的了,這回鐘茗沒能成行,兩個孩子倒是有福了。老佛爺因晴兒大婚而紫薇即將指婚,覺得膝下荒涼,乾隆與鐘茗說了十格格隨駕的事情之後,隔天就跑過來想跟鐘茗商量著把十格格抱去慈甯宮養。

    「你現今手上事務太忙,別累著了。」乾隆這麼說的時候,鐘茗很是驚詫。

    「這是當做的。」

    「朕看著十格格極投老佛爺的緣,不如權養在老佛爺跟前。」乾隆看鐘茗的臉色木了一下,心裡有一點不快,念及十格格是皇后中年所生,十分寶貝,乾隆沒有在臉上帶出不贊同來,仍是緩聲道,「坤甯宮與慈甯宮隔得也不遠,你想看就看去,老佛爺上了年紀,總不好讓她老人家太寂寞,十格格養在慈甯宮是她的福份,老佛爺解了抑鬱,也是我們的孝心了。」

    鐘茗捨不得撒手,然而乾隆的意思她又不敢違逆。歎了一口氣:「我自是捨不得十格格離了我,但也不全為了這個。老佛爺最會調教女孩兒的,看晴兒的樣子就知道了,我怎會不想讓十格格也像晴兒一樣伶俐可人?只是,皇上倒是想想,老佛爺已經七十了,雖然仍是玉體康健,可我怎麼敢拿十格格去勞動她老人家呢?養晴兒的時候,那畢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乾隆一頓:「朕再想想。」

    鐘茗舒了一口氣。

    乾隆轉臉去召了太醫,細細問了一回老佛爺身體狀況。太醫院提點最怕的就是這類尊貴的病人,但是對於老佛爺的身體問題,他是沒有顧慮的,非常肯定地打包票,老佛爺的玉體好得很,未來十年只要不是天上掉石頭正砸到她腦袋上,她都不用拄拐杖!

  乾隆暗中觀察,看老佛爺對紫薇也是關照,卻不似晴兒在時那麼默契無間,想來是相處不久的關係。

    正趕上晴兒聞說老佛爺要啟程,趕過來請安,老佛爺不免唏噓一番:「要不是你新婚,我真想把你帶著一塊走。」

    乾隆玩笑似的說著:「紫薇丫頭也快出閣了,老佛爺想不想再調教個孫女兒?」

    老佛爺不好掃乾隆的興,打起精神:「你是有主意了?」

    「十格格——」

    「好啊!」老佛爺挺痛快,這個孫女兒生得像乾隆,正彌補了以前不能親自養大兒子的缺憾。又是嫡女,還聰明討喜,老佛爺正是寂寞無聊的時候,同意了。

    這回鐘茗是什麼藉口都沒法找了,再推脫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一個弄不好,十格格也要跟著受牽連。現在不但得歡歡喜喜地把女兒送上去,還要擔心她會不會在慈甯宮上演『哭著找媽媽』的戲碼,弄得老佛爺與乾隆不痛快。

    十格格對祖母並不陌生,老佛爺對她好,對她皇額娘也好,問過了除了換個地方住,其他的什麼都不改變之後,就沒哭也沒鬧。把鐘茗鬱悶得不輕,連著兩頓飯只管拿著筷子捅碗裡的米粒,吃的沒有戳爛的多。

    容嬤嬤勸道:「奴婢知道娘娘捨不得十格格,可是您想啊,十格格得老佛爺喜歡,對她的更有好處。再者,您是皇后,又不是一般妃子,就是天天去看十格格去,也沒什麼不行的啊。慈甯宮,您是每天都去的,又不會有人攔著您。十格格有老佛爺看著,誰敢動她一個指頭不成?忻嬪倒是想把八格格送過去,可是老佛爺偏偏喜歡十格格呢。您正好靜下心來,好好看顧十二阿哥,十二阿哥的前途有了,您和十格格才更有保障。新的秀女又要進宮了,正是關鍵的時候呢……」

    這個時代,有身份的人不興親自養孩子,容嬤嬤不覺得十格格養在老佛爺身邊有什麼不好。只是請老佛爺照看十格格,又不是像那些位份不夠的,不許自己養孩子這是本質的區別。容嬤嬤覺得鐘茗這樣的苦惱完全沒有必要。

    「您倒是在擔心什麼呢?就是外頭人家,老太太要親自養孫女,難道是件壞事不成?十格格天天能見到您,您還要她一不見您就大哭大鬧麼?那樣您又該頭疼了,」容嬤嬤有點啼笑皆非的感覺,「當娘的都想兒女跟自己親近,可是您也不能讓十格格跟她親祖母不親近吧?」

    鐘茗只能當成是讓婆婆幫忙帶孩子了,其實事情並不是那麼糟糕的,就算是兩百多年後,父母幫忙看孩子的事情也是常有的,坤甯宮與慈甯宮的距離,也就是兩個相鄰社區的路程,並不耽誤她看孩子,也不至於疏遠了母女情份,只是這樣把女兒打包送走,讓鐘茗難以接受。

    「我就是不答應又能怎麼著?抱都抱走了,現在最好是老佛爺、皇上、我、十格格、永璂全都樂呵呵的,大家想的都一樣,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大好事,各得其所,這樣一團和氣,對所有人都好。我要不痛快了,反倒弄得所有人不開心,何苦來著?」

  事就是這樣,大家的觀點一致了,就什麼事都痛快了。你要是跟別人抵觸了,尤其還是比你能耐大的人抵觸了,只能是給自己找不痛快,順帶的連累他人。怎麼辦?調整吧,至少,在你能反了天之前,還是老實一點比較好。

    鐘茗自嘲地一笑:「得,先把秀女兒都安排了吧!到時候就閒了下來,那可就有功夫盡媳婦的本份,伺候老佛爺去了。」



110千頭百緒事

    生活總不給人以傷感的時間,再擔心女兒,鐘茗還是得把手頭上的工作給做完了。其實十格格在慈甯宮過得並不差,伺候的嬤嬤、宮女、太監都是原來用慣了的。

  桂嬤嬤、唐嬤嬤、孫嬤嬤等老佛爺身邊有頭有臉的老嬤嬤,也是受過鐘茗大恩惠的,有事沒事都會多上點心。更兼皇后地位穩固、十格格也得老佛爺和皇上的歡心,她同胞哥哥又是皇上很看好的皇子,誰也不會沒事找死地慢待她。

  鐘茗見自己每次去慈甯宮請安女兒都還認得自己,乖乖撲上來要抱抱,拎起來掂掂,還長沉了不少,也漸漸放下心來。一家人的情份不減,女兒被抱走的怨念就輕了很多。

  她本來更多的不快,就是因為乾隆很沒人權的把女兒抱走,而不是覺得老佛爺搶了自己的女兒。何必要在心裡先把自己放到跟老佛爺的對立面上?如果不是乾隆先開口,換個方式,鐘茗也不會抵觸著讓女兒去陪一下孤獨的婆婆。

    做了幾日的心理建設,最重要的是女兒過得不壞,鐘茗的心情好了一些,也有精神安排秀女了。

    時間還算寬裕,只要在乾隆起駕前有個結論也就成了。主要人員的指婚安排,已經被反復地討論了好幾個月,乾隆、老佛爺的意見也逐漸統一了,問到鐘茗的看法時,因不是給永璂選媳婦鐘茗心裡很輕鬆:「皇上和老佛爺看中的,自然都是極好的。」

  都挑挑揀揀了幾個月了,真要是還留下了不好的,那也只能算皇家的運氣不好了。鐘茗這幾個月冷眼看著,覺得秀女的品質一如既往的不壞。滿人重女兒,有時候教育得比兒子還仔細,猶是大家子出來的,能差到哪裡去了?

    老佛爺與乾隆也就是這麼隨口一問,皇后有意見呢,就聽聽,沒意見,他們也不會硬要皇后說出點什麼來——事情就這麼定下了。

    永瑢這回要娶的嫡福晉,乾隆給他指的就是西林覺羅氏,這個基本上算是內定了的,西林覺羅氏是老佛爺早就見過的,很合老佛爺心意。

  永琪也不能沒有媳婦,但是看他目前的狀況,他的指婚就成了個讓人頭疼的問題——乾隆也不好傷了重臣之心,把大學士、軍機大臣之類人家的閨女指給個半圈禁的皇子——左看右看,乾隆的手指一點一點的往下挪,撈起筆來點了一個知府之女為永琪嫡福晉。

  鐘茗估計那個知府全家都要號啕了,這根本就是打點了嫁妝送女兒去坐牢麼!不但家裡少了一門可以走動的親戚,嫁給皇子當嫡福晉,嫁妝還不能不貴重,怕是要把家底子掏去一半還多,不號啕才怪。

    與此同時,皇八子永璿也被封為貝子,分府大婚。只是先指的並不是嫡福晉,而是側福晉,據說這是慣例,即使是皇帝大婚,也要妃子先入宮,爾後由妃子率宮眾跪迎皇后。就是乾隆,也是先納的側福晉和通房,後娶的嫡福晉。

    乾隆對於孫子還是很好的,一個皇長孫、一個是偏疼的次孫,這回倒是不先賜側室了,俱指婚名門淑女為嫡福晉。

    此外還有眼巴巴等著指婚的諸宗室,康熙兒子多,孫子自然也多,共有百多號人,這些都是乾隆的堂兄弟,很多堂兄弟的兒孫也都大了,這個數目加起來,估計除了宗人府專門負責統計的人員,連乾隆也說不清楚。

  這些人與乾隆從宗法血緣上來算都是近支,也有這個面子求恩典指婚。乾隆扳著指頭一算,正在婚嫁之齡的宗室近支就有二三十個,這些人家裡除非是往死裡得罪過乾隆的,否則他還不好意思指品質不好的秀女給人家,秀女還真是不夠用的了。

  乾隆想想自己還有和貴人等,估計也是沒有人讓他看對了眼,非常大方非常顯得不好美色地胡亂點了一個秀女給個答應的名號——興師動眾地選秀,皇帝不留下一個實在說不過去,弄不好過兩天就要傳出關於皇帝某種能力的猜測了——其餘的品質不錯的秀女,就統統拿去填了宗室的窟窿。

    皇后娘家的兩個姑娘都有了歸宿,指婚的品階並不高,因是指婚下來的嫡妻名份,尋常事由夫家動不得她們,倒也滿意。

    忙完了這些,乾隆與老佛爺才按照早先排好的日程表啟程而去。

    皇帝與皇太后走了,京裡宮中,頓時冷清了不少。鐘茗總結出了一條規律——乾隆一走,宮裡就安靜、事情就少、她就過得舒服。現在最令她掛心的無過於永璂與十格格是不是過得舒服了。

    福隆安此番又隨駕而去,他倒細心,三不五時就往宮中彙報一下情況。和嘉則是留在京,常入宮請安,也把更詳細的消息帶到宮裡來。一雙兒女的生活情況,一點一滴地傳到坤甯宮,鐘茗的擔心才輕了些,仍然不時打點一些生活用品就著驛馬送去行營。

  花露水是稀罕物,臨行前就給兒女各帶了一小瓶,草原蚊蟲多,鐘茗恐不夠用,又捎了兩瓶子去。永璂的衣服、十格格的玩具,鐘茗無事翻揀庫房,看到可意的,一股腦兒的都往行營快遞。

  乾隆與老佛爺也不能怠慢了,可惜二位缺的東西太少,鐘茗對他們畢竟不比對自己的兒女盡心,只能看想到兒女缺什麼,置辦的時候一併給這兩位弄些同樣的東西。

    說來福隆安、和嘉這小倆口的日子過得也有一點點憋屈——兩人感情不錯,難過就難過在這不錯上了,新婚燕爾,丈母娘就死了,按照規矩和嘉要守孝,新婚的熱乎勁還沒過去,夫妻就得相守以禮,確實不太人道。

  女婿為岳母本不用像女兒一樣嚴守規矩,喪期也要短一點,但是福隆安倒楣就倒楣在他的岳母是純皇貴妃,他得比和嘉還老實,老婆不能沾邊不說,連通房丫頭什麼的都不要去想了。福隆安只能發奮圖強,化悲憤為力量為乾隆辦差,四處跑腿,用工作來遺忘某些事情。

    乾隆見他守禮又勤奮,出身也好,對他更加地委在重任,鞍前馬後出頭露臉跑腿出力的事,都交給他,名其名曰『歷練』。傅恒還感激涕零地謝恩,福隆安忠君的思想還是挺重的,倒沒什麼怨言,更加賣力地工作,留下老婆看家。

    與和嘉一同留下來的還有蘭馨,她又脈出身孕來,不宜遠行。再有一個紫薇,因是待嫁,尚有不少嫁妝要準備,乾隆給她定的婚期是在老佛爺聖壽之後,一應繡品、器物都要清點過目,還要加緊學習一下未來的主母課程,兒媳婦和女兒,定位不同、要求也不一樣,紫薇很需要再補一下課。有了她們三個,鐘茗留守京中,日子也過得並不很寂寞。

    這日三人齊聚到了坤甯宮,蘭馨已去了花盆底,穿一件鵝黃的夏衫,頭上也不盛妝了,一切以舒適為主。和嘉有些消瘦,淺藍色旗袍,頭上橫著一蓮荷紋白玉扁方,插幾枚銀簪,看著向蘭馨的眼神透著羨慕。

  蘭馨已經生下長子,現又懷著身子,早在大婚的時候,和嘉就羨慕蘭馨能早些生下兒子,然而又是羨慕不來的,生母薨逝,總要除服了才好想旁的,和嘉與生母的情份不壞,當時略想過子嗣的事情就暫時放下了,專心守喪。

    後因老佛爺想到要召太醫給晴兒調養身體,鐘茗索性給各公主都按此例辦了。倒是查出和嘉身子有些虧損,大約是在純皇貴妃病中侍奉、薨逝時又太哀傷才落下的毛病,幸而發現及時沒落下病根。

  和嘉這才有些後怕,哪怕是公主,到底是要生個兒子才行,否則總不能安心,虧得發現及時,否則以自己的身體就是生下兒子,怕也看不到他成人,那就太遺憾了。

    和嘉的眼神又飄到了蘭馨的肚子上,雙手也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小腹,暗下決心要好好調養,定為額駙生下嫡子。

    正在思量間,聽到皇后問話,連忙斂神靜聽:「我怎麼聽說,皇太后巡幸木蘭,直隸沿途地方文武玩忽規避?」

    和嘉欠身答道:「女兒仿佛也聽過這事,只是身在內宅,並不甚清楚,只依稀聽說皇阿瑪已命下部嚴議,到底是個什麼結果,女兒也不清楚。」

    「往年瞧著都還好的,怎麼就偏偏在今年弄出這樣的事情來?這些人都不會瞧眼色的麼?」

    和嘉心道,往年都是這樣的排場過來的,只是今年情形不同,皇阿瑪因為老佛爺七十聖壽,要求嚴格的緣故,直隸沿途地方的文武做得並不比往年更差,不合沒想到今年的不同,倒讓皇阿瑪以為他們故意怠慢了。嘴上卻說:「只盼著別掃了老佛爺的興才是。」

    蘭馨掩口打了個哈欠:「老佛爺心地寬慈,又有小妹妹在身邊逗著她老人家玩,才不會生氣呢。就是有什麼怠慢的地方,下面的人也萬不會讓老佛爺過得不舒服的,頂多告訴皇阿瑪……」

    然後你皇阿瑪就要整人了,反正沒好事。

  「別的時候有什麼不妥尚有轉寰,今年不同往日。」鐘茗知道這都是七十聖壽給鬧的,「你們也都小心些,約束好身邊的人,別鬧個沒臉。」

    三人都起身應了。

    接下來就說到紫薇的婚事了,說來這個皇帝親生女兒,嫁得還不如養女體面,好歹養女還能封個和碩公主,規格品級都上來了。乾隆對此頗為愧疚,抽空在操辦老佛爺聖壽的空檔裡囑咐嫁妝要豐厚一些。不少人知道紫薇的真正來歷,也稟承上意,對紫薇的婚事倒沒有冷落了。

    蘭馨挪了一下身子,坐得更舒服些,才道:「那個範宜恒,好像在鑾儀衛,聽說鑾儀衛挑人的時候就先選相貌好、家世清白的,因常要在御前伺候,人品不規矩的、做事不周全的早該出錯被打發了,看來這個倒是個靠得住的。」

    和嘉也笑著恭喜紫薇,紫薇低頭不語,聽蘭馨的分析,再憶及當日看到的一個模糊的形象,似乎也不是很壞。

  蘭馨較紫薇年紀為長,和嘉雖比紫薇年紀小卻是先嫁了的,兩個人都打趣著紫薇,又有意無意說些大婚的注意事項,比如衣服裡最好藏點小零食什麼的,不然會餓昏掉。

    「大婚的時候咱們都吃不到什麼東西,就是在升輿之前給吃也不能多吃,因不得有時間『更衣』。就算有丁點空檔,大婚禮服又沉重繁瑣整理不易,那點子時間也不夠用的,早間起來只能空腹。」蘭馨說到當日情形懷念又後怕,很像經過了一場艱苦的戰鬥,然後以勝利者的姿態回憶,「我就在袖子裡藏了一點糕餅和一個小桔子,等前頭的禮儀做過了,才偷偷地墊了一下。」

    和嘉繼續道:「新娘子入口吃食又都是生的,只為取個好兆頭,子孫餑餑什麼的,看著精緻,卻都沒熟。但是當時還要硬咬一口咽下,兆頭是好,心裡也甜,只是吃著艱難。對了,從宮裡出來的時候,在轎子上就能先墊點東西了,但是記得別真吃飽了,不然見到生的東西,你咽不下去就要受罪了。得趁著那股餓勁,才能把生的東西吃下去。藏下的點心什麼的,不過是防著儀式太長、太折騰人,怕餓暈了罷了。」

    紫薇連連點頭。金鎖也在一旁用心記著,琢磨著糕餅什麼的不能太油,否則恐汙了衣裳被看出來,也不能太乾,會咽不下。桔子不好,名兒吉利但是有皮,不好藏,得去搜羅一下什麼合適的準備著給紫薇帶了轎子上好吃。

    鐘茗就在一邊聽著,臉上有點僵硬,大婚啊!可憐我都沒經歷過,連九塊錢一份的那種結婚都沒有過……

    夏日炎熱,鐘茗就留三人在宮裡歇過晌再走,也不用去西三所了,都留在坤甯宮裡歇著,反正房間也夠用。蘭馨與紫薇就住在以前住過的屋子裡,和嘉被安排在十格格的屋子裡小憩。屋子的四角擺上了冰盆,蘭馨的屋子特意囑咐不要弄得太涼。

    三人走後,染墨進來稟道:「皇后娘娘,玉貴人中暑了……」

    「今年不很熱啊?她的冰沒有按例給麼?」鐘茗訝然道。

    染墨回道:「她不是一直病著麼?又不敢太涼著,屋裡就不用冰,一不用冰,她身子又弱,可不就中暑了麼?這回可真是嬌貴了。」

    鐘茗默然。玉貴人產後未及恢復好,就被降了位份,身體一向不好,竟成了個燙手山竽!本來吧,宮裡死個把兩個低等妃嬪不算什麼,隨便報個暴斃什麼的,也就結了。

  玉貴人現不得兩宮之心,死了也沒人會追究。但是她名下如今還有兩個女兒,雖然不歸她養了,到底是她生的,她死了,兩個格格就要戴孝,今年是老佛爺聖壽,除非萬不得已,總不能讓宮裡出現不和諧的音符。

    何況玉貴人與宮中諸人不對頭了若干年,誰坐鎮後宮的時候她死了,都要擔一點干係。雖然不怕,可能不背這個趕盡殺絕的惡名,是誰也不願意背的。

    「讓太醫院好好照顧著!」鐘茗咬牙,「不能讓她現在死了!」

    「嗻!」

    「真是到哪裡都不消停!」容嬤嬤頗為憤憤,忽地轉怒為喜,拍手笑道,「只怕她現在也是活受罪,真好!噁心了咱們這麼些年,這麼死了倒便宜她了!」

    「隨她去,過了今年,她再怎麼鬧,我也不管了,愛死愛活隨她去。」玉貴人現在這樣,也讓人可憐,但是又無法放下芥蒂去關心她,鐘茗只覺得噎得慌。

    「對了,十五阿哥,快周歲了吧?」說到玉貴人,鐘茗就想起十五阿哥來了,「還有七格格和九格格,都是七月生日?」

    「可不是?三個鬼月生的……」容嬤嬤嘟囔著。

    「周歲的例,不要虧待了,只是皇上不在京中,大宴什麼的,我也不好出面,宮裡聚一聚罷,總要給婉嬪一個面子,她是宮中老人了。」

    「嗻。」

    「兩個格格,要看她們養母的面子,也別怠慢了。」

    「嗻。橫豎皇上和老佛爺不在京中,就是想更有面子,也是不能夠的。」容嬤嬤道。

    「唔……」

    容嬤嬤見鐘茗倦了,招來兩個小宮女,輕手輕腳地服侍鐘茗除了首飾換了衣服睡下。

    蘭馨等三人在坤甯宮也不能睡得太放肆,略瞇了一會兒而已,不到一個時辰就重新過來正殿了。三人相偕而至,鐘茗正在洗臉,紫薇與和嘉就上前服侍著插簪子佩荷包。

    收拾妥當,奉上酸梅湯,又來了難事。沾老佛爺的光,宮中各處修繕,這其中也包括了西內。西內臨水,夏日裡宮中之人也會去瀛台等地遊玩小住,是需要維護修繕的,可寶月樓它也在西內!為此,今年夏天都沒人敢提議去瀛住散心。

  含香爬牆的事,外面捂得嚴實,如情的奴才都被弄死了,侍衛雖然沒被滅口,有腦子的人都不會去說。辦事的人忌諱的是另一件事——寶月樓是先前香妃住的地方,乾隆有多寵愛含香,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修了,人去樓空的淒涼相怕乾隆觸景傷情遷怒,不修,荒廢了,滿地荒草的慘樣也怕乾隆觸景傷情遷怒,只得寫下方案報來皇后定奪——是拆了還是維持原樣?拆完了是建別的還是保留空地?維持原樣要維持到什麼程度?

    紫薇是知道寶月樓的全套典故的,摒息不語。蘭馨與和嘉略聽到一絲風聲,更兼香妃薨得蹊蹺,也不好說話。

    鐘茗讓紫薇念了條陳,瞥了一眼正垂手等著往外傳話的小淩子:「寶月樓有什麼特殊之處麼?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修了,只怕也是和貴人去住,她的喜好與她妹妹不同,要典雅大氣得多,按這個來修不就得了?」

    得了指示,小淩子麻利地打了個千兒,重複了一遍,才一溜煙兒跑去傳話。

    ————————————————————————————————

    聞說乾隆停了今秋勾決的時候,鐘茗慶幸自己保玉貴人一命的做法是做對了。乾隆對老佛爺聖壽是真的上了心的,秋決都停了,也是為了老佛爺的福澤,這個時候宮裡是萬不可出人命的。鐘茗更加約束宮裡,連宮女太監,能不死都不要死。

    兩宮帶著大隊人馬於十月回京,持續了許久的熱鬧進入了高潮,國有幸事,總有祥瑞,比如,發大水……這兩年總有地方鬧水災,乾隆在這樣的情形下,還能熱熱鬧鬧地給老佛爺辦大壽,真是孝感動天,感動得老天爺更加灑淚成雨了……

    沒事,天災正是顯示朝廷德政的時候,免免欠了二三十年都沒補上估計以後還沒能力繳的苛捐雜稅(逋賦),就有人稱頌。皇上真是仁慈,大家都是托了老佛爺聖壽的光啊!

    乾隆賑完災,回過頭來繼續操辦聖壽節。先期,日進壽禮九九。先以親制詩文、書畫,次則如意、佛象、冠服、簪飾、金玉、犀象、瑪瑙、水晶、玻璃、瑯琺、彝鼎、藝器、書畫、綺繡、幣帛、花果,諸外國珍品,靡不具備。

  乾隆的字,也就是那個水準了,他的畫,咳咳,也不咋地,但架不住他的身份在那裡,御筆所書,分外珍貴。

    為了老佛爺聖壽,連皇太后的車輦都啟用了特製的款式。自乾隆十六年六十壽開始,逢老佛爺整壽,都用這種皇太后金輦,明黃緞繡壽字篆文。比平日的皇太后龍鳳金輦更氣派。

    到了正日子前兩天,又加老佛爺徽號曰崇慶慈宣康惠敦和裕壽純禧恭懿皇太后,因聖壽,又頒了不少恩旨。七十聖壽當日,乾隆親率王大臣行慶賀禮。進制聖母七旬萬壽連珠,為賀。直到這時才以老佛爺的名義停止了進獻。天下誰不稱頌皇帝孝順?誰不說老佛爺有福?

    鐘茗趁乾隆去木蘭的這幾個月,把宮裡事務收拾妥當,為了就是老佛爺回來之後能不為庶務煩心,專一在老佛爺跟前多待一陣,能多看一會女兒。十格格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吃住都好,三個月不見,長了一截,還認得額娘,鐘茗頗為欣慰。

    鐘茗掛心自己的女兒,乾隆也是滿心兒女事。

    諸皇子、皇孫的婚事、紫薇的婚事,都是七十聖壽慶典裡的一個組成部分。在乾隆的計畫裡,一過了年節,就要奉老佛爺南巡,預計玩到夏天五月才會回來,這些婚事就要在這之前辦好,也算是為七十聖壽獻禮,喻意著子孫都已長大成人,只等開枝散葉,百代興旺,這樣乾隆才能安心陪老佛爺玩去,以南巡作為本次聖壽慶典一個的美好結尾。

    內務府與禮部忙了個人仰馬翻。這麼多場婚事擠在一塊要辦完,是件高難度的事情。萬事認真的樂克被乾隆調到吏部去了,新任的禮部尚書德保在大冬天忙得滿頭大汗,他家女兒被指婚為永珹側室,忙完了差使還要回家給女兒辦嫁妝辦婚禮送嫁去。

    乾隆也要給女兒辦嫁妝,為了彌補對紫薇的愧疚,他對紫薇絕不吝嗇,除了內務府按和碩格格品級置辦的嫁妝,他還翻出幾樣珍藏的古董字畫拿出來當陪嫁。

  范家是書香世家,紫薇又稱得上小有才名,乾隆深覺自己這份嫁妝十分合適。樂呵呵地親自展開一軸畫讓大家賞玩,紫薇看了一眼就感激地道:「皇阿瑪,《溪山行旅圖》太珍貴了!我怎麼能接受呢?」

    乾隆大樂:「怎麼就不能呢?你是朕的女兒,朕給女兒陪嫁,什麼好東西都捨得!」

    這對父女在一邊互訴溫情,鐘茗只能眼角抽抽在看著乾隆的一方大印挾著朱紅的印泥,方方正正落在名畫的正中央,貼在半山腰上充當四角太陽照耀山河。破壞文物,是要判刑的!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02:30 PM


111一點點覺悟

    乾隆要表演慈父戲碼,鐘茗也要有所表示,把好人做到底。

  一般人家嫁女兒,在出嫁前也是要做母親的多囑咐兩句的。夏雨荷是早就死了的,鐘茗就得意思意思地攬下這個活計。尤其紫薇的夫家還是她下手選的,怎麼著也得跟紫薇說一點什麼。

    紫薇領著金鎖進了坤甯宮的時候,主僕二人心裡還在納悶,今天傳話傳得有點奇怪。皇后並不常召紫薇的,按規矩,紫薇每天都要向皇后請安,皇后每日也要去慈甯宮,而紫薇是在老佛爺跟前的,一天至少見兩次面,有多少話也不會沒有機會說。所以,沒有重大事件、緊急事務的情況下,皇后不可能派人去傳她,這回還是點名要把金鎖帶上。

    鐘茗當然不是沒事遛她們倆玩的,她是想了好幾天,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這對主僕的。

    當鐘茗問到紫薇大婚後,金鎖的歸宿的時候,主僕二人都有一瞬的驚訝,在她們看來,彼此的命運早就是拴在一塊的了,還要談什麼歸宿安排呢?紫薇沒有想過自己的生活中離了金鎖會是個什麼樣子,而金鎖,更是一直死心塌地地跟著她們家小姐,哦,現在是格格了。

    金鎖心中的焦急已經表現到臉上了,礙於規矩卻不敢搶話,只能在一邊乾著急,如果情況允許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我是格格的丫環,當然是跟著格格的。」

    紫薇也沒有想過金鎖離開的問題,主僕二人一直過得很好,為什麼要分開呢?因此,紫薇很驚訝地道:「皇額娘,您為什麼要這麼問?」

    這只是鐘茗的一點點執念罷了,總覺得金鎖是個好人,一直做那種不但生時鞠躬盡瘁,死時還要當人家的墊背的炮灰配角,風光沒她的份、倒楣的時候她一定要陪綁,那實在是太悲催了。

  金鎖又是個能幹的姑娘,如果不是不幸父母沒了賣身當了丫環,只是生在一個普通民人家裡,她也能把日子過得踏實。說句難聽的,金鎖當紫薇的丫環,有點委屈了。

    「你這些日子學的管家道理都學到哪裡去了?」鐘茗帶上一點埋怨,「管家不光是看看帳本、吩咐吩咐飯菜!還有要如何處理好各種關係。」

    紫薇糊塗了:「這跟金鎖有什麼關係?」

    「我且問你,到了範家,你要給金鎖一個什麼身份?」

    「當然是跟原來一樣……」紫薇想都沒想就答道,她們本就是一起的啊!

    「紫薇!」鐘茗的語氣立時就重了些,「嫁過去就是人家的兒媳婦了,從來小姐身邊伺候的,不是給姑爺做小,就是嫁給夫家的管事奴才。你要選哪一種方法對金鎖?」

  這麼一說,福爾康倒像是良配一樣了,至少他沒有納小。可福爾康的一往情深固然可貴,然而他那個對於沙塵暴的感動,實在是考驗人的忍耐力。

  錯過了也就錯過了,好好過日子,紫薇要是能收拾好了範宜恒,也不會比福爾康差到哪裡去,當然,範宜恒的膽子是永遠不可能跟敢給皇帝戴綠帽子的人比的,其他方面總是不錯的。

    主僕二人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金鎖連忙跪了下來:「皇后娘娘、格格,當初在濟南,太太收留奴才的時候就說了,要我做格格的一把鎖,好好伺候格格,我一輩子都不要嫁人,只管伺候格格。」說完就呯呯地叩起頭來。

    紫薇連忙拉住她:「你這是做什麼?我怎麼能讓你孤獨終老?」話是這樣說,心裡也躊躇,眼神就飄向鐘茗,帶著點求救的意思了。

    「好了,金鎖也不要老是這麼磕頭了,紫禁城雖然是個見人就得叩頭的地方,可也不能動不動就下跪,倒顯得自己不值錢了。你這個樣子,就是跟著你們家格格,到了范家見人就跪的,倒會讓人小瞧,當心欺負了你去!」起身,「容嬤嬤帶金鎖到一邊歇著去,紫薇,你跟我來!」

    到了東暖閣內室,鐘茗往座上一坐:「現在沒外人,說吧,你是怎麼想了?不要告訴我你什麼都沒想過!備嫁備的可不光是嫁妝!還有你的心!你就沒想過大婚之後額駙的事麼?」

    紫薇心裡有一絲委屈,哪個姑娘嫁前被提起這樣的事情心裡能好過?一個是伺候了自己十幾年的丫環,一路陪自己走來榮辱與共、不離不棄,眼看著要熬到頭了。

  大婚了,這丫環成了燙手山竽,與人共夫,紫薇心裡是極不樂意的——換了哪個女人估計也不會樂意。紫薇的心沉了下去,有點堵,待嫁女的歡喜之情減了八分。

    「你還是抽空想想這個吧。」鐘茗總覺不能不說這個話,「我是不喜歡你把自己的丫環給額駙。」

  紫薇的眼睛亮了一下,聽鐘茗繼續道,「雖說大家子常有這樣的,以後你當家作主了,也在內宅有個幫手,只是這樣……」搖搖頭,「或為寵愛,或為子女,縱使一向忠心,可終與先前不一樣了。女人,為女則弱,為母則強!單看這宮裡你也知道是個什麼情形了。」

    紫薇不語,宮裡的暗鬥,她也不是無知無感,單看令妃前些年的威風就能參透一二了。又聽鐘茗非常嚴肅地道:「額駙將來是否納妾,要看你的本事!到時候別光想著哭、想著讓!但是也不能兇惡,這裡頭的門道,得你自己琢磨。有本事的,把火苗子掐熄了,就什麼事也沒了。萬一真掰不過他,你也要記住了,就是側室再得寵,也尊貴不過你去!就算她再和善,你也不能掉以輕心!你一定要記住一條——再柔弱的女人,做了母親也會堅強!現在跟你說這些,並不很相宜,只是你先前十七年都荒廢了,沒學過這些東西,我是必得跟你說的。先有數了,把混事全擋了,總比出了事,我再提醒你要強!」

    紫薇悶聲不語,她於正常女子要學的東西缺了不少功課,女工針線尚且能湊合,管家、人際來往一類的就要差著些了——夏雨荷那種深深宅在家裡的生存狀態,紫薇能接觸到的、學到的也有限——她這兩年主要得把這個先補上了。關於深宅爭鬥一類,她能接觸到的為零,入了宮,才慢慢看到了一點,然而對於即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還是思考不足的。

    鐘茗放柔了表情:「你很不容易,我不過是先把最壞的情形說給你聽,哪就能真遇到了呢?範家是再識時務不過的人家了,絕不會虧待你的,範宜恒也是個不錯的孩子。況且,你也該知道的,凡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斷沒有剛成婚就納妾、通房的,多得過了一年或者更久才成,你有的是時間!」

    紫薇這才有了一點精神,漸漸聽得入神了。

    「看我又說岔了,還是先說金鎖吧。她一直是個忠心的丫頭,外頭的慣例,就是姑父不討要,做妻子的也會自個讓丈夫納了身邊的丫頭,不為別的,就因為這是自己人,總比便宜了外頭不知根底的女人強!」

  說到這裡喘了一口氣,看紫薇的臉色再度難看地起來,紫薇別的都差不多已經融入這個皇宮的規矩了,唯獨對感情還是要求很高。

  「但也不是非得這樣不可的,人的感情就是這樣的,你要好好呵護,原本淡的也能讓你煨得濃了;你要是不在意,多得也讓你揮霍得不剩了。萬事看你怎麼做了,你要給什麼都弄得妥妥當當的,必沒個御史敢催著額駙納妾的!」

  語帶嘲諷,讓紫薇不由看了鐘茗一眼,旋即想起鐘茗的身份來了,看向皇后的眼神裡就帶著點同情了,有了淒慘的皇后作對比,紫薇覺得自己還不是最慘的。

  皇阿瑪要是只有皇額娘一個人,御史必得上書的。紫薇心裡如是想,面上卻竭力不露出來。

    只聽得皇后繼續道:「金鎖除了收房,還有一條,就是嫁給范府的管家奴才一類,這又太委屈她了,咱們關起門來說話,一旦這樣,她就坐實了奴才的身份了,以後子子孫孫再難翻身。你或可得一忠僕,但這樣做總讓人心裡過意不去。她這身份還與宮裡的包衣不同,包衣出身,還有讀書為官的,可是家僕就不行……就衝她從濟南跟你一路進京,咱們都要抬舉她一二,這樣做未免心裡過意不去。」

    紫薇連連點頭,起身一禮:「皇額娘教我!」

    「嫁了人,就要學會自己經營。別看你是皇家格格、正經指婚大婚嫁過去的正室夫人,即使是管家,也要有點幫手的,否則底下的奴才跟你使壞,命令不通,你也管不好家。金鎖是個好苗子,留在范家許能幫得著你,可你也不能永遠只靠一個金鎖!開始的時候,沒這麼個用得慣的在身邊,我也不放心你,總要她再陪你走一程才好。但是等你在範家站穩了之後呢?金鎖都多大了?她對你實在是忠心,你也不忍心讓她孤獨一輩子對不對?」

    「是。」

    「倒不如給金鎖一個正經平民的身份,說個正常的人家。范府的主子尋常就動不了她,這話要由你去跟金鎖說,這樣她會更感激你,你們倆的情份才會更深。這不是白讓你做好人的,也是為你著想。」鐘茗歎了口氣,「咱們知道你是皇帝親女,可你畢竟不是公主的封號,雖然夫家不至於欺負你,到底是底氣不夠充足,要是你的貼身侍女在外頭,有個稍體面的身份,也算得你一外援了。」

    「金鎖的賣身契,早沒了。」紫薇小聲道,一路從濟南過來,經歷諸多變故早不知道弄哪去了,「她現在是在宮人的名單上的。」

    「當初念著她是要給你陪嫁走的,我並沒把她正式列入名冊,她雖然領著一份俸祿,卻不是正經的宮人,使喚宮人都是入籍的包衣出身,一入了籍,代代都是奴才了,雖然包衣也有沾著主子的光威風的,終歸不同於良民。一開始我就沒給她入籍。」

    紫薇對金鎖的感情非同一般,又為金鎖謝恩。

  「讓金鎖掛在坤甯宮或是慈甯宮的名下,陪你到範家住一陣子,她就是代表著宮裡,也是給你撐腰。」鐘茗的眼神就帶上了一點深意,「等安穩了,我再放她出宮。」

    紫薇心裡一突,突然明白了『撐腰』的含義。金鎖當宮女陪嫁掉,那就是一般的下人,如果是老佛爺或者是皇后的『特使』,就表示宮裡有一隻眼睛是關注著紫薇的生活的。也是間接的表明了宮裡的重視,幫助紫薇在最初的日子裡在範家立足,夫妻之間紫薇本就不願意拿身份什麼的壓人,有個金鎖鎮著,也還不壞。這回紫薇謝恩就謝得更情真意切了。

    「我不過是白說一回嘴,想到的總要說一下。大婚前說這些有些掃興,可也總比真遇到了再說要好,好歹你有個準備,以後會應付了,日子才能順暢。做媳婦和做女兒是不一樣的,這話我早就說過,你自己再琢磨琢磨吧。」

    「你陪嫁的宮人,我也都挑得老實但不呆傻的,這些都是正經的旗下包衣,你對她們也要上上心的,她們雖是包衣,可旗下的包衣不同於一般奴才家的奴才,這些包衣也有家裡有些小能耐、也有父兄有頂戴的!別隨隨便便就把她們嫁給了範家的家下奴才!否則得罪了人,你還摸不著頭腦!」

    紫薇整肅了面容:「女兒謹遵教誨。」

    「你要是缺了身邊伺候的,或者是在范家有用的,不是還有莊頭和陪嫁的人戶麼?從那裡選媳婦子、丫頭上來不是更妥當?她們全家都在你名下的莊子上!」

    紫薇一愣,對上鐘茗的眼神,會意地點了點頭。

    最終議定的結果是:金鎖以皇后身邊的宮女的身份隨紫薇出宮,但並不在陪嫁的名單上。這樣,金鎖在範府的地位就超然,不同於尋常奴僕,頂著宮裡人的身份,範家也要對她客氣幾分。

  因不是陪嫁丫環,這樣即使放了出來,輕易也不會傳出與額駙的緋聞,倒是能說個不錯的人家。同時也是給紫薇扯一張虎皮當大旗。

    等鐘茗與紫薇再次到外間坐定,宣了金鎖來的時候,金鎖已經被容嬤嬤拉過去談過一次話了。容嬤嬤覺得金鎖陪嫁本沒什麼不妥,大家都是這麼做的,但既然是鐘茗堅持,又不是什麼涉及原則的大事情,容嬤嬤也覺得金鎖與其做妾也不如做妻,加之對金鎖的感觀還是不錯的,也就勸了金鎖一回。

    金鎖再次出現的時候,心情已經穩定了很多。聽說恢復了平民的身份,可以正常婚嫁,還能再陪紫薇一段時間,在紫薇的家庭地位上發揮更大作用,心裡也舒坦了。這樣的結局也算是皆大歡喜了。鐘茗的一點小怨念也算平復了。

    容嬤嬤直到最後還是不解:「金鎖丫頭就是真的被額駙收了房,也不會是個背主的啊!頂著宮裡的名頭確是對格格好些,可那格格也不值娘娘如此費心的。若是額駙家覺得宮裡這是不放心他們,對格格生份了,保不齊是要落埋怨的。」

    鐘茗停了一會兒才道:「嬤嬤,金鎖是個不容易的丫頭,我也是看不過眼罷了。」又笑了,「這兩個丫頭鬼著呢,怎麼會做得罪人的事?」

    容嬤嬤一想,也對,紫薇和金鎖都不是笨人也不是囂張的人,坤甯宮倒不怕落埋怨:「橫豎也不是什麼大事,娘娘喜歡怎麼著就怎麼著得了。」容嬤嬤說過一回也就撂開了,「丫環收房這事,您是嫡母,想著了提醒兩句,安排好了也成。就是不提醒,以後有什麼事弄出來,也怪不到您頭上,大家都是這麼辦的。」

    鐘茗愕然,容嬤嬤的口氣,除了擔心自己之外,根本沒把紫薇、金鎖當成件大事啊!搖搖頭,在大家看來,金鎖就是紫薇的丫頭,在這個時代,如何處置本就不值一提。甚至對於皇后來說,只要不明擺著虐待、給自己弄個『不慈』、『不夠風範』的壞名聲,紫薇也不算是什麼大事。

    「要是辦不好呢?在皇上那裡,我就免不了一個『不會辦事』的考語,這樣的事情積得多了也是件麻煩事。紫薇的事情,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她要真過得不好,我也得掛點邊的。」

    容嬤嬤一愣:「難不成哪個公主過得不好都要怪到娘娘頭上了?」

    「嬤嬤,皇上對她還是有一點愧疚的,她又是交到我手上的,我得比對親閨女還盡心,還盼著她過得好。」

    「娘娘何必憂心?只要薇格格順順當當地嫁了,跟額駙還過得下去,這檔子事也就算完了!誰見過媒人管人娶妻還管人生子的?斷沒有跟您算帳算得這麼長遠的!」

    「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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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金鎖安排好了,眼看著大婚的日子也就快到了,即使乾隆與紫薇父慈女孝,溫情脈脈,看著一團和氣,前途坦蕩、萬事如意。即使鐘茗巴望著一切都順順當當的,可麻煩還是來了——說句實在話,紫薇的婚禮並不好辦。

  宥於品級,她的出嫁規格就不能很高,即使有乾隆的補貼,嫁妝的級別也不能超過了正牌的公主,至少內務府明面的帳上就得比和碩公主略低一頭。即使有乾隆特旨,說了一些的『朕心甚悅』、『適逢皇太后聖壽』之類的藉口,頂了天也不能弄得比和嘉的場面更熱鬧——夫家不如人,級別不如人,怎麼可能盛大得起來?

