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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風光 -【我在古代有個家之三】難為太子妃 [打印本頁]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5 10:24 AM     標題: 風光 -【我在古代有個家之三】難為太子妃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5-2-15 11:40 A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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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駱澤:不管我會有多少妃子、皇后是誰,妳在我心中一定是最重要的!
諶若青:你不懂,我想成為你的百分之百,而不是三千分之一……

為了追求正義、揭發真相而被殺人滅口,她這記者死得實在太憋屈,
但穿越成太子小老婆當中地位最低的一個,好像也沒有好到哪去?!
更別說太子那個有陰陽眼的女兒,整天纏著要跟在她身邊,
因為只有跟她在一起才不會看見鬼,讓她莫名成了全職保母,
而披著俊美外皮的大胃王太子更是因此每天出現在她身邊,
美其名是來看女兒,實際是等著吃從未嚐過的美味甜點,
太子不是應該要忙著爭權奪位鬥兄弟?可她家這隻既不腹黑也不狡猾,
就是個吃貨+武林第一高手,只醉心武學無心學習帝王之術,
他對她的全心信任和忠犬一樣的直接喜愛讓她不由自主的對他心動,
從身到心一點一點的交出自己,他的真誠魯直讓她捨不得他煩惱吃苦,
心甘情願為他籌謀策畫,為他用盡心計,更不負眾望的成了太子的寵姬,
她從不懷疑他對自己的愛,可也知道千年的鴻溝不是那麼容易跨越的,
無法成為後宮之一只做唯一是她的愛情底限,她願意為此努力爭取,
可當她無法改變他的守舊思想時,即使再痛苦,她也只能選擇放棄……

【出版日期】2014/01/24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甜檸檬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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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5 10:25 AM

楔子

「請問黃議員,對於你收受榮原建設公司四千萬賄款,為其關說榮海大樓建地地目變更一事,你有什麼說法?」一道冷冷的女聲,有禮卻犀利地質問道。

「四千萬不是賄款,是政治獻金,收受政治獻金不犯法吧?我有開收據的。」被指控的黃議員毫不在乎,還猶有餘裕地喝了口茶。

「政治獻金的收受必須在任期屆滿前八個月到選舉日前止,也就大約是競選期間,否則都是違法。黃議員收受那四千萬的時間