    即使已經有不少人知道她是皇帝的親生女兒,但是夏雨荷是不能搬到檯面上來說事的,紫薇也只好在和碩格格的級別上待著了。嫁妝什麼的,乾隆即使拿出了自己的私藏來充個數,也是極有分寸的,不令超過了富察家的兒媳婦。

  然而乾隆心裡又過意不去,想在規定範圍內盡可能地盛大,這是個讓人吐血的命令,禮部與內務府已經把夏雨荷在心裡罵了不知多少回了——你早點爬到京裡,格格也好有個公主的名份,咱們也就不用像現在這麼費力了。

    這些尤可,紫薇的婚儀更是費力。按說,她是和碩格格,朝服、車駕等一應佈置,額駙的品級,都是按著和碩格格來的,這都是有禮法定制的,極是好辦。也不用另建公主府,不用動土木工程就省了很多的事,只需到額駙家準備好的新房裡丈量尺寸、按制打好傢俱,再定下擺設器物,一切也都結了。可是問題也就出在這和碩格格的品級和禮法定制上了。

    為了這個禮儀的問題,禮部與內務府不知道拌了多少回嘴。

    禮部說:「和碩格格,是和碩親王嫡福晉之女的封號。就是說,和碩格格是有個親王爹的,什麼意思呢?意思是說,她爹必須在宮外有個王府,一應出嫁的禮儀有王府來操辦,不用宮裡費心。可紫薇不同,她沒有親王爹,她的親爹是乾隆、是皇帝。紫禁城嫁出去的都是公主,似乎沒有嫁出和碩格格的先例……或者有,康熙朝的廢太子胤礽還是有幾個女兒的,在未廢的時候,還是住在紫禁城的,但是,能比麼?嗯,也許還有一個人,定南王孔有德之女孔四貞,被孝莊皇后養於宮中,視郡主俸。這個也是不能比的啊!」

    內務府還嫌不夠亂的,還要跑過來問:「大人,禮儀規矩什麼的,您比咱們懂,您倒是給個準信兒,下嫁也是嫁,也要收聘禮,範家下聘,要按什麼規格來?咱們好去通知……」

    「啊,對了,還有,公主指婚、下嫁,都要在宮中設宴,現在的格格能有此殊榮麼?宴席的規格要怎麼定?還有送嫁的人,公主下嫁要有福晉、夫人、命婦乘輿陪從的,就算前面宴席什麼的,以『殊恩』掩了過去,後面的,誰家福晉能受這樣的侮辱?給這位『噝——』送嫁,怎麼說也不好聽啊,已經有兒女雙全、高堂健在、丈夫康樂的福晉開始琢磨著報病請賜太醫了。再得皇帝喜歡也不行啊!那是公主的待遇,旁人是得不到的!咱們要怎麼安排、通知福晉命婦啊?」

    禮部尚書的辮子都快撓散了,先是覺得可以借和親王府作娘家,不行!那個名為『義女』,實是親女啊。翻胤礽嫁女之例來,也不行。人家好歹有個說得出口的親爹!爹清楚了才好辦事,至於娘是誰這個並不是重點。

    樂克調走了,永璋還在禮部坐鎮,他也是乾搓手沒主意。最後乍著膽子,把實際情況寫了個條陳,請乾隆定奪了。說得還好聽『恩出自上,唯陛下聖裁』。

  乾隆揪了半天的鬍子,又琢磨了半天,紫薇的婚儀,只能是個半成品。從宮裡嫁,這一點是不能變的,嫁妝什麼的,高於一般和碩格格、低於和碩公主,聘禮同上。乾隆不在乎這點子錢,但是服色、車駕品級,還是要嚴格執行標準,不能僭越的。至於宴席,按胤礽嫁女的標準來,設宴地點比照公主下嫁。

    有他這麼一句話,一切不合禮儀也都能略略遮掩過去了,再者誰也不會在紫薇身份問題上揭皇帝的短,這才糊弄了過去。

    這是一場不尷不尬的婚禮,範家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范家人也清楚,漢軍旗想娶正牌公主難如登天,有這麼個格格也就湊合了。然而,如果真是親王之女,反比皇帝私生女要好,多了一門貴親不說,說出去也好聽,腰杆子也硬。可這又是君恩,紫薇是在皇后、皇太后跟前養過的,範家還得歡天喜地地辦喜事去。

    婚禮期間,為補遺憾,也是為了遮掩一下這場半成品婚禮,乾隆的幾個能走動的兒子還都親臨了範家。公主、額駙也過去打了個照面,送了喜禮,範家上下面對這樣的陣勢,打定主意只要紫薇的行止還看得過去就這麼供著她。

    范宜恒其實心裡很矛盾,這個格格長得漂亮,人又溫柔,琴棋書畫樣樣來得,約束著陪嫁之人也很有法度,實是個可心人。然而她的身份也小有尷尬,就像眼下這場婚禮,半拉公主、半拉格格的,不上不下的,像根魚刺似的卡在喉嚨裡。

  阿哥、額駙們都到了,個個臉上瞧不出不屑來,但是範宜恒自己心裡不甚痛快了。還要裝作歡喜模樣,乖乖應酬來賓、乖乖地跑去洞房。一樣一樣聽著喜娘的吩咐,琢磨著背下的規矩,範宜恒紅燭之下看美人,好在人比花嬌,心裡舒坦了不少。

    到禮儀完畢,伺候的人放下帳子退去,範宜恒作了個噤聲的動作,比了個『有偷聽』的口形。婚姻已經鬱悶了,洞房可不能再鬧笑話了。

  他這樣子,倒是緩解了緊張的氣氛。新婚夫婦比劃著手勢、對著口形,倒是親近了不少。過了不多會兒,外頭隱隱傳來懊喪的噓氣,像是散去了。兩人這才有機會小聲交流,倒沒有把洞房當書房說人生哲學什麼的,就是先互相認識一下,再說幾句『三生有幸』、『好緊張』……

    拉燈黨= =

    次日清晨,範宜恒睜開眼的時候,紫薇已經起身了,一個襟著掛著銀懷錶的丫環正在帶著幾個宮女服侍著梳洗,幾個人動作麻利、幾乎聽不到聲響。範宜恒憶起她是紫薇身邊的大丫環,看她的打扮,顯是很得主人青眼的。

    新婚剛起,都有些尷尬,範宜恒昨夜過得挺暢快,清清嗓子:「格格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又稍帶責備道,「起身了也不叫我一聲。」

    紫薇紅著臉,小聲道:「今天還要給阿瑪、額娘敬茶呢!」

    范宜恒有點得意,這個媳婦很知道規矩啊,得意完了,又開始冒汗,我家爹娘哪敢坐著等你敬茶啊?這又是身份惹的禍了,親王女兒侍奉公婆還說得過去,頂多公婆要讓著她一點,不能像對尋常兒媳婦一樣挑剔。可是自己家裡的這個……壞了,商量的時候忘了這一條了!

    不等範宜恒想到對策,紫薇就先主動介紹帶來陪嫁的人了。聞說金鎖現在還掛在坤甯宮名下,而其餘皆是宮人的時候,範宜恒再次提醒自己,老婆是宮裡出來的,陪嫁的全是宮女,不是自己家人能隨便處置的。

  這時金鎖已經帶著諸宮人給額駙磕頭了,範宜恒受了禮,又把自己房裡伺候的人叫過來給紫薇磕頭,行了一回的禮這才過去給見父母。

    趁他們見禮的功夫,早有機靈的範家下人跑去老爺、太太房裡報信了。新婚夫婦來的時候,受禮的人都有點拘謹,連帶的一家子下人給格格磕頭的時候都很緊張。

    這個時候,紫薇的親和就顯示出作用來了。與金鎖等人合作無間,對範氏族人示親,並不端架子讓人生厭腹誹,又對家下人等示威,使闔家主子奴才知道這個格格也不是軟杮子,恩威並施,既與夫家相處愉快,又不讓人小瞧了去。

  范家人也不笨,知道只要自家別出什麼差錯,這個格格也不難相處,兩下相安無事。範宜恒也是一表人材、實幹上進,紫薇在宮裡學過幾天管家,又有嬤嬤、宮女幫襯著,小日子過得平靜充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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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紫薇這場不好辦的婚禮,其他人的大婚就正常得多,不過是按照規矩走一遍,倒不用額外費事。鐘茗只管坐在坤甯宮裡,批發出賞賜就成了。沒錯,是批發,按著各人的身份,什麼品級就給什麼東西,品級一樣的,東西也一樣,絕不會顯得厚此薄彼。

    唯一不好處置的就是五阿哥了,他是被變相軟禁的。可是大婚了,總不能在拘所裡辦吧?五阿哥未封爵分府,未分府的皇子婚禮是在宮裡辦的吧?皇家大婚,總要有點體面的吧?喜酒能擺在荒野陵地裡麼?還是把新娘子往幽禁之所一扔就完事了?

    禮部尚書快恨死了,這都什麼破事啊?永璋坐立不安,生怕在這個事情上一個處理不好,再背上個『不悌』的評語,那這輩子算徹底玩完了。永璋最後硬著頭皮給乾隆進言:「皇阿瑪,五弟要大婚了,您看——」

    「朕有什麼好看的?照規矩辦!」

    「那兒子這就把五弟接回宮裡,重新佈置景陽宮!兒子這就找內務府商辦一應事宜……」

    「屁話!」乾隆暴完粗口,才發現永琪的事情不好辦了,放出來,他膈應,不放出來事情又為難,壓下火,「永琪大婚的事且押後到明年,你先辦旁的事!永琪……你去跟內務府合計一下,明年朕奉老佛爺南巡前會有封他的旨意,你去傳話吧,按貝子品級建府,等朕南下了,給他辦大婚!」

    永璋頗有兔死狐悲之感,永琪的事情他知道得不算太多,對永琪的糊塗做法也是看不過去。然而兒子大婚,父親都不樂意出席,未免讓人寒心了。永璋倒退著出了養心殿,辦差使去了。

    等到這一波的婚禮結束,新年又到了。

    乾隆二十七年的新年分外的熱鬧,光是人數就漲了不少。

    乾隆心中早有腹稿,九月間要派明瑞往伊犁辦事,頭銜是伊犁將軍,這年頭不興帶隨軍家屬,蘭馨只得留在京裡兩地分居了。乾隆也算是照顧了蘭馨的,無論如何也是讓明瑞在京裡任職到生了兒子才把明瑞派出去。新年大宴,蘭馨就被召到了桌上。

    首席上的慣例是有和敬的保留席位的,而老佛爺喜歡晴兒,晴兒又是剛剛傳出喜訊,老佛爺越發寶貝她,也到了席上。十格格養在老佛爺身邊,又是嫡女,被乾隆抱到膝上坐著,一大一小,長得挺像,倒也相映成趣。

  既然如此,便不如把女兒們都叫來了。七格格與八格格、九格格年幼,不耐久坐,露了個臉被乾隆命人帶下去了,和嘉與紫薇就留了下來。明眼人看著這樣的座席安排,不用聽到什麼風聲,只要對皇家不那麼恭敬,心裡就能八卦一下紫薇身份之謎了。

    乾隆又把十一、十二叫上來給老佛爺斟酒,以博老佛爺一笑。幾個年長的阿哥則分散坐到了親王席面上,皇子們就不以爵位論席次了。十五阿哥年紀尚小,恐其哭鬧,並沒有抱過來。細心的人發現皇子裡缺了五阿哥與十五阿哥,交換著眼色。

    兒女滿席,倒是漂亮的妃子沒得到與皇帝同桌的殊榮,不免各有各的心事。舒貴妃與慶妃見所撫養的女兒在乾隆與老佛爺面前並不討喜,越發迫切地想生個自己的孩子了。

  忻嬪見自己的女兒居然與一罪妃之女一樣被打發了,心裡很不是滋味。眼風掃到了不遠處的和貴人,把筷子攥得『咯吱咯吱』的響。

  豫嬪聽到響動向忻嬪望過去,忻嬪一驚,旋即掛上笑容對豫嬪道:「和貴人吃的都跟咱們不一樣呢,還真想嘗嘗是不是比大肉的味好呢。」

    豫嬪一笑:「保不齊還真是呢!」

    老人家最愛熱鬧,老佛爺看著晴兒、蘭馨並肩坐在一起討論準媽媽的心得,開心已極,再看到稍遠一點的地方皇子、皇孫的福晉、側室也勉強湊齊了兩桌子的人,深覺欣慰,左右望了一望,對乾隆與鐘茗道:「這樣熱鬧才好。」

    乾隆樂得見牙不見眼:「是皇額娘福澤綿長之故。」

    老佛爺笑著點頭:「是咱們大家的福氣。」

    鐘茗接道:「到得明年,只怕福氣更多呢。」

    老佛爺瞇著眼睛打量著孫媳婦那裡,永璋身體剛剛有點起色,故而不敢讓他親近女色,指一側福,也只是為了顧及永璋的面子,私下還囑咐了要注意身體云云,其他的孫子就不同了。

  永珹之側福晉是二十六年新近指婚的內務府大臣公義之女完顏氏,老佛爺當時就因其看著有宜男之相才特意指下去的,永璿側福晉王氏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被指婚下去的。要是能再添幾個重孫,可不是福氣更多麼?

  綿德、德恩兩個孩子也都成家了,玄孫也近在眼前了,老佛仰心情大好,指著一道烏雞湯:「把這個分給晴兒和蘭兒兩個,都是雙身子呢,飲食上要用心。」

  晴兒與蘭馨謝過賞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和嘉迅速看了一眼兩個姐姐,又恢復了原來的姿勢。

    乾隆左看看右看看,為老佛爺布一筷子菜,再給十格格拿她喜歡吃的,十格格還帶著肉窩窩的小手一指:「那個。」

  乾隆的筷子就伸到青菜上,滿桌子的碗碟,他居然能分辨出十格格指的是哪個,真是人工智慧型的布菜機器。

  可憐乾清宮大宴上以肉類居多,在這裡零星的一點子青菜比魚翅猩唇還珍貴,一盤子菜有四分之一進了十格格的肚子。摸摸小肚子,托著臉前的小碟,十格格這才紅著臉送到老佛爺跟前:「老祖宗~這個好吃,我試過了~」

    鐘茗揪著桌布,幾乎要笑了出來,這丫頭確實是有孝心,但是這一回絕對是自己快吃足了才想起來的……

    可是老佛爺高興,笑瞇瞇地接過嘗了,還道:「果然好吃!」大魚大肉吃膩了,清粥小菜當然好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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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過年,上書房得了點假期,永璂還不到能夠獨立出宮閒逛的年紀,就跑到坤甯宮來。

    鐘茗先問永璂書讀得如何。

    永璂撇撇嘴:「皇額娘,兒子不是討厭讀書,只是覺得師傅……」

    鐘茗一挑眉:「你以為皇子師傅好當麼?我換個說法吧,這些都是博學之人,真真萬里挑一挑出來的,天下絕少有比得過他們的,這麼說,你是不是覺得天下人都是笨蛋了?」

    永璂直覺得不太可能,搖了搖頭。

    「別的不說,你看這宮裡女子的針線活計……就說紫薇吧,你覺得她的針線比金鎖如何?」

    這兩個都在坤甯宮住過,永璂其時還常住坤甯宮,都是認識的,仔細想了想:「還是金鎖比薇姐姐要好些,她平日針線做的多麼,熟能生巧。」

    鐘茗似笑非笑地看著永璂:「我怎麼記得到了我跟前兒,大家滿口都說薇格格針線如何如何呢?」

    「身份不同,」永璂皺著眉,「所以要求就不同,對待的方式也不一樣……」

    「你知道就好,這些師傅教別人與皇子,怕是兩個方法,對其他人可以打可以罵,對你,就不行。非但不能打罵,還要捧著供著,所以你就覺得他沒有意思。到底為什麼,你自己想吧。」

    永璂低頭不語,半晌:「皇額娘,木蘭……我射獵,這裡頭……」

    鐘茗一挑眉,永琪是乾隆十七年出生,今年滿打滿算也是十周歲了,兩百年後是小學生,但是現在卻是半個成年人了,不能再按《未成年保護法》來照顧身心健康的,不然一準得跌跟頭。

  綿德兄弟不到十五周歲都大婚了,永璂年紀已經不算很小了,是得開始讓他知道一點背面的東西了。

    「這些我倒不知道了,這得你自己去想,」頓了頓,怕永璂受的打擊太大,沒有信心,「你只問你知道,到底本事如何就行了。我聽說你射箭也是十發八中的,這樣的本事,你自己說說看,能不能獵到東西?」

    「獵不到那麼多……」

    「這不結了?你自己心裡明白,只當陪大家玩罷了。」

    永璂驚愕了一下:「玩?」

    「就像陪你妹妹過家家。」

    「朝廷大事,不是過家家。」

    「當嚴則來,當寬則寬。你如今讀得書是越來越多了,有句話也該讀過,『文武之道,一張一弛』,你心裡有數不就行了?你想,要是你妹妹跟你說話的時候,也像朝上大臣跟你皇阿瑪說話似的,還有什麼意思?就是你跟你皇阿瑪兩個,考較功課的時候,也跟尋常說話的時候語氣一樣麼?」

    永璂搖搖頭,又點點頭:「我好像明白一點了。」

    鐘茗摸摸他光光的腦門:「慢慢想,不急在這一會,再不到十天,你又要跟你皇阿瑪出門兒了,路上得學會自己照顧自己了。」

    「皇額娘放心,兒子跟著皇阿瑪、老佛爺,誰也不會慢待了我。」

    「凡事總要自己當心,別惹你皇阿瑪生氣。」歎口氣,「又要往外跑了。」

    永璂咧嘴一笑:「外頭天地廣闊著呢!皇阿瑪、聖祖爺都喜歡南巡的,兒子還沒到過江南呢,正好開開眼。」暫時拋開了方才的鬱悶,滿臉期待。正是活潑的年紀,相當嚮往能在廣闊天地裡瘋跑。

    鐘茗聽到『南巡』二字就眉棱骨直跳,揪了一下永璂的耳朵:「南巡要乘船,你還不知道暈不暈船呢,等會兒叫青蛾找點子薄荷油給你。」

    永璂頗不以為然:「才不會!我身子好著呢!」

    「叫你得意,回頭真暈了別回來哭!」捏了一把永璂的嫩臉,「皇額娘這就給你打點行李,你自己也看看,有什麼讀了一半的書,或是用慣了的東西,一併帶上,橫豎跟著你皇阿瑪和老佛爺,有的是地方放東西。」

    「哎~」

    永璂去收拾他那一攤子東西去了,鐘茗坐在炕上發呆。南巡啊南巡,努力回想久遠的劇情,已經記不起來傳說中『自己』剪髮的劇情發生在什麼時候了,真是安逸日子過得久了。

  令妃貶了、永琪關了、小燕子死了、福家發配了、連紫薇都嫁進了範家,很久不用惦記這些事情了。鐘茗近來雖然事務忙碌,卻是心裡輕鬆,早就很少『居安思危』了。

  穿越過來已有幾年,上輩子不少記憶都模糊了,對於不是長項的清史,還是乾隆朝的年表,忘得不是一乾二淨,也差不多只剩個背影了。

    鐘茗思索了半天依舊無果,只能告誡自己凡是與『南巡』二字沾邊的事情,都不要沾,好好保護好自己的頭髮。康熙據說南巡了四次,乾隆是幾次的來著?反正次數不少。

    扳著指頭算著南巡的次數,鐘茗猛然覺得自己這樣死巴著『南巡』二字不放委實可笑,乾隆已往江南跑了好幾回了,這樣的事情以後估計還會有,難道能躲一輩子?

  況且劇情已經改變,就算跟著去了,又能如何?不知忍讓,再好的情勢也能被自己搞糟,如果繼續懵懂無知,不管是不是跟著『南巡』,在哪兒都能被人整得屍骨無存。

  沒了『南巡』還有『北狩』,去了令妃,保不齊明天又蹦出一個寵妃來。小心行事,未嘗不能扭轉乾坤,至少自己現在已經做到了,只要繼續小心下去,日子也還能過得下去。小燕子被五阿哥當成鹿射回了紫禁城,自己現在不還是穩穩當當地坐在后座上麼?

    事在人為,端看如何應對。事情多變,人也是活的。

    鐘茗心裡敞亮了許多,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與其擔心南巡,還不如想想無論乾隆沉緬於美色的事情發生在什麼時候,自己要如何應對,或者乾隆對永璂要求更高的時候要如何從中斡旋。再一次提醒自己,你現在是皇后,要做皇后應該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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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伊始,乾隆再次奉皇太后出遊,這回的目的地是江、浙,作為七十聖壽的壓軸節目,計畫著祖孫四代直到四月才回京。

  永璜次子綿恩,自幼靈巧勤奮,頗受乾隆寵愛,這回也在隨駕之列。福隆安依舊跟著乾隆鞍前馬後,鐘茗估摸著他心裡已經不知道把滿服的日子算過多少回了。

    乾隆這次出遊,鐘茗輕鬆了下來。頭上兩座大山不在,又沒有聖壽節需要分神照看,再清閒不過的日子。只可惜不能每日睡到自然醒,依舊要早起等著諸宮妃前來請安。每日裡說的話題也千年不變,不外衣服首飾、養顏美容、湯水藥膳……

  令妃還在時,尚有言語機鋒,如今玉貴人被拘於延禧宮側室不得出門,連相互之間暗諷的水準都下降了。幾個公主,懷孕的將近臨盆,行動不便,不懷孕的也要專心養好身體準備懷孕。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永琪的大婚正在準備當中。乾隆臨行有命,皇后要注意一下永琪的情況,一旦什麼都準備好了,報到行在,乾隆下旨封爵,然後皇后要在大婚的時候多盯著點。

  你們逍遙快活去了,留下我來頂缸!鐘茗恨得要命,還得接旨,乾隆的旨意還詭異地要求看著就行了,不用顯得太重視,也不用著急上火地死命催,別當成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來辦。這話讓鐘茗琢磨了半天。

    對於五阿哥的事情,就算是三阿哥怕牽連到自身非常上心,架不住內務府跟紅頂白,哪怕五阿哥身邊的庶福晉娘家在內務府有點勢力,五阿哥府邸的建造進度不還是快不起來。鐘茗偶爾問過一回,就傳話讓永璋看著辦了,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就驛馬請示皇帝。

    永琪要大婚了,已經建府了,快要出來了,下面要怎麼辦?鐘茗最關心的是這個問題。雖然乾隆已經不太喜歡他了,給他選的老婆也是名不見經傳。或許不一定能爭儲君之位,可是他只要出來了,就是一個變數。然而現在不是主動出擊的好時候,多做多錯,鐘茗只能靜觀其變。

    直到二月中旬,朝鮮使臣來貢,因乾隆不在京中,留守的大學士劉統勳一面八百里加急報往江南,一面報與皇后知道,鐘茗的生活這才算是有了一點新鮮事。皇后是無法隨意接見外臣的,鐘茗沒能見到朝鮮使臣,只能看著他們的進貢單子琢磨著分配方案。

    專供老佛爺、皇帝、皇后備下的千年老參該換新的了,正好用上好的一、二斤重的新參來替上。參齡長的人參雖好,但是挖出來放置的年載久了,藥力也會逐漸減退,倒不如新挖的、參齡次一點的有用,中藥材也是有保質期的。

  還有莊親王,上了年紀去年又剛病過一回,正好拿這幾株人參賜下去。高麗布雖然粗糙一點,也可賞給幾位嬤嬤做衣服用。

    鐘茗在心裡把貢名早分作了好幾份,分完了還感歎,朝鮮現在還真是老實啊!



112另一份盒飯

    鐘茗的感歎並不全對,此人清史不過關,穿過來之後又一直窩在後宮,對於前朝的典故並不熟悉,感歎有誤也是可以理解的。

  咳咳,自從被多爾袞領銜主打,朝鮮向清稱臣之後,就是清的藩屬,舉凡冊封世子一類的事,都要經過清廷批准。別看愛新覺羅家自己都不太按著禮法來,但是對於藩屬,一慣秉承著『嚴於律人、寬以待己』,總要橫挑禮法豎挑規矩,以顯得天朝上國規矩大。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朝鮮同學也有應對之法。只有在有麻煩的時候才顯得格外的恭順,其他時候,活似一塊牛皮癬。別的不說,等想要冊封世子或者國王什麼的時候,禮物就送得重——不敢不重,多爾袞餘威尚在,怕清軍再打回來。

  朝鮮地面上現在還有清廷派去打著教導禮儀旗號的兼行監視之職的通事官若干人,這個數字前幾年由傅恒上奏減到了八人——等到事件平息了,他們那裡總要生出些事端來。

    生事還要偷偷摸摸地進行,還沒膽子豎起旗子對著幹。這不,屢屢有朝鮮民人越境,跑到東北地面兒上來滋事。朝鮮不知道是無能管不了,還是肚裡有陰謀故意放縱,總之這樣的情況是屢禁不止。

  你要是越境謀生,倒也罷了,居然『民人』跑過來殺了『披甲人』!與朝鮮接壤的是什麼地方兒,是東北,滿清龍興之地、祖墳所在!死的是什麼人?是披甲人!清廷豈會干休?

    可是朝鮮的使臣也有本事,聽到斥責了,每每有兩種反應:一、痛哭流涕,自陳無能,把自己國家說得要多慘有多慘,什麼藩屬之國無能啦、實力不夠啦一類;二、抹一把臉,詳細論述了這只是個人行為,與朝鮮無關,引經據典,說自己是好人。指天咒地回去一定注意,轉過臉來,第二年邊境依舊不太平。

    永璂『噗哧』一下笑出聲來,引得乾隆側目相看。此時祖孫四代已經回京,時間也再次進入了七月。這回南巡,乾隆與老佛爺母子依舊秉承著施恩的習慣,減了積年舊賦、提撥了幾個路上遇到的讀書人,老佛爺還視察了一回織造府的機房。

  母子二人都得了幾聲底下的讚歎,被拍得心情舒暢地回來了。五月的時候,乾隆詣黃新莊迎皇太后移居暢春園,算是正式到了地頭。略作修整,母子二人就又挪回了紫禁城。安頓下來之後,乾隆非常敬業地開始工作,也照例帶上永璂來旁聽。

    乾隆正在處理政事,聽到永璂居然在這嚴肅的場合發笑,而傅恒等重臣因這一聲笑都抬頭投去詫異的一瞥,當即冷聲道:「你笑什麼?」

    「皇阿瑪,人有『憨面刁』的說法,這國——也有『憨面刁』的麼?屢禁不止,每回總有藉口。」永璂笑道聳聳肩膀,「兒子方才聽傅大學士報的一溜年份,凡其有所求之時,總是太平的,太可奇怪了……」

    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童言無忌』了!乾隆、傅恒等人不是智商不夠看不出來,而是根本沒往這上頭去想,在他們看來,乾隆小國,稱臣納貢,怎麼敢有齷齪心思?也就是永璂了,身份夠高能進來聽政,年紀夠小固定思維沒形成,忌諱也不多,膽子夠大被爹娘寵愛重視,敢於把疑問直接說出來。

    君臣相顧無言。自此,朝鮮算是被乾隆給惦記上了。嗯,如果他空下來有心情去調查出朝鮮曾以明朝正統的繼承人自居,而以清為夷狄,這世界估計會很熱鬧。

    這些熱鬧都是後來的,眼前就有一樁熱鬧事。五阿哥那拖了許久的大婚之儀,終於開始了。五阿哥的新府邸是建成了,內務府並不敢太苛扣了他,還有三阿哥盯著呢,不過是磨洋工罷了。眼看著乾隆回來了,再不敢拖了,乾淨利索地完工了。

    永琪被關了這些日子,對小燕子的執念已經成為一種習慣。聽說讓他娶別的女人,他乍毛了。

  董氏等氣急攻心,好不容易有個能出去的機會,萬不能讓他自己給折騰沒了。三個女人輪番上陣:「爺,您不大婚,只能被拘在這裡。您想著還珠格格,也得出去了才能有機會尋她呀!」

    永琪聽了這樣的話,才勉強同意大婚。可他心裡是不願意娶的,又覺得娶妻當娶小燕子,別人做他的妻子,他總彆扭著。嘴上同意了三個女人的話,心裡另有盤算——先答應大婚,等得了自由,在大婚前尋到小燕子,然後……然後的事情然後再說!

    大家見皇帝又是指婚又是封爵的,禁足令已經默認解除了,五阿哥雖然恩寵淡了,到底還是皇子,侍衛等並不敢很約束他,永琪見看管得鬆了,在移居新府邸的空檔,他跑了!允祿這回不想遮掩了,直接捅到了乾隆跟前。

    乾隆暴跳如雷,下旨要『秘密但是速度』地把永琪抓回來,然後關到他大婚!至於大婚的禮儀,為了防止他再次抽風或者是逃跑,能簡則簡,不能給他以丟臉的機會!

    永琪的動向挺好找,會賓樓的原址沒有他、福家的原址沒有他、大雜院原址裡一看,他正在呢。身著便裝的侍衛一擁而上,也不管他是不是皇子了,嘴巴一堵、拿繩子一捆,拎回了新府裡關著,然後去御前繳旨了。

  只可憐五福晉,好好的大婚弄得簡直像在搶婚,還是那種新娘搶新郎、匆匆成婚怕人家反悔似的——新郎都沒露過什麼面。

    在等著新兒媳婦請安的空檔裡,鐘茗聽著青蛾打聽來的消息:「皇后娘娘,聽說,五阿哥當天幾乎沒露過臉,倒是五福晉的嫁妝更耀眼一點。對了,五阿哥昨天是睡的書房!只可憐了五福晉。」

    鐘茗抽抽嘴角,本來還擔心永琪出來會對自己有什麼不利影響的,哪知道他一得了一點自由就先折騰起他自己了。今天新婚夫婦入宮請安,乾隆都沒讓他出來,依舊是讓他『閉門讀書』,只讓五福晉來磕頭。

    「給老五媳婦的賞再加一成。」鐘茗對染墨道,「我記得前兒有個點翠的簪子?拿出來一併賞了吧。怪不容易的。」

  確實是夠不容易的,新婚當天被丈夫冷落了,情敵卻連照面都沒打過,第一仗就輸得糊裡糊塗。明明被冷落了,第二天還要裝成沒事人似的進宮來為他圓場。

    五福晉今年十八歲,踩著年齡線入選的,乾隆選她就是看中她的年紀,想她會穩重些、能規勸永琪。鐘茗細看了一回五福晉,烏雅氏,本不算旺族,她又是旁支出來的,背景算不得深厚。然而別有一種穩重的樣子,看著人也不笨,就不知道以後會有個什麼結果了。

  烏雅氏的禮儀很標準,答話也極標準,太標準了,讓人挑不出一星半點的錯來。鐘茗對著烏雅氏的背影沉思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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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了五阿哥的事情,鐘茗又閒了下來,正好陪老佛爺八卦。農曆七月按節氣來講已是入秋了,然而天氣仍熱、白晝仍長,天長無事又熱得不想動彈,也就只有聊天來打發時間了。

    老佛爺正說到乾隆祭孟子、謁先師廟、孔林。「可惜他十六叔先奉旨送我由水路回蹕了,永璂倒是跟著皇帝去了一趟,說是極莊嚴肅穆的事情。就是去了,這等大奠,似也不是我這婦道人家能夠參與的。」

    「這些事我可不懂,只聽說皇額娘見了織造機房?織雲錦的機子與尋常機子究竟有什麼不同?」

    「只是大得很!」老佛爺覺得只能用個『大』字來形容了,伸手在殿裡比劃了一下,「比尋常機子要寬好幾倍、高出老大一截,從這裡到這裡,得這麼高……織錦工匠要織進上的料子之前,得先有一、二十年的底子才成。」

    陪聊的宮妃一起發出驚歎:「豈不是比小戶人家的屋子還要高大?」、「這衣服織造起來居然這樣講究?」

    這話略有誇張,但是織雲錦的織機確實很大就是了。宮妃的驚歎取悅了老佛爺:「還有,我在那裡看了好一陣,織造府專程挑出來的熟手還沒織出一寸來!這還是熟手呢,換了旁人,更要耗時耗力了。」老佛爺一拍手,「那花紋、圖案都是織在料子裡的,並不用後繡上,難怪織時費力了。」

    又是一陣驚呼:「就是緙絲等料子,也是把花紋、圖樣織在布上的,也沒見有這樣麻煩的,怎麼雲錦就這樣麻煩了?咱們竟沒福氣見到是如何織的。」

    老佛爺高興了,人人有賞,雲錦珍貴稀少不能濫賞,宮緞倒是還有很多,每人都抱了一匹杭綢裁衣服去了。

    老佛爺近來挺閒的,十格格不是個鬧心的孩子,養起來容易,看起來舒心。逗了一回小孫女兒,老佛爺動了念頭想多熱鬧一會,公主們雖然金尊玉貴,然而老佛爺一發話,還是得頂著秋老虎來奉承。

    和敬是宮中常客,蘭馨在乾隆南巡期間產下一子,得賜名惠佑。晴兒之子明德生在六月,現已出了月子,正好可以順便到宮裡來請安,並謝產子之時所受之賞。老佛爺喜於兩個孫女得育麟兒,興致很高。

    看了一回晴兒,又看一回蘭馨,再問一問和敬已成年當差的兒子,回顧而問:「四丫頭呢?」

    鐘茗笑道:「皇上念福隆安這兩年辦差用心,給了他一秋的假,讓好好休養,不日再領差使。和嘉是公主,可也是人家的媳婦兒,也要多陪陪額駙的。方才著人宣的時候,說是小倆口到城外莊子上散心了,沒趕得及回來,我估摸著最遲明日,必會過來給老佛爺請安的。」

    老佛爺的笑容就有一點曖昧。和嘉堅持給純皇貴妃守二十七個月的喪,今年正好除服。因乾隆二十七年是閏年,要閏一個五月,算起來就早一個月除了服,前些日子剛換過新衣。乾隆給福隆安假期,多半也是為了這個原因,讓小倆口多努力努力添丁進喜。

    「福隆安這兩年是扎實上進,是個好孩子。」老佛爺先誇獎了一句,近期出行,都是這個孫女婿安排伺候的,老佛爺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等到我重外孫子降生,要好好賞他!」

    在座的都掩口而笑。

    老佛爺笑了一回,又對紫薇道:「我還要等你的好消息呢!」

    紫薇一直敬陪末座,此時抬起頭來,滿臉紅暈,不好意思答話了。老佛爺對她倒滿意,本來還擔心她與婆家相處不順,冷眼看了一陣子,紫薇在婆家倒過得挺滋潤,也沒有做出不妥的事情來失了皇家的身份,親近之意又加了一點。

    紫薇大婚不滿一年,還算新婚,倒不是很急。紫薇心裡小有不安,今天進宮之前,她診過一次脈,只是並不確定,許是懷胎時日不久,不能確診的緣故,現在並不敢說出來,生怕是空歡喜一場。

    正高興著呢,延禧宮新派的留守太監首領奔過來回報:「玉貴人看著像是不大好了!」

    老佛爺大為掃興,公主們只作聽不懂。

    鐘茗左右看看,才道:「打發太醫去看過了麼?七格格、九格格生日正在此間,別弄得亂七八糟了!」

    新任太監首領是個明白人,低頭垂手,不敢多說一字:「回皇后娘娘,太醫看了一回,說是鬱結於心,還有產後失調留下了病根。這幾日,玉貴人又不吃東西,就……」

    幾個公主相互攜手退至一邊,老佛爺木著臉,眼皮都沒翻,一面研究衣服的繡紋一面輕聲道:「她『又』不吃東西了?你去罷。」

    太監首領也不是很擔心,玉貴人顯然是個已經失寵還翻不了身的,是死是活都牽連不到他們頭上。活著是他們的負擔,沒了他們才好省心。老老實實又磕了一個頭,清楚地答了一聲:「嗻。」

  沒討到上頭的處置方案他也不在乎了,回去繼續按時按點的送飯煎藥,玉貴人吃不吃是她自己的事,別的主子鬧脾氣不吃東西,奴才要跟著吃瓜落,換了玉貴人,總不會有人說是他失職的。

    經此一事,聊天的興致也沒了,宮外進來的就匆匆跪安而去。出了西華門,還紛紛打發人去給在城外的和嘉送信,讓她這兩天如果進宮,就小心著點。

  吩咐完了自家下人,覺得奇怪,左右一看,幾個姐妹都做了同樣的安排,相顧一笑。和敬就邀幾個妹妹一塊兒到她那裡小坐,又是一陣命回家報信的吩咐聲,這才相偕而去。

    鐘茗看她們都走了,才起身對老佛爺道:「皇額娘,我還是仔細問一下的好,總要看兩個孩子的面子。」

    老佛爺冷道:「難道你就打算在宮裡白供著這麼個活祖宗?三不五時病一回,招得人心煩了她又好了!沒見過這麼嬌貴的!」

    鐘茗長歎了一口氣:「皇額娘,媳婦這回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去不得留不得……」

    老佛爺這才抬眼看了一下鐘茗:「報給皇上吧!把你的難處、我的難處、宮裡的難處說給皇帝聽,問問他,這事該怎麼辦!」

    「嗻。」

    鐘茗沒有馬上去找乾隆,而是重新召來相關人等問了一回,大致弄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知情人多是延禧宮的奴才,很怕擔上這個責任,眾口一詞,玉貴人心神恍惚,自己不想吃東西、也不想吃藥。

  言下之意,是她自己作的,並不是大家伺候得不盡心。鐘茗又問了容嬤嬤特意放在延禧宮裡的人,說法也是一樣,這樣瞅了個機會去請示乾隆。

    「皇上,聽說這回是本月戊辰日去木蘭?」

    「怎麼?皇后也想去散散心?這也不難。」乾隆的心情挺不錯。

    「去不去的,隨皇上安排,只是目下有一事,還要請皇上拿個主意。」

    「哦?」乾隆的眉毛挑高了一點,「說來聽聽,近來少有你拿不定主意的事。」

    「十五阿哥三歲了(虛歲),去年的周歲宴,您就沒在宮裡,今年是不是要隆重一點?他是皇子,總不能冷落了。」

    乾隆『嗯』了一聲,語氣變得不太高興了。

  鐘茗又道:「這個還罷了,七格格與九格格的生日也在七月。」頓了一頓,「下頭報上來說玉貴人近來茶飯不思,飯不吃藥也不用,我想這大概是思子心切了。十五阿哥,抱給了鄂貴人,可兩個格格,還在她名下,是不是——格格們生日的時候開個小宴,讓她見一見,給她個念想?總歸相識一場,前些年我跟她雖說不對頭,可現在,她這個樣子——又有點感傷。」

    「婦人之仁!她又是心情不好不想吃飯?是不是還沒有叫太醫?」乾隆坐在椅子上,脖子上像安了鋼珠,左搖右擺,煩躁不已,鼻子裡噴出氣來,「朕早懶得理會她了,你怎麼又拿她來鬧心?」

    鐘茗聽得乾隆有些遷怒,也有一點懷疑自己的意思,忙道:「是今天在慈甯宮,延禧宮的人直接捅到老佛爺跟前了,也不怪他們,那是兩個格格的生母,一旦出了事兩個格格都要戴孝的。去年七月她就中過一回暑,過後就一直蔫蔫的,因老佛爺聖壽,恐怕不吉利,我讓太醫院死保著她,別弄出煩心事來。如今都一年了,眼看著捱不過了,吹不得打不得的,要怎麼辦啊?」

    乾隆冷笑一聲:「聖壽過了吧?嗯?」

    「呃?是……」

    「那不結了!」

    「啊?」

    「你就是直腸子!」乾隆反倒樂了,「朕去老佛爺那兒看閨女去了,你慢慢想吧!算了你別想這個了,看你聰明了一點,到最後還是心軟。」

    延禧宮的首領太監左右也等不到上頭再下什麼嚴令,非要保住玉貴人的命不可,心裡也就明白了七八分。

  玉貴人如果心智還在,早就能想明白了,只可惜她現在已沒了這份心思。去年兩個格格生日與十五阿哥周歲,是解除禁足令的好藉口,彼時乾隆奉老佛爺出巡了,皇后倒是命辦了場不算冷清的宴會,可是沒她參加的份。

  然而中暑之後,她的待遇更好了一點,讓她心中猶存幻想。念及是老佛爺七十聖壽,一應赦免、提拔的大好理由,可玉貴人一直捱到十一月的正日子,始終沒有等來解除禁足令的恩旨。年宴也沒有她的份,閒適之餘,攬鏡一看,紅顏不在,色如枯木,不由心如死灰。數次想自我了結,又下不去手,拖拖拉拉,捱到了開春,乾隆再次南巡,還是沒有提到她。

    病人還是很容易引起同情的,宮中混了這麼多年,雖然早已淡然,仍有一個宮女在思及明年就要出宮了,想勸玉貴人看開一點,也算是給自己積點德。記得自保要緊,也不給玉貴人傳消息什麼的,只是偷偷看了一回兩個格格,見她們過得都好。

  回來告訴玉貴人:「兩個格格與舒貴妃娘娘、慶妃娘娘相處很好,兩位娘娘待格格們如若己出,像極了親母女,沒有受什麼虧……」您就放心吧。

    本是讓玉貴人寬心的話,可玉貴人聽起來是完全絕望了,兒子被一筆抹去成了別人的,現在女兒也有了新額娘,她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她還是惦記著三個孩子,日夜思念,無心茶飯,心知兒女被抱走了,斷難有再要回來的道理,只是癡癡念念,能再見一面。又有著糟蹋身體的意思,既下不去手痛快地自我了斷,這樣耗光了生機也行,省得活受罪,終於弄得快要死了。勸說的宮女看她這個樣子,駭得不敢再靠前了。

    其餘宮女、太監們顧忌七格格與九格格的存在,怕擔責任,見勸她也勸不下,不敢瞞著,當下報了上去。上頭卻跟沒聽到似的,這下大家都明白了,也不用怠慢,聽領頭太監的話,飯照做、藥照煎,她自己不吃,也賴不到咱們頭上。

    不幾日,就有皇帝的話下來了:「病來病去十分煩人,老實待著朕也懶得理會,朕最煩有人給朕添麻煩。」

    宮女太監們心中更有數了,每回把飯菜原樣端出去,還要大聲感歎一回玉貴人居然不吃飯,與其他宮裡的熟人說話時,也要作擔憂狀說出玉貴人連煎好的藥端到眼前都不喝,這樣作賤自己的身子,可如何是好?難道不念及兩個格格年紀尚小了麼?

  這話傳到舒貴妃與慶妃的耳朵裡,馬上嚴令不許在格格面前提起,好不容易養得跟自己親自了的便宜女兒,怎麼能讓她們再聽到玉貴人的消息平添麻煩?玉貴人早是過了期的八卦,眾人談論的興致也不大,在兩妃的大板子壓力之下,玉貴人的消息在紫禁城裡再少有人談起了。

    ————————————————————————————————

    乾隆與老佛爺把玉貴人撂開不管,逕自帶著皇后等人去了木蘭。玉貴人病逝的消息傳來的時候,乾隆在木蘭剛獵了一頭鹿回來,聽了信,頓兒都沒打,轉臉帶著皇后一起侍奉老佛爺吃烤肉去了。

  鐘茗扶著老佛爺,一時還反應不過來,昔日威風已極、威脅極大的令妃,被貶之後還要鬧一點事的玉貴人,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紫禁城?她心裡還在納悶著呢,旁邊一對母子早就有說有笑了起來。

    鐘茗想了一會兒玉貴人之死,黑鍋要由誰來背,帳要記到誰的頭上,舒貴妃與慶妃兩人是否會借此機會在兩個格格面前扣自己一個罪名,以拉近母女關係。

  還有十五阿哥,玉牒是改了,會不會有人借著踩自己來接近與他的關係?然後下個黑手什麼的?想得腦仁兒發疼。想了半天,還是要表明一下姿態,比如建言給玉貴人葬得體面一點。

    老佛爺看不下去了,趁乾隆對臣下賜酒的空檔,拉過鐘茗附耳言道:「你在難過的什麼?又發的什麼愁?你一個皇后,用得著為個貴人犯難麼?她是什麼金貴的人麼?還是她娘家會跟你過不去?」言下之意,你在擔心什麼?「你好好的當好你的皇后,再沒有用你擔心的事!」

    鐘茗恍然:「媳婦明白了,只是一時心裡轉不過彎來。」

  擔心什麼的,都是多餘的,只要地位依舊穩固,繼續平靜度日,皇后的身份就是塊護身符。玉貴人是乾隆自己厭棄的,誰能借她生起事來?兩個格格不用擔心,而十五阿哥,只要永璂好好的長大、成親生子,十五阿哥就翻不了身。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02:32 PM


113將到更年期

    皇后身邊的人知道這玉貴人與皇后較了這麼多年的勁,實稱得上是皇后最大的麻煩,現在她死了,不由得也喜笑顏開。

  皇后的敵人少了,自己這些皇后身邊伺候的人只有活得更舒服。容嬤嬤更是高興不已,十幾年了,吃了多少悶虧、生了多少暗氣,終於盼到玉貴人死了,多不容易啊!

    「娘娘從此可以高枕無憂了,後宮裡怕不會再有人有膽跟您作對了!」容嬤嬤的笑容發自肺腑,「十二阿哥又得皇上重視,十格格也養在老佛爺跟前。哈哈。」

    鐘茗呼出一口濁氣:「嬤嬤,出去走走吧,在宮裡少有空閒,到了這兒,正好散心。」

  危機警報基本解除,鐘茗有種逃出生天的感覺。玉貴人,或者令妃,一直是壓在她心頭的一塊大石。

    自從玉貴人消失以後,鐘茗很是輕鬆了一段時間。木蘭的天很藍、承德的山色青翠,都很適合遊玩。老佛爺的興致也很高,婆媳兩個帶著隨駕的眷屬玩得心情舒暢。玉貴人之死對於老佛爺的影響不如鐘茗那麼大,她老人家只是單純地享受生活。

    這天,婆媳兩個正湊在一處拆看京中信件——今年行圍和敬沒有隨駕,但與行營仍有書信往來。信中提及京中今年一些趣事,又說到舅舅傅恒家的千金越來越有風範一類的話。老佛爺問鐘茗:「傅恒的閨女,今年多大了?」

    鐘茗正要回答,外面響起了腳步聲,聽起來很匆忙。

    「老佛爺、皇后娘娘,十二阿哥悄悄溜出行營,目下正在四處找尋!」小淩子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一個不留神,還在地毯上絆了一跤。

    這下連信都沒心情看了,婆媳二人齊刷刷地站了起來:「什麼?!」

    永璂這回隨駕,行獵時的收穫依舊豐富,但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以前那樣興奮了。少年心性不知天高地厚,以為自己可以成為天底下最大的英雄,初次上場就滿載而歸,真以為自己是巴圖魯了。

  等慢慢弄清楚這是作秀之後,永璂對於跟隨大部隊行圍,就失了興致。為了哄父母、祖母高興,公開場合他還是老老實實『陪大家玩』。一瞅準了空子,自己偷偷地跑去試試身手去了。

    永璂是被兆惠提溜著『請』回來的,小臉上髒兮兮的,手裡還抓著一隻被羽箭貫穿的灰兔子,兔子的血一部分在毛皮上凝固成小塊、一部分猶自黏答答的隔一會滴幾滴。永璂一臉的興奮,直到被滿頭大汗的兆惠送到御前,這才為時已晚地想起要檢討一下。

    母親和祖母好打發,看到他沒事,就先軟和了。他再討好地道:「就是想憑自己的本事弄點東西孝敬老佛爺和皇額娘的麼……」這一關馬馬虎虎也就能應付過去了。

  但乾隆這一關就不好過了,乾隆心裡其實挺得意,這兒子有膽識,計畫得也周密:永璂身邊的奴才,先被永璂用各種理由支使走了——有去準備次日要穿的衣服的、要去廚房吩咐永璂指定的功能表的、有去看看十格格在玩什麼的。

  爾後永璂悄悄溜到馬廄,出行在外不比宮裡,行動要方便一些,木蘭行圍,十二阿哥少年心性弓箭不離手也不是什麼新聞,讓他順利找到了馬,一翻身,溜了。最後,在回去覆命的奴才發現人不見、飛奔上報的這一點時間裡居然小有收穫,乾隆認為這個兒子很有前途。

    但也嚇個半死,幸虧發現得早,乾隆再以兒子為榮,也不大相信永璂現在的年紀,萬一遇到野獸能毫髮無傷地逃脫。

  乾隆壓下心裡的得意,先把臉一板,開始訓話:「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居然以身涉險!」越說越後怕,「就是不遇上狼、熊,碰上雄鹿驚了馬,你就危險了!」

    老佛爺樂於寵溺縱容嫡孫,鐘茗則覺得永璂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正是活潑時候,不能抹殺了他的天性,被他一說,老佛爺和鐘茗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永璂遭遇了三重奏的圍攻,撇撇嘴:「聖祖爺還親征葛爾丹的,圈養的是豬,放養的才是鷹……」

    梆!腦袋上挨了一下,一抬頭,乾隆正神色複雜地看著他。永璂礙於兆惠在場,不好意思伸手摩腦袋,嘟嘟嘴老實了。

    兆惠背上又出了一層細汗:「皇上,奴才再去巡一回營地,讓下面的人加緊防衛。」

    「去吧!」隨著乾隆一句話,兆惠嗖地消失不見了,小淩子大為嘆服,這才是將軍呢,幹啥都快。

    乾隆斜眼看了一回永璂,伸手替他揉了揉被敲出的鼓包:「男兒當橫行,可也得先注意自身的安危才行!白龍魚服,最是危險的。」

    「兒子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有什麼樣的真本事。」沒了外人,永璂說話也坦誠了,他年紀本不大,城府還沒深到一定程度,這回露了底,「行圍都是別人趕好了鹿讓我射的,皇阿瑪,兒子試過了,憑自己的本事,追丟了一頭鹿,被瞞了……」

    乾隆有些尷尬,老佛爺笑道:「兔子比鹿個頭兒小多了,也靈活,不比鹿好獵呢!再說了,能讓別人幫你趕鹿,那就是本事!」

    乾隆也道:「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祖宗遺風不可忘,可也不要把自己降成莽夫一類。」

    永璂點著頭『唔唔』了兩聲,眼睛亮了一點。

    「好了,為了你溜出去,大夥兒擔心了一下午,你這兔子啊,就給大傢伙兒加菜了罷!」鐘茗戳戳永璂半光的腦門,「小淩子,野兔拿下去,吩咐他們收拾了。」

    永璂笑著一動手腕,帶血的兔子就朝小淩子飛了過去,把小淩子嚇了一跳,險些失手把兔子掉到地上。

    ————————————————————————————————

    自此,乾隆便有了一點改變,允許永璂出去射獵,不讓人先替他設圍——條件是永璂必須帶上侍衛,保護他的安全。

  「侍衛不會對你的獵物出手。」乾隆鄭重許諾,「以後想去哪兒都照此辦理,朕不攔著你,可你也得讓皇阿瑪放心,是不是?賽威、賽廣是朕跟前的穩妥人,以後就歸你了!」

    從這時開始永璂再往外跑,安全上就有了保障,回宮之後,偶有想單純閒逛的時候,就照此辦理。鐘茗見永璂的安全不成問題,也樂見他走出溫室。永璂得見市井民生、民間疾苦,大開眼界,應對行止成熟不少,也讓乾隆很滿意,皆大歡喜。

    永璂私自出行的事一過,鐘茗的生活就稱得上是平靜無波了。兒子越來越懂事,後宮一直很安靜,女兒也是天天能見到,娘家越來越穩重,就是宮中瑣碎細務,也是得心應手,一切盡在掌握中。

  現在陪老佛爺說說話,再召蘭馨等人過來陪自己說說話,接見一下遞牌子請安的福晉、命婦偶爾聚齊人手打打牌,就是鐘茗的全部娛樂活動了。現在的戲,她不大愛聽,聽了也不太懂,索性不看了。

    鐘茗必須得承認,沒了玉貴人、五阿哥,生活真是寂寞如雪。衣服首飾、兒女丈夫、規矩法度、各家八卦,鐘茗說起來駕輕就熟,然而太輕鬆了,就不免寂寞,生活沒有起伏。

    其實鐘茗很喜歡宅,但是宅在宮裡,是件痛苦的事情。人生可以沒有激情,但是連一點適當的起伏都沒有,就太難過了。

  宅女講究的是萬事隨意,可宮裡就不能隨意。想睡懶覺,除非你病了,想熬夜倒是隨你,但是沒有電腦,而且第二天依舊要早起。應有的社交活動,除非你被打入冷宮了,否則就得按時按點按規矩的打扮好,乖乖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完美地扮演著你的角色。

    有危險籠罩的時候,鐘茗開足了馬力,從精神到身體,都繃得緊緊的。凡事都積極,日子忙碌辛苦,卻是充實。一鬆懈了下來,什麼毛病都來了,人變懶了,心也煩了。

  就像是經歷過了高考的學生,一直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悲慘的人,整天累得要死,巴望著早日升到大學,可以甩開了小辮兒玩個痛快。

  等到了大學,也確實輕鬆了,經歷了什麼都新鮮的輕鬆日子之後,忽然覺得無聊了,看什麼都不順眼,什麼事都懶得去做,覺得自己整天都是在混,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來,根本是在浪費生命。

    經歷了這樣的一番轉變之後,鐘茗難得地真正地抑鬱了,什麼不順心的原因都沒有地抑鬱了。雖然木蘭的天仍藍、承德的山仍翠,終沒能讓她提起精神來。在外頭猶可,沒事還能到草地上踩踩不用罰款的草,划划不用押金的船。

    一回到宮裡,鐘茗自穿越以來,時隔五年再次病倒了。這回連太醫都診不出大毛病來,來來回回說的只是『勞累過度』、『心神耗損』,別的什麼原因也沒有。

  鐘茗一面打盹一面腹誹,你才勞過度、你全家都心神耗損!我現在什麼都不用擔心了,我倒是想『勞累』想『耗損』都沒地兒耗去!

    「我怎麼不知道自己『勞累』、『耗損』了?」鐘茗的話冷嗖嗖的。我剛穿過來那會兒擔驚受怕的時候你不說,現在來說了?有沒有搞錯啊?

    太醫心裡打鼓,對於纏綿病榻的人,病啊病的就病習慣了,反而經得起種種病痛,輕易不會死。而身體一向健康的人,一旦病起來就不是個小事。

  皇后這幾年,平安脈相看起來都很健康,身體也好,幾乎沒生過病,太醫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生怕皇后崩了,大家跟著一塊兒倒楣——什麼毛病沒查出來,人反倒讓你醫死了,不找你的麻煩找誰去?

    太醫只能開些溫補的藥方來,吃了也不大見好,皇后娘娘依舊一付懨懨狀。這種懨懨的狀態裡還透著一絲詭異——皇后娘娘的飲食口味越發奇怪了,越來越喜歡喝湯,光喝湯水不吃湯裡的肉,還嗜辣;平日沒精神,稍有精神的時候讓人念一回故事,一邊聽一邊狠批,聽《西遊》她把唐僧罵了個狗血淋頭,批完了,繼續讓人念,她再繼續批……

    永璂求了乾隆,得以朝夕侍疾,鐘茗懶洋洋地歪在榻上,睜開眼睛,看到永璂漸漸脫了童稚有了英俊少年的模樣,大感欣慰,只要他爭氣,就沒什麼可操心的了。

  不對!永璂開始抽條長個兒了,原來還有的一點嬰兒肥的臉頰都瘦了下去,看著好不心疼。

    「你身邊的人是怎麼伺候的?瘦了!太肥胖了不好,可也不能瘦了啊。吃的多不多?讀書別太累了……」開始絮叨。

    「皇額娘,兒子沒事,聽說長個兒的時候,都是這樣的。」

    確實是這樣,鐘茗心裡嘀咕著,現在想操心都沒得操。原來還擔心永璂的教育問題,可現在她根本插不上手,人家永璂也生長得很好,我人生的奧義已經變成『靜養』了麼?

    正想著事呢,嬤嬤領著十格格進來了,看著依舊水靈可愛,永璂一副好哥哥模樣地從嬤嬤手裡接過了她,行,這下可以徹底放心了。眼睛一翻,鐘茗又睡過去了,沒有看到永璂擔憂的眼睛。

    不說老佛爺連番賜藥,就是乾隆也得空過來探望,鐘茗還是一副淡然欲睡狀。和敬、蘭馨、晴兒輪番入宮,連已有兩個月身孕的和嘉也顧不得養胎,都到床前侍奉。

  鐘茗只覺得奇怪:「你們怎麼都來了?大冬天的,還有和嘉,你還有個小的呢,頭幾個月正是要小心的時候,怎麼也四處亂跑?」

    和嘉心中發酸:「皇額娘,聽太醫說,頭幾個月也得走動一下,不然身子不好,生產的時候要吃苦頭,這不,女兒想著,還是到皇額娘這兒來,才不用擔心走動得多了招人煩,哪知道您竟這麼說,既這麼著,女兒可就回去了!」拿帕子抹眼睛。

    鐘茗以為她在撒嬌裝哭:「哎~我倒招了你這麼一串子話來,不是怕你累著了麼?」

    蘭馨聽了,差點沒哭出來,被和敬和晴兒一左一右擰了一把,才把眼淚給逼回去。容嬤嬤背地裡卻是真哭了出來了。

    各種補品吃了不少,鐘茗越吃越煩躁,到底還記得是在宮裡,硬壓著火憋得臉色更不好了。即使想發洩,想罵人都懶得動口。眼看著就到了年底了,新年諸多事物都要準備,鐘茗強打起精神到了慈甯宮去。

    老佛爺驚道:「你身子不好,躺著就是了,何必巴巴的換了衣裳再跑過來?」

    鐘茗不覺得什麼:「是媳婦的罪過,居然想躲懶,懶覺竟睡了這麼長時間,皇額娘別降罪才是。」

    「快坐下!」老佛爺急忙招呼著,「有什麼事,打發個人來說一聲就行了,哪用得著你親自來?」

    鐘茗覺得老佛爺這話說得未免太奇怪,太客氣了,難道有什麼隱情不成?立即精神了一點:「那怎麼成呢?這些日子沒來請安,已是罪過了。又有正事,怎麼能輕狂了起來呢?」

    老佛爺用很讓鐘茗生疑的和緩口氣問道:「什麼事啊?」

    「年節快到了,各處掃塵、各禮、賞賜……」鐘茗說明來意,「總要開始準備了,媳婦來跟老佛爺討個主意。」

    「你既病著,就不要很操心了,萬事有我呢!你前些日子躺了,我的皇帝急得不行,永璂兄妹兩個可擔心了呢!」

    原來說的是這個,鐘茗不擔心了,警報解除,笑得燦爛已極:「媳婦兒這不是好好的麼?」

    下面就是研究新年的事情了,這是做慣了的工作,閉著眼睛都不了錯,既然如此,鐘茗乾脆真的閉上眼睛了……

  老佛爺看了心裡直歎氣,看累得這個樣。悄悄打個手勢,坤甯宮的人就把鐘茗小心移到了慈甯宮床上歇著了,等鐘茗醒來請罪,老佛爺還滿臉包容:「累著了吧?」

    鐘茗這個樣子,乾隆愁得要命,怎麼永璂好好的,永璂的額娘又這樣了?

    老佛爺帶著埋怨:「這幾年發生了這麼多的事,你一樁樁的數過來,件件都是出力費神不討好的,能不累著麼?」

    乾隆默然半晌,方道:「那讓皇后好好休息一陣子罷,可是這宮裡——」

    「我盯著罷。」

    「皇額娘還有十格格要顧看呢。」乾隆不好意思說『您都這把年紀了,更容易累壞掉』就拿女兒當藉口,「兒子讓舒貴妃準備年節,慶妃、穎妃襄助罷,皇額娘攬個總,您看怎麼樣?」

    「好!」

    ————————————————————————————————

    皇后病了,後宮裡當然要受影響。眾宮妃都打點著禮物,上趕著去坤甯宮請安。誰不知道十二阿哥儲君之勢已成,今日之皇后就是翌日之太后?為了日後生存計,也要好好討好一下皇后才成。

    到了坤甯宮,見皇后除了提不起精神,萬萬看不出任何不妥來,心裡疑惑到了十二分,也不敢問出口來。再看皇后有些發懶的樣子,舒貴妃與慶妃心裡大驚:皇后不會又懷上了吧?她都多大了?

    這兩人如今日思夜想,不是聖寵,而是兒子!年輕時盼寵愛,年紀漸長,眼光長遠了,才知道子嗣的重要。自己重視什麼,自然會關注什麼,兩妃越看皇后這樣越像是懷孕,心裡一下子酸到了二十分。

    慶妃比舒貴妃更會做人,把表情調整到一個更為關切的程度:「娘娘這不是,有喜信了吧?」

    鐘茗腦袋嗡了一下,覺得全冷冒了一回汗,近來信期不準,似乎……放鬆下來就駭笑道:「怎麼會?」吃這一嚇,腦子更懵了。鐘茗討厭這樣暈暈乎乎的感覺。

    當然不會是有身孕,太醫細診了一回脈,也是這個結論,更兼鐘茗信期又至,讓老佛爺很是失望了一回。太醫仔細觀察了這些日子,悄聲問了青蛾等皇后信期的問題,狠狠地咽了口唾沫,臉上青幾分。

  皇后這不但是沒懷孕,而且,是快要到不能懷孕的年紀了。皇后都四十好幾了,幾乎快到不要懷孕的年紀了。專攻婦科的太醫一算,這麼鬧騰個幾年,皇后該徹底生不出來了。可是這話,你敢跟皇后直言麼?甚至這話都是不能明著公開的!沒人逼問,最好跟誰都別說。老佛爺只問了是不是有喜,太醫就不會找抽地說皇后這是快要停經。

    舒貴妃光聽到皇后不是喜信就高興了,從慈甯宮裡出來就更高興了,即使拼命壓抑,她的臉上還是透出一絲興奮來!老佛爺命她暫掌後宮了!雖然還有幾妃襄助,還要向老佛爺彙報,但是,這可是實權,是老佛爺與皇上親口給的實權。以往襄助,都是皇后發話,現在授權的等級提了一個檔次,舒貴妃怎能不喜?

    咸福宮的奴才齊齊磕頭為賀:「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舒貴妃很有點得意,入宮這麼多年,數這些日子過得順暢。

    舒貴妃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仔細照看皇后的病情。太醫吞吞吐吐,打聽帝后的病情,是件忌諱的事,他們並不敢全說。然而太醫是個不好做的職業,如非必要,是絕不敢打包票說此病萬無一失的。

  皇后這回的情況擱兩百多年後,有一名詞叫做更年期綜合症,太醫就更不敢說了,只能拼命開些滋陰的藥方給皇后培養著。舒貴妃就理解為皇后之疾難癒,處理起宮務來越發的上心了,因而新年過後很得了老佛爺幾句誇讚。

    鐘茗就在萬事不費心的情況下過了一個舒服年,開了春就是乾隆二十八年了,一年一度的小選又到了。

    「娘娘!娘娘!」容嬤嬤的聲音很急切,鐘茗不得不給予更大的重視。自從令妃越來越吃鱉,容嬤嬤就越來越淡然了,已經很少有這樣大呼小叫的舉動了。

    「嬤嬤?怎麼了?」說著還打了一個哈欠。

    容嬤嬤就差滿地亂轉了:「我的好娘娘!您沒發現麼?咱們宮裡有幾個粗使上的宮女也到了出宮的年紀了。」

    「正好小選輪換了,選新的補進來就是了,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鐘茗深覺奇怪。

    「嗐!您怎麼忘了這回小選是別人主持的了?奴婢剛剛得到消息,十二阿哥身邊的人就快要被換了,連同咱們宮裡的這兩個,預備著替補的人,都是舒貴妃那裡的!」

    「什麼?!」

    「聽說,坤甯宮這裡,預備新填進來的是舒貴妃親自看中,還留下來說話的。十二阿哥那裡的,一個是舒貴妃親挑的,另一個是舒貴妃從自己宮裡特特撥出來的……」

    當年永璂出生的時候,伺候的人都是花了很大心思挑選的。身邊除了嬤嬤與太監這些是要一直在宮裡當差的之外,伺候的宮女卻不是齊斬斬地同一年入宮的,而是分成幾批。

  有將要出宮的,因是熟手,被派去梳理一下伺候的規矩。還有已經入宮三、四年不等的,看著可靠,又經過觀察考較會伺候的人,選這樣的人,還有六、七年的時候要呆在宮裡,正可長久用著,不用經常更換,能更好地伺候主子。

  另有幾個是新進的,跟在老人身邊調教著,等老資格的到了放出宮的年紀,這些人也成了熟手,知曉永璂的習慣了,正好接著伺候,免得青黃不接。永璂生於乾隆十七年,今年是乾隆二十八年,到如今正是十一年,伺候的人輪了好幾撥了,今年又有需要替換的了。

    舒貴妃代掌宮務,恰逢著替換宮女,她把人換了,無可厚非,但是換的人都跟她扯上了關係,這裡面的問題就大了。舒貴妃不用借玉貴人生事,她自己就能辦出事來。

  對付一個皇后,有什麼好辦法?答曰:架空她!把她身邊的人都換了,盯緊了,她有什麼舉動我都知道了,知敵先機,還有什麼好怕了?

    虧得容嬤嬤的消息靈通,在分配結果沒有敲定的時候得了消息。容嬤嬤本不欲在鐘茗『病重』的時候打擾她,但是眼看著刀子都劃到眼眉前了,無論如何,也要鐘茗出面了,這才咬牙跟鐘茗說了。

    「她們這些日子,不停地對十二阿哥示好。」容嬤嬤又加了一句,「比當年令妃待五阿哥還親熱……」

    別說什麼:都是我玩剩下的,你也要揀出來用?甭管是誰玩剩下的,只要有用就行。設若鐘茗真一病不起,就是知道舒貴妃做了什麼,她也有心無力。這下好了,懶病徹底治好了!

    「唰!」地一聲,被子被掀了起來:「更衣!我倒要看看舒貴妃給永璂挑了什麼好模樣的人!」

    治癒了!

    種子到了濕潤的地裡就要發芽,除非這種子被蟲蛀了、被煮熟了,入了宮的女人,即使本來不想爭強好勝,現實也會逼得她『上進』。宮裡跟紅頂白的事情是常有的,你一不『上進』,太平日子都沒得過。

  舒貴妃一路而來,先頭是一直被令妃壓著,她使不上勁。如今令妃被皇后使法子拿下去了,皇后自己又病了,還眼瞅著有一睡不醒的勢頭,她又掌了宮中大權,怎麼可能不心動?

    她本不是個很會討乾隆歡心的人,心眼也不太靈活,但是大勢擺在眼前,她要是再看不出前景來,那就該愧對乾隆給她的位份了。她也沒有膽大心大到從現在開始就謀害個皇后什麼的,只是心裡有一絲期望——這回論資排輩,輪也該輪到我了吧?

    只要皇后一崩,眼下大好局面,統統會由她來接手,那她還爭什麼?連已經得皇帝青眼,專程獨立培養的未來太子都能順手接收了來,皇太后的名份眼看就要收入囊中,舒貴妃也沒傻到現在就等不及地下手。她只要靜靜地等皇后崩了就成了,這點見識舒貴妃還是有的,因此面上愈加恭謹,老佛爺對她也頗為滿意了。

    舒貴妃認為不對皇后下手,不代表不可以安排一二耳目,也好及時知道一些消息,這是宮裡人慣常用的手法,正好遇到小選這樣的好機會,舒貴妃也就不客氣地準備插兩個釘子。

  至於永璂,舒貴妃是有些冤枉的,本來她覺得要照顧好十二阿哥,這樣才能在皇帝和老佛爺面前露臉兒,皇后大安了,也要承她一份人情,日後十二阿哥登基,她的日子也更好過一點。

  然而到皇后一直不起,她又代掌了宮務,心情就有一點微妙的轉變了,更兼慶妃、穎妃搶先對十二阿哥表示出了母親般的關懷,舒貴妃開始當仁不讓了。

    想法非常好,但是一切都建立在一個前提上——皇后駕崩。

  現在皇后活蹦亂跳地回來了,還在慈甯宮裡跟老佛爺談笑風生:「人家都是春睏,我居然是貓了個冬。」

    老佛爺大笑:「你是熊麼?」

    「咳咳,不獨熊會貓冬,人也是會的。」皇后正色地道,「媳婦已經親身試過了,很對!貓冬之後,精神更好,皇額娘也可一試。」

    「哈哈!好啦,正好你大安了,小選的事都定了,你來參詳參詳,這回可不許再累著了。」

    「哪兒就能累著人呢?媳婦兒那是閒得。人吧,不是累狠了才不想起來的。反倒是越睡就越想睡、越懶就越起不來,這不,一狠心爬起來了,什麼毛病也沒有。您就放心吧,太醫什麼門道也沒說出來,可見是懶的。」

    「就你會說,快來看看罷!」

    舒貴妃傻眼了。

    「這些使喚人手去年已補得差不多了,今年不過是些輪換的,並不用很費心,倒是明年選秀,要早些立下章程來。前年(乾隆二十六年)的秀女,大多指了婚,後宮沒添上什麼新人。如今這宮裡倒是老人居多,不大活潑,恐伺候皇上不周到呢。且生養上也過了最佳的年紀。明年選秀,一要顧著皇上龍體,二來也要給後宮添些新人,能添幾個小阿哥、小格格就好了。」

    舒貴妃更傻了。

    老佛爺聽鐘茗把乾隆的身體與子嗣都考慮到了,深有同感:「那就要年紀不很小,人也穩重的了。」

    老佛爺說的穩重,一般是不會得乾隆喜歡的,鐘茗心裡有數,才會把乾隆的身體放在第一位來說。老佛爺留的人,乾隆恐怕看不上,例證就是『自己』,說不定乾隆就不會留人。

  乾隆看上的,大概是婉約一類,老佛爺考慮到乾隆五十開外的年紀,又有香妃的前車之鑒,大約不會喜歡這樣『狐媚』的,也留不下來。就算留下來了,前者不得聖寵,後者有老佛爺彈壓。這樣的盤算是不能對別人說的,鐘茗看著舒貴妃面上變色,頗為解氣。

    娘的,後宮的事,一時半會都鬆懈不得。別看你集中精神的時候,宮裡什麼事都沒有,那是因為你重視了,有什麼苗頭都讓你給掐滅了、鎮住了;你一鬆懈了,牛鬼蛇神跳出來不說,憨厚老實的都要作耗。所以說,什麼事都要算到前頭,萬不能給人以下手的機會。

    鐘茗心裡發狠,以後不能自我感覺太良好了,不到永璂正位,就不能高枕無憂。

    ————————————————————————————————

    慶妃正在給新繡的荷包選打絛子的絲繩,聞說皇后大安了,手一頓:「收拾更衣,給娘娘謝喜去。」臉上陰霾一掃而過,又笑了,舒貴妃……

    鄂貴人面露急色地等著婉嬪拿主意。婉嬪道:「這裡頭有我什麼事?更沒你沒事了!」遙看十五阿哥在院子裡邁著小短腿撒歡,「帶好阿哥就是了!」要著急的是別人啊。



114皇后生氣了

    皇后痊癒,宮中大權自然要收回手中,這是毫無疑問的。有了皇后痊癒這件事,宮中各處平添了幾分喜氣。

  乾隆、老佛爺、十一阿哥、十二阿哥等處自然是真心歡喜,而宮妃們就有點興災樂禍了——舒貴妃先前的架式有點太足了,讓她們有種被壓著抬不起頭來的錯覺,又暗恨皇后即使死了,自己等人也得不到好處,更要嫉妒一下最有可能得到好處的舒貴妃,現在皇后好了,舒貴妃還不得倒楣?

    慶妃在上一回的事中沒撈到什麼好處,此時見皇后復出,心裡正是巴不得,舒貴妃一壞事,自己就是妃子裡的第一人了,後座可以不奢望,但是寵愛、甚至子嗣就可以巴望一下了。

  把繡好的荷包往小炕桌上一放,招呼著心腹宮人:「流紈,我年閒時做的抹額呢?還有,上回得的老參與鹿茸,都找出上好的來,咱們給皇后娘娘道喜去!」

    流紈見慶妃如此高興,未免有些驚奇,慶妃與皇后的關係平平,倒是皇后對舒貴妃頗有提拔之恩的:「奴才都小心收著呢,這就取來。」

  不一時一樣一樣地點清了拿來,讓慶妃一一過目了,這才又仔細包好。見慶妃沒別的吩咐了,趁著慶妃還沒招呼著更衣上妝的空檔,流紈小心地道:「娘娘,皇后娘娘大安,固然是喜事,可娘娘怎麼這麼高興呢?」

  讓皇后跟舒貴妃聯手了,這宮裡還有別人的活路麼?

    慶妃正是心情好的時候,耐心也多了,伸出鳳仙花染的指甲點了點流紈的額頭:「皇后與舒貴妃,是脾氣極像的兩個人。皇后這些年越發和善了,倒是舒貴妃,從這兩個月的行止上來看,竟比皇后當年所為氣勢更盛的,真要讓舒貴妃得勢,後宮怕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好不容易熬到皇后和氣了,我可不想再受二遍罪!」

    流紈能成為慶妃的心腹宮女本就不笨,她應該能想到的,只是先頭光顧著跟慶妃一道琢磨著如何在皇后之病中謀取好處了,倒忽略了其他,此時慶妃略作提點她也就明白過來了。

  當年皇后上位的時候,慶妃等還不是她的對手,故此皇后正位中宮之後,除卻硬趕上跟皇后較勁的令妃,其他人的日子並不難過。

  而舒貴妃,正是與令妃、慶妃年齡相仿的妃子,正是有力的競爭對手。皇后不會與慶妃等當年沒對她正位有威脅的人太苛刻,舒貴妃就不一樣了,真要是現在的皇后沒了,舒貴妃成了皇后,那首當其衝要倒楣的就是慶妃了。難怪慶妃如此高興了。

    流紈也跟著一塊兒高興了:「奴才記得您還給十二阿哥送過東西的,這回要不要也——」

    她不提還好,這一提,慶妃回過味來,正在套指甲套的手一頓,險些折斷了左小指上的長指甲。撥下了指甲套放到一邊,慶妃伸出手指在梳粧檯上劃拉了一回:「這個萬不可多嘴,皇后娘娘還在呢,咱們……」

    流紈會意:「娘娘放心,奴才醒得,」小心地拿起梳子來給慶妃重新梳頭,「要說,娘娘也不用擔心的,皇后娘娘玉體違和,娘娘按時請安伺候的並沒有差錯,念著皇后娘娘的恩德,又格外照看一下十二阿哥也沒什麼不妥。咱們宮裡不過是遣人問安而已。倒是舒貴妃,聞說她還打量著小選的時候往十二阿哥身邊塞人的呢?」

    慶妃舒緩了臉色:「她倒是大家子出來的,管事也有一手,只是太心急了。要是皇后娘娘真的……了,她這麼做是再妥當不過的了,可惜,皇后大安了。」

  慶妃說到這裡倒是住了嘴,換了她到了舒貴妃這個位置上,大概也會做出同樣的事情。多好的機會啊,可惜她的位份沒有舒貴妃的高,為此還暗恨了好久。

    流紈又陪著說笑了一會,麻利地給慶妃梳好了頭髮,又服侍著插帶好了首飾。慶妃道:「不用太繁複的,簡單著些,倒是衣裳的顏色不要太沉了。」

    到了坤甯宮,慶妃給鐘茗行過禮,又謝了座。坐穩之後,接過染墨奉上的茶,這才抬眼打量一下皇后。只見皇后一身明黃色的旗袍,戴的是紅寶石的首飾,人顯得極精神,看著倒比年前豐滿了一些。

  慶妃笑著奉上了禮物,才道:「娘娘吉人天相,奴才瞧著您倒是比以往更精神些了呢。」

    「難為你費心了。」

    「娘娘這話真是折煞奴才了。」慶妃連忙道,「娘娘玉體違和之日,奴才六神無主,如今娘娘大安,奴才這才算是落到了地上。要說費心,皇上和老佛爺才真是掛心皇后娘娘呢。還有十二阿哥,年紀輕輕的就有那麼大的孝心。奴才這點子小心思,在這三位面前,怎麼敢拿出來顯擺?」

    鐘茗聽慶妃提到了永璂,眼神沉了一沉,慶妃也發現了,就順著誇讚起十二阿哥的『純孝』來,又說:「不怕娘娘惱,奴才們瞧著十二阿哥如此辛苦,既佩服也有點擔心的。」

    主子說話是沒有奴才插嘴的份兒的,這是常識,但是如此主子有不方便自己說出口的話的時候,奴才必須責無旁貸地為主子表白。流紈倒也有點臉面,此時就陪著笑把慶妃的擔心再描述一番,最後不忘表白一句:「慶妃娘娘打發奴才探望了十二阿哥一回,又因礙於彼此身份,並不敢太靠前。」

    「你們辛苦了。」

    得了這麼淡淡的一句,慶妃主僕更要表白了,慶妃道:「辛苦也輪不到奴才呀,論孝心,要數十二阿哥,論關心要數兩位聖人,論辛苦,該是舒貴妃才是。」

    流紈給慶妃作注解:「是呢,奴才還遇到過舒貴妃、穎妃等娘娘打發看望娘娘與十二阿哥的人呢,舒貴妃怕十二阿哥一心侍疾忽略了自己的身子,還要把她跟前跟了五年的貼身宮女打發去伺候十二阿哥呢,想得可周到了。」

    慶妃就歎道:「小選的事奴才也知道,奴才居然沒想到這一節,真是該死了。」心裡卻覺得想到了這一節的舒貴妃,這回才是真的要該死了。

    鐘茗開始還在生氣,越聽越覺得慶妃的話似有所指,反倒平靜了下來。舒貴妃她當然要敲打一下,但是也不能讓慶妃太得意了。

  當下鐘茗岔開話題:「說到小選,前陣子仿佛是你與舒貴妃一道選看的?你看到有什麼能幹可留的丫頭沒有?」

    慶妃心裡一突,嘴上越發小心了:「奴才不過是跟著舒貴妃後頭應個景,小選年年有,一應的章程規矩都是現成的,哪輪得到奴才隨意品評?」

    「真是個麻煩事,只好從頭再看了。」

    慶妃更不敢說話了。

    ————————————————————————————————

    慶妃告退之後,容嬤嬤依舊搶先發言:「娘娘,慶妃娘娘這像是在給舒貴妃下眼藥啊!」

    「不用『像』,本來就『是』。」鐘茗倚著個大靠墊,「這宮裡就沒一個省心的!以往有令妃壓著,她們都老實,現在一個一個都蹦出來了!」

    「說到底,還是舒貴妃更可惡些,居然把主意打到十二阿哥頭上了。」

    「還不能立時就給她沒臉,她沒功勞還有苦勞呢,誰叫我以往有事都交給她暫掌宮務呢,只怕她沒少趁機摻沙子,先辦這個吧。」

    「嗻。」

    鐘茗與容嬤嬤趁著小選輪換的機會,再次篩選人員不提,她們先不動舒貴妃,不代表別人也這麼想,出手的還是鐘茗想不到的一個人。

    皇后大安,皇帝與皇太后固然高興,母子二人誰也不願意皇帝老是死皇后,然而最高興的還要數十二阿哥。

  十二阿哥樂了一回,跑到坤甯宮又看了一回母親,再擺出剛剛掌握得比較熟練的皇子氣勢,到太醫院晃了一圈,賞完了有功的太醫,緊接著就拉下臉來逼問皇后病情真相。得到確信,他的皇額娘絕無性命之憂,十二阿哥放下心來,回到了北五所的住處。

    北五所如今顯得極寬敞,若大的院落現在只住了兩個阿哥,十一阿哥又在對著《五牛圖》神神叨叨了,永璂回到北五所問了一回,也就不去打擾他了。

  進了自己的屋子,嬤嬤、太監、宮女一齊圍了上來,永璂的乳母章嬤嬤就開始問跟著他出門的小太監今天永璂的行程,聽說去了太醫院還把袖子裡的荷包賞了人,連忙讓人再取幾個荷包來備著。

    永璂道:「嬤嬤且不必這麼忙,我歇會兒晌才會再出門呢。」

    章嬤嬤道:「萬一臨時有事呢?趕前不趕後。」

  章嬤嬤自有盤算,看著乾隆當年幾個乳母如今的風光,丈夫、兒子都沾光有出息,十二阿哥真能登大寶,那自己也是要跟著風光的。身為乳母嬤嬤,伺候好皇子原是本份,再有未來的大好前途激得人心火熱,更是盡心盡力了。

    正說著,永璂身邊常伺候的宮女琥珀使個託盤托著五、六個荷包進來了。一面清點東西,一面囑咐永璂在外面要小心之類的話。

  章嬤嬤皺了一下眉,又鬆開:「可惜你竟要出宮去了,爺身邊得力的老人又要少了一個了。」

  原本在章嬤嬤面前琥珀這樣囑咐的話算是越權的,然而她今年要放出宮去,念在她一直伺候得力的份上,這樣的囑咐實是情真意切,章嬤嬤也不忍苛責了。

    因琥珀提起話頭來,章嬤嬤就打發不相干的人退下,才對永璂道:「爺的年紀也漸漸大了,奴才以老賣老的就多句嘴,爺自個兒也要多想想了,皇后娘娘一病,蹦出多少牛鬼蛇神來!眼看著琥珀出宮,要不是老天保佑,皇后娘娘大安了,還不知道要有個什麼人來頂她的缺呢!」

    琥珀也大著膽子道:「聽說,坤甯宮裡的人,幾乎也要被換了呢。」

    章嬤嬤也道:「爺慢慢的也要有主意才好呢,您和皇后娘娘,恐怕被小人惦記上了。」作為永璂的乳母,章嬤嬤知道的要多一點。

  因為乾隆提過明年先秀要給永璂指一側福晉的事情,鐘茗曾召章嬤嬤說話,要她看好永璂,不可使與宮女過於親近之類。

  章嬤嬤知道了這一內情,驚覺自己一手抱大的奶娃娃快要成人,幾乎到了娶親的年紀了,故此章嬤嬤不敢怠慢,也漸漸把永璂當成大人來看,平日說話也更小心幾分,不似對孩童一般只是哄著了。

    章嬤嬤在皇后『病重』期間,見舒貴妃常使人來向十二阿哥問好,本是很感激的,還說過兩三回舒貴妃真是好人。連舒貴妃為永璂選使喚宮人,也覺得是舒貴妃細心,不因皇后之病而怠慢了十二阿哥。等到皇后大安,章嬤嬤再看舒貴妃,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怎麼看舒貴妃都像是有陰謀的樣子。

    說白了,舒貴妃沒選對時機,皇后病了要她暫掌六宮,然而她的一系列動作都建立在一個假設上——皇后一病不起。只要皇后一直不好或者乾脆死了,舒貴妃就是後宮之首,無論什麼時候無論誰提起來,她此時的所有舉動絕對是正當,且對各方面而言都考慮周全的,都不能說她一個錯字。

  可皇后一旦好了,她的舉動就十分不妥,成了謀算皇后、皇子,陰謀要掌握後宮、架空皇后了。

    永璂尚帶著一絲稚氣的小臉一沉,頗有氣勢地道:「知道了!琥珀要出宮了?記得皇額娘說過,宮女出宮之後年紀都不算小了,嫁人不易,嬤嬤到我庫裡取……二十兩金子作賀,算是我的心意,皇額娘這兩日保不齊還有賞,不會讓你難過的。」

    章嬤嬤領命,琥珀又跪下謝恩,這才服侍著永璂躺下。

    永璂午睡醒了,就有養心殿的小太監來傳旨,宣十二阿哥去見駕。章嬤嬤連忙帶人上來伺候永璂梳洗,永璂穿戴停當了才跑去養心殿見乾隆。

  乾隆心情不壞,今年正月烏罕、巴達克山、霍罕、哈薩克各部使人進京朝賀,顯出一種『萬國來朝』的氣勢,兼以皇后大安,乾隆一面作出『以納世通為參贊大臣,駐喀什噶爾,總理回疆事務』的決定,一面琢磨著再祭一回陵,召永璂來就是跟他解說一下回疆事務,順便提一下祭陵的事情讓永璂有所準備的。

    永璂道:「剛好兒子還想求一求列祖列宗呢。」

    「你要求什麼?」

    「求列祖列宗保佑,大清國運昌隆,嗯,老佛爺、皇阿瑪、皇額娘都長命百歲。皇額娘病了一回,我嚇壞了。」

    乾隆摸了摸永璂的腦袋:「你有這份孝心就好。」

    永璂笑彎了眉眼:「那是,兒子今天還去謝過了太醫呢。」這事早有人報給乾隆聽了,乾隆只點點頭也就不再追問。只聽得永璂又道:「皇阿瑪,舒母妃喜歡什麼東西呢?」

    「問這個做什麼?」乾隆有一絲不喜地問。

    「皇額娘病著的時候,她很照顧兒子的,宮裡的事務一把抓。都這麼辛苦了,聽說琥珀到了出宮的年紀,怕奴才們伺候得不好,還特特地把她的心腹宮人安插過來,頂替了皇額娘指給兒子的丫頭,再關心兒子不過了。兒子想好好謝謝她,可是,嬤嬤們說,兒子長大了,不能再跟宮妃們走得太近了,兒子想跟皇阿瑪討個主意。」

    乾隆的太陽穴一突一突的,看看永璂仍舊一臉誠懇天真,心說『安插』二字只是永璂順口說錯的吧?這孩子從來說話都是讓人噴飯而不自知的。可是心腹宮人……念著昔年永琪與令妃交好的事情,乾隆心裡的疙瘩越結越大。

    不用鐘茗特意讓永璂明白這世界除了光還有暗,她一病,永璂自然而然就看到了許多原本忽略了的事情。

    晚間乾隆父子結伴去坤甯宮裡蹭飯,正趕上皇后召琥珀過來問話。乾隆聽說這就是要放出宮的宮女,又看青蛾托著張漆盤,裡面是衣料與首飾匣子,就多嘴問了一句:「這是誰?」

    永璂先答道:「這就是琥珀。」

  乾隆低頭看了一下,見琥珀臉都不敢抬,像是個老實本份的丫頭,順口就賞了一百兩銀子。

    鐘茗起身迎乾隆坐下,才道:「這丫頭倒是好福氣。可惜要出宮了,永璂身邊伺候的就少了一個。」琥珀心裡一驚,生怕皇后一『可惜』就開恩把她留在宮裡一輩子,頭上皇后又說話了,「琥珀,你看舒貴妃新指的丫頭,伺候得如何?」

    琥珀巴不得有這一問,一心想把新來的紅絹捧上了天,以證明自己不是非留下來不可,但是考慮到紅絹是舒貴妃的人,她伺候永璂有些年頭了,還是有幾分感情的,也不想讓永璂身邊有一個不太可靠的大宮女。

  頓了一下才道:「紅絹是舒貴妃娘娘身邊得力的人,想是極會伺候的。就算她不行,十二阿哥身邊的章嬤嬤也是很會調教人的,就是新進宮的小丫頭,有章嬤嬤教導著,教什麼就做什麼,比要改掉伺候原來主子時養成的習慣要方便,使起來也更順手。」

    行了,有第一句話就夠了。

    鐘茗冷笑一聲:「舒貴妃對我兒子可真好,你下去吧,好好當好這幾天的差,我定讓你風風光光的從宮裡出去。」

    琥珀一直低著頭,坤甯宮的地龍仍舊在燒著,室內暖和得緊,她一臉的汗,擦都不敢擦,此時聽了皇后一句『下去吧』,連忙磕了個頭,仍舊垂著臉倒退至門邊才轉身離去,額頭碰在地毯上留下一點浮水印。

    琥珀走了,鐘茗就笑問永璂今天念了什麼書,白天吃了什麼東西一類,說話的空檔與乾隆四目相接,毫不掩飾自己的不高興。

  乾隆自是明白,夫妻二人難得地心有靈犀了,乾隆道:「永璂,你去慈甯宮陪老佛爺用膳去罷,朕與你皇額娘今天不過去,怕是老佛爺那兒會冷清呢。」

    「嗻。」

    把兒子扔到慈甯宮去繼續蹭飯大計,兩人則在坤甯宮裡說話。鐘茗並不很敢把不高興擺在臉上,怕得個心胸狹窄的名聲,然而又覺得不表現出來倒顯得自己很傻、什麼都看不出來似的,怕是更會助長了別人的氣焰,弄出個『皇后很傻很軟弱,大家有本事儘管朝她招呼』的形勢就壞了。

  所以對乾隆說話的時候就有所保留地生氣了,生氣還得掐著點,鐘茗有點鬱悶,語氣裡的怨念就很明顯了:「病了幾個月,原是感念有人辛苦的,不想她連我兒子都一併辛苦了!哪有庶母把貼身丫頭給嫡子的道理?!永璂身邊又不是一個得力的都沒用,真有了缺,拿新來的補上慢慢教導也就行了,她倒好,不聲不響地給我換了!」

    乾隆先有了永璂上的眼藥,倒沒覺得鐘茗氣得不對,但他是皇帝,總不能跟皇后一塊罵妃子,反要壓下火來寬解皇后幾句。鐘茗本還擔心乾隆的態度,現見乾隆雖然嘴上說著:「她少有擔大樑的時候,處事難免不周。」不像是回護的意思。

    鐘茗帶著一絲試探地道:「處事不周?難道不會請示老佛爺麼?真是不用腦子。」

    乾隆一瞇眼,覺得自己也需要去慈甯宮蹭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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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佛爺收到過舒貴妃關於永璂身邊宮女的處置意見的請示,但當時只是說十二阿哥身邊有要輪換的人,至於如何更換,老佛爺並不知情,這就有春秋筆法的嫌疑。

  這個消息讓乾隆的心情更壞了,連帶的老佛爺的心情也不好了。乾隆想的與老佛爺想的還不一樣,乾隆單純地覺得舒貴妃這樣,在皇后還在的時候結好永璂,投機做得太明顯了。

  老佛爺想得就多了,後宮裡的事情,老佛爺比乾隆清楚得多。她現存的孫子裡現唯有永璂看著最得意,怎能再容別人打主意?

    然而舒貴妃已是貴妃,總不好因為給了十二阿哥一個宮女就隨便罰了她——紅絹還什麼都沒做呢。

  老佛爺發話了:「難為她還能兼顧著永璂,只是這宮裡再缺人手,也不能奪了貴妃的使喚人去,讓那丫頭回去伺候她本主去吧!」

    紅絹是舒貴妃跟前得用的宮女之一,被舒貴妃以先跟著琥珀熟悉一下事務的名頭早放到了北五所裡,然永璂身邊跟著的人也不大樂意有這麼個空降的人過來,還一過來就是頭等宮女的身份,即使是在皇后病著的時候,也有人有意無意地排擠著她。

  開始還看在舒貴妃的面子上有所保留,後來皇后大安,舒貴妃的面子也可以踩在腳底了,紅絹的日子越發不好過了。近身伺候永璂的活她挨不上邊,想插手了,就被人高高供到一邊去。

    她說一句:「我是舒貴妃娘娘打發來伺候的,萬不敢這麼閒著不伺候主子。」就能有人回一句:「皇后娘娘指派咱們來伺候十二阿哥的時候,更是不許咱們躲懶。」

    紅絹心中苦悶,宮裡有點眼色的都知道跟在十二阿哥身邊前途好,她是爭了許久踩下了舒貴妃另一得用宮人,才得了這個差使的,現在機會有了,卻沒半點進展。

  只能把整日裡的遭遇記下,得空往舒貴妃那裡彙報一下,給排擠她的人上點眼藥再討個主意。因她一直沒什麼進展,每回過去都是挨訓居多,可她上了賊船就下不來,還得繼續聽著吩咐辦事。

  好不容易今天琥珀被皇后召去,出宮的賞賜都下來了,紅絹覺得這是個機會,趁十二阿哥晚間去慈甯宮請安的機會,跑去向舒貴妃彙報。

    慈甯宮去宣老佛爺懿旨的人正是唐嬤嬤,在北五所沒找到紅絹,只能等她回來了再宣旨。章嬤嬤一撇嘴:「保不齊去了舒貴妃那裡了吧?那是她的本主。」

  唐嬤嬤道:「真就這麼大膽了?」

  「老姐姐,您不都親眼看見了麼?」

    紅絹得了吩咐急急趕回北五所準備表現,頂頭就得了這麼個處置,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唐嬤嬤也不理她,先把她送給舒貴妃,回到慈甯宮就先請罪,連說自己不會辦差,耽誤了時間。

  「奴才思慮不周,誰知十二阿哥的宮人居然跑到舒貴妃處了呢?奴才該先去舒貴妃處宣旨的,這樣就一回全齊了活兒,不用耽擱了,反讓老佛爺在慈甯宮裡空等……」

    老佛爺嘿然一聲,撚著念珠,不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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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貴妃心裡猶如一團亂麻,自從皇后大安,舒貴妃心裡是不甘多於不安,大好的機緣,皇后居然又好了。這回不同於以往,皇后幾年前也曾病得兇險,舒貴妃那次也暫理過宮務,只是當時還有令妃在,她的感覺不深。

  這一回,除了皇后,宮裡就屬她最大,權利的滋味嘗過了就難放下。皇后一好,舒貴妃給皇后請過幾次安就稱病不出了,窩在自己的宮裡壓下不安,算盤著這幾個月因有年節大事,她的很多小動作都掩在這大典裡並不顯眼,在宮裡也埋了不少釘子,或許……

  又心煩明年選秀的事,皇后提這件事情,已經是明明白白的警告了,舒貴妃還沒想到要怎麼應付新人。

    白常在與新常在坐臥不寧,白常在自乾隆十五年封為常在,就一直跟著當時的舒妃混日子了,新常在則是去年六月新封,兩人都在舒貴妃宮中側室居住。

  皇后病而舒貴妃掌權,兩人也有一絲竊喜,舒貴妃出頭了,怎麼也得培養一點自己的勢力,那麼一直跟著舒貴妃的兩人許能得些好處,這幾個月奉承得尤其用心。如今好處沒撈到,恐怕要先墊背。

  舒貴妃不便輕易責罰,自己二人被殺雞儆猴還是有可能的。想到這裡,兩人就結伴而來,很想旁敲側擊一下,讓舒貴妃去皇后那裡服個軟什麼的。

    請過安,話還沒開口,紅絹被唐嬤嬤送了回來。唐嬤嬤說話很客氣:「奴才奉老佛爺懿旨,先到北五所領人,不成想紅絹姑娘在娘娘這兒,早知如此老奴直奔娘娘這兒倒是更便宜。」

  白常在與新常在對望一眼,都升起一絲絕望來。

    鐘茗得了北五所與慈甯宮兩處消息,這才放心大膽地處置了起來。在動手之前還要先向老佛爺報備一下,鐘茗在老佛爺跟前有了足夠的立場。如果遇到這樣的事情再不表示憤慨一下,就未免太良善了,更容易給人以軟弱的錯覺。

  但是老佛爺不願意宮裡生波瀾,鐘茗表示很理解:「她既起了這樣的心思,總要讓她冷靜一下。媳婦想把白常在與新常在遷出來,讓舒貴妃好好反省。她既做出這麼沒規矩的事情來,還是別再帶壞了旁人!」

    老佛爺對於鐘茗和舒貴妃兩人心中所想猜到了八、九分,也不點破,淡淡提醒了一句:「別鬧得太大。」

    在老佛爺的默許下,鐘茗開始了行動。

    先是白常在與新常在被挪出了舒貴妃的側殿,安置到永和宮去,對外的理由也簡單,永和宮空得久了沒有人氣。再有明年就是選秀之年了,會有新人入住,照例得跟著個主位先混一段時間,舒貴妃資格夠老,規矩懂得夠多,正是帶新人的不二人選。

  兩個常在到明年選秀結束,新人入住的時候再遷出,就顯得太忙亂,所以要把她宮裡的兩個常在先挪出來,到時候只要忙著新人入住的事情就好,免得所有的事都湊到了一塊。

  半句沒提舒貴妃往永璂身邊塞人的事。老佛爺與乾隆也滿意鐘茗這樣的處置,既作了處罰權作提醒又沒鬧得很大。

    白常在與新常在一步三回頭,淚眼汪汪地遷到了永和宮裡去,東西六宮一片肅殺,響鼓不用重槌,宮裡靈醒的人多,這會兒才有人想起來皇后娘娘從來都不是吃素的!

  永和宮原是愉妃的寢宮,愉妃沒了,永和宮也空出來了,一片蕭索。沒了主位的宮室,皇帝更不會常記起了,白常在與新常在日後的前程,已是斷送了九分。

    照鐘茗目下的狠勁是恨不得把舒貴妃一道給塞到延禧宮的,可惜那地方現在有點忌諱,不能成行。下面就是派太醫去看看那位病了的舒貴妃了,舒貴妃並沒有什麼生理上的毛病,只是心裡堵得慌,請脈的太醫很誠實,『鬱結於胸』四字一說出來,就什麼事都省了。

    鐘茗很想仰天大笑,欺負病人是不厚道的,可你要是裝病,那就一點負擔也沒有了。舒貴妃還不同於當年的令妃,人家好歹是個寵妃裝病約等於撒嬌,舒貴妃的病就各人就各人的理解了。鐘茗正好命舒貴妃『靜養』,病是舒貴妃自己要病的,什麼『痊癒』可就不歸她說了算了。

    後宮諸人還在戰戰兢兢地等著皇后繼續發威,可皇后卻像是揭過了這一層就罷手的樣子,優哉遊哉地選宮女。宮裡的缺補完了還給宮外各公主府裡分賜了幾個,和嘉公主已有五個月的身孕,還額外賞了兩個乳母。

    就在諸人暗道皇后真的不追究了的時候,鐘茗正在詢問容嬤嬤:「舒貴妃那裡盯著的人,可靠麼?」

    容嬤嬤面上有些羞愧:「這回定不會錯的,她那裡有什麼新的消息,娘娘必能馬上知道的。」

  舒貴妃往永璂那裡塞人的事情沒能在第一時間知情,到木已成舟處置不了,才急急回報,讓容嬤嬤深以為恨。

    「她要沉不住氣才好……」

    正在說著呢,就很快地傳來了消息——舒貴妃在宮裡動了板子,把紅絹打個半死。

  鐘茗怒道:「她脾氣倒大!慎刑司就這麼聽她的話麼?讓打誰就打誰了都!」

    「娘娘明鑒,舒貴妃此時就是再傻,也不會明目張膽的喚慎刑司的人處置紅絹那個丫頭的。」容嬤嬤解釋道,「當日唐嬤嬤領著紅絹還給舒貴妃的時候,舒貴妃嗔著紅絹不會辦事,就要賞她板子。還是舒貴妃身邊的侍監首領難得好心,勸了句『這個時候不能驚動慎刑司的人』,想為那丫頭討個人情。可舒貴妃正在氣頭上,聽他這麼一說,覺得連個奴才都罰不得,未免太沒面子,非要打不可。也沒再叫慎刑司,就摁倒在院子裡使小太監拿小廚房裡擔水的扁擔一頓打了個半死……」

    「嬤嬤知道得如此詳細,回話的人可靠麼?會不會是作戲?」鐘茗不得不問得仔細一點。

    「舒貴妃那裡沒有明令禁足,與外間還是略有走動的,奴婢讓浣衣局送衣服的人去印證過了,紅絹只吊著半口氣等死了。這與說的都能合得上。」

    「那個紅絹,嬤嬤看著如何?」

    「娘娘的意思是?」

    「她可有苦衷?她主子吩咐,她也是避無可避。既已受了她主子的教訓,咱們就攆她出宮,強如在宮裡等死,令她不能再生事也就是了。」

  鐘茗既惱舒貴妃打永璂的主意,連帶的對紅絹的印象也不好了起來,若非是舒貴妃深信的人,怎會派到永璂身邊?

  然而這是鐘茗第一回獨立操作關係宮人生死的事情,以前都是借力使力,寶月樓、延禧宮的奴才皆是引著乾隆與老佛爺下的命令,鐘茗還能裝作不明白,真到自己要動手了,又有些下不去手。想了一陣,就想出這麼個主意來。

    容嬤嬤奇道:「這宮裡哪有清白的人?那個丫頭,總要尋一新把柄處置了才是正理。總要『殺雞給猴兒看』,鎮住了諸人不敢再打歪主意,不然『按下個葫蘆起來個瓢』娘娘可就要睡不安穩了!」

    「這怎麼不知道這個道理呢?只是下不去手,且這殺雞儆猴,猴能看得出來,老佛爺也看得出來呢。」

    「為著娘娘越來越慈悲,這宮裡越來越有人膽子大了,娘娘這是養肥了她們的膽子好跟您作對啊!那個死丫頭娘娘不杖斃了她就是仁慈了,只冷眼看著就成,何必再多事?至於老佛爺,您就更不用擔心了,您的意思,老佛爺早都明白了,老佛爺只是不讓明著動舒貴妃,您拿紅絹立威,也是應有之意。」

    鐘茗聽容嬤嬤言語之間,根本沒把一個宮女的性命當回事,更有攛掇著自己下個狠手的意思。鐘茗知道容嬤嬤說的是這宮裡的法則,人善被人欺,大概只有到了老佛爺那樣的位置,才有資本做一慈眉善目的佛爺吧。雖然早已置身宮中是非,鐘茗還是不適應這樣的觀點。

    容嬤嬤見鐘茗猶豫不決,下了殺手鐧:「娘娘真要養虎為患麼?您倒是想著對別人寬慈,別人可願意對您寬慈呢?在這宮裡,寬慈就是軟弱,就會為自己招災!娘娘怎麼不想想,若是真讓她籠絡了十二阿哥會有什麼後果?這回您放過了打十二阿哥主意的人,下回旁人見這麼做不會受罰,就要一窩蜂的算計您和十二阿哥了!」

    「嬤嬤親自跑一趟吧,親見了紅絹,若是真受杖責,橫豎沒通過慎刑司,那就是舒貴妃濫用私刑,直接訓斥舒貴妃,讓她老實點!要是沒受杖責——」

    容嬤嬤的眼中閃過一道狠光:「奴婢明白!」

    好歹是跟著自己好幾年的心腹宮人,旁的時候都還是伶俐的,獨此一事沒有辦好,也不能完全怪紅絹。然而當時在氣頭上,總要發洩一下,更兼耳朵邊上還有挑唆的人,舒貴妃剛受打擊的時候一個心情不好,沒繃住打了紅絹。

  打完了紅絹,舒貴妃心中已有了一絲悔意,但她是主子,絕對拉不下面子跟個奴才陪不是。想了一陣,決定賞紅絹些傷藥、衣料等,算是把這事給抹過去。這也是宮裡常有的事情,主子心中不快了,拿奴才出氣,出完了氣,給顆甜棗就算是仁厚了,還有打完了不給棗的呢。

    東西還沒賞下去,容嬤嬤到了。

  先客客氣氣地請過舒貴妃的安,然後說了是奉皇后之命來看一下舒貴妃,請舒貴妃安心靜養,最後頂著皇后懿旨的招牌宣紅絹來看。有皇后旨意在,舒貴妃攔不住容嬤嬤,恰又給了容嬤嬤表演變臉的機會。

  容嬤嬤板著臉借著鐘茗的口氣,開訓了:「皇后娘娘還道是一起子小人嚼舌頭,沒想到是真有其事!舒貴妃也是宮中主位,怎能如此不知規矩?不經慎刑司而濫用私刑,行事狠決,毫無風範!」

    舒貴妃對紅絹剛生出來的那一絲悔意,瞬間就被容嬤嬤趾高氣昂的態度打到爪哇國去了,強忍著送走了容嬤嬤,舒貴妃氣急敗壞,但看紅絹傷得重,不好再打,只能丟開。

    舒貴妃不作理會了,不代表紅絹的日子就好過了。不合意的奴才打完了攆去做粗使的活計,這本是宮裡主子罰奴才最常用的法子,紅絹失了舒貴妃的歡心,體面的活計沒她的份了,只能被打發去幹粗活。

  她自從做了舒貴妃身邊的大宮女,已不做這些粗活了,一時半會兒不能適應,更兼舒貴妃身邊還有一個昔日與她爭著出頭的競爭對手落井下石,沒多久就連傷帶病地死了。

    舒貴妃這才慌了神,紅絹是在皇后跟前掛了號的人,甚至老佛爺也知道有這麼個丫頭,她死了可不好交待。萬不能引人注意,盡力瞞過這一時,隨便編個死因糊弄過去,過些日子再有人問起,時日已久,想追查也追查不到了,這事情就算抹平了。

  且一個死人放在自己宮裡,想著就覺得寒磣,舒貴妃命侍監首領親自壓陣,趁著早間眾人往慈甯宮請安的當口,儘快報個暴病而亡,把屍體運到化人廠去了事。

    舒貴妃想錯了一件事——就算是『皇后盯著咸福宮』,也不是皇后本人搬著小板凳坐在她門口拿眼珠子死瞪著她的大門的。鐘茗領人到慈甯宮請安,自有安排下的人替她盯著舒貴妃。

  紅絹這麼大的物件從小門裡裹著被子搬出去,怎麼著也有人能看到,更兼這後宮還是皇后掌管的,早吩咐下對舒貴妃要更注意一些。即使鐘茗不特意吩咐,也架不住底下人要討好皇后,想借舒貴妃來向坤甯宮下投名狀。

    慈甯宮裡一群女人正對著和嘉的肚子猜這一胎是男是女,舒貴妃那裡詭異的行止就被報上來了。說的人還特別委屈:「奴才接到信兒,說是舒貴妃宮裡有個宮女暴病而亡,奴才覺得如今正是春夏之交,恐有時疫,想細看一下,可咸福宮的人死攔著不讓看。奴才越發覺得可疑,招呼著一驗……滿身傷痕……像是……毆傷……」

    老佛爺的臉刷地沉了下來,一條半條人命,在這宮裡不算什麼大事,宮裡每年總要千奇百怪又無聲無息地消息幾個人,老佛爺所惱的是舒貴妃被罰仍不安生。

  鐘茗用詫異的語氣掩飾過心裡的彆扭:「早訓斥過她一回了,居然還出了這樣的事?」

    老佛爺就問鐘茗:「你知道的?」

    鐘茗心知老佛爺未必就不清楚自己派容嬤嬤去訓斥過舒貴妃,此時還要作恭謹狀解釋了訓斥事件的始末。至於皇后從哪裡『聽說』舒貴妃用了私刑,又是誰向皇后打的小報告,老佛爺並沒有追究。

    舒貴妃的事情正發生在四月,又逢今年開科取士之時,乾隆必須作出一副仁君狀,嚴詞懲罰了舒貴妃,親自把舒貴妃降位為嬪,九格格也被抱給了穎妃。

    懲罰什麼的,非得板子打到身上麼?在這個宮裡,對於有野心的人來說,讓她一直鬱鬱不得志,拔了她的爪牙,捆了她的手腳,比殺了她都狠!

  鐘茗開始反醒自己的處事方式,舒貴妃這檔子事,純粹是自己給她慣出來的。當初為壓令妃而引舒妃晉位本是不得已之舉,但是事後一再的抬舉就不對了,根本是個挖坑埋自己的蠢主意。後宮不容一人獨大,只有行制衡之道,才能讓皇后坐穩位子。

    鐘茗看了一回宮妃名冊,深覺穎妃不敵慶妃,看來,容嬪、忻嬪到了晉位的時候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04:13 PM


115父女再見面

    自舒貴妃降位禁足,宮裡如今是慶妃、穎妃兩妃並立,而最得寵者卻是容嬪。

  鐘茗對此局面很是滿意,乾隆卻因舒貴妃之事很不高興,他原本打算去遊圓明園的,但天下士子面前,他已作出一副仁君之狀,總不好小老婆剛弄死了宮人,他就跑出去尋歡作樂,圓明園之行暫且放下,改為進駐西內避暑。

    西內很近,搬家不用費什麼大事,就是偶有一兩件漏帶了的東西,也能立時著人取了來。這次避暑並沒有出現一片忙亂的景象,倒是另有一件事需要先辦妥——鐘茗召齊了宮中諸妃、嬪、貴人、常在、答應等,都恭敬地站著,仔細聽了乾隆的旨意。

  上面乾隆的旨意寫得苦口婆心,下面聽的人心中各有所思,當然有人自我警醒萬不能鬧出人命來,或者說,想整死人也不能用這麼明顯的方法。更有人悄悄地打量著皇后,見那個明黃色的身影依舊站得挺直,渾身滾著肅殺。

  不管妃子們如何想,鐘茗卻是一面聽一面想笑,乾隆狠狠地表白了一番他的仁慈,以證明舒嬪只是個案,大清的統治階層還是非常寬和的,宮裡並不是時時草菅人命的,要後宮諸人引以為戒,云云。所謂此地無銀三百兩,說的就是乾隆這樣的人,權當看乾隆演戲了。

    聽完了乾隆的表白書,諸人還得跟著表態,表示以後對宮中使喚人等按規矩行賞罰、不草菅人命、不濫用私刑。鐘茗還要以皇后的名義,奉皇太后之命,下一道懿旨,約束宮中諸人,還要命諸公主、王府福晉、皇王福晉並其餘內外命婦,治家務必不能狠毒。一番表演過後,才挨到了去西內消暑。

    偏生這消暑也消得不甚安生。

    以當年乾隆對香妃之寵,寶月樓占著西內最好的風景,容嬪錯眼就看到這座帶有回風的建築,有無限感慨。她愣神的功夫乾隆的眼風已經掃過來了,順著容嬪的目光一看,他也看到了這座風格明顯不同的建築。

  乾隆的臉刷地沉了下來,容嬪很快就回過神,看到了乾隆的表情,心裡頗不自安,忙用話遮過:「再遠點就是回子營了呢,似乎都能聽到誦經聲了。」

    有了這麼一檔子事,乾隆的遊興就減了五分。昔日紫光閣成,他賜宴的時候就刻意回避著看寶月樓,今天不幸又看到了,乾隆只能歎自己倒楣了。鐘茗是知道內情的,只作什麼也沒看到,向乾隆請旨去老佛爺跟前說話去了。

    乾隆這天晚上誰的牌子也沒翻,自己在床上輾轉反側。臨近海子,本是清涼之所,他越想越覺得燥熱,最後索性爬起來往寶月樓而去。

  到了寶月樓,才發現這地方與記憶中的有所不同,高無庸倒是知道一二,覷著乾隆的臉色,小心地道:「這還是老佛爺七十聖壽的時候,宮裡修葺宮室,順手就一塊修了的。」

    寶月樓雖還是回風,內部格局、陳設早已改變,格局磊闊陳設大方,看著心情倒是舒暢了一點。乾隆舉步進來,本已作了惆悵感慨、糾結苦情、睹物反省的準備的,猛一看眼前景象倒錯愕起來了。

  香妃的痕跡被抹得一乾二淨,乾隆的唇角勾起一抹笑來,月光朗朗透窗而入,乾隆釋然了。誰沒個失了心竅的時候呢,朕才不過失了這一次手,而且朕已經醒過神來了,不是麼?

    老佛爺聞說乾隆去了寶月樓,臉上就有點變色,這天早上對容嬪也就沒那麼親切了。到乾隆下朝,過來跟老佛爺說寶月樓空著也是空著,不如賞給容嬪的時候倒把老佛爺嚇了一跳,生怕乾隆這是受了什麼刺激。

    乾隆先對容嬪道:「你在宮裡住著也不習慣,先前位份不夠,不好為你破規矩,如今你也是有寶冊的人了,也當得獨居一宮。你去收拾你的東西,去木蘭前就搬進去罷!」

    容嬪小心地應了,不安地回去打包東西去了。

    老佛爺這才對乾隆道:「皇帝,你這又是為什麼?」

    「不過是想明白了點事情,讓皇額娘操心了,是朕的不是。」

    老佛爺抽抽嘴角,不敢硬問了,等乾隆去前頭批摺子去了,這才把鐘茗叫過來問話。鐘茗也是一頭霧水,婆媳二人面面相覷,只能互相提醒著這幾天小心觀察一下。

  觀察再三,直到合宮裡開始打包行李往木蘭去,也沒見乾隆有什麼不妥,婆媳兩個這才放下心來,或許皇帝自己悟了。

    ————————————————————————————————

    這一年的木蘭之行鐘茗照例一同去了,與以往每次一樣,行程都是事先安排好了的,去得次數多了,新鮮感就少了許多,權當是關在宮裡許久之後的一次長途放風,倒也心情舒爽。

  與以往略有不同的是,今年比前幾年動身的時間都要早不少,五月份的時候乾隆就帶著一家大小浩浩蕩蕩地直奔木蘭而去了。

  五月正當夏季,不知道這與『秋獮』二字極不相符的日期要如何解釋。可皇帝樂意,大家還得收拾行李跟著走,沒能跟著去的還捶胸頓足、恨恨不已。

    今年出行,隨駕的妃嬪是容嬪、忻嬪、豫嬪,留慶妃、穎妃在宮中支應。這樣的安排鐘茗還算放心,慶妃與穎妃正好制衡,讓鐘茗略有擔心的是舒嬪。

  為此鐘茗已下了命令——對待舒嬪要嚴格執行乾隆的禁足令,不許她與人交際。想想還是不放心,鐘茗就把容嬤嬤給留在宮中,帶了蔡嬤嬤隨行。

    皇子裡,三阿哥、四阿哥因年長要當差,被留在京中,五阿哥仍是閉門讀書,十五阿哥尚幼留在宮裡,隨駕的皇子就是八阿哥、十一阿哥、十二阿哥。另有一個六阿哥,雖然已經出繼,乾隆許是為了彌補把他過繼出去的一點愧疚,這回也把他召來伴駕。

  公主裡跟來的就只有和敬、蘭馨與八格格、十格格,晴兒再次有孕,而和嘉產期將近,兩人都留在京中,紫薇正在京中安胎,而七格格與九格格仍是留在宮裡。

    屈指一算,這回出來的人口並不少,皇帝把大半個家都帶了出來,各種車駕、儀仗前後相連很是熱鬧。出京當日傾城來觀,天子腳下的百姓看了場熱鬧,當年落第的士子聞說皇帝今年出京較往年為早,也不急著返鄉,就有多留些日子,沒考到功名看場大熱鬧也是好的,回去也好有些談資。

    外面群情洶湧,坐在車裡的人反覺得無聊了,宮眷是不能拋頭露面的,只能悶在車轎小小的空間裡聽著外面的囂鬧,五月正夏,即使擺著冰盆,還是讓人覺得煩燥。吵鬧也只是這麼一段路程,出京之後就靜了下來,靜得讓人更加無所事事。

  鐘茗閒極無聊,叮囑一回永璂騎馬要小心,又看十格格在她自己的車裡睡得正香,召來和敬與蘭馨聊天。和敬消息靈通些,蘭馨自明瑞出鎮伊犁,出門走動得反少些,就與鐘茗一起客串聽眾聽和敬說八卦。

    和敬這回說的是果親王福晉的事:「她的丈夫果親王弘適以干預朝政削王爵,仍賞給貝勒銜,果親王福晉覺得委屈,在家裡與弘適吵了一架,虧得沒有御史再參上一本,不然又是一樁罪過了。」

    鐘茗覺得奇怪,果親王是親王,在朝政上說兩句話有什麼不妥麼?但是這樣的話是問不出口的,萬一果親王真是做得過了呢?可一個親王究竟要做到什麼樣,才算是不干預朝政呢?

  鐘茗想破了腦筋也想不出來,乾脆撂開了:「這不是我們能想得明白的,對了,蘭兒,你們家額駙可有信來?」

    明瑞當然會有家書,蘭馨斟酌了一下,才道:「有是有的,並不很多,最近一封還是上個月的。」

  明瑞的家書裡提到了某位發配伊犁的人物,福爾康自被發配伊犁日子就不好過,阿裡和卓一部恨他入骨,當然不會給他好臉色。非但不照顧他們家,還要暗中下絆子收拾他。

  香妃雖然死了,可阿裡和卓還有個侄女在宮中正得寵,當地官員犯不著為個犯人得罪了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隨他去了。明瑞到任的時候,交割手續清點各項事務,發現了福爾康一家的名字,隨行的師爺很敬業,打聽到了不少的內幕,逐一上報給明瑞。

  據說阿裡和卓還算有分寸,顧忌著清廷,倒沒有下殺手,就這麼半死不活地折騰著福家,讓他們求一痛快而不得。

    和敬聽得煩了:「好好的說起這些個掃興的做什麼?我們還是說點開心的事是正經。今年皇阿瑪的萬壽又要在宮外過了,咱們還是合計一下壽禮吧。」

    乾隆的生日是八月十三,每年的這個日期幾乎都是在出行木蘭與承德的行程安排當中,除非特意安排,否則只能在宮外過了。故此隨駕的宮妃、阿哥、大臣等除了伴駕,每年必有一樁心事是搜羅著壽禮,安排好可靠的人按時把大包小包的壽禮完整、安全地帶到聖駕所在之地——或木蘭、或承德。不伴駕的人,倒不甚擔心與皇帝的關係遠了,至少每年這個時候都有一個現成的藉口或差人或請旨親至,來給皇帝送禮。

    商量著瑣碎的事情,時間過得倒是很快,到了木蘭的時候,和敬與蘭馨已經把壽禮商量妥當了。鐘茗只管豎著耳朵聽著當解悶,見她們商量得仔細,也覺得這兩人的關係好。

  送禮物也是有講究的,到皇帝跟前,眾人莫不想出個風頭讓皇帝記住,這兩人能夠相互商量比較,不使自己的壽禮在無意壓過對方的、令對方臉上無光,稱得上是親近的表現了。

    每年的秋獮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日程,何日集眾臣會獵、何日飲宴、來朝蒙古諸部都有什麼人等等,雖然今年是夏天到了,但是日程的安排仍是不能少的。

  對於鐘茗來說,今年出行的變化,不但是日期提前了,還有一條就是她與永璂相處的時間變少了。永璂年幼小得不能上場的時候,是一直跟在鐘茗身邊的,到他能上場了,鐘茗與他見面的時候就少了一些,到了今年,乾隆一直把他帶在身邊,母子相見的時間就更少了。

    然而鐘茗暫時是沒有心情計較這些的,眼下正有件棘手的事情。那爾布的臉面越來越大,今年得以隨駕同行。這是乾隆給的恩典,皇后不能擅見外臣,在宮裡規矩大,皇后要以身作則,到了外頭倒是能鬆動一下。

  故此那爾布雖然上了年紀,騎射之藝已經不行了,又不是殿閣重臣,乾隆還是把他帶上了,許其得空見一下皇后。

    鐘茗也不欲與『娘家』疏遠太甚,正可借此機會與宮外通通聲氣,誠心誠意地謝過了乾隆的好意,鐘茗等聖駕安頓好了、行獵已開始三四天的時候,才命人宣那爾布來見。

    那爾布一來就給鐘茗帶來了一道難題——請過安、謝過座、鐘茗又問幾句公爵府上,那爾布就說到了正題上:「娘娘,轉眼明年又是秀女大挑之年了,十二阿哥明年就十三(虛歲)了,娘娘有主意了麼?」

    「永璂還小著呢,就算再等下一回,他也不過才十六,他正該趁現在多學些本事,婚姻之事,還是押後一些的好。免得分心不上進。」

    「娘娘,大婚了才算是正經成人呢,十二阿哥只有大婚了,許多事情才能更上進。」那爾布努力說服鐘茗,「只有大婚了、有了福晉,才能得岳家相助,才能有福晉打點家務,別人也才能不把十二阿哥當成小孩子來應付。只有這樣,十二阿哥自身的份量才更重,才能領差辦事。」

    鐘茗抿了一下唇,那爾布說的都是正理,鐘茗就是先前沒想過,經他這麼一說也明白了,但是——

  「助不助的,現今有什麼要緊麼?一個皇子與朝臣抱成了團兒,你要皇上怎麼想?」鐘茗壓低了聲音。

    「奴才不是那個意思。」那爾布急急分辯,「奴才想著,十一阿哥與十二阿哥年紀相仿,總不能……」

    「皇上也跟我說起過永璂的事,我雖不願永璂大婚太早,卻也留意了。排單還沒出來,明年究竟如何倒不好說,可我卻是知道八旗裡頂尖的人家,明年並沒什麼適齡的姑娘。與其胡亂選人,倒不如再看三年。」

    「娘娘心中有數,奴才就放心了。」那爾布也緩了一口氣,「可奴才還是得多嘴一句,未來的十二福晉,對十二阿哥很重要。」左右看了一下,也壓低了聲音,「當年聖祖爺為密理親王選的福晉是什麼出身、世宗為當今世上選的孝賢皇后的家世,娘娘心裡總要有個數……」

    那爾布說著瞅了鐘茗一眼,見鐘茗若有所思,就暫時停了下來,靜等鐘茗細想一會。鐘茗當然想到了,密理親王是胤礽死後的諡稱,他的嫡福晉瓜爾佳氏,娘家父親是伯爵、叔伯等更是居於都統等位,富察家自不必說,每代都有簡在帝心的重臣。

  鐘茗攥起了拳頭,她想到了一個人——鄂弼之女西林覺羅氏,祖父是鄂爾泰、父親是封疆大吏、叔父伯父皆是位高而有實缺的人。當初可真是太危險了!

    鐘茗覺得那爾布在這件事情上,還是想得比較長遠的,倒是真可以多聽聽他的意思的,就問道:「真要是皇上選定了,我還能有什麼法子讓皇上改了主意不成?」

    「咱們或者可以略動一動,只要略透一點口風,至少能把水攪渾……」

    「不可!」鐘茗想都沒想就拒絕了,「現在看皇上的意思,倒是對永璂更看重些,我們何必畫蛇添足?」

    「總不能一直等下去,娘娘就沒問過皇上是什麼主意麼?得知道了皇上的想法,咱們才有活動的餘動,否則功夫全是白費。」

    「阿瑪像是有主意了?您倒是覺得哪家好?」

    那爾布略一躊躇,說出了他的見解:「按說奴才倒是想讓烏拉那拉家再出一皇后,然而自太祖以來,就沒有出過連著兩代皇后的人家。那拉家雖然是個公爵,可比起別人,還是顯得單薄了,這是奴才等無能,幫不上十二阿哥。既如此,只好,從顯爵旺族中選了。」

    「再出一個皇后這樣的話,萬不能再說的。」鐘茗警告道。

    「奴才省得。」那爾布先應了,又說出了讓鐘茗掉眼珠子的話,「若是蒙八旗裡的人,娘娘最好攔下來。即使是博爾濟吉特氏,自孝惠章皇后之後,就再無一個皇后出自蒙古了!諸皇子,誰的福晉是蒙古出來的,誰與大位就無緣了。」

    「啊?」

    「奴才整日無事,只好琢磨這些事情,這也是琢磨了好久才琢磨出來的。娘娘,奴才這幾個月就想著這麼一件事,曾把各名門列了下來仔細相看。」

  那爾布往鐘茗跟前湊了湊,伸出左掌,拿右手食指在掌心自右往左一道一道地劃著豎道,「姓氏、爵位、官職、所在之旗,結果寫著寫著讓奴才發現——近百年來椒房貴戚、興旺人家,都沒有跑出咱們滿八旗。奴才發覺的時候,自己也嚇了一跳,明明是滿蒙聯姻的。後來才想明白了,自大清入關,世祖安了天下,已經用不著蒙古再下死力了,反倒是治天下要靠咱們滿人!故而這些年來公主、格格下嫁的不少,諸王福晉倒是有不少蒙人,可蒙妃連個高位都鮮少能得到。皇上對誰有心,從這裡就能看出來了,娘娘萬不能讓十二阿哥的福晉出自蒙八旗!」

    鐘茗繼續擺著驚詫的造型,心裡開始算清朝的皇后,乾隆年表背不下來,這些皇后的名單,對於一個女生來說,稍作關注還是知道的。

  果然,順治之後,只有一同治娶的是蒙古皇后,同治的皇后雖是蒙族,但不是博爾濟吉特氏,其父是狀元,漢化或者說融入清廷很深。就是現在,後宮的蒙妃說著尊貴,可位份並不高,甚至比不上漢妃的勢力。前朝的勢力消長,在後宮有著最直接的體現。

    「傅恒倒是有個女兒的年紀正合適……」鐘茗喃喃地道。

    那爾布對富察家還是有一點芥蒂的,嗯,一點小小的嫉妒之心:「也未必非得他們家,鈕祜祿氏、瓜爾佳氏等都是大族……娘娘留心就是……」

    那爾布跪安去了好久,鐘茗仍在思考這樣一個問題——富察氏如今一門兩額駙,還出了一位皇后,乾隆會讓他們家連著出兩代皇后麼?



116乾隆過生日

    雖然那爾布提醒鐘茗要先探探乾隆對永璂的婚事有什麼看法,鐘茗自己也不大安心,很想早些知道乾隆的想法,然而那爾布頭腳過來,自己緊接著就找乾隆說永璂的事似乎有些不妥。

  關於皇子福晉,鐘茗大概也就知道當年八爺的福晉是郭絡羅氏、十三爺的嫡福晉姓兆佳,那還是康熙朝的老皇曆,至於乾隆朝的皇子福晉,她還真沒關注過,乾隆家的數字不比康熙家的引人關注,鑒定完畢。

  鐘茗只能暫時按下這份心急,打算再等一、兩個月,有一個合適的引子再問乾隆的意見才好,又自我安慰反正永璂現在不過十二(虛)歲,即使真的要大婚,也要等到明年選了秀女才行,並不是很著急。

    日子就在鐘茗的等待中一天一天地滑過去了,眼看到了七月,京中傳來的一條消息讓乾隆心情大好——和碩和嘉公主順利產下一子。消息到來的時候老佛爺、鐘茗正與和敬、蘭馨等諸公主以及諸伴駕之人閒聊,商議著到了承德的時候要怎麼給乾隆慶生。

    「大家都出個主意,務要讓皇帝喜歡才好。」老佛爺發話了,「日子也快到了,得趕緊商量出來,不然就來不及準備了。今兒定了主意,就吩咐下去辦。蘭兒,咱們一定下主意,你就給寫下來,寫完了就遞出去辦。」一面吩咐備下筆墨等物。

    鐘茗道:「避暑山莊不同宮裡,倒可以更熱鬧一些,只要不走了大褶,規矩倒可以寬鬆些。」

  老佛爺也表示贊同,幾位公主見這兩人如此表態,也都湊趣。乾隆就是在這個時候親自過來宣佈喜訊的,他一進門,眾人齊齊行禮,獨老佛爺仍端坐著,鐘茗站起來相迎——這兩人並不用跪迎。

  鐘茗一眼就看到了乾隆滿臉的笑意,讓出了自己的位子,乾隆順口讓眾人平身,又給老佛爺躬了躬身。

    就在老佛爺笑著問乾隆:「皇帝怎麼今天不很忙麼?倒有功夫到我這裡來了。」的時候,和敬見鐘茗起身讓出了殿內僅次於皇太后寶座的位子,連忙往下首挪了一個位次,悄悄地讓出了她的位子給鐘茗。

  這時乾隆剛剛走到鐘茗原來的位子上,笑著回答:「兒子是來跟皇額娘說件喜事的。」

    其餘諸人一面豎著耳朵聽信兒,一面迅速地重新排了次序。這一系列的動作都是無聲無息地進行,等到老佛爺再問:「哦?究竟是什麼喜事,能讓你巴巴地過來說道?」

  眾人都已經端正坐好,把最好的姿勢擺出來,靜等下文了。

    乾隆也不吊人胃口,痛快地道:「是和嘉,兒子剛剛得了信兒,她生了個兒子。」

    聽到這個消息,老佛爺與鐘茗自然歡喜,和嘉與在場諸人也沒有利益衝突,都是一家人,又見當家作主的人有興致,旁人再沒有不高興的道理。

    和敬見乾隆高興就道:「皇阿瑪如此歡喜,四妹妹知道了,想必會更高興呢。」

    乾隆的嘴巴就沒合上過,乾隆高興了就要給外孫賜名,枯想半日才有了個滿意的名:「就叫豐紳濟倫!」說完就要去桌案那裡寫下來。

  正好文房四寶俱全,高無庸識機先去給乾隆展開了紙,拿鎮紙壓住,又親自研好了墨、潤好了筆。乾隆抓起筆,在紙上寫下『豐紳濟倫』四個端正的大字,寫完放下筆:「待晾好了,就快馬遞回京去!」

    鐘茗很震驚,不是因為豐紳濟倫這個人在歷史有什麼了不得的事蹟——她連到底有沒有存在過這個人都不清楚——而是因為這個人的名字的前兩個字令人非常之熟悉——豐紳!

  『豐紳』二字正是乾隆親自給他那千挑萬選的好女婿十額駙起的名字的前兩個字,對了,那個額駙名叫豐紳殷德,額駙他爹叫和珅!史上乾隆對十公主的寵愛鐘茗是知道的、乾隆對和珅的寵信鐘茗也是知道的,他親賜的名字,定不會是什麼隨便的名字,必是千挑萬選,用審查文字獄的眼光,揀出來的大吉大利的字眼。

  看來和嘉的這個兒子真的很得乾隆的喜歡啊。可這豐紳二字,還是讓人覺得彆扭,鐘茗安慰自己現在這個十格格是自己的閨女,歷史已經蝴蝶了。

    還要打起精神來準備給和嘉的賞賜與給新生兒的賞賜之物,洗三是趕不上了,但是該給的東西還是不能少,腳鐲手鐲金鎖玉佩衣料飾物,林林總總列了一堆的單子。

  因出行在外,許多東西都是放在宮中庫房裡的,少不得開了單子用了印,使快馬遞回京裡送到留守宮中的容嬤嬤的手上,讓她按著開的單子辦事。

  想了一想,掐著指頭算了一回日子,估摸著這孩子滿月的時候聖駕還沒有返京,又另列了一張給滿月時的賞的單子出來。又怕容嬤嬤不大識字,特意向乾隆借了御前侍衛之一,也就是自己的親侄子去送信,囑咐他當面跟容嬤嬤交割清楚,把信的內容念給容嬤嬤聽。

    一併回京的還有領命頒賞的養心殿太監王承義,以及老佛爺那裡的隨行太監。老佛爺的賞賜與鐘茗一樣,多是給和嘉與豐紳濟倫的,婆媳兩人又合計了一回,另給傅恒夫人賜下福字紋宮緞與壽字紋宮緞並念珠等物。而乾隆不單賞了女兒和外孫,連女婿都頒了賞賜。

    永璂聽說又做了一回舅舅,心裡頗為得意,把今年獵到的一頭黃羊取了角,命人打磨收拾了,並幾張好皮子裹作一包,也讓捎回去。

  和敬就取笑道:「你怎麼這麼高興啊?又不是沒當過舅舅!」

    永璂抓抓腦袋,看看和敬和蘭馨一左一右地看著他,咽了口唾沫:「你家鄂勒哲特莫爾額爾克巴拜,比我還大呢……」

  鄂勒哲特莫爾額爾克巴拜同學,不要懷疑,『鄂勒哲特莫爾額爾克巴拜』這麼一長串的字正是他的是名字,他是和敬的兒子,乾隆的首個外孫,為表重視,賜了這個長得一般人都不知其所云的名字。

  和敬是長姐,永璂是幼弟,和敬下嫁那年永璂都還沒出生,鄂勒哲特莫爾額爾克巴拜現在都到了成親的年紀了,永璂還是半個正太。如此年紀的差距,讓永璂在鄂勒哲特莫爾額爾克巴拜面前實在找不到『舅舅』的感覺。

  和敬啞然失笑,可不是麼,這甥舅倆的年紀……

    永璂又看了看蘭馨,說來他與蘭馨相處的時間更長,關係也更好些。然而和嘉與他畢竟血緣更近,在他心裡蘭馨也不可能完全蓋過和嘉。

  永璂嘟嘟嘴:「別的外甥又沒生在這個時候,也沒處尋新鮮的羊角……」

    蘭馨也不在意,本來就是要逗永璂玩的,她生產的時候永璂年紀還不大,賀禮都是鐘茗為他打點好了再以他的名義送的。且永璂這回送的都是小東西,也都是趕巧了獵到的,就揪揪永璂的小辮兒一笑而過。

  永璂見蘭馨並不生氣,也有一點不好意思,想著以後辦事務要周全一點才好。

    在木蘭並不方便準備賞賜之物,老佛爺列完了她的那一份單子,命人回宮準備物品的時候就感受到了這份不便。

  因著這份不方便,又想起來乾隆的萬壽節將至,在木蘭怕是不好準備得早些到承德去,就向乾隆建議道:「皇帝,木蘭住著到底不如宮室方便,還是去承德吧。」

  乾隆在木蘭要作的政治秀都作完了,當即道:「聽皇額娘的。」反正到承德住下又不代表不能再來木蘭玩。

    又一陣人仰馬翻之後,長長的車隊再次啟程,這回的目的地是承德。剛到地頭,就接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履親王允祹卒。

  允祹是康熙諸年長皇子裡,少有的在雍正朝還能過得不壞的人,也是康熙諸子裡稱得上高夀的人了,他一薨了,讓乾隆心裡不大自在了,即使允祹壽數不淺,乾隆也不樂意死叔叔。尤其是,允祹一死,倒給乾隆留下了個爛攤子——他身後沒有繼承人!

    怡親王弘曉今番隨駕,他又與乾隆是堂兄弟,其父允祥生前又極得雍正信任,這報喪的差使就被推到了他的身上。不為別的,一是報喪這事不吉利,大家都是能不觸皇帝的黴頭就不觸,二是這事涉及到一個王爵的繼承問題,不姓愛新覺羅的人還真不好開這個口。弘曉接了信兒不敢耽擱,只能遞了牌子請見。

    乾隆此時還沉浸在萬壽將至,與新得外孫的喜悅裡,聽說弘曉請見,乾隆並未多想,非常高興地讓弘曉進來說話。

    弘曉進來先請安行禮,一抬頭看到了乾隆猶帶笑容的臉,心裡咯噔一下,話到嘴邊就不直說是十二伯薨了。

  是乾隆發覺了弘曉的臉色不對,皇帝說話不用忌諱太多,直接問了:「朕瞧你面色不佳,有什麼事麼?」說著乾隆也嚴肅來了,腦子裡飛快地轉著,是回疆不穩還是蒙古生事?是緬甸複叛還是金川又亂?

    弘曉咽了口唾沫:「皇上,履親王薨了……」

    乾隆一愣,聽到弘曉又道:「履親王目下無嗣,您看……」這一句才是所有的話裡最難開口也是最重要的。

    弘曉一面說,心裡也在飛快地盤算著——允祹無嗣倒不是說他無子,相反他還有好幾個兒子,但是允祹的情況又有所不同,他是和碩親王,是有爵位的,爵位的繼承又不同於別的東西,爵位越高,涉及到繼承的彎彎繞繞就越多。

  按制,親王之爵的承繼,是要先由皇帝下旨封親王某子為世子的,因為只有世子才有資格在親王薨後自然繼承王爵。可允祹生前並沒有世子,唯有一個死在他前面的兒子弘昆,用世子例殯葬,餘子皆未封。

  他的兒子雖然是親王之子,但是卻沒有資格繼承其父的爵位,這話說起來拗口,但是事實就是如此。簡言之就算他有一百個兒子,只要沒有一個被乾隆確認為世子,允祹這親王爵就算是無嗣。然而乾隆做人家侄子的,又是個標榜著仁君的傢伙,總不能讓人絕後。

    弘曉一說就這麼靜悄悄地垂手立在御案前,等著乾隆的裁決。允祹諸子不是沒有找上弘曉請求關說的,可弘曉也不敢在這種事情上頭代乾隆拿主意,只能和著稀泥,等乾隆聖裁。

  等了半天,只等到乾隆下旨命禮部議允祹的諡號,能得皇帝親命予諡,這也是死後哀榮了。弘曉不敢催乾隆,只好把允祹兒子的名字、生母何人、年齡、是否當過差之類的單子,悄悄地放到了御案上,然後去禮部宣旨了。

  允祹是乾隆的親叔父、弘曉的親伯父,弘曉得服喪,乾隆為君,當然不用服喪。然而經此一事,乾隆的萬壽就不能大操大辦了。

    老佛爺靜了一會兒,默默地撚著手裡的念珠,合上眼,口中念念有詞,似是念經祈福之意。半晌才睜開眼睛道:「死生有命。皇上的萬壽,不要太鬧騰了,不好。」

    鐘茗連忙應了。

    有了這麼一檔子事,先前那些熱鬧的小戲都不能唱了,一切萬壽節的儀程都按定制來做,先前挖空心思想的節目也都要放一放了。出主意的人不免掃興,老佛爺與皇后讓大家想法子的時候,眾人無不是卯足了勁的,就算不能讓皇帝十分記得住,在老佛爺與皇后面前留下個好印象也很值得啊。現在倒好,履親王一薨,什麼新鮮點子都不能用了。

  眾人心情無不低落,只好在壽禮上多下功夫了。忻嬪的壽禮是早準備好的親自做的幾樣針線,並傳統壽星像一類;容嬪的就多了些有民族特色的禮物;豫嬪的壽禮乃是親手制的玄狐台冠,再加上據說是其父從活佛那裡求來的護身符——乾隆會不會佩戴是一說,至少豫嬪表明了她的立場。

  鐘茗不必與她們爭奇,但也不能不重視,除了舊例的東西,另命人尋了乾隆幾首詩,讓按著乾隆的筆跡給繡出來。這些東西算是後宮裡的物件,並不能外傳,不過是等乾隆入內再行賞玩。公主們事先都商量好了,壽禮倒是很和諧,沒有出現爭奇鬥妍的局面。

    皇子們的東西也各有特色,三阿哥、四阿哥早命人從京裡提前把壽禮運到了承德,而隨駕的幾個人,六阿哥與別人身份不同,禮物另是一個樣子,這幾個人年長分府,都從外面淘換到了幾樣前人真跡,以迎合乾隆的蓋章情趣。

  其餘三人年紀尚小,拿圍獵所得裡上好的東西充個數,再添一點文雅的東西——永瑆是自己的書畫,永璂是幾首賀壽詩,永璿是手寫的『百壽』字,也就混過去了。又有蒙古諸王等獻上的壽禮,都是揀貴重值錢的往上捧,除了毛皮一類,還有駿馬等特產。

  乾隆高居御座,看著底下一撥一撥跪拜獻禮的兒子、臣子,因為允祹之死所帶來的壞心情就被沖得很淡了。先笑納了蒙古諸王與底下宗室、大臣的壽禮。又在幾個年長兒子孝敬的真跡上叭叭叭地蓋了一堆的章,覺得圓滿了之後,又逐一點評了三個小兒子的書畫。

  永瑆有天份其書畫品質最好,永璂的詩是自己作的勝在有心,永璿的字就要差一點了——是搜羅著壽字的N種寫法,一一寫了出來,到底不是自己琢磨出來的東西。

    然而,這些壽禮都沒有五阿哥著人送過來震撼,除了官樣文章的玉雕壽桃一類,還有一樣可怕的東西——五阿哥刺血而寫的經書。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04:14 PM


117五福晉出招

    給皇帝獻壽禮,不論是宮妃還是阿哥、公主,抑或是宗室、外臣,每年都是挖空心思兼嚴守保密,生怕被旁的人知道了,依樣畫葫蘆或者是改良一下,奪了自己的風頭去。

  因此五阿哥府上送來的東西,別的人並不知情,當禮物打開的時候,旁的猶可,這經書就比較震憾了。當時就有人顧不得尚在御前,很有向個人用極小的聲音交換了一下意見,也有微動一下身體與附近的人交換眼色的,也有輕輕咳嗽兩聲以示驚訝的。

  本來小小的動靜,因為做的人有點多,倒讓殿裡的背景音忽地大了起來,然而這樣的嘈雜只是一瞬,旋即大家就又恢復了原狀——皇上還在上面看著呢。

    乾隆的心情就有些複雜了,永琪是他看好了十幾年的兒子,若說在心裡已經沒有一點地位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永琪先前所為,實在是太辜負了他的期望。

  好吧,就算撇去永琪為了小燕子而錯待親妹妹紫薇的事情不談,單說他沒腦子的居然默許了香妃事件的發生,其判斷力絕對是值得懷疑的了。

  哪怕在乾隆看來,永琪是受了令妃的挑唆、受了小燕子的迷惑,單指能夠輕易被個妃子給糊弄了、被個女人給迷昏頭了這一條,永琪這個皇子就當得很不合格——乾隆非常大度地忘了自己也為香妃威脅過老佛爺。

  乾隆即使對香妃的心意已由愛轉厭,但是對於永琪做過的事情到底不能釋懷了。

    可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再不待見,乾隆也不能當他是不存在的。尤其是看到了進上的經書,心頭也有一些柔軟。

  臉上的表情還沒放鬆呢,耳朵邊上就傳來底下人的嗡嗡聲,雖然只有那麼一小會兒,乾隆還是警醒了,瞇瞇眼:「倒難得他有心了。」又繼續命呈上八阿哥的壽禮來看。

    香妃事件雖然隱秘,可諸多侍衛是無法滅口的,故此還是有些人知道的,只是大家都死死地悶在心裡不往外說罷了。但是五阿哥在這中間的作用眾人並不知曉,只有幾個聰明人把前後的事件一連,隱隱猜到了幾分罷了。

  餘下眾人見五阿哥這回真是下了『血』本了,都在給乾隆拜夀的同時,心裡開始飛快地計算了起來——五阿哥是十幾年來皇上另眼相看的皇子,又占了一個『長』字,先前大婚已經從城外遷到了城裡,雖然仍被要求閉門讀書,到底是寬和了許多,今天又弄出這麼一場來,難道是要重回朝堂了?

    那爾布看得心裡發急,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五阿哥可千萬不能東山再起啊!面上不免有些惶惶之色,他這些年的養氣功夫已經修得十分到家,但架不住這回的事情太過重大,對家族的影響太過深遠,臉上就帶了出來。

  鐘茗的兩個在侍前當差的侄子,一個已經派往京師送信,另一個倒是有些臉面得以在現下的場合露臉,見了五阿哥的壽禮,也有些發急。好在他的人緣還算不錯,交好的侍衛在這個時候拽了一下他的袖子,讓他恢復了正常。

    祖孫倆都在著急的時候,乾隆已經讓八阿哥呈上壽禮了,這才讓這祖孫二人暫時緩了一口氣。那爾布就給孫子使了個眼色,示意一會兒有悄悄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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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頭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宮眷這一邊,老佛爺正和鐘茗在一起看宮妃們的壽禮呢。聽了乾隆身邊的鄭玉柱描述的前殿的情形,老佛爺拿著忻嬪的幾色針線的手一頓,鐘茗心裡更是『咯噔』了一下。

  幾個妃嬪也是面面相覷,五阿哥,大家都當他是隱形人了,偏偏在這個時候他又冒了出來。

  幾個妃子都是沒有兒子的,經令妃與舒貴妃兩事,妃子們都變得很是謹慎老實,想著好好巴結著皇后和十二阿哥,日後能過上輕鬆日子也就罷了。

  嫡子十二阿哥的生母皇后活得好好的,其餘幾個阿哥都是死了親娘,自身也不是很有野心的樣子,眼看著大局幾乎已經可以確定了,正是大家乖乖在宮裡待著省心省力的時候,誰知道五阿哥跳了出來之後,又會生出什麼事端來,又有誰會成了兩虎相爭的炮灰?

    容嬪尤可,她的出身決定了一切,既不可能封后或是生子做太后,然而她只要一直這麼待著,日子是絕對平靜舒坦的。

  忻嬪與豫嬪就偷偷側臉看了一下皇后,見皇后臉上的笑容已經不見,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兩嬪就知道皇后這絕不是高興了,更是提醒自己這兩天要小心了。

    鐘茗震驚了一下,馬上反應了過來,淡淡地道:「皇額娘大喜,老五懂事了。」

    老佛爺歎了口氣,放下手裡的東西雙手合什念了聲佛,才道:「祖宗保佑。」

    雖然兩位已經定下了基調,可這個時候誰敢再順著竿子往上爬一句『五阿哥真是孝順的好孩子』?就都閉口不言。鐘茗暗道不好,這不是顯得自己這個皇后容不下人麼?還是容不是非己所出的皇子。這可是個大不好!

  既然別人不敢說話,只好自己來說了。鐘茗就上前一步對老佛爺道:「到底是娶了親的人了,就是與以前不一樣了。看來老五媳婦倒是個好的,以往咱們想了那麼多的主意,竟是沒頂過用,倒是這回大婚之後,沒過多久他就想通了呢。」

    老佛爺的心情與乾隆一樣矛盾,永琪不止一次為了小燕子衝撞諸人,老佛爺也曾被他弄得下不來台,她又是希望自己的兒孫好的人。最後還是對孫兒的慈愛占了上風,雖然不太喜歡想著永琪先前的荒唐,但念在他今番似是真心改過的份上,臉上就帶了一絲微笑:「但願如此罷。」

    鐘茗聽老佛爺這是有保留的原諒了永琪,就對著容嬪等人道:「今年場面不是很大,皇上在前頭的時候不會很長,估摸著就快回來了,你們都再去收拾一下好迎駕。」三嬪領命而去。

    鐘茗見閒雜人等都退去了,這才對老佛爺道:「皇額娘,是不是打發個人回京裡」

    「你怎麼想起這麼一齣來了?」老佛爺有些好奇。

    「皇額娘就不好奇麼?永琪當初是有些荒唐的,媳婦兒方才說的,以前咱們想了那麼多的主意,都沒有大用,可這回大婚才多久?老五就改了性子了,您就不想知道老五媳婦是怎麼把他擰過來的?要說賢良淑德,去了的索綽羅家的姑娘不能說是不賢慧了。要說漂亮可人,皇額娘指給永琪的兩個丫頭不能說不可愛了,都沒見她們有這個能耐。可見單指這兩條不是很頂用的。媳婦也曾想讓永琪自己厭了小燕子,也不見效。老五家的到底用了什麼法子呢?橫豎媳婦是極想知道的,皇額娘就可憐可憐我,讓我能早些知道吧。」

    老佛爺被鐘茗這麼一說,也勾起了好奇來了,為了永琪大家想了那麼多的主意,每一條看起來都是極可行的,卻都不能奏效。而如今的五福晉烏雅氏,生得並不甚美麗,看著也是個老實木訥的人,她到底是用了什麼方法了呢?

  老佛爺也就點頭:「這倒是了,回頭跟皇上打聲招呼罷。」

    不一時諸嬪重新梳妝過,又來奉承老佛爺。鐘茗看三人的臉色,估計是已經在背後有過交談了,遂挑挑眉毛,裝作不知道。等乾隆過來的時候,話題也就轉到了乾隆的身上。

  乾隆看了諸嬪的賀禮,又看了一回京中慶妃等人的,就透露出要與老佛爺母子敘話的意思,鐘茗見機就領著諸人退下了。

    鐘茗等人一離開,老佛爺也就不跟乾隆客套了,直接問了永琪的事情。乾隆只淡淡地道:「永琪大概是長大了吧。」

    老佛爺見乾隆像是舉不大的樣子,也知道父子之間那點不快,尋思著到底是乾隆的生日,不宜太掃興地為永琪說好話,然而也不希望乾隆父子不和,只好慢慢讓父子和解,就說:「我和你媳婦倒覺得是他有了嫡福晉的緣故,不如派個人回去看看,問清楚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先前咱們用了多少辦法都沒見效,我倒是好奇這個孫媳婦是怎麼做到的。」

  老佛爺有一條好處,對誰喜歡了,輕易就不會生出疑心來。只有你的行為表現得不正常了,犯著她了,她才會動手去調查。其餘的時候,老佛爺依舊是八風不動的佛爺,少動少出錯,這是老佛爺一直以來生存的經驗。現在正是看好皇后的時候,老佛爺一旦被鐘茗勸動了,也就把鐘茗的想法當自己的想法了。

    是啊!指婚、放縱、軟禁,軟的硬的都用上了,不見永琪改過,怎麼這一回就轉了性了呢?尤其是乾隆親耳聽到過永琪被關起來的時候,仍不忘小燕子,怎麼現在就這麼老實了呢?被老佛爺一說,乾隆也好奇了起來。

  最後一次聽永琪說話的時候,除了指婚這一條,其他的辦法可都用過了,看來是五福晉的功勞了。然而乾隆也有懷疑,永琪那樣的性子,用了諸多的方法都沒奏效,單一個嫡福晉就能讓他改了性了?

  乾隆絕不會痛快地承認別人會比自己對自己的兒子更有方法,尤其是在自己沒辦法了的時候。在乾隆看來永琪能夠轉變,恐怕不單單是因為一個『孝』字。都吆喝著不想做阿哥,不想當他乾隆的兒子了,是什麼原因讓永琪變得如此突兀?難道是……

  想起大殿上群臣有一刻的騷動,乾隆又動了『皇帝的疑心』。大婚的時候還能偷跑,讓侍衛在大雜院舊址裡抓到的永琪……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改變的呢?

    乾隆見老佛爺有高興的跡象,也就不好說出自己的懷疑。

    反正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乾隆也就順口吩咐了下去,命人回京打聽一下五阿哥府上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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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茗回到住處,一直跟著的蔡嬤嬤與彩蝶就與留下的青蛾,一塊領著小宮女上前為鐘茗卸首飾、梳洗、換衣裳。雖是避暑山莊,時間又進入了秋天,鐘茗今天還是覺得不太舒服,身上燥熱,五阿哥的壽禮堵得她心裡難受。

  洗過澡、換了衣服,鐘茗捧著酸梅湯坐下,兩個小宮女在兩邊打著扇子,這才覺得舒坦了些。心裡也慢慢平靜了下來,細細琢磨著五阿哥壽禮事件的影響。

    蔡嬤嬤在皇后面前一直不如容嬤嬤得意,這也是比不過的,容嬤嬤是皇后乳母,自然要比旁人親近些。這回有了機會得以身前伺候,蔡嬤嬤覺得臉上有光,更有些羨慕容嬤嬤的意思,容嬤嬤得以過繼子嗣,是得了皇后的命令的,難得的榮光。

  蔡嬤嬤自己有兒子,但是伺候得皇后好了,未必就不能再得其他的恩賞。錢嬤嬤之幼子唐立,就因皇后進言,而得了皇帝賞的差使,這事蔡嬤嬤影影綽綽也知道一點,這些日子越發用心伺候了。

  蔡嬤嬤見鐘茗今日不像很高興的樣子,也猜出一點是五阿哥的緣故,但是這卻是她不大好插口的了,更兼近年來用心琢磨,皇后不是個喜歡奴才太多事的人,也就不多說什麼五阿哥不好之類的話,只能小心服侍著鐘茗收拾過了,又勸一句:「娘娘,已入秋了,別太涼著了。您是皇后,有什麼事是值得您多想的呢。」就垂手退到一邊了。

    鐘茗點了一點頭,心裡有點發苦,倒也鎮靜了下來。反正自己還是穩穩坐著皇后的寶座,永璂也越來越有出息。然而五阿哥到底是顆不定時炸彈,乾隆經常性抽『龍筋』的習慣近年來已經很少了,但是也不能太放鬆。

  鐘茗放下酸梅湯,揉了揉額角,拿長指甲在桌子上劃拉著。永琪單憑一份經書,就想把一切都變得跟幾年前一樣是不可能的,別的不說,宮中諸妃大概不會沒眼色地跟他過往甚密了。

  再者,他已經分府不在宮中居住了,且不必再日日進上書房讀書,與乾隆相處的時間必定會大大減少。且其岳父家的勢力並不強大,不大能幫得上他。所可慮者,就是乾隆會解了他的禁足令,令其領差辦事。

    鐘茗很是擔心永琪轉變的原因,如果永琪真是被刺激大了、變得腹黑又陰暗了,第一個倒楣的就是自己了。

  鐘茗覺得很冤枉,永琪不跟令妃一條船,自己是不會跟他死磕的,可現在,只要不把永琪摁得對永璂再無威脅,鐘茗是無法罷手的。當務之急就是弄明白永琪為什麼要這麼做,鐘茗知道不能對這事太過著急,免得引人起疑。

    關於五阿哥轉變的原因,居然是與鐘茗順口猜的一樣——五福晉。

  消息是不久之後由老佛爺告訴鐘茗的,老佛爺笑著對鐘茗道:「永琪這回可是受了教訓了,咱們怎麼就想不到這樣的主意了呢?」

    鐘茗就細聽著從京裡回來的人打探回來的消息,烏雅氏掌家之後與先來的幾位一樣,都是被永琪當成背景不予理會的,烏雅氏也不生氣,文文靜靜地受了胡氏等人的禮,又受了府下人等的拜見,著實蟄伏了一段日子。

  然而不久之後,就與胡氏等秘談半日,接著五阿哥府上就開始雞飛狗跳——人人都學小燕子。上躥下蹦的不是一個兩個,永琪不能出府,烏雅氏倒可以正常交際,據說她們還特特從天橋底下,買了幾個長相清秀又是賣藝爬大旗的姑娘——要不懂禮貌又潑辣,不講道理只會自說自話的為佳。

  府中人人念白字,個個不行禮,甭管男女還是不男不女的奴才看了永琪就直呼其名,鎮日裡只聽到麻將骨牌色子之聲,間或有女子掐架挽袖子比武對決。

    永琪到底是受過十幾年封建統治階級教育的皇子阿哥,見此情形再也無法淡定做情聖了了:「反了!反了!反了!這都是要幹什麼?這府裡還有個家的樣子麼?」

    烏雅氏就帶頭哭:「我是看爺不高興,想哄您開心……」抽泣,「大婚前,額娘就教我,凡事要服侍得爺高興了才是賢慧人。嗚嗚……您不是最喜歡這樣的麼?我已經讓人收集了『還珠語錄』,讓家下奴才全背會了……嗚嗚……都是我的錯……我不能把府裡安排得讓爺過得舒服。」抬頭,淚眼,「爺不是喜歡鬆快不講規矩的麼?橫豎咱們府裡也就是這個樣子了,再也不怕旁人說話的了,您喜歡什麼樣的,我給您辦!」

    董氏接著哭:「奴才們錯了,原來只有還珠格格是可以不講規矩的,奴才們都是不成的,奴才們招爺煩了……嗚嗚……」

    胡氏繼續哭:「是奴才說錯了,奴才跟福晉說爺喜歡還珠格格那樣的……爬牆上樹不學規矩,不愛跪人偏愛跟奴才勾肩搭背,又愛找人打架開賭局,說話不著四六的……是奴才多嘴了……」

    接著就更熱鬧了,被接進府裡來的江湖女俠們,被五福晉供養得好好的,見五福晉獲罪,興許自己等人也要被趕出府去,當下也嚷嚷了起來,都說不住在這府裡了,府裡的熱鬧大半是她們鬧出來的,五阿哥也不要怪福晉了,有本事就衝她們來好了,她們都是有義氣失,要頭一顆要命一條,不要牽連別人。

    物以稀為貴,五福晉把小燕子的行為,在貝子府小小的空間裡放大了數倍,終於超過了永琪的容忍底線。然而這些行為都是他『喜歡』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不是最愛不守規矩的麼?

  大家除了白話連篇、打架開賭、不愛行禮,也沒欺男霸女也沒殺人放火坑蒙拐騙偷雞摸狗,哦,還珠格格做過坑蒙拐騙、偷雞摸狗,咱們還沒做過呢,怪不得您不喜歡,咱們這就去!

    五阿哥一個白眼翻過,差點背過氣去。想罵人,一個個漂亮女人哭得梨花帶雨,想發狠,一個個英氣俊俏的姑娘不把他放在眼裡,人長得漂亮就佔便宜,永琪明明氣得不行,還是忍住了。

    後來也不知五福晉跟這些女俠們說了什麼,女俠們都拿著五福晉給的銀子出了府去,市面上也沒傳出什麼不利的流言來。

  五阿哥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三天,出來後雙眼泛紅、髮辮散亂、人瘦了一圈,啞了嗓子對五福晉道:「辛苦你了。」

  經過這幾月熱鬧,他算是深刻反醒了,自己反醒比別人把他做過的傻事一一擺在眼前還讓人無地自容。當初小燕子在宮裡鬧騰的時候,宮裡的人比他更生氣吧?

    五福晉小小聲道:「我知道爺心裡有人,也不樂意旁人做了五福晉,可是,爺尚且無法改變現在的情形,我一個婦道人家,就更無法了……」說著又落下了淚來,「我不求別的,只求爺能給我留一點體面,就知足了。」仰臉,誠懇地道,「讓我能靜靜地過完下半輩子吧……」

    永琪更心軟了,想著府裡的『熱鬧』,深覺妻子太不容易:「你是皇阿瑪指婚的五阿哥嫡妻,誰敢給你個不體面?」

    侍衛們整日看好戲,漸漸不以看守五阿哥為苦了,仍記得這事最好不要外傳,更兼得了五福晉的賞賜,深感五福晉不易,倒是沒拿這個去宣揚,只在肚裡暗樂——後來乾隆使人來打聽,他們因這場熱鬧侍衛們印象深刻,又沒處說嘴,正有了機會添油加醋地學了一回。

    老佛爺拍腿大笑:「咱們怎麼就沒想到呢?老五媳婦真是個機靈的。」笑了一陣又說,「她是個好的,難為她了。」

    「倒要好好賞了。」

    鐘茗心裡冷笑,烏雅氏開始的日子只怕會非常難過。正妻是風光,但是不得丈夫青眼,這個丈夫又被變相軟禁心裡還想著別的女人,而這府裡已經先有了三個妾,自己的娘家還出不上力,這日子要怎麼過?

  略軟弱一點的人都得以淚洗面活活氣死了。自己穿過來的時候,與烏雅氏的情況倒有些相像,但是自己好歹已經有了永璂。烏雅氏更慘,一嫁過來就失寵,真是難為她能熬過來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能熬過這一關的女人,都不簡單。而這個不簡單的女人,是五福晉,鐘茗無奈地在值得警惕的名單裡,加了一個讓她有些欣賞的女人。

    真相比鐘茗想得更艱難。

  回門、住對月,永琪就沒開過臉,還幾乎中途逃跑。烏雅氏差點成了個大笑話,氣得臉都黃了。泥人還有三分土脾氣,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烏雅氏才下定決心要整治永琪的。

  你不受皇帝重視什麼的沒有前途什麼的都罷了,反正烏雅氏也不是什麼大家旺族,能嫁皇子為嫡妻,算是燒了高香了。不得寵也忍了,反正做的是正妻,難得的身份臉面,可五阿哥的行為真是打人的臉!再也忍不下去了……

    這些是回京後那拉夫人入宮的時候講的,據說當初五福晉還受過董氏等的冷遇云云。



118 兩下一對比

    聖駕回宮是在九月末,正好天氣涼了,回到宮裡住著正相宜。

  回到宮中,乾隆照例是處置前朝積壓下的政務、召見留守的皇子與大臣,老佛爺與鐘茗就是處理宮務並召見遞牌子請安的諸福晉、命婦等。

  老佛爺更喜歡逗一逗和嘉抱進宮來的曾外孫,再召來和敬等幾個公主,並她們的兒子,一塊說話取樂。接見一下宗室福晉等是不好躲的,老佛爺不過是虛應一回故事,就把分發賞賜的任務甩手交給鐘茗來處理了。

    鐘茗應了老佛爺的吩咐,就馬上轉回坤甯宮去,容嬤嬤早在迎駕的時候就候在一邊了,只是當時諸妃打頭,她不好逾次上前,等鐘茗上了鳳輦,容嬤嬤就急急跟在後頭,哪怕不能立時說什麼,只是跟著也能讓焦急的心裡好過一些。

  到了坤甯宮,鐘茗就命把各色毛皮、各種外藩貢上的特產一一分類擺到庫房裡,趁著底下人收拾的空檔,容嬤嬤上前彙報近日情形。

    「奉娘娘之命,給和嘉公主並小公爺的賞賜都頒下了,侄少爺都一一與奴婢仔細分說過了。」

    宮中倒還太平,舒嬪在她自己的宮裡很是沉悶了不少,慶妃、穎妃也不去看她。容嬤嬤得過鐘茗的吩咐,舒嬪的供奉還是依著她的品級給的,並沒有克扣。十五阿哥和他的兩個姐姐過得也還不錯,他們的養母都還算盡心。

    又有各府敬上的中秋節禮等,也有就送到承德去的,也有直接遞牌子送到宮裡來的,都是些如意、金玉、古董珍玩一類。唯有五福晉往宮裡給各宮娘娘都送了中秋節禮,實在是煞費苦心。

    容嬤嬤說著就把一份禮單給遞了上來:「五阿哥剛剛分府,這麼份禮可實在不輕。各宮裡都得了五福晉的孝敬,難道是五阿哥又要生出什麼事端來麼?」

    鐘茗錯眼看著容嬤嬤遞上來的禮單,五阿哥府與三阿哥、四阿哥府上孝敬的東西比起來更豐厚,永琪剛剛分府,雖有安家銀子,但那是死物,花一分少一分,莊子等也不比旁人多,這回倒真是下了本錢了。

  鐘茗估摸著容嬤嬤在宮裡也未必就能知道五阿哥府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仍是把五阿哥的壽禮一事說了出來。

    容嬤嬤大驚:「好狡猾的人!娘娘,他這是要反撲麼?娘娘可不能掉以輕心啊!」

    鐘茗一挑眉:「事情還不到那一步,畢竟他做的事情不是那麼容易被原諒的。況且,這也不是他自個兒想通的,是他媳婦。」因把從老佛爺那裡聽來的緣故略與容嬤嬤說了一說。

    容嬤嬤道:「五福晉可不是省油的燈啊,娘娘與皇上、老佛爺想了多少辦法,都不如五福晉頂用!」覺得自己這麼說有貶低皇后之嫌,訕訕地住了嘴。

    鐘茗沒與容嬤嬤計較這個,她想的是另一樁:「要是永琪真被他媳婦給治好了,我就該頭疼了。可惜咱們手上並無其他有用的東西,真不好動手。打蛇不死……」

    容嬤嬤心裡默念『反成仇』,不由打了個寒顫,覺得宮裡的九月天可真是寒冷:「娘娘……」又自我安慰,也是安慰鐘茗,「不用怕,難道他五阿哥先前做的那些個荒唐事,能因著一句改過就全抹乾淨了麼?不管怎麼樣,皇上心裡還是會有疙瘩的。」

    鐘茗道:「永琪只是占了年紀的便宜罷了。」

  對於乾隆這個長壽帝王來說,皇子年長未必就是占了便宜,想到這裡鐘茗又笑了,「除此而外,他的福晉出身不顯,本人既無軍功又沒領過什麼差使,也沒什麼門下奴才,竟不比年幼的弟弟們占什麼優!白白比人多活了這麼多年!反倒是顯得劣了些,年紀小的到了他這個歲數,許還比他現在更有出息呢!」

    容嬤嬤跟著大笑:「娘娘說的是,然而不能不防。」

    「先把帶回來的東西都賞下去了罷,不日就會有人遞牌子請安了,我額娘也會來,大約阿瑪會讓她帶點有用的消息進來的。」

    「娘娘,您手下也有幾個得用的奴才的,怎麼不撒出去探問消息呢?」容嬤嬤想問這句話想了好幾年了。

    「撒出去了好讓皇上知道我不安份麼?」鐘茗笑著搖頭,「在這宮裡,老佛爺和皇上默許了我的權力,可以知道宮裡發生的除開這兩位以外的一切事情,所以我能四下聽信。至於宮外——本朝忌諱這個。要是永璂倒還罷了,那是我尊重的,永瑆也還使得,那是我養大的。旁的皇子,關心其起居,召其福晉來問話也就是了。」

    「那就只能乾等了。」容嬤嬤有種無用武之地的感覺。

    「先前咱們不是等過來了麼?現在要緊的是永璂。」

    「奴婢這就讓人請十二阿哥過來。」

    「不急,先把手上的事做完了再說。」

    次日,那拉太太就遞了牌子,把在外頭打聽到的消息一一奉上,因有兩個做御前侍衛的孫子,連五阿哥府上的事情,也通過看守的侍衛打聽到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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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不急,急的就是五阿哥和五福晉了。五阿哥急的是經書獻上去之後就沒有了下文,五福晉更添了另一段愁。

  依著永琪的意思,既然是誠心悔過,但是自己又不能隨便出府,乾脆上一道請罪的摺子用心懺悔,以示自己改過自新之意,無論乾隆原諒不原諒,永琪的心裡都能好過一些。

  摺子永琪在寫經之前就起草寫好,又恭恭敬敬地用小楷用心謄抄了一遍,預備著放到壽禮裡一塊送往承德,這樣才顯得真誠。

    五阿哥不能出府,五福晉還是有一定自由的——畢竟沒有明旨圈禁,只是令永琪閉門讀書。壽禮都是五福晉親自打點的,永琪在書房寫經,烏雅氏的重心倒有一半在這壽禮上。

  又檢查了一回物品有無損壞,烏雅氏到書房來看永琪的進度,永琪刺血寫經,烏雅氏又恨又憐,每日裡張羅著各種補品給永琪吃喝。

  端著一盅參湯進了書房,永琪正在伏案疾書,烏雅氏不忍打擾——一旦分了神寫錯了字,這一張紙就要重來,那這一頁紙的血就白流了。

    烏雅氏悄悄地把手裡的託盤放到一邊,就看到了永琪的請罪摺子,摺子是永琪珍而重之地放到一邊的,烏雅氏看了封皮,就輕輕拿起來小心地翻看。不等看完,臉都青了。她這才知道永琪被軟禁的真相!

  先前問董氏等的時候,她們只是知道令妃與永琪共處一室的時候被乾隆撞破,這已經讓烏雅氏活似吞了隻蒼蠅了——年輕的庶母與成年的兒子,孤男寡女,任誰都會想歪。

  這幾日永琪清醒過來,歎一句:「不該聽了令妃的話。」才讓烏雅氏等放下心來,覺得既無這種汙糟事,永琪翻身有望。不合今日讓她看到了這奏摺,發現永琪至少是默許了香妃爬牆!

    烏雅氏心裡湧起絕望——你居然還幹了這樣的事!皇上現在這樣對你已經很顧著父子之情了,想要再進一步『敘舊』,怕是不能了。

  更讓烏雅氏絕望的是永琪的智商,就是平民人家也絕不願意把這種事情宣揚出去的,你還巴巴地在皇上故意不想提起的時候,上摺子揭他的傷疤,提醒他這道疤裡還有你一份功勞!皇帝怎麼會希望這樣的醜事被捅出來!

    五爺,你傻了麼?

    烏雅氏好說歹說,才讓永琪明白,這道摺子是萬不能上的,誰也不願意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拿著醜聞說事。

  「爺,我雖是婦道人家,也知道您如今是沒法把摺子直接遞到皇上手裡的,這就要過軍機大臣或是內閣大學士,得他們看過了分揀了才能送到御前,說不定還有小章京要看……這得經多少人的手?香妃一事,能讓人知道內情麼?」

  永琪頹廢地繼續寫經了,烏雅氏則計畫著只能由自己拿臉面去丟了,等聖駕回來了,先遞牌子進宮請安,先求得老佛爺不那麼記恨。

    「爺,皇后娘娘就是忌憚您,可還珠格格不是她弄進宮來了!我求您別再說位子什麼的話了,您如今能別再被關著,咱們闔家就該燒高香了。關起門來說這犯忌諱的話,皇后娘娘有十二阿哥,那是嫡子,您就這麼捏得穩瓶能跟正子嫡孫一較高下麼?哪家承位不得是嫡子的?您已經覺得自己大位在握到讓皇后娘娘忌憚了麼?您既起了這個心思,就別再怨人家對付您了。旁的不說,那是嫡母,您要是心裡有了怨,就是不孝,這最是個讓人沒法辯駁的罪名。」

    永琪把手裡的毛筆桿捏出了裂縫,廢然長歎:「這早是一筆糊塗帳了。」

  看著妻子著急擔心的面容,永琪也不知道要從何說起,事已至此,還是琢磨著怎麼樣能夠被放出去才是正經。

    夫妻兩個計畫了半天,也只能按照烏雅氏的辦法來。壽禮送上去了,等了一個月也沒有回信,聖駕回來了,召見了三阿哥、四阿哥都沒有叫上五阿哥。

  烏雅氏急急往宮裡遞了牌子,來給老佛爺與皇后請安,老佛爺念著她扳正永琪的功勞,倒是很快地召見了她。烏雅氏並不盛妝,也不著大紅等色——允祹的喪事還沒徹底完呢。

  老佛爺對她挺滿意,讓她近前坐著詢問著府裡的事務,烏雅氏一一答了。又說:「五爺正在懊悔呢,說是前些時候年紀小不懂事,惹長輩們生氣了,真是該罰。」

    烏雅氏的態度很誠懇,換了誰知道了丈夫辦了這樣的事情,心裡也會發虛,請罪的態度就越發實在了。老佛爺記在心上,等烏雅跪安辭去,就向乾隆略提了一提。

  乾隆開始還道:「既他媳婦是個好的,就讓他媳婦多陪陪皇額娘吧,至於永琪,還是接著閉門讀書吧。」

    「瞧你說的,永琪也不能老是這麼著啊,再關著人都要廢了。再說了,丈夫被關,你讓老五家的怎麼有臉面在外頭走動?」上了年紀的老人家,總是容易心軟的。

    乾隆不好阻了老佛爺的面子,勉強答應召永琪來問話,試一試他究竟如何。

    永琪是乘著轎子由侍衛『護送』入宮的,乾隆還是怕他再鬧出一幕奔逃尋美的鬧劇。永琪被關許久,才發現外面的空氣真是新鮮,就連死氣沉沉的紫禁城也是哪些的宏偉莊嚴。

  養心殿裡,乾隆正在看奏摺,都是些出京期間的細務,一面看一面給永璂分析,算是拿案例作教學。

    外面就有通傳的說是五阿哥到了。永璂的腦袋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又站好,看著永琪從外面進來。五哥瘦了,臉上帶著股滄桑的勁。

  永璂垂下頭,覺得人生的際遇真是不可思議,想當初,凡事都是這個五哥打頭,不但是搶在自己這個嫡子前頭——反正自己也不是太子,那就按排行站隊好了——連三哥、四哥這兩個哥哥都要被他搶了先,明明是哥哥,還要老老實實地窩在他的身後。何等風光的一個人,卻落得今天的這副模樣,永璂捏緊了小拳頭,女色害人啊!

    乾隆也感慨,看著永琪這副模樣,乾隆臉上的神色變了幾變,又用餘光瞄了一下用正太臉感慨的永璂,才讓永琪起身。

  永琪跪下叩頭的時候,已經涕泗齊下了,聽到讓他起身,感激地爬起來看向乾隆,抽抽鼻子正要請罪,永璂已經先從乾隆身邊離遠了一步,向他打了個千兒:「給五哥請安了。」

    永琪醞釀好的懺悔之詞,與提上來的情緒生生被這一聲請安給打斷了,喉嚨裡一噎,差點沒哽住。連忙拿袖子一擦臉,與永璂又打了個招呼。

  永璂就向乾隆道:「既然皇阿瑪與五哥有話要說,兒子就先告退了。」

    乾隆似是對永璂仍然尊敬哥哥很滿意,點頭示意永璂可以離開了:「不要老是混玩,給老佛爺和你皇額娘請過安後就讀書去。」

    「嗻。」答得鬆脆。

    永璂還沒離開呢,又聽得一聲通報,三阿哥永璋來了。

    兩人進了殿來,看到永琪站在一旁眼睛通紅,心裡也是一驚。深覺這個時候來回事不是個好時機,但已經進來了,只能硬著頭皮給乾隆請安,永璂又上前給他三哥和堂叔請安。

  永璂雖是皇子,但弘曉是長輩又是鐵帽子親王,而永璂並未得封,故此也是老實請安。

  乾隆微笑道:「既然你三哥與怡親王一同來了,必是有事要回,你跟著聽完了再去。」

    永璂應了,垂手退到永琪下手站好。乾隆抿了抿嘴唇,把臉轉向永璋:「說吧。」

    還是為報允祹的事,永璋是不想來的,可他是分管禮部的阿哥,允祹的後事他避無可避,被堂叔弘曉硬拉著一起來找乾隆請求允祹後事——眼看後事都快辦完了,到底由誰嗣位或者是乾脆除了這個爵位,總要有個說法了。且親王之位還涉及到俸祿等問題,又允祹幾個兒子並沒有封爵,即使嗣位不定,也要對他們有所安排。

    乾隆輕聲道:「知道了,大奠的時候,朕會親去,到時自有說法。」

    永璋與弘曉覺得氣氛詭異,連忙辭去。

  永璂道:「皇阿瑪,兒子也去給老佛爺和皇額娘請安了。」

    三人一起出了養心殿,弘曉且不說話,永璋對永璂道:「五弟怎麼來了?」

    「我也不知道,皇阿瑪正看摺子呢,我就聽外頭有人說五哥來了,大概是皇阿瑪的意思,否則五哥是到不了這兒的。」

    弘曉不免多看了永璂一眼,又對永璋道:「你們一道去後頭請安罷,既然皇上有話,這事就不急在今日了。我先去看著,有什麼事再告訴你。」

    永璋與弘曉一對眼,點頭答應了。

    弘曉看著這兄弟二人走得遠了,才搖搖頭自去了。本來還擔心會有波瀾的,今日一見,太陽還是那個太陽。都是儲君的熱門人選,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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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養心殿裡,乾隆看著重新痛哭流涕的永琪,很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

    就像永璂回憶的那樣,永琪從來就是搶兄弟們先的人,習慣了打頭站著,也習慣了站在哥哥們頭上做著無冕太子。

  永璋又一向是個不敢出風頭的,也不與他爭,永琪竟是想也不想做弟弟的要先給哥哥打個招呼。這麼大的人了,人情世故竟不如一個永璂,永璂都知道不能自持身份瞧不起兄弟,不能不給永璋請安,永琪居然傻站著。你以為你是誰?真當自己是太子了?

    真以為頂著『皇子』的名頭,別人就理當親近你了?當是『皇帝』是不是就以為真的要萬國來朝了?朕當年是多麼的禮賢下士親愛兄弟啊,朕現在又是多麼的辛苦派兵四處鎮壓啊!都是朕以前太慣著他了!

  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永璂出宮玩一圈是知道民生,不是為了某個格格,見到兄長會尊敬而不是無視,對親妹妹很疼愛……論身份,永璂在皇子裡也是最尊貴的,就沒這些毛病,就是永瑆、永璿等也是知理守法懂人倫的。

    永琪就不適合當皇帝,太單純了。被令妃當槍使,被小燕子迷惑,就連『改邪歸正』都要靠烏雅氏。永琪不壞,只是太傻,腦子太小,一回只能想一件事,當這『一件事』是某個不著四六的女人的時候,祖宗家法、江山社稷、父母兄弟都被拋諸腦後了。現在倒是想著自己這個阿瑪了,可卻又把阿瑪的其他兒子當空氣,真真是目下無塵。這個兒子只適合被供養著。金玉其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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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璋與永璂一道往慈甯宮而去,永璋拍拍永璂的後背,又對著秋日靜遠的藍天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永璂側過臉,笑瞇瞇地看著他三哥,讓永璋訕訕地動了一下嘴唇。

  永璂年紀不大,永璋也不會小瞧了他,然即使是永璂作出來的樣子,也比永琪連表面文章都不做讓人舒坦。任何一個哥哥,到了被弟弟毫無掩飾地無視的時候,心裡都是不好受的——你就爽快到連鄙視都表現得這麼明顯麼?就算被剝奪了繼承權,我還是你哥呢,何況你還沒當皇帝,當了皇帝還不得把我無視到死啊?

    然而永璋又有些不安,永琪到今天還是沒把自己這個哥哥放到眼裡,難道是他要東山再起了?永璋又哆嗦了一下,不想爭大位,不代表他想繼續窩囊,尤其在已經領差辦事、享受過成就感之後。

    懷著不安的情懷與永璂一道去請安,在慈甯宮裡看到了皇后,見她沒對自己站在永璂前面請安表示出不滿,永璋鬆了一口氣,覺得需要回家仔細想一想眼前的亂局。或者可以與永瑢商量一下,兄弟二人拿個主意什麼的。嗯,小外甥越長越可愛,也需要去看一看。

    隨著五阿哥禁足令的解除,京中的局勢變得有一點詭異,人人都怕被他找上門。五阿哥憑著以前的經營,內有寵妃為助,外有福家串連,尚且栽了個大跟頭,現在赤手空拳跳出來,誰上趕著幫他,那就是現成的炮灰,等著被皇后收拾吧。

  上流社會沒人相信皇后是完全無辜的,就算不是皇后設的局——這一點已經被諸公主證實,至少她也在中間推了一把。

    然而五阿哥居然沒有動作!也難怪,除了已經發配三千里的福家,他跟朝臣們根本不熟,就算出來了,除了逛一逛茶樓遛一遛大街,也沒個別的地方可以去。

  烏雅氏的家族並不大,與富察氏、鈕祜祿氏等都搭不上關係,五阿哥的禁足令解了與不解的差別並不很大。眾人開始笑自己多心了,五阿哥還有什麼可以用來翻身的勢力麼?

    這種猜測得到了證實,五阿哥翻身的唯一指望——乾隆,在冬十月親臨致奠了允祹之後,宣佈了懸而未決的履親王之爵的繼承歸屬。以皇五子永琪為允祹後,襲郡王。

  乾隆語重心長地當著老佛爺的面對永琪道:「朕知道,皇子的身份給你帶來許多的痛苦、許多的不便,朕不怪你一次次的說不當阿哥、不要這個身份了,做父親的怎麼能不為兒子多著想呢?可朕也不願意你就此變成一個庶民,你畢竟還流著愛新覺羅家的血。正好履親王無嗣,你就過繼了去吧。」

    永琪傻掉了:「皇阿瑪,你不要我了麼?」

    老佛爺也道:「你十二叔不是有兒子麼?為什麼要永琪過繼了去?」經過烏雅氏的動作,老佛爺對永琪的惡感倒是降去不少。

    乾隆正色道:「十二叔無嫡子,怎算有嗣?昔時多少諸侯國,就是因此而『國除』的。」

  這是最正經的大道理,自古無嫡子就是無嗣,至少在爵位繼承上就是這樣的。

  老佛爺以為乾隆還在記恨著永琪之前的一系列行為,當然,乾隆有足夠的理由記恨。但是永琪沒死,還得了郡王之位,是現存諸兄弟裡爵位最高者,老佛爺也就不作理會了。

    乾隆又對永琪道:「回去收拾一下,進住履親王府吧。朕可是如了你的願了。」

    永琪失魂落魄地回去搬家了。

    鐘茗肚裡暗笑,乾隆這是一種流氓行為!人家允祹有親生兒子的!為了安排自己的兒子,就生生奪去了別人兒子的爵位,乾隆,你惡劣了。

  鐘茗知道自己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仍是對乾隆道:「皇上,容我多句嘴,十二叔的幾個庶子還沒爵位呢,仍是住在老履親王府裡的……」

    乾隆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分出十二叔留下的一部分莊子、鋪子給他們,當是分家了罷!唔,擇其一二封個輔國公什麼的也就罷了,並不很難。」

    大家有志一同地沒有再提及永琪。

    永琪回到府中,烏雅氏等早知道了出繼的旨意,不由合什念了聲佛。董氏消息靈些,關於永琪『不做阿哥』的豪言壯語她是知道的,早說與烏雅氏了。

  再綜合永琪先前所為,能得這麼個結果,已經是老天垂憐了。反正大位無望,以永琪所為最後能得個什麼樣的爵位都不一定,現在是天上掉下一個郡王來,比預期的要好上許多。

  永琪被出繼,已經對皇后構不成威脅,未來的日子沒有皇后盯著,想必日子會稍稍好過一些。烏雅已經開始盤算著以後要好好巴結一下皇后,爭取讓她不要太生氣,面子什麼的在生存面前也不是那麼重要的,尤其是晚輩對長輩,面子又算得了什麼呢?

    看永琪還在嘟囔著什麼『皇阿瑪不要我了』之類的話,烏雅氏道:「不是爺說過不做阿哥的麼?」

  永琪乍毛了,瞪起眼睛要發怒,看著烏雅氏似笑非笑的表情,就想起說這個話的情境來了,心裡一虛,扭頭自去生悶氣了。時至今日,要怨誰去?

    搬完了家,大度地給允祹的幾個兒子分了家產去另住,又拜了一下允祹的遺孀們,永琪還得入宮謝恩。胸中鬱悶難舒,出了宮就回家悶坐去了。

  烏雅氏這回也不再勸了,實是不指望永琪能有什麼大出息了,好歹這位爺別太上進了,再鬧出事來就算是燒了高香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04:16 PM


119過渡性章節

    永琪被出繼,鐘茗心情大好,也更有耐心接見越來越多的遞牌子請安的人了。

  非但是因為年關將近,更因為轉年就是秀女大閱之年,預訂媳婦的、求情乍著膽子請撂牌子自行聘嫁的、還有斗膽上來推薦自家女兒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皇帝年紀是大了,可十一阿哥、十二阿哥眼看著大了,幾個年長阿哥的正式能入玉牒的妻妾還沒滿員呢。

    鐘茗本人不樂意讓永璂、永瑆過早結婚,對於那些變相誇讚自家姑娘的就興致缺缺。她更樂於關注一下要求指婚的諸宗室,打算把這些好姑娘跟宗室子弟配成雙,最好全配了出去,省得留下來指給了永璂。

  永璂的婚事是最讓她犯愁的,富察氏原是個極好的選擇,但是目下富察家勢頭太盛,恐不相宜。而其他的人家暫時又沒有合適的姑娘,這讓鐘茗十分頭疼。

    這日和敬入宮來說話,鐘茗見她神色之間有一點慎重與不好意思,顯是有重要的事情。和敬是為著鄂勒哲特莫爾額爾克巴拜而來的,永璂年紀尚小,但是永璂的這個外甥已經長成個青年了。

  鄂勒哲特莫爾額爾克巴拜雖是固倫公主之子、和碩親王世子,然而是姓博爾濟吉特氏,指婚、拴婚還輪不到他先挑,真要等到大挑完畢,從被撂了牌子的人裡選人,和敬覺得有點掉架子。

  何況被撂了牌子的人,多是有各種各樣不合適的理由,或是容貌不好或是性情不佳或是家世稍差,總比挑中了賜婚的要低一等。

    「祖宗規矩,是輪不到這孩子挑三揀四的,可是,皇額娘,我就這麼個兒子,實在是……」

    『想把最好的東西全都打包捧到了他的跟前,由著他挑才肯甘休。』鐘茗很理解這種做母親的心情,尤其和敬是固倫公主,身份使然,她也有這個資本。

    鐘茗一聽,正中下懷,秀女大挑,首奉天子,次及皇子、宗室,乾隆才是要放到第一位的。乾隆上次就沒怎麼選人,這回要是放開了手腳去,宮裡又要添新人了。

  從鐘茗的角度來看,後宮裡的對頭還是越少越好。夾進一個鄂勒哲特莫爾額爾克巴拜,正好讓他先把最好的姑娘給領回家去,想乾隆也不好跟外孫子爭吧?

    然而須得防著另一種可能,鐘茗不想讓自己空歡喜一場:「你看上哪家姑娘了呢?」

    「跟皇額娘實話實說,也是相看了幾家,心中委實難決,只好借皇額娘的東風,再多看幾回。」

    「這事我應了也未必就作得了數,還得跟老佛爺和你皇阿瑪說一聲才好。鄂勒哲特莫爾額爾克巴拜不能再等了,堂堂親王世子沒個福晉也不像話。他那些個大舅舅小舅舅的,總不能白讓他叫一聲『舅舅』。你那些兄弟,就先靠後一點罷。備輦吧,咱們去慈甯宮坐坐。」

    和敬忙道:「哪裡就敢在他舅舅之前先挑呢?不過是請皇額娘多費點子心,指婚的時候記著他就是了。」跟皇帝還有皇子爭人,和敬也沒這麼大的膽子。

    鐘茗道:「什麼先啊後的,都是一家人。永璂、永瑆雖然是半個大人了,到底還小,也不急在這一場,下回再挑也使得,倒是你家那個已經大了。蔡嬤嬤記下了,秀女入宮的時候,跟我說一聲,請公主進來一道掌掌眼。」

    見蔡嬤嬤應下了,和敬笑著上前先扶鐘茗入了輦,自己才坐上固倫公主的轎子,一道去了慈甯宮。與天下所有的老奶奶一樣,老佛爺自然也是希望子孫繁衍、開枝散葉的,對於和敬給兒子求恩典的事情並沒有不悅。

  和敬一向知禮並不恃寵而驕,下嫁後也少有求恩典的事情,就是丈夫因事被革的時候,也只是悶聲不響地入宮請安伺候並不開口討情。難道有她主動要求的時候,老佛爺也就大方地同意了,和敬也不是指明了非要某個人不可,只是請長輩們賜一佳婦而已。

    鐘茗對乾隆就是另一種說法了:「和敬這麼些年來也不容易,難得有她開口的時候,我想著定要給她個可心可意的兒媳婦伺候她才好呢。」

    乾隆對和敬一向是另眼相看的:「她當年才這麼點大,」比劃一個嬰兒的長度,「下嫁也就像是在眼前一樣,轉眼兒子都要大婚了……也罷!須得是個長相絕佳、性情又好的女子才能給朕的女兒當兒媳婦!」

    鐘茗大樂:「放心吧!我就先把永瑆、永璂這兩個小子的事情往後挪一挪,也要先把鄂勒哲特莫爾額爾克巴拜的事給弄好,既然做了人家舅舅,這回就讓他們拿出點舅舅的范兒來吧,橫豎他們的年紀還小。到時候讓和敬一塊兒來挑,只怕她又不好意思挑頂好的。她就是個知道進退的,進來說一聲,無非是怕撂了牌子的太次了些,委屈了兒子罷了。」

    乾隆道:「她不好意思,你就幫她挑,朕允了的!唔,到時候朕也要掌掌眼去。」

    鐘茗心說,也行,省得秋後算帳,說我把好姑娘都支使走了,讓你看不到。我就不信你真能拉下臉跟外孫子爭女人。

    鐘茗擔心的外祖父與外孫同看上一個女人的事情並沒有發生。新年過後,宮裡一切照舊,更因為五阿哥出繼,不和諧因素被送走,宮中諸人覺得皇后應該心情好,也都放了心,倒顯得宮裡極和氣。這一年的選秀也顯得很和氣了。

    一切都是依例而行。乾隆雖說了要先掌掌眼,但先期工作他還是沒有參加。和敬要選兒媳婦,首重的是身世與品行,品行無法在短短的兩三月間看出來,就只好看行止,從面相上分析一下性格。

  她有了這麼個評價標準在裡頭,對於太過纖細嫋娜的就不喜歡,『高貴冷豔』型的更是讓她皺鼻子,受她的影響,可能會很有個人魅力的不少秀女還沒到乾隆跟前就被撂了牌子。老佛爺很喜歡和敬的挑人標準,對此大力支持。

    到了後來,鐘茗乾脆就不再參與了,樂得讓和敬在無意間把可能討乾隆喜歡的女子砍去大半。和敬一面挑人,一面頗不自安:「皇額娘,您不給十一弟、十二弟看看人麼?」

    鐘茗只管笑瞇瞇地道:「不急不急,他們還小,正是沒定性的時候,太早大婚了我怕他們學壞。」

  老佛爺一想也對,乾隆大婚的時候是十七,往房裡放人也是在十五。

  和敬倒是覺得舅舅傅恒的女兒與永璂年齡相仿,若能親上加親,那是再好不過了。也樂得這一回永璂別納福晉,就幫著鐘茗說話:「皇額娘說的是,我也是怕兒子食髓知味不務正業,才給他拖到現在的。」

    這話應了老佛爺的心事,老佛爺不覺得乾隆不孝順,也不乾隆是個壞皇帝,唯可慮者就是乾隆在女色上頭太糊塗。

  「天下做母親的,擔心的都是一樣的事情啊!」

    聽得老佛爺此歎,鐘茗與和敬都不好吭聲了,底下的妃子就更不敢說話了。鐘茗對桂嬤嬤使個眼色,桂嬤嬤知機,上前從小太監手裡拿了放牌子的託盤遞到老佛爺跟前來,把老佛爺的注意力重新引到秀女身上。

  最後和敬選的是三勇勤公明英的女兒棟鄂氏,亦是開國五大臣之一何和禮之後。和敬這麼選也是有私心的,誰讓她的丈夫姓博爾濟吉特呢?

  蒙古外藩勢力大些的王爺都是姓這個姓的,他們的女兒是不要想了,而京中諸王府的格格,一來是輩份問題,二來又會涉及到未來親家的一堆麻煩事,和敬不想摻和到京中諸王之中,倒不如挑一清貴又不擔實事之家了。

    作為皇后,鐘茗還是要給乾隆弄幾個候選人出來。乾隆本對此次秀女大挑不甚上心,然而四月的時候,正在陪著老佛爺、皇后相看秀女的豫嬪忽然傳出喜訊來。這讓乾隆走路都帶飄了,嗯,這是皇帝猶有餘力的證明!

  乾隆一高興,看著秀女個個可愛,長得是不是秀氣倒在其次,倒是老佛爺說的,看著有福氣好生養的,不妨多選幾個以更加證明皇帝沒有老。

    和敬匆匆把自己的兒媳婦敲定,生怕乾隆反悔自己留下了。鐘茗又得給豫嬪頒賞,還要準備一下給和敬娶兒媳婦的賞賜。老佛爺喜上眉梢,皇家又不怕養不起兒子,多子多孫才是福。

  乾隆與老佛爺商量著是不是給豫嬪晉位的時候,老佛爺並沒有阻攔:「只是要跟皇后說一聲才好。」

    「兒子省得,可總得先稟過皇額娘。」

    乾隆到坤甯宮找鐘茗的時候,正遇到了被召過來的太醫,順口先說了一句:「這不是平日裡給你請脈的太醫啊。」

    鐘茗從屏風後面轉出來,太醫的腦袋在地上伏得更深了。「是給忻嬪請脈的,說是不大好。」

    「每年冬春總有幾個不大好的,怎麼忻嬪的事情居然鬧到你跟前了?」

    「這回是大不好了。」

    乾隆轉過身細問太醫,才知道忻嬪已是油盡燈枯之相了。忻嬪年紀不大,這燈油絕對是在宮裡熬乾的,而不是歲月自然蒸發的。乾隆揮退太醫,與鐘茗討論的晉封名單裡就多了一個忻嬪。

  鐘茗深知自己反對也未必有用,還不如痛快地同意,又對乾隆道:「忻嬪留下的格格,正可抱到西三所或是養在老佛爺跟前,姐妹兩個也好作個伴兒。」

    忻嬪是庶母,永璂兄弟的指婚就可以暫緩了,鐘茗也省去了勸說乾隆不要太早指婚。但是乾隆自己就不用避忌這些了,到了七月選秀結束的時候,他留了三個秀女下來,初封的位份不高都是常在。

  鐘茗受她們的禮的時候心裡有點冷,忻嬪遺物還沒收拾完呢,這邊新人已經出爐了。



120搭上南巡船

    忻嬪在死前終於等到了晉位的旨意,只可惜晉位的儀式還沒來得及舉行她就先死了。雖不甘心,可得知女兒不是交給其他人撫養,而是直接抱到西三所去,此後由老佛爺照顧,忻妃臨去之時倒不必為這個女兒太過掛心了。

    忻妃的喪儀因其位份的原因,諸皇子、公主都出來打了個照面,這一回被出繼出去的皇子就不用過來應景了。

  和敬看到紫薇已經凸出來的肚子不免多說了一句:「小心自己的身子。」

  紫薇道過謝,仍舊立到一邊。忻妃到底是個妃,不能與純皇貴妃當時的儀式繁複相比,紫薇又是已經嫁出去的女兒,也不是很勞累。和嘉與晴兒、蘭馨的注意力也被轉移到了紫薇這裡,在哭靈的空檔捎帶著交待了一些心得。

    和敬看在眼裡,心裡轉了一圈主意,身體什麼的倒還另說,給妃守喪並不嚴苛,就怕紫薇懷著身子還到靈堂,怕會衝撞了。然而這話卻是不好明著說的,畢竟忻妃是庶母,『孝』字當頭,誰都不能太嬌貴了。最後還是在喪儀差不多結束的時候,略提了一句讓紫薇到廟裡拜拜,供盞長明燈什麼的。

    七月間乾隆除了封了三個常在,另一樁大事就是再次攜隊出遊了。因有忻妃之喪尚未收尾,而紫薇有孕,更兼木蘭去了好幾回,每次回來都要再重新收拾起宮務,鐘茗這次就沒太盼望著木蘭之行。

  與乾隆還有老佛爺商議的時候,鐘茗就說出了自己的意見,當然不能說怕離開幾個月,有人在宮裡生事之類的話,只能揀老佛爺、乾隆愛聽的理由:「忻妃的後事還沒了結,八格格是她親生的女兒,雖然是要搬到西三所裡,由老佛爺就近看顧一二,但是忻妃的喪禮未完,她作為親生女兒卻是必須堅持到最後的。別人能在先期打個花哨就罷,八格格年幼再小,也得從頭盯到尾。既沒再給八格格安排母妃,我還是留下來照看一會兒罷。這是其一。」

    乾隆聽了就笑問:「怎麼還有其二麼?」

    「豫嬪有喜,紫薇也快生啦。」鐘茗點頭應道,「還有,今年秀女大閱,老三、老四、永琪、永瑢、永璿,都有側福晉要納,因忻妃的事情在前,他們的事不能立時就辦,可也得預備著……」

    只要想找,理由總是有的。乾隆與老佛爺見鐘茗說的理由都正當,且避暑也不是非要帶上皇后不可,皇后留京處理這些事務也是情理之中,就沒有再堅持。略過這一層,下面就是商量一下隨駕人員的名單了。

    永璂與十格格是必得帶去的,老佛爺越養著這個小孫女兒越覺得有趣,是走到哪兒都要帶著的。乾隆正作著培養永璂的打算,當然不願永璂遠離,且去木蘭、承德,一是檢閱八旗,二是與蒙古聯絡感情,這兩樁事情對於皇帝來說都是極其重要的。乾隆既對永璂寄予厚望,當然要讓他浸染其中。

    紫薇因有身孕,不宜遠行,只好留在京中,眼巴巴地看著在鑾儀衛供職的丈夫隨駕而去。和嘉夫婦、和安(晴兒)夫婦,都是隨行,而蘭馨因明瑞駐守伊犁稱得上是勞苦功高,無論是夫家面子,還是本人品德,都讓乾隆和老佛爺帶上了她,鐘茗正好把一雙兒女託付給了她們照看。和敬需要準備兒子大婚的事情,這回就沒有隨駕。

    三個新封的常在在慶妃的帶領下隨駕侍奉,容嬪也得以再次隨行,宮中其他人就沒這等運氣了,只能繼續在皇后手下討生活。永璋近來身體狀況好轉,乾隆也把他給捎帶上了,皇子裡只留了永珹在京中當差。

    一切安排妥當,乾隆沒有後顧之憂地打獵避暑去了。

    ————————————————————————————————

    乾隆走得輕鬆,鐘茗留得也輕鬆。既省了每日來回跑去慈甯宮請安,也免得想著怎麼應付乾隆。伸個懶腰,鐘茗很愉快,從現在開始直到九月底十月初,整個紫禁城裡就她最大了,可以盡情睡兩個月的午覺了。

    容嬤嬤卻有點哀聲歎氣:「娘娘怎麼不跟著去呢?豫妃居然懷上了。」

  容嬤嬤很不忿,怎麼能讓其他的妃子再生了呢?

  「皇上的年紀也不小了,眼看著這樣的機會是越來越少了,娘娘怎麼能放任皇上離得太遠呢?」容嬤嬤說得含糊,鐘茗聽得明白,乾隆五十多了,以後能讓女人受孕的機率只會越來越小。

    鐘茗道:「我已經多大了?想生也……」這個話題就些打住,「說起來豫妃雖然因為身子笨重沒有行晉封之儀,到底晉封的旨意已下,她的鋪宮、份例、侍候的人都得照妃子的品級來了,都添置好了麼?」

    容嬤嬤撇撇嘴,不太情願地道:「都弄好了。」

    「那就好,皇上離京,豫妃可不能出什麼三長兩短的,一個弄不好,我也得擔點責任。」

    「那娘娘還要留下來?」

    「咱們的根本還是在宮裡,只要永璂跟在皇上身邊,就不用太過擔心其他,還有蘭兒她們一同前往呢。」

    「對了,還有兩位侄少爺,老公爺也是隨駕的,消息倒不至於不靈通。老佛爺也在,皇上就不至於被人迷惑了去。」容嬤嬤越說越開心。

    「瞧你高興的,對了,紫薇那裡怎麼樣了?」

    「太醫院奉命沒斷了請平安脈,靈芝等物也賞過去了。范家上下對格格還是很敬重的,金鎖也出息了,一直幫襯著格格。只要沒什麼意外,一切都好。」

    「唔,紫薇產期在九月?」

    「太醫是這麼說的。」

    「先預備下賞吧,不用多久木蘭那裡的皮子什麼的就得到了,挑些添到賞單裡去。」

    「嗻。」

    「和敬娶兒媳婦的賞,也要加厚才行。」

    「這個還用娘娘提醒?奴婢早備好了。」容嬤嬤對和敬倒很尊敬,「可給幾位阿哥爺納側福晉的賞——」

    「那個不是很急,忻妃這一去,他們哥兒幾個的事就要拖後一點呢。」

    「可不是,奴婢聽說,京中各王府、各官民之家,都不大樂意呢。」容嬤嬤不介意說說宮妃們的壞話,她一直對後宮之中除皇后外的其他人沒啥好印象,既是在坤甯宮,說話也就不用遮遮掩掩的了,「早不死晚不死的,非要在指婚、定親的時候死,弄得人親也成不了、戲酒也沒法擺……」

    鐘茗知道容嬤嬤說的倒有一半是真的,怨聲載道是假,但是有女兒急著嫁的,絕對不會高興。尤其是指婚給貴胄的,生怕夜長夢多。

 咳嗽一聲,鐘茗道:「嬤嬤去按舊例備賞吧,等等,給履郡王府的加一成,再賞履郡王福晉鳳尾羅兩端,芙蓉簟一領,香袋兩隻。」

    容嬤嬤也沒問皇后為什麼先頭說不急,現在又讓辦了,止住關於忻妃的話題笑著應了:「嗻~」聲調中透著點興災樂禍,高高興興地跑去準備東西了。

    ————————————N月之後的分割線———————————

    如果不算游湖,鐘茗這是頭一回坐船遠行。頂著初春的寒風,鐘茗站在船頭帶著一絲感慨地對蘭馨道:「都說江南好,這回可得好好瞧瞧了。」

    蘭馨接過青蛾奉上的大氅給鐘茗披上:「女兒聽說,這才剛到山東地界呢,皇額娘要看江南風光,怕得再等大半個月。」

    是的,這就是傳說中的南巡,時間已經跨入了乾隆三十年。去年乾隆自承德回京,正趕上紫薇之子滿月,心情大好之餘很是賞了不少東西,只是沒有給嬰兒賜名。

  鐘茗對比了一下乾隆對外孫們的態度,頗為欣慰,親生女兒和敬、和嘉之子,都賜給超級長的好名,養女蘭馨、晴兒之子賜的名字是雙字佳名,而紫薇雖是親生,到底身份不好擺出來,生下來的兒子就沒得到賜名。

    乾隆還不糊塗麼~

    因此當乾隆覺得鐘茗在他出巡期間坐鎮京師,面面俱到地照顧好了後宮、皇子、皇女、宗室,想酬其辛勞,帶她一塊兒南巡散心的時候,鐘茗牢牢記住要保護好自己的頭髮,就痛快地答應了。

  ——老是這麼躲著也不是個事。鐘茗覺得要是不過了這個坎兒,自己心裡就會老惦記著這個事、聽到南巡就心驚肉跳,遲早會自己先把自己嚇死。南巡與從懸崖往下跳這樣找死的舉動還不一樣,只有攔著跟乾隆作對才是找死。

    鐘茗頗有光棍氣魄地收拾行李、為兒子女兒收拾行李,跟著乾隆、老佛爺一起出發了。隨行的皇子倒是不多,阿哥們婚都指了,納的還是側福晉,當然不能拖延太久,一個個留在京中,就等一過了忻妃的喪期就把側福晉娶過門來,故而年長的阿哥就不能隨行,只有十一、十二兩個皇子隨駕南下。

  幾個阿哥心中不是沒有遺憾,歎了一回氣,也就認命了。更可憐的是幾個側福晉,大婚之後連拜見公婆這樣的手續都沒法辦——公公帶著婆婆下江南去了。

    履郡王嫡福晉烏雅氏在兩宮面前賢良淑德,很討老佛爺喜歡,要不是沒有福晉出行而王爺看家的慣例,老佛爺真想把烏雅氏給帶上。聞說皇后臨行前留下給側福晉的賞的時候也賞了履郡王嫡福晉,老佛爺馬上在賞單上添了烏雅氏的名字。和敬要娶兒媳婦,乾隆特許其留京,額外賞了一個莊子給外孫子養家。

    蘭馨因夫妻分居,為表示對明瑞辛勤為國的肯定、安撫公主夫婦,只要有這樣的『好事』,她是一定有份的。晴兒是老佛爺一直喜歡看在眼前的人,當然在出行之列。

  又有和嘉,因福隆安為御前侍衛總是伴駕而行,乾隆樂得不讓小倆口分開,故此和嘉也隨駕南下。還有一個紫薇,乾隆對她始終有一點愧疚,想著抬舉範宜恒,也好給紫薇長長臉,預備著不日歷練一下範宜恒,讓他領差使遠行,帶上紫薇便有補償之意。

    至於隨行大臣,鐘茗不能盡知名單,只聽說傅恒作為乾隆股肱也是隨行的。

    皇帝出行,浩浩蕩蕩,身後留下大著肚子待產的豫妃、準備納側福晉的幾個阿哥留守京中。

    皇后的待遇還是不錯的,與乾隆、老佛爺等一樣,鐘茗有自己的座船,船大行進的時候就穩當,並不為暈船所苦。永璂是曾經隨駕南巡過的,在乾隆、老佛爺跟著奉承過之後,也會抽空過來給鐘茗講解一下沿途風光,一路行來倒不覺得辛苦。

    轉眼就到了山東境內。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5-30 04:18 P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5-30 04:20 PM 編輯


121永璂留下了


    大隊人馬南下的時候是在正月,雖然入了農曆正月算是春天了,說是萬物復蘇實際上北中國仍是天寒地凍的時節。

  一路上當然是枯藤老樹光枝杈天連衰草,人也還裹著老棉襖拱肩縮背的,偏偏地方官吏把禦舟行過的運河兩側收拾得油光水滑乾淨體面,乾隆不知是真看不出,還是自己哄自己,還得意於『乾隆盛世』。

    這個時候隨駕的人當然要恭維皇上真是個明君。

    「皇上以皇太后四巡江、浙,免江蘇、安徽、浙江歷年因災未完丁漕,再英明不過了。」

    「皇上這回還免直隸、山東經過州縣額賦十分之三,真是體恤下情啊。」

    「生於乾隆盛世,奴才真是三生有幸!」

    馬屁一聲比一聲高,拍得乾隆眉花眼笑,眼珠子一轉,又起了歪心思了:「咳咳,朕本不欲勞民,傅恒,傳旨下去,讓山東地方官吏不必擾民,朕,咳咳,朕要微服出巡。」

    傅恒耳朵不由動了兩動,嘴角也急速抽了兩下過過癮,作為與乾隆做了幾十年君臣兼姐夫與小舅子的人,他知道乾隆有一種『微服私訪』的怪癖。這種怪癖還是與他那好講排場的另一怪癖相輔相成的,且每回微服必要弄出點故事來,比如——滄海遺珠。

  單純的作為一個小舅子,遇上這麼個姐夫,估計脾氣差一點的就要照著腦門兒上給他一板磚了,但是傅恒稱得上是個君子,更倒楣的是他的姐夫還是皇帝,傅恒只能按照乾隆吩咐的辦了。

    按乾隆的意思,因孝賢皇后病逝於山東境內,這塊傷心地他是不想多停留的。然而山東有孔子,時不時要祭一祭,沿運河南下要經過黃河,也得稍作停留準備才好橫渡,山東是不得不停留的。這回更兼被吹捧得有些飄飄然,遂打算再『微服』而行一回。

    乾隆的微服毛病老佛爺是知道的,扳扳指頭算一下,乾隆都五十五、六了,放他再微服大約是不會像年輕的時候不知輕重的。

  出來就是為了散心的,何必為了這點子事情跟兒子鬧不痛快呢?況且再『微服』乾隆身邊明著暗著保護的人還是不少的,安全方面還是沒有問題的。乾隆又是要『微服訪民情』而非『微服訪美人』,老佛爺略一沉思也就答應了。

    鐘茗則是打定了主意,這回只當是自己是個打醬油的,老佛爺同意了,她也順勢表示自己大力贊同。乾隆就這樣順利地換上了便服,還帶上了兒子、女婿、大臣、太醫、太監,以及明明暗暗的侍衛,一行至少二、三十人,大剌剌『微服』去了。

    乘興而去、敗興而歸!

    因皇帝與皇后、皇太后各有自己的座船,又出行在外,消息不是非常暢通,直到乾隆氣沖沖地回來又氣沖沖地跑了出去,鐘茗與老佛爺才知道乾隆在外面遇到了不痛快。具體事由,待考。

    宮眷們面面相覷,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老佛爺果斷地把乾隆身邊的鄭玉柱召過來詢問。鄭玉柱吱吱唔唔,不敢多言。老佛爺越發起了疑心,一拍桌案:「皇帝究竟怎麼了?再敢瞞我,仔細你的皮!」

    鄭玉柱嚇了一跳,撲通一聲就跪在了船板上:「老佛爺,皇上說怕驚擾了您、惹您不開心,命奴才們不許說嘴的。」

    老佛爺越想知道事情的始末了,只管一個勁的逼問:「我只問你,是不是軍國大事?」

    「回老佛爺,不是。」

    「既然非關朝政,那什麼事情我都問得!」一面讓傳板子,一面還作勢要召乾隆來問話。

    鄭玉柱被逼得沒法,只能小聲說:「今兒皇上出行,一切本都還好,後來,突然衝出一人,遞了一張無字狀子,然後自盡了……」

    老佛爺聞說與乾隆的安全、健康無礙,就放下了心來,讓鄭玉柱退下了。轉過臉問鐘茗:「你說,這會是有什麼事呢?」

    這種狗血橋段在久遠的未穿越之前,似乎看到過?鐘茗不太確定地想,即使不記得原劇,猜也能猜出來馬上要有怨情什麼的了。但是這話卻是不能說出來掃老佛爺的興的,鐘茗只能搖頭道:「皇額娘都猜不出來,我就更不明白了。」

    其實老佛爺也不至於真的不知俗務,只是不願意往這不好的事情上面想罷了,侍坐的諸公主也有能猜到一、二分的,更不敢多嘴了。

  還是晴兒道:「老佛爺要是擔心皇阿瑪,不妨遣人去尋一下,乾坐著也是心焦。」

    老佛爺猶豫了一會,最終沒有下令,只讓傳話到皇帝座船上,命皇帝一回來就過來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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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的精彩後續,鐘茗還是聽經和嘉轉達的福隆安版本才知道的——永璂已有了與乾隆同樣的『不拿糟心事煩擾皇額娘』的理念,而乾隆正忙著收拾出行看到的麻煩。

    「皇阿瑪先頭出去的那一趟,見城裡人口稀少,四下寂靜,還道是地方官老實奉旨沒有張揚南巡之事,只是覺得城裡靜得違和。後來,有人攔轎遞了無字狀後自盡,皇阿瑪被擾了興致。回來一琢磨,這裡頭怕是有隱情,十二弟就想起以前在承德遇見乞兒的事了,皇阿瑪覺得有理,十二弟又說,滿城都不聞人聲,可見這保密功夫做得夠到家,召當地官員怕是問不出什麼來的,不如自己下去親眼看看。皇阿瑪就帶著眾人兵分幾路,繞過事前安排、通知的南巡路線,拐到原先安排裡聖駕不到之處。」說到這裡,和嘉停下喘了口氣。

    苦笑著繼續:「不想山東遭了災,正鬧饑荒,不少人餓死了,皇阿瑪卻被蒙在鼓裡,還以為到處豐衣足食,百姓安樂,他現在才知道都是……」

    鐘茗默然。「傳令下去,凡在山東境內,每日上供的膳食減半——老佛爺那裡供奉如舊——旁的人,誰覺得委屈了讓他來找我!還有,都不許到老佛爺跟著嚼舌頭!」

    容嬤嬤低聲應著出去了。和嘉見鐘茗情緒不高,也藉口去尋蘭馨說話告退了。

    皇后的減膳令下了,倒沒引起宮眷的反彈,反讓乾隆對皇后讚賞有加。出行在外,又在饑荒之地,賞賜什麼的乾隆就不好明著給金銀珠玉什麼的了。

  乾隆也有辦法,撈起筆來先賜下御筆所書的『慈仁賢愛』四字,又特特過來跟鐘茗說話。沒明著誇鐘茗,反把永璂表揚了一通。

    鐘茗也只能回一句:「是皇上教得好,我哪有什麼功勞呢?」

    正在說話間,又有當地官員來請,說是備下了酒宴。乾隆冷哼了一聲:「一起看看去罷!」

  鐘茗應了,又傳命去稟老佛爺並宣諸宮眷、公主。出行在外,就不像在宮裡那樣講究,一道簾子隔了外臣,皇室一家人團團坐了一桌。額駙們是年輕男子沒上桌,兩個阿哥還是半大孩子,就挨著皇帝、皇后坐了。

    簾外還有不知死活的在奉承:「山東地鄙,飲食不能與宮中相比,席面簡陋,臣等死罪!」

  誰都聽得出來他聲音裡的得意與討好,估摸著他根本不覺得這桌酒宴簡陋。乾隆礙於不讓老佛爺煩心,硬壓著火氣沒發作,好好的出門散心,可不能給老佛爺添堵。

  反是永瑆,悄悄地從袖子裡摸出把扇子唰地打開扇了兩下。鐘茗額角一跳一跳的,現在剛化凍啊,你腦子有病揣把扇子玩!狠狠地瞪了永瑆一眼,讓他訕訕地把扇子收了回去。

    這把扇子後來派上了大用場。

    乾隆忍著氣,看老佛爺吃完這一餐飯,使眼色讓鐘茗把老佛爺哄走,這才對著當地官員開火。地方官能清空了一城,自然不是一般角色,當然要咬牙不承認。

  還非常有創意地召一平民過來答話,召來的也不是鄉紳一類,看著那佈滿老繭的掌心,還真是個下地幹活的農民。手上有老繭,可臉上卻是很飽滿,飽滿得有種『胖』的感覺,那官還顯擺地親自挽起了老農的粗布褲子的褲角:「皇上請看!」胳膊上也圓圓的是肉。

    乾隆還真有點被唬住了,永瑆反覺得奇怪。永瑆近來越發有點和親王弘晝的味道,養在皇后跟前,跟嫡子是一個待遇,但是明顯大家意屬永璂,他也不是個傻子,樂得當個逍遙王爺,發展自己的興致。

  有了這個定位,永瑆就很放得開,看著老農的樣子很有絲違和感,也就大大方方地把扇子束成一條,直直戳了下去!

    皮肉內陷,半天沒恢復過來!再沒常識的人也知道這情形不對了。這是浮腫!太醫一看就知道了:「這個是餓的,不用開藥方,喝藥也沒用,吃飽了就成了,要想見效快,先灌一碗鯽魚冬瓜湯就成,最是消腫的。」

    直到此時老農才哭出聲來,含糊地說他家人被拿住了,本人受了威脅。

    當下永璂就請旨留下善後:「皇阿瑪,讓兒子留下來善後吧。」

    乾隆看著永璂誠摯的眼神,想想他也快成年了,是該領差辦事了,不能老是帶在身邊嬌養著了。「朕讓傅恒留下來襄助你,要記著,他是大學士、軍機大臣,經的見的比你多,有事多聽聽他的意見,不可擅作主張。」

    「嗻。」

    乾隆又掂量了一下人手的問題,決定暫且寄下當地官員的頂戴留下來效力。永璂大為嘆服,這不是縱容貪官,而是『權寄』頂戴,拿烏紗帽來釣著這些把心思用來欺君而壓民的蛀蟲,讓他們為了頂戴不得不為善後事宜出力!化腐朽為神奇,果然有一套。

    眼神黯了一黯,要是沒這些腐朽就好了!可恨,明知腐朽還得用他們!永璂突然能明白先帝了。

    ————————————————————————————————

    「你是長大了,開始把皇額娘當傻子了,什麼話也不跟我說,把我瞞得好苦!」

    永璂訕笑道:「不是怕皇額娘擔心麼?做兒子的,本該侍奉得皇額娘舒舒坦坦的玩,哪有拿事煩您的理兒呢?真要是連外頭的事情都辦不好,須得拿到皇額娘跟前讓您費勁,那兒子可真是無地自容了。這不是有擔當的男人該辦的事!」

    「有擔當的男人……」鐘茗的心肝兒抖了抖,看看勉強仍稱得上正太模樣的永璂,「你繼續擔當去吧……回來!」

    「兒子聽皇額娘吩咐。」

    「我聽說什麼大災之後有大疫的,到了春天,正有時疫,你要小心!」

    「嗻!」應得乾脆,「您就放心吧,這些傅大學士都有數,早備下了太醫了,唔,估計給災民的藥材他也該有數了,我得說一下。兒子告退了!」

    皇子總要辦差才能讓底下的人認識,才能在辦差的過程中與大臣有所接觸、建立自己的班底,才能樹立自己的威望。

  這些鐘茗都懂,雖然捨不得,雖然把隨行的藥材打包了大半,又給永璂的嬤嬤下了死令,要好好照看盯著他喝預防的藥材,鐘茗還是眼巴巴地看著永璂留在山東處理饑荒善後的事宜,自己跟著乾隆、老佛爺一路南下了。



122明天大結局

    乾隆因著山東饑荒一事心中不喜,雖然永璂長進了,能主動承擔責任為父分憂,乾隆被人遞了無字狀紙,又被當面揭出地方官員瞞騙他,還是覺得顏面大失。

  強打精神目送永璂下船之後,乾隆因憤怒而支撐起來的精神就蔫了下去,整個人都顯得懨懨的。與乾隆一樣懨懨的還有紫薇,山東是她的老家,夏雨荷就葬在山東,紫薇想娘了。

  理智上再明白乾隆是皇帝、夏雨荷沒有正式成為宮妃,作為夏雨荷的女兒,紫薇的情感上還是希望乾隆能在此時對夏雨荷有所表示的。然而前有災情,上有規矩,四下裡是有著各種正式身份的人,紫薇此情無法宣諸於口。

    範宜恒不是傻人,私下勸紫薇:「就算皇后娘娘、慶妃娘娘她們不生氣,老佛爺還看著呢。山東是皇上的傷心地,先前孝賢皇后病逝於此……」

    紫薇默然,心情更差了,還要打起精神裝沒事人。

    紫薇心情欠佳,鐘茗是在幾天之後才發現的,鐘茗也因永璂離開心情低落了好幾天,在蘭馨等人的開解下,又收到了永璂夾在奏報裡遞過來的請安問好,兼報告日常生活的紙條,鐘茗才慢慢有了好心情。

  略一尋思也就明白紫薇苦悶的是幹什麼了,對於紫薇,平生大事無過三四件,爹、娘、老公、孩子,現在山東境內,她是想夏雨荷了。

  然而以鐘茗的身份,也不敢讓紫薇大張旗鼓地祭夏雨荷,規矩擺在那裡了。就算是老佛爺,也不好下這樣的旨的。鐘茗悄悄地命紫薇去祭一下夏雨荷,連祭品等物如無乾隆與老佛爺發話,也得小心準備,不可犯了忌諱。

    紫薇帶著感激應了,心裡仍有一絲遺憾——皇阿瑪沒提這事。這份遺憾在乾隆突然說要去祭夏雨荷的時候變成了驚喜,而老佛爺與諸宮妃、公主則受到了驚嚇。

  慶妃等心裡含酸,也不敢表露,老佛爺的不滿就在臉上足足掛了三天。因為紫薇很老實地說:「皇額娘已經給女兒備好了祭品,女兒只想私下祭一下的。」

  乾隆又狠狠誇讚了鐘茗,這讓老佛爺對著鐘茗半天沒開臉。

    鐘茗只能又陪笑跟老佛爺解釋了半天,間有十格格可愛玩笑,蘭馨、晴兒開解,和嘉湊趣,才讓老佛爺轉過臉來。鐘茗回到自己的艙裡一面喝茶補充方才勸說流失的水份,心裡暗罵一句,乾隆,你還真是抽風!

  罵完了,自己反倒傻了,壞了!這是個抽風版的乾隆啊!鐘茗回過味兒暗罵自己蠢,居然因為最近正常日子過得太久,反而忘了這一茬了。

  乾隆在災情嚴重之時還想著祭舊情人,顯然這抽風的毛病仍在!NND!怎麼能因為這兩年一切正常,就忘記了這是個小說的世界呢?鐘茗的心肝一顫一顫的,開始覺得隨行南下不是個好主意了。

  完了,穿來好幾年了,諸事纏身,光念叨著不要剪頭髮,居然不記得下面的劇情了,怎麼辦,怎麼辦啊?光記得個夏盈盈的名字頂個什麼用?時間點是什麼啊?鐘茗在心裡慘嚎。

    青蛾上前給鐘茗另換了一盞茶:「娘娘怎麼了?茶都喝乾了,還端著茶碗兒劃拉著。」

    鐘茗只覺得嗓子眼發乾,接過新茶就往喉嚨裡灌,幸虧身邊伺候的人都是識機的,奉上的茶不熱不冷正好入口,沒燙著她。

  青蛾見她這樣,不敢再多嘴了,悄悄退到艙房門口,伸手招了個小太監,小聲吩咐他去請容嬤嬤來。鐘茗沒注意到青蛾的小動作,還在拼命回憶劇情。

    容嬤嬤正在與桂嬤嬤聯絡感情,桂嬤嬤允諾回去繼續幫皇后說好話,容嬤嬤剛準備回去向皇后報告這一好消息,青蛾遣的小太監來請容嬤嬤回去。容嬤嬤又向桂嬤嬤道了一回辛苦,這才轉到皇后座船上來。

    一看皇后的樣子,容嬤嬤就知道皇后這是在想事:「娘娘?娘娘不用擔心,奴婢已經跟桂嬤嬤打過招呼了,她會在老佛爺面前為您說話的。且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只要皇上高興了,老佛爺不過是一時不喜罷了。您又沒辦過旁的什麼錯事。」

    「哦,啊?嬤嬤回來了?」

    容嬤嬤看鐘茗這樣顯是沒把剛才的話聽進去,又重複了一遍,才道:「老佛爺剛才就轉過臉色來了,娘娘已經過關了。」

    鐘茗心說我擔心的是別的事啊。想了半天劇情未果,鐘茗現在擔心的是另一條——就算劇情已經被蝴蝶了,可乾隆抽風的毛病一天不改,自己就有一天的危險,更倒楣的是以前還能知道他什麼時候抽什麼樣的風,可以提前作好準備,現在連這個優勢都沒有了,以後的日子要怎麼辦?得,繼續抱著老佛爺和乾隆的大腿吧,他們倆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堅決不反對。

    「娘娘,娘娘千秋將至了,還是想點高興的事情吧,」容嬤嬤見鐘茗還沒開臉,努力尋找話題,「今年閏二月,有兩個二月初十呢。」

    「嬤嬤,我沒事,不過是見天要琢磨這個琢磨那個,心裡煩。」

    「娘娘哪用再琢磨呢?如今十二阿哥已經長大了,都開始辦差了,娘娘只管等著享福就成。」

    「是啊,等……」乾隆還有三十幾年好活啊,我等得過他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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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熬得一年是一年,鐘茗還得繼續做她的樣板皇后。次日一早慶妃等過來請安,鐘茗還要對慶妃『提醒』一二:「別在心裡泛酸,沒事跟個亡人吃什麼醋?反弄得老佛爺也跟著不開心!出來不同宮裡,規矩也鬆、天氣也好,打起精神來,好好伺候好皇上才是正經!」

    慶妃心說,你在老佛爺那裡弄了個不自在,可別在我身上撒氣啊,我早想明白了,誰不想生個兒子啊?面上還要恭敬兼感激地應了:「謝娘娘提點。」

    鐘茗訓完了別人,自己還得跑到老佛爺跟前挨訓。老佛爺給她留了面子,摒退眾人才對她道:「你順著皇上沒有錯,可不能太順著他了。雖說勸皇上的時候說話要和軟,但也不能太軟了。我知道你的難處,這種事情你一勸,就難免會被誤以為是沒有肚量,但也不能太縱著皇上了!」

    「謝皇額娘體諒,媳婦何嘗不想……可……先前脾氣太硬,就算是占著理,皇上也不樂意聽、更不樂意做。媳婦兒無奈,只能繞著圈敲邊鼓,這樣皇上倒是能聽進去一些。且……人都死了,我還克扣她什麼呢?再說,還要看孩子的面子不是?」

    老佛爺歎道:「皇帝什麼都好,就這一條算是毛病了,你起來罷,是我太急切了……你又沒催著皇上去,讓紫薇祭她生母也是應該。」這最後一句話就是桂嬤嬤的功勞了。

  老佛爺當時只是因為乾隆行為不甚考究生氣,一股腦的把有干係的人全掛上了號。皇帝要給點面子不能罵,那就只有惱上別人了。經桂嬤嬤勸解,老佛爺也清楚紫薇祭生母是孝,皇后允許那是大度,兩人都沒大張旗鼓,並不算過份。

  錯的人,其實是英明神武的皇帝。老佛爺心裡明白,嘴上還不能承認是自己兒子不地道,只能含混著過了。

    鐘茗取得了老佛爺的諒解,改而盡力安排慶妃等輪番侍寢。一路沿運河而下,船隊中其樂也融融。

    有了這麼一檔子事,船入江蘇之後,皇后四十八千秋就過得很熱鬧了。老佛爺因覺讓皇后臉上不好看,要給她補償,乾隆覺得皇后大度又賢慧,需要表揚,兩人都下了重賞,而諸公主等的賀禮也極豐厚。

  本地官員也極力奉承。乾隆雖然說著不要擾民,可骨子裡喜歡大場面的性子還是改不了,見底下人弄得隆重,早把山東災情丟到腦後。樂呵呵地道:「這才是盛世氣象嘛!」

    鐘茗收禮收得手軟,因入江蘇,物產豐饒,更有知機的官員見十二阿哥頗得上意,今日的皇后便是翌日的皇太后,以愛新覺羅家的傳統,奉承好了未來的皇太后可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更見皇帝、老佛爺沒有阻止的意思,更加卯足了勁進奉千秋節禮。

  弄得鐘茗最後都不敢收禮了,一個不是整壽的千秋節,這樣的場面太招眼了,更兼兒子還在山東賑災呢。這麼想著,鐘茗就小心地向乾隆提及把一部分壽禮折往山東,以助賑濟。

    乾隆笑道:「這個不用你擔心,永璂與傅恒在山東的事情已經差不多了,你只管享用就是了。」

    「永璂每回來信,總是說平安順利,我總怕他是報喜不報憂。現皇上這麼說,可見是沒哄我了。」

    老佛爺道:「這是他懂事。」

    乾隆順口接了下去:「兒子也不拿煩心事來皇額娘跟前說的,依皇額娘這麼說,兒子也是很懂事的。」

    老佛爺忍住了笑:「你多大的人了?還跟兒子比這個?」此話一出,和嘉等再也忍不住,轉臉捂住嘴一臉笑意,只不敢笑出聲兒來。

    鐘茗因永璂一切順利,心情大好,笑瞇瞇地瞅著乾隆,倒把乾隆看得不好意思了,咳嗽一聲:「朕欲去海甯陳家小住幾日,陳家主人是朕民間好友……」

  乾隆下面說他特別喜歡陳家幽靜的感覺,能完全不被打擾,是平日難有的感受。身為九五之尊還能有這樣懂得的朋友,他始終很珍惜,等等等等鐘茗一概沒聽進去,她只想說——靠!陳知畫!

    因為如果這個海甯陳家,如果是傳說中的陳家洛他們家,乾隆是不會帶著老佛爺去『尋親生父母』的。更兼穿到有小燕子的世界裡,那麼這個陳家,只能是陳知畫她們家了。

  老佛爺笑瞇瞇的樣子,證實了這不是給她兒子找爹娘之旅:「他們家卻是幽靜,你們都沒去過吧?正好,看看南方水鄉風光,可真是秀氣。」

    就這樣,一道名為陳知畫的天雷劈了下來。

    唐明皇家的馬都能銜杯獻舞了,萬物之靈長的歌舞表演什麼的也不用那麼讓人驚奇了。林黛玉被說小戲子長得像她都要賭半天氣,陳知畫一個堂堂能夠獨立接駕的人家的小姐,居然客串伶人。鐘茗掩面不忍睹,這家人可真是囧囧有神啊。

  等等!或許,他們不是不知道規矩的!鐘茗猛然想起另一種可能,陳家這是借機獻女!否則不足以讓陳家小姐這麼拋頭露面的!就是皇家,也只有在選秀的時候會看一下秀女才藝一類,還不一定非要看歌舞,多半是看繡工針線樂器……陳家根本是想借機弄一場只有知畫一個人參加的選秀,還是直接把女兒送到主考官面前!

    好在此時並無一個急需被拉回正途的失足封建統階級好青年五阿哥,諸年長皇子剛納了側福,而十一、十二年紀尚幼,永瑆跟在鐘茗身邊,老佛爺看一眼他,再看一眼陳知畫,就沒再動這番心思。

  紫薇因乾隆心中有夏雨荷,精神也好,自覺臉上有光,不由地道:「這樣歌舞著,恐失於輕佻了。」

  老佛爺聽紫薇這樣說顯是很知禮的,有那樣一個母親紫薇還得正常成長到現在,老佛爺頗覺欣慰,對陳知畫的感官就差了一點,更想不到要帶她回京了。

    而鐘茗心裡先有了一絲成見,再看陳家人就覺得他們臉上透著失望了。這個年代,在正常的時代價值取向裡,能嫁入宮裡,就是父母長輩眼裡最好的歸宿了。

  對於女孩子自身而言,也是如此,反正嫁個平頭百姓也保不齊要三妻四妾,那比入宮也好不到哪裡去,還不如入宮搏一榮華富貴。皇子謀算不成,難道要謀算乾隆?

  鐘茗握緊了帕子,這年頭,皇帝可是最大的一隻『金龜』!不會因為自己的蝴蝶翅膀,讓陳知畫成了乾隆的後宮了吧?

    只可惜鐘茗猜錯了,乾隆一門心思把陳邦直當好友,他自己又要當君子,當然不會COS一把猥瑣的蘿莉控大叔,反而是臉帶慈愛地讓好友為知畫擇一佳婿,還大方地說,新科進士隨便挑,必有一個能配得上知畫的才氣的。

    不必帶陳知畫回宮,讓鐘茗的心情好了不少,否則以她的年輕貌美兼之心機,真讓她跟乾隆挨了邊,還真是個大麻煩。

  沒了這個麻煩,鐘茗當然保持了好心情,更兼永璂的信使又到,說是差使辦妥,正快馬追趕聖駕。鐘茗這幾日就把重心放到了收拾永璂的座船上了。



123牡丹花下死

    永璂追上隊伍之後,得先跟乾隆繳旨,然後見過老佛爺,接下來才能到鐘茗跟前請安。

  乾隆見永璂上原本還帶著點嘟嘟腮的臉頰瘦了一圈,又看傅恒的面色也微微泛黑,點頭道:「你們辛苦了,你們的摺子朕都看過了,這差使辦得不錯。」

    永璂謙遜道:「是傅大學士的功勞,兒子不過是跟著看了一回,又長了點見識。」

    傅恒哪會搶皇子之功?急急辯解:「十二阿哥天資聰穎,又扎實肯幹,舉凡賑濟、造冊、考較暫用官吏,都親力親為,做事條理清晰頗有章法,並非只做看客。十二阿哥還對臣說,災後須防時疫,顯是下過功夫知道民生的。」

    永璂轉而誇傅恒:「兒子不過是偶然聽說『災後常有疫』,倒是大學士,連當下是春天,補耕的事宜都想到了。凡耕牛、種子都貸與民人了,兒子這才知道什麼是『授人以魚不如教人以漁』。」

    乾隆大笑:「你們兩個倒有趣,對著捧呢吧?」

    傅恒臉帶惶恐,連說不敢。乾隆臉上笑容不減:「永璂,去給老佛爺和你皇額娘請安去。傅恒,朕這裡還有事要與你說。」

    永璂回來的消息,早有機靈的人報到了老佛爺和鐘茗跟前來湊熱鬧,鐘茗聞說永璂回來,臉上不由自主地一笑開了。

  老佛爺道:「可算是回來了。」說著也笑了起來。

  鐘茗道:「賞!」素芯一領著報信的小太監到一邊接賞去了。

  永璂進來的時候,老佛爺和鐘茗臉上的笑意還沒散去。

    老佛爺見了永璂先拉到跟前抱了抱直說『瘦了』,接著就對鐘茗道:「有你在不用我操心,可巧南邊兒的水土也養人,這兩個月你給他好好補補。」

  看著鐘茗應了,這才轉過臉來問永璂這一個月都做了什麼,吃得怎麼樣一類。

    永璂笑道:「老佛爺不必這樣,孫兒只是活動開了,自然會瘦一些。」

    老佛爺仍然不依,顧不得先前說過不再操心的話了,一迭聲地要下功能表,又說:「眼看到杭州了,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永璂沒趕上去蘇州,到了杭州可要多停一陣子,玩個夠。對了,杭州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麼?」

    晴兒回道:「西湖醋魚據說不錯。」

    「那就讓他們現做新鮮的奉上來。」

    永璂連連勸著:「老佛爺,上回跟著您南巡,孫兒也是一路跟下來的,蘇州也看過了、杭州也看過了。這回不用這麼費心張羅的,應該孫兒侍奉您才是。」

    「這回不是沒玩到麼?」老佛爺伸手撫著永璂新剃的半個月亮頭,「一轉眼你都是大人了,都能為你皇阿瑪辦差了。」

    「前頭的事有傅大學士頂著呢,孫兒就跟著打個下手什麼的,對了,山東雖然饑荒了,倒有不少小玩藝兒。孫兒讓人買了些,也算是照顧小民的買賣了。尤其是濰坊的風箏,現在是春天,正好拿來給姐姐妹妹們玩。聞說菏澤一帶的牛肉做得好,可春耕要用耕牛,孫兒就沒長這殺牛的風氣。還有些荷包香袋的,手藝雖然粗糙,難得是有野趣,老佛爺要不嫌棄就拿來打發時間罷。」

    說著就讓人抬了兩個箱子回來,都是些小玩藝兒,當下一一分了。和嘉等是姐姐,只是瞧著野物新鮮,拿過來看看過個眼癮也就是了。

  十格格年紀小,非要放風箏不可,纏著乾隆給她打下手。乾隆就吃她這一套,他也不會放風箏,老老實實地跟著會放風箏的小太監學了半天,勉強達到了女兒的要求『親自把風箏放上天』,這才把手裡的線軸遞到十格格手上。

  做完這項工作,乾隆一抹汗,彎起食指狠狠地在永璂的光腦門上來了聲響的——都是你小子鬧出來的。

    永璂摸摸腦袋又摸摸鼻子,縮到老佛爺身邊,可憐巴巴地看著老佛爺。老佛爺笑著摩挲著他的頭皮:「好啦,皇帝也累了,喝口茶歇歇吧。永璂,到了杭州咱們吃醋魚去。」

    「南邊的飯菜有點甜,不大合口。」

    「成,讓他們別擱太多糖。」

    乾隆插口道:「都是老佛爺慣的他!」抱孫不抱子,乾隆的立場還是非常堅定地。

    「懂事的孩子我樂意慣著他。他這一趟辛苦,回來還沒歇歇呢,就給咱們分東西,你還擠兌他!」

    當下母子二人開始假意鬥嘴,永璂抱著鴨油酥餅,窩在老佛爺寶座上就著茶水慢騰騰地啃。鐘茗暗暗戳了下他的腦門,你太狡猾了!什麼時候學的變臉?拿著帕子給永璂擦嘴角。

    永璂擠擠眼,意思很明白,這個時間裝嚴肅才是不識相。作一副耗子見貓狀,只能讓乾隆和老佛爺不喜歡,倒是裝憨比較划算。辦正事的時候老實正經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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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樂意『孝女』,行程就因為要到岸上放風箏多耽誤了一天。杭州當地官員安排下的節目就要推後,直到十格格玩累了要休息,才輪到地方官員的表演。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此話不假。乾隆喜歡看國泰民安,就有人把災民乞丐趕得遠遠得免得礙了他的眼;乾隆喜歡氣派,就有人把場面做得宏大壯觀。乾隆還喜歡年輕漂亮的姑娘,底下人自然也要投其所好。

  早在聖駕到杭州之前,當地官府早已準備了無數的畫舫,懸燈結彩,在西湖等待。這些畫舫上備有酒席歌舞,當然不會是良家女子,皆從青樓而來,是特意擇出為討好皇帝的。等乾隆到了杭州,見了大小臣工,就被請到了西湖。

    老佛爺看了一眼熱鬧,人前也不好說什麼,更兼在老佛爺心裡男人就沒有不饞嘴的,對自己的兒子老佛爺更是放寬了標準,看看歌舞,也不是什麼出格的事,只要別鬧出不好聽的事情就隨他玩吧。

  老佛爺還體貼地帶走了皇后、公主、皇子:「早說了要嘗嘗醋魚的,你們都來吧。」

    且不提乾隆在美豔如花、軟語溫存的鶯鶯燕燕的環繞下樂不思蜀,鐘茗等陪老佛爺吃了一餐飯。飯後先打發永璂與十格格這些小輩去休息,就等到了乾隆獨留了一個叫『夏盈盈』的青樓女子的消息。鐘茗心說,來了!

    老佛爺的臉色有一刻的猙獰,細問了此女據說是賣藝不賣身,這才緩緩地道:「都散了罷!也別等了,今兒你們是等不到皇帝了。」

  鐘茗看老佛爺的神色並不慈和平靜,心下一顫,夏盈盈這回是凶多吉少了。人只有帶入了情境,換位思考才能猜得更準確。鐘茗現有個日漸成年的永璂在眼前,一對比,就知道老佛爺已起了殺心了。

  這不是寬容的問題,就是放到兩百多年後,哪個當媽的願意兒子跟個『小姐』糾纏不清?欣賞她的『歌舞才藝』是一回事,弄過來當兒媳婦、孫子的媽,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眼下這個時代就更不好說了,青樓女子出身就是個問題,再賣藝不賣身,名聲已經臭了,就算是到了清末,白文氏還不許楊九紅自己養閨女呢——我孫女兒怎麼能讓個窯姐兒來養?

  話糙理不糙。夏盈盈讓乾隆喜歡那沒什麼關係,要是乾隆真『臨幸』了夏盈盈,老佛爺怎麼會放任她繼續留在青樓,讓乾隆戴綠帽子?入宮,她的身份不夠老佛爺斷不能許,不入宮,要麼出家要麼死。除非乾隆和夏盈盈能睿智得想到第三條路。

    幸而夏盈盈命大,居然拒絕了乾隆的要求。老佛爺直接把手裡的念珠扔過去,砸到了回話的高無庸的腦袋上:「她居然拒絕皇上?還有,皇上也容她放肆?」

  老佛爺又轉而為乾隆的命令沒有得到執行而憤憤了——兒子當然是自己的好。

    鐘茗繼續圍觀。

    高無庸老老實實地道:「回老佛爺,皇上是真的只是跟盈盈姑娘聊了半宿,盈盈姑娘並未侍寢,奴才不敢欺瞞老佛爺。」

    老佛爺又起了另一疑心:「她不會是故意拿捏著架子釣皇帝胃口吧?」

  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含香當時不就是這樣麼?越拒絕,乾隆就越往上湊,最後要不是被逮個正著,乾隆現在怕還是被迷惑得不知東西南北,還要為她忤逆自己這個親生額娘!

    老佛爺打了個寒顫,越發關注起乾隆來了。接下來的事情,仿佛印證了老佛爺的猜測一般。

  夏盈盈隨心情而決定是否上船與皇上相聚。她認為人與人之間講緣份,能與皇上巧遇是緣,心情不到時,勉強陪皇上,也沒意思。她不喜歡被勉強,即使不能拒絕,也只能看見她冷若冰霜的神情,不會有一絲溫暖。

  皇上微服去了畫舫與夏盈盈相聚。

  皇上又去畫舫了,跟夏盈盈徹夜長談。

    反了!反了!對著個青樓女子,比對親媽還孝順!老佛爺坐不住了,開始還能存著讓乾隆過了新鮮勁自己放手的意思,現在越看乾隆越黏夏盈盈,牌子也不翻了,政事也不理了,老佛爺覺得不能不管了。

  老佛爺也不想一開始就鬧僵,想了一法,特意在乾隆又要微服出遊的時候,著人把乾隆給堵住帶到自己的船上:「皇帝,天氣漸熱,南邊待著就不舒爽了,咱們什麼時候回宮啊?我還想看看新娶的孫媳婦兒呢?」就不信你會把個青樓女子帶回去!

    乾隆一愣,對啊,皇帝不能總在西湖待著啊,京城還有事要處理呢。一想起要離開,就想起夏盈盈,乾隆實是捨不得她,不由動了把夏盈盈帶回宮的念頭。他還真就想給夏盈盈一個名份了。

    對此,老佛爺的反應是氣得渾身發抖外兼不同意:「你會成為天下的笑柄的!就是平民人家,也沒幾個會納青樓女子為妾的!」

    鐘茗的反應是面無表情,心裡卻道:乾隆,你就是個M!專好拿熱臉往冷XX上貼!抽死你得了!

  上前一步扶住老佛爺:「皇額娘息怒,您別氣壞了身子,就是我們的罪過了。」

    鐘茗能感覺到手裡扶著的老佛爺的胳膊正在打顫,老佛爺的語言也表明了她已經被氣得發抖了:「早晚氣死了我,就如了他的意了!」

    見他們越說越不像話,鐘茗使個眼色,蘭馨早坐不住了,一得了鐘茗的暗示一拉著十格格去看風景了,和嘉戳了一下晴兒,示意她留下來安慰老佛爺,紫薇也收到了『勸一下皇阿瑪』的信號。

  慶妃等原還在老佛爺跟前伺候的,此時也躡手躡腳地往外挪,幸而出行在外沒穿花盆底,而穿的是氈底的繡鞋,走動沒有發出聲響,倒讓她們平安地溜了出去。

    老佛爺說了這樣重的話,乾隆這個大孝子居然還沒有鬆口,仍是誠意又無奈,還略著點憤憤地說:「盈盈是個好姑娘,她原來也是書香門第的小姐,家道中落,為了父母,淪為青樓女子,出道以來,買藝不買身,至今仍是處子。即使朕是皇帝,也不能侵犯,如此自愛,讓朕又敬又愛,不敢造次,我們暢談整夜,盈盈在朕心底留下難以抹減的深刻印象。請老佛爺成全了兒子吧!」

    照鐘茗的經驗來看,乾隆雖然平時正常得不像話,然而一涉及到劇情,他就抽得不像話。想把他掰過來,其難度不亞於幹掉令妃。這不是用什麼規矩一類能說服他的事情,因為如果按照規矩,乾隆根本不會辦出這樣的事情為。乾隆此言,果然印證了這條定律。

    夏盈盈又沒做什麼大逆不道、欺君枉上的事情,沒頂替乾隆的女兒,也沒偷乾隆的妃子,更沒挑唆著皇子鬧私奔,鐘茗根本沒辦法『巧妙設計讓乾隆知道她背地裡幹的齷齪事』,因為人家根本就沒幹過!總的來說,夏盈盈除了出身,還是個不錯的女子。

    鐘茗對夏盈盈的評價還不算壞,可老佛爺對這個女人就沒那麼有耐性了:「絕對不可以!」

    乾隆也急了,正要反駁,紫薇連忙上前請乾隆坐下奉茶。乾隆像找到了同盟:「紫薇,朕真覺得盈盈像是雨荷再生啊。」

    紫薇心裡一寒,更覺得背上承受了老佛爺兩道目光:「皇阿瑪,我娘就算轉世,今年也才六歲。」

  鐘茗生生忍住了才沒笑得出來。

    乾隆見勸說不成,也梗起了脖子,絕不讓步,居然拂袖而去。

  鐘茗再次目瞪口呆:永琪,大家都冤枉你了!你的叉燒不能全怪你,你是有強大的遺傳基礎的啊……你爹就是塊老叉燒,你要是能變成乖烏鴉,實在是太難為你了!壞了,我一定要把永璂給教育好!

    老佛爺直接背過氣去,晴兒離得最近,就近攙住了老佛爺另一支胳膊,與鐘茗一道把她扶到床上躺著。

  鐘茗一迭聲命宣太醫,桂嬤嬤拿來薄荷油,晴兒用小指甲挑出一點,在老佛爺太陽穴、人中等處擦了一回,老佛爺才悠悠轉醒,一睜眼沒看到乾隆——據說他這回又『微服』去尋夏盈盈了——更是生氣。

    再掃了一眼床前,確認了一下,先前出去的都回來了,連永璂、永瑆都得了信來照顧,只少了一個把她氣倒的乾隆。

  老佛爺乾脆閉上了眼:「都散去了吧,我躺一會兒就好,皇后留下。」

    這時太醫也來了,請了一回脈,老佛爺身體並沒有毛病,說穿了就是氣的。當下開了一劑疏散的方子,也就告退了。

  老佛爺緊緊拉著鐘茗的手:「皇帝可不能鬧這個笑話啊!」

    鐘茗無語,我是絕對不會摻和進這渾水坑裡的!嘴上卻說:「皇額娘,皇上的脾氣您還不知道麼?硬跟他頂著,只能把他逼到另一邊去,您是他的額娘,好好說說,皇上會聽的。」

    「我要再想想。」

    鐘茗見老佛爺不再有言語,把她的手放下,又給她掖一掖被角,小聲囑咐了翠蛾等小心伺候著,這才出了船艙。

    ————————————————————————————————

    艙外一堆『兒女』等著問結果,鐘茗道:「老佛爺一時胸口憋悶,已經睡下了,晴兒,這兩天你就多照看一下吧。」

    晴兒應了,又退到一邊靜等下文。

    鐘茗把他們帶到自己的船上,三令五申不許他們插手管這件事情。蘭馨道:「皇額娘放心,女兒只管照顧好十妹妹,旁的也不是女兒能管得了的。」

    和嘉也道:「蘭姐姐說的是,雖是有心結,可斷沒有兒子、女兒管到阿瑪房裡的事情的道理,咱們有數,請皇額娘放心。」

    晴兒道:「我會勸著老佛爺點的,可是……雖不是咱們有資格管的事,到底老佛爺是因為……才覺得慪氣的,這——」

    永瑆皮皮地笑道:「這事該請教五嫂。」

    這話說得在場的人都笑了起來,永璂白了他一眼:「眼下可來不及請人了,趕明兒皇阿瑪要真把人帶上了船,日後就算有辦法也難掩今日之事了。」

    永瑆反問道:「難不成你有辦法?」

    「今日軍報,烏什回人作亂,戕辦事大臣素誠。傅大學士正急得滿頭汗,要找皇阿瑪回稟呢。」江山和夏盈盈哪個更重要?永璂等著答案,再依據答案決定對他家皇阿瑪的尊敬程度。

    大家都發過言了,鐘茗就順口問一下紫薇。紫薇不說話,淚珠卻滾滾而下。明知君王之恩不可長倚,但是前腳奠完了夏雨荷,後腳就說一個青樓女子是她的轉世,這藉口也太牽強了。

  紫薇就算是私生女,也瞧不上一個青樓女子。對於乾隆說一個妓女是她生母的轉世,紫薇覺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她一哭一說,眾人都沉默了,作為兒女是沒資格管父親的私生活的,但是不代表他們心裡會大力贊同。

  乾隆這些日子對夏盈盈的迷戀,讓幾個兒女都不甚喜歡了,秀女也一罷了,民女也勉強能接受,可你居然搞個妓女,太丟臉了……這幾個人的大侄子綿德都要做父親了,可父親卻還雄心不老。

  紫薇自入宮後一向謹慎,就算是對她的出身略有不滿,但是幾年看下來也沒有人說她的人品不好之類的,她這一哭,兄弟姐妹們心裡的天平更傾向於她了。

    和嘉道:「你是皇阿瑪的女兒,誰敢小瞧了你!」晴兒、蘭馨一齊上前安慰。

    永瑆、永璂對望一眼,永璂給鐘茗打了個千兒:「皇額娘,兒子幫傅大學士尋皇阿瑪去了!」

    永瑆也起身道:「皇額娘,諸位姐姐,我隨十二弟一起去。」

    家庭會議到此結束。

    乾隆到底是皇帝,被打斷了與夏盈盈的卿卿我我的怒氣,在聽說烏什有變的瞬間消散無蹤。對夏盈盈說了一句:「朕等會兒再來看你。」就匆匆趕了回來。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吩咐過擬旨令明瑞進剿烏什後,乾隆才有心情琢磨著繼續『勸說』眾人接受夏盈盈。

    老佛爺已經氣病了,下一個被他『勸說』的人就是鐘茗了。

    「咱們夫婦幾十年,相互之間更像是與老佛爺、永璂一樣的血緣親人,早不分彼此了。不管說什麼話,朕也就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了。」

    「山東祭雨荷,再度喚起朕對雨荷深摯的愛情。原來,愛從來沒消失過,放在心深處,等待重新燃起的火花。那天盈盈扣弦而歌,歌聲曼妙,燈影下,恍然雨荷再生。眼前的盈盈,和雨荷一樣彈得一手好琴,容貌歌聲神似,清冷孤傲也相近,難道是雨荷感應到朕的思念,還是這一切只是幻覺?她是那樣的特別,有點驕傲,有時無措,卻絕對真心。朕就決定帶盈盈回宮,封她為妃子。不能再讓雨荷的悲劇重新上演,人生苦短,朕再也不要錯失一段美好的感情了。」

    合著老婆就是另一個媽,沒性別的,沒個性的——老媽子!鐘茗倒沒嫉妒,對著乾隆這張龍臉,也嫉妒不起來,純粹是讓他的話給惹毛了。乾隆,你就抽吧!

    「皇上和她的事情,我沒親見、也不好評判。可我看到的,卻是老佛爺和皇上為了這個夏盈盈母子不和,老佛爺已經病倒了。」鐘茗壓著火氣,努力保持平靜的語調,心裡默念著『頭髮頭髮』,「既然她出自書香門第,悄悄地讓她恢復原籍,再充作民女開恩許其入宮,聖祖朝就有從江南帶回去的宮妃,這倒也罷了。可眼下老佛爺這病,已是驚動了很多人了,要怎麼辦?!」

    乾隆正沉浸在『愛情』裡,怎麼能聽得進去呢?好在鐘茗沒有直接反對,乾隆又從她的話裡提煉出了個好辦法——給夏盈盈恢復戶籍——就沒跟鐘茗太生氣。匆匆說了一句:「老佛爺那裡,你們多勸著點。」急急去會夏盈盈了。

    鐘茗趕到老佛爺的船上,老佛爺正靠在床上喝參湯:「皇后來了?坐!皇上都說什麼了?還是非得要那個夏盈盈?」

    鐘茗看紫薇坐在一旁眼睛紅紅的,欠身回道:「回皇額娘,一時半會兒的,皇上怕還是那個心思。」看老佛爺的臉色又要不好,連忙補充,「永璂說回疆有變軍國大事要緊,想皇上不至於為此事耽擱停留的。」

    老佛爺這才點點頭,又對紫薇道:「你的委屈我知道,可你也要讓皇帝知道才行啊,皇帝現在是連我這個皇額娘都不來看了。」又是一陣唏噓,「皇帝以前多孝順啊,怎麼出了個夏盈盈,連我病了都不問一聲了……」

    桂嬤嬤進來道:「十二阿哥來給老佛爺請安了。」

    永璂進來挨個兒問了好,才挨上老佛爺道:「您猜,孫兒做什麼去了?」

    「?」

    「杭州知府貪瀆,孫兒上岸給姐姐妹妹們買小玩藝兒正遇上議論的,悄悄的拿了證人,送皇阿瑪跟前兒了。」

    老佛爺大笑:「你這猴兒!讓這個狗奴才出妖蛾子,讓下流女人勾引壞了皇上!活該!我就說了,安排畫舫接駕的官,能是什麼好東西?我的乖孫兒,可不能跟你皇阿瑪一個樣。」

    船上的女人都覺快意,永璂的光腦門兒和剛剛又養得嘟嘟的臉頰很被這些人揩了不少油水去。鐘茗有些憂心:「仔細你皇阿瑪怪你多事。」

    「杭州知府為了掩其罪責,特意安排女色意欲迷惑聖上,使聖上不察,幸而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永璂說完又附在鐘茗耳朵上道,「一起出去的還有四姐夫,隨行的侍衛裡有一個姓索綽羅,據說他爹樂克最是個……」

    鐘茗笑著逮住永璂的腦袋好一通撲棱。能想著給皇帝安排青樓女子的知府,為人怎麼會正直?為官怎麼會清廉?『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朝廷給的明著的俸祿並不足以讓官吏養家,如果真要靠俸祿,那這官非得窮死不可——除非他本身就是家產豐富。

  杭州知府或許貪得不多,然而刑律上的量罪,因為俸祿不多,所以量罪定罰的起點也低。這杭州知府如果真按照刑律來判,差不多是個死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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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看老佛爺現在把乾隆恨得跟什麼似的,等乾隆真的出了事,她比誰都急!

    「老、老、老佛爺,皇、皇后娘娘,皇、皇上遇刺!」一路跑回來的侍衛臉色白得像見了鬼。

    老佛爺刷地一下從床上蹦了下來:「什麼?!」

    鐘茗摸不著頭腦,乾隆遇過刺麼?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憋屈。這是乾隆眼下的寫照。

    他被白蓮教的餘孽盯了好久了,好不容易有這麼一個皇帝『微服出巡』,而不帶什麼隨從的機會,又豈能錯過?這些人等了好幾年——早在乾隆二十四年,一度傳說皇帝要微服出遊而不帶什麼隨從,這些人就準備了起來,無奈最後皇帝沒出來。

  後來幾年,皇帝不管是南巡還是北行,都是大隊人馬出行,即使是這一次,號稱微服也是浩浩蕩蕩,尋不著機會,白蓮教幾乎要放棄這次機會了。

    幸而皇帝是個風流鬼,居然跑去嫖-妓還美其名曰『微服私訪』。前些日子是召妓上船,白蓮教沒辦法,現在皇帝自己跑出了保護圈,正是動手的好機會。

  ——在這些草莽眼裡,情情愛愛的他們不懂,一個成年的、功能應該齊全的男人,上了妓女的船,不是嫖妓又是什麼?

    乾隆再『愛』夏盈盈,也不會擺著大隊人馬去昭告天下——皇帝去找青樓女子啦~出行的隨從不過二、三人。皇帝更不會喜歡很多人看他『辦事』,嗯,乾隆無此怪癖。更兼他是與夏盈盈『相愛』的,談人生談理想什麼的,當然不能讓俗人聽到,惹佳人生氣怎麼辦?

  夏盈盈嚮往自由,也不喜歡周圍有人『監視』。因此夏盈盈的船上就只有她的人,以及乾隆帶著的一個小太監,隨行的兩個侍衛在岸上隱住身形不敢露面。

    白蓮教踩了幾天的點子,摸到了乾隆行動的規律,又觀察到船隊已經開始收拾槳、帆一類,像是要離開了,一不做二不休,決定即刻動手。

  畫舫不同於龍舟,戒備並不森嚴,把夏盈盈介紹給乾隆的那位杭州知府又被火速查辦了,杭州城更沒有出力保護畫舫的人了。一般人看來,皇上瞧上了這裡,誰敢再過來鬧事呢?

  至於保護皇帝安全,身為領侍衛內大臣的傅恒,也不好不顧乾隆個人隱私地派人從龍舟一路擺隊擺到畫舫,大張旗鼓到讓天下人都知道皇帝在侍衛的保護下來『與一青樓女子相愛』。就是乾隆自己,也丟不起這個臉。

    這就給了白蓮教動手的機會,他們先潛入水中,遊到畫舫底下,悄悄爬上了船隱藏起來。等乾隆上了船,船上的閒雜人等也避開了的時候,白蓮教的人開始行動了,先小心地滅了船上的雜役、僕人等幾個,再換上僕從的衣服,借上果肴的機會打乾隆個措手不及。

    客觀地說,乾隆還算有兩把刷子的,可惜雙拳難敵四手,而且他要敵的還不止四手,這回的刺客有六個之多(如果不是怕人太多了畫舫裡藏不下,估計還會再多來幾個),身邊又有一個夏盈盈需要他保護。

  小太監倒是想呼救,可他不是嬌花,乾隆不會保護他,還沒喊出聲先被白蓮教的人給抹了脖子。夏盈盈倒是機警,趁機大喊,她嗓子亮,吃的就是這行飯,聲音傳得極遠,以期把暗中保護乾隆的人給引過來。

  白蓮教的人慌了神,幾乎要跳水逃生,四下張望只看到兩個侍衛從樹上跳下來,並沒有大隊人馬殺到。看看上好的肥肉(乾隆)就在眼前,又打起精神,為保險起見還分出一個人去砍斷了纜繩,兩人劃槳將畫舫往湖心緩緩劃去,其他人全力圍攻上來。

    乾隆漸漸不敵,胸口上被開了個血窟窿。恰在這時,兩個侍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抓著半截纜繩爬了上來,一看這情形不得了,飛撲了上來與乾隆一道被圍攻。眼看不敵,兩人一對眼,只能死戰了,現在死了,還能搏一忠烈之名,要是活了下來,那就是護主不力了!

    乾隆得了喘息的機會,夏盈盈匆忙為他裹傷。乾隆捂著胸口,在侍衛身後喘氣:「去岸上求援!」

  侍衛心說,咱們兩個人也對付不了他們啊,再走一個,那不還是個死?留下的那個算是死忠王事,雖然皇帝的事不名譽不好說,到底不會被遷怒,跑了的那個,別看你是搬救兵,可皇帝死了你還活著,不被問罪族誅就是好的了。

  兩人誰都不願去,一分神,雙雙受傷,更難支持了,身上的傷口漸漸多了起來。那邊乾隆還在怒呵,被點到名的那個唯有硬著頭皮跳下船,爬上岸去求援了。

  白蓮教的人一聽要搬救兵,也慌了,手下也慢了些。水中找人比岸上難多了,人已經跑了就不好再追殺,幾人一思量,反正皇帝胸口被開了窟窿也活不長了,撤吧,留得青山在,下回再行刺。

    跳水的侍衛是北方人——隨行的侍衛幾乎都是京中貴胄子弟,當然是北方人——水性不好,其實他會游泳已經算是老天垂憐給乾隆一線生機了。受了傷又跳水,掙扎著爬上岸已經沒什麼力氣了,只憑著一股子對於身家性命要完蛋的懼意,支持著往前跑。

  尋思著不一定能跑到地頭,正準備扯著嗓子喊兩聲引人注意,向前冒出了一個英俊的年輕人。侍衛很警覺摸著刀,準備喊『救駕、有刺客』的嘴巴就自動改成了發問:「你是什麼人?!」

    來的是簫大俠。他自香妃事件之後躲了幾年,又重出江湖了。他答應過他師父,不傷人性命,這就等於放棄了向乾隆尋仇,可心中怨氣難平,遂一路尾隨乾隆南下,仇人在眼前也殺不得,實在也不知道這麼跟著有什麼用。

  他與白蓮教一樣,若說闖過層層護衛去刺殺,他的本事再高也是辦不到的,然而乾隆一微服,他的心就癢了起來,憑他的本事,絕對能報得了父仇。又記得對師父的誓言,簫劍好比饞貓看到了眼前的肥老鼠,明明想吞,無奈自己發誓要減肥。心裡矛盾到了頂點。

    乾隆遇刺的時候,他就在旁邊遠遠地看著,再看到眼前的侍衛逃出去求救,簫劍明白了,自己這麼一路跟著,就是老天爺給他的一個手不沾血的報仇機會啊!也不用自己動刀傷人性命,不過是阻一阻而已。沒道理這樣的好機會不做點什麼吧?更沒道理要他給殺父仇人搬救兵吧?況且,他這可不是動手取人性命哦~

    掂量了一下眼前的人,再看看周圍情勢,由於已經到了地面上,簫劍見侍衛雙眼發直,透著亡命之徒的光棍氣勢(侍衛:再不拼命去報信,皇帝死了我全家都完蛋),怕侍衛猶剩的一點士氣與自己打鬥起來,萬一自己不能三、兩下制服他鬧得動靜大了、引來別人注意到畫舫上發生的事情就不划算了。

  就笑道:「我是老佛爺派來保護皇上的,老佛爺不放心皇上就帶著你們這點人。你這個樣子,莫不是被皇上責罰了?」

    侍衛不敢相信有這樣順暢的好事:「你是老佛爺派來的?有什麼證據?腰牌呢?」

    簫劍拿出一塊腰牌來。侍衛看了腰牌上的編號,把簫劍手裡的牌子與自己的一對比,質地一樣,做工一樣,編號的規律也一樣。侍衛大喜,請簫劍趕快去搬救兵:「皇上遇刺了!你快去!」

    「好!」簫劍一答應,侍衛就放心地昏倒了。

  簫劍暗恨,早知道他是強弩之末,就一巴掌劈昏了他了事。算了,他已經傷了,答應過師父不傷人性命的,簫劍看著遠遠的船上已沒了動靜,慢悠悠地欣賞『雷峰殘照』去了。

    還是烏什的軍情救了乾隆一命,傅恒接到最新軍報,央著永璂一道去尋乾隆稟報,路上看到傷重昏迷的侍衛,連忙趕到畫舫。遠遠看著畫舫在湖中飄蕩,仿佛一艘鬼船,傅恒急忙徵用船隻,登舟去找乾隆。

  乾隆已經離死不遠了,傅恒覺得脖子上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捏住了。永璂更是驚駭,一時無法接受事實。隨行而來的眾人都懵了。畫舫上有一刻的死寂,還是傅恒先回過神來:「十二阿哥,皇上的傷勢不能耽擱!」

    皇帝出了這樣的事,當然要通報皇太后與皇后,永璂命自己的侍衛去報信,兼準備太醫,傅恒就張羅著把乾隆運回去,順便把畫舫給看管了起來。

    老佛爺又驚又怒,鐘茗卻不擔心,乾隆還有三十幾年好活呢,但在老佛爺面前還要作作樣子,否則乾隆傷好了算一算自己『不擔心』的舊帳,自己就不好辦了。

  當下鐘茗提議由各公主、皇子輪流侍疾,妃子等不哭的才許近前,免得晦氣,再者皇帝遇刺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又是出行再外,不能大肆宣揚。

  天氣漸熱,濕熱之地不適合養外傷,須要早日回宮,至少宮裡的太醫院什麼都比外頭齊全。老佛爺想都沒想就同意了,眼看著乾隆昏迷著被抬了回來。

    鐘茗聽到太醫說:「傷及心脈、失血過多,救治不及時……恐……」的時候是壓根就不信。她的這種絕對篤定的態度感染了老佛爺,老佛爺也鎮靜了下來一抹眼淚,開始審問當時情形。

  夏盈盈臉色灰敗,看著早沒了那種靈動光鮮。老佛爺見乾隆渾身是傷,而夏盈盈居然完好無損,更是憤怒。夏盈盈的話老佛爺聽是聽了,卻不願信,兩個侍衛被發現的時候都帶傷昏迷,其他的除了乾隆都是死人。老佛爺只能先問了一回傅恒與永璂,也只知道他們倆搶救的情形。

    老佛爺急召傅恒詢問對策,傅恒的建議也是馬上回鑾,另外要封鎖皇帝遇刺消息,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動亂。再責令追查刺客,另把一干人犯拘管起來,等乾隆醒來之後聖裁。

  當然不能說是皇帝喝花酒的時候被人捅了(跟青樓女子情情愛愛的,不是喝花酒是什麼?——傅恒語),要說是皇帝體查民情的時候,發現有亂黨的跡象,憤而回京,命下臣徹查。

    老佛爺合著兒媳婦與重臣的話一比照,立刻拍板回京。

    鐘茗平靜地每日去看乾隆、給老佛爺請安、安排諸項事務,當然也少不了作勢逼一回太醫。太醫被皇太后、皇后、十一阿哥、十二阿哥逼得幾乎要上吊——乾隆的情況確實不容樂觀,太醫的遺書都寫好了,準備被遷怒。

  乾隆身體底子好,那也要分情況的,他今年都五十五了,再好也比不上年輕人,被香妃拿匕首在胳膊上撓兩下能扛得住,可被亂黨拿砍刀在胸口開個洞,他要是再能扛得住,那就是鐵血戰士了。

  何況身上的傷又不止這一處,受傷後一直又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夏盈盈只能給他的胳膊腿裹裹傷,胸口的傷她不會處理,按壓止血雖然有效,又怕在不小心把乾隆壓斷了氣。乾隆失血過多,更是難醒。

  太醫心裡明白,皇帝還活著,已經證明他身體底子已經算是夠好的了,更有諸多名貴藥材培著,平常老人經過這麼一下子,早該翹辮子了。

    可他不敢說,只能陪著小心。

    直到受傷的侍衛醒來救了他一命,據侍衛說,他路上遇到了個老佛爺身邊的人,還看到了腰牌,確是能夠出入宮禁的那種,編號還記得清楚。可行在沒有收到求援,老佛爺根本沒派人去!或者說,沒人知道老佛爺派出了這麼個人。

  這下可捅了個馬蜂窩。抽象的人物毛筆劃,不大看得出來那個年輕人是誰,但是腰牌的編號卻是可以查的。老佛爺為洗清自己(雖然沒人懷疑老佛爺會傻到謀害自己的兒子),下了死命去查。這就查到了小燕子、含香,查到了乾隆的帽子顏色問題。

    等查到這一層的時候,聖駕已經到了通州。老佛爺即刻命福隆安帶隊,直撲北京先把永琪看管起來再說——有小燕子摻和的事情,說永琪不知道,老佛爺是怎麼都不會相信的。尤其在乾隆一直不醒的情況下,老佛爺急需一個發洩的出口。

    本來聖駕回京是要大臣郊迎的,這回藉口皇帝不高興,全免了。由老佛爺和永璂、傅恒等琢磨著乾隆的口氣,發了一道措詞嚴厲的上諭,訓斥官員怠忽職守等等,表示生氣得不願意見他們了。

  鐘茗對老佛爺道:「三阿哥、四阿哥他們,總要召進宮來侍疾的,這樣的事情,沒有瞞著他們的道理!」

    乾隆就是在幾個兒子都到床前的時候醒的,太醫喜極而泣,只要有這麼一醒,自己的腦袋可算保住啦。更加倍用了人參等大補之物,至於是否會透支皇帝的體力的問題,透支就透支吧,過了一關是一關,太醫也不厚道了。

    乾隆的第一句話是:「盈盈……」

    老佛爺差點要撲過去擰斷他的脖子,這麼多人忙了一兩個月,他居然還念著個狐狸精!命都差點沒了還不忘!

  乾隆的意識很朦朧,直到又灌了碗參湯,熱毛巾擦過了臉,這才清醒了一點,然後就發現想動動手指都難。抬眼看著自己仿佛是在然後就看到老佛爺含怒又帶喜的表情,接著是皇后放心的樣子,床前圍著幾個兒子,這才後知後覺地醒過味來。

    乾隆醒來先問傅恒軍國大事,得知一切正常,而回疆戰事盡在掌握中之後,才問刺客的事。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看到了腰牌,沉著臉:「是朕給那個死丫頭的!」胸口一陣氣血翻湧,「召永琪來問個清楚!」

  乾隆與老佛爺並不以為永琪有弒君的膽子,然而現在也唯有問他才能最快知情了。

    乾隆命高無庸扶他起來坐著,親自審問永琪。永琪見到腰牌,還以為是要追查香妃事情,對於縱容、幫助給乾隆戴了綠帽子的行為愧疚不已。然而永琪是個厚道人,對小燕子雖然情份薄了,言語中猶有維護之意。

  他被客客氣氣地請到宗人府的時候,還沒得到乾隆遇刺的消息——也沒人會急匆匆地去通知他一個出繼的皇子,永瑢還有親妹子隨駕,永琪就是個光杆兒。所以說話的時候,永琪的態度讓乾隆覺得不夠坦誠,乾隆恨恨不已,不顧殘軀,就想踹這個不孝子,老子遇刺,你居然還在這裡打太極?

    太冤枉永琪了,他只是不知情,而且本性就溫吞罷了。乾隆這一腳沒踹到永琪,先把自己的傷口給掙裂了,疼得兩眼一黑險些栽到御座底下。永琪看到乾隆胸口滲出的血跡才覺到害怕。膝行向前,哭喊著:「皇阿瑪,您怎麼了?」乾隆早昏了過去,沒聽到永琪的哭喊。

    侍衛上前按住了永琪,不讓他壓著傷口,永璋踱到永琪跟前,俯下身:「皇阿瑪遇刺,侍衛拼死突圍求援,被持著這塊腰牌的人攔住了。更可恨的人那人偽稱是老佛爺派的人,侍衛傷命,請他代為求援,他應了,結果,人不見了!」

    永琪白著臉:「他是簫劍。腰牌,是他仿造的,當時……」永琪一聲哀嚎,扯著自己的頭髮。

    乾隆經此一氣,傷勢更重,太醫更有了推脫責任的藉口。再次醒來,已是查到行刺者為白蓮教,而那個簫劍,似是罪臣之子的時候了。

  乾隆慘笑道:「朕養了一個好兒子。」笑得震動了胸口,又是一陣疼痛,伸手一摸,濕濕的一把血,「真是好!擬旨,履郡王忤朕意,侍疾不恭,降為輔國公,圈了吧,別再出來禍害別人了。」

    太醫趕過來的時候臉都黃了,純是嚇的,乾隆的眼睛此時尤其黑亮:「朕的傷勢到底如何?」

    太醫不敢說實話:「要靜養,不可動怒,更不可挪動。」

    「那與死人何異?」乾隆忽爾覺得自己不怕死了,「召諸皇子、諸軍機大臣、大學士。」

    ————————————————————————————————

    永璂冊立為太子的詔命來得突然,鐘茗還怪乾隆沒事抽風,太子不是好幹的,尤其是在皇帝特別長壽的情況下。

  她求老佛爺,老佛爺奇道:「難道永璂當不得太子?」

  鐘茗嘴裡含了把黃蓮,永璂越來越受重視,她不敢再提什麼鐵帽子王的事了,也怕一多嘴就把永璂的前程給毀了,弄不好小命也要斷送。

    只能去找乾隆:「皇上,永璂他……」

    「朕自有主張,你不要管這個了。」乾隆一句話就把鐘茗給堵了回來。

    鐘茗明明看著乾隆主持完了冊封儀,還命祭過了天,賜了群臣酒宴。打死都不敢把乾隆接下來的話當遺言聽,乾隆說:「皇子、皇女們你對他們都很照顧,後宮也一向祥和,這些都交給你了。別人我都不擔心,朕去後,老佛爺必不會放過盈盈的,可她實在無辜,你要保她一命。」

    鐘茗覺得滑稽:「皇上怎麼說這樣喪氣話?不過是受傷,養好了,還是生龍活虎。」

    「答應朕!」

    「好!」這時候要是拒絕了,等他傷好了,自己就該倒楣了!正要再說些什麼,卻看到乾隆惡俗地一副安心狀地閉上了眼睛。

    「皇上!皇上!」

    「皇后娘娘請節哀,皇上殯天了。」

    鐘茗伸手在乾隆鼻子下一試,又摸了一把胸口,手腕上也沒了脈搏,乾隆怎麼會現在死呢?開什麼玩笑?

  鐘茗一瞪眼:「掌嘴,還不給我閉嘴,別擾了皇上休息。」

    養心殿內外本來聞說皇帝崩了,都嚇得六神無主,聽皇后這麼說,更害怕了。皇后這不是傻了吧?明明摸過皇帝的脈了啊?

  高無庸乍著膽子試了一下乾隆的頸側,差點沒哭出來,完了,皇帝崩了,這些人就可能要殉葬,要是皇后因此瘋了,太子還不得把自己這些人全活埋了啊?

    鐘茗沒瘋,她只是不敢相信而已,那個乾隆就這麼死了?讓自己戰戰兢兢生怕被廢掉的傢伙,就這麼死了?鐘茗以為自己會開心,但是沒有,反而覺得空落落的,一時難以適應。

  完全沒了那種『我讓你真愛讓你重燃愛的火花,讓你抽風讓你抽風,現在把自己抽死了吧?下回做人要規矩一點啊~』的樂禍。也沒了無數次心裡陰暗地期盼『他死了我的苦日子就結束了』。

  鐘茗覺得自己不正常了,乾隆死了,自己不就解脫了麼?再也不用提心吊膽,從此當家作主了。可是畢竟是相處了幾年的人,乾隆突然斷了氣,鐘茗真是懵了。難道要就此看著永璂登基,自己做皇太后?然後呢?

    容嬤嬤上前掐了一把鐘茗:「娘娘,您要留下十二阿哥和十格格孤苦伶仃麼?!十二阿哥大位還沒定呢,老人們說,這個時候最是麻煩!」

    鐘茗打了個寒顫,永璂對他皇阿瑪很敬重的,別打擊太大承受不住就壞了!深吸一口氣:「傳太醫,報老佛爺,召傅恒,命諸阿哥入宮。」

    是了,哪怕乾隆死了,日子還得照過。沒了這位活不過百年的萬歲爺,地球還是照樣轉,鐘茗還得照顧吃飯睡覺帶孩子。

    ————————————————————————————————

  登基大典還算順利,幾個皇子先行入宮,鐘茗請老佛爺下令封閉宮門。傅恒到後,又閉了九門,這才開始操持喪事。

  永璂就在靈前即位,奉皇太后為太皇太后,仍居慈甯宮,奉皇后為皇太后,遷居甯壽宮。甯壽宮,據說是當年孝莊文皇后在時孝惠章皇后所居之處。

  鐘茗受完朝賀,留下永璂:「永璂,你……」

  永璂勾起一個嘲諷的笑容來:「我一直以為,皇阿瑪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人,他也一直是,咳嗽一聲,滿朝都要抖三抖。可他居然是差點死在畫舫上!」

  鐘茗默,這孩子從小對乾隆的孺慕之情,鐘茗是一路看過來的。現在,眼中的好父親居然因為跟青樓女子廝混而害了自己的性命,永璂心中的偶像,破滅了……

  「不管怎麼樣,那是你皇阿瑪。」

  「兒子醒得。」

  鐘茗只能慶幸永璂一切都還算正常。

  四下一望,上自容嬤嬤下至掃地的小宮女,臉上無不帶著舒適與輕緩,再無坤甯宮時的緊張。

  皇太后的生活,寂寞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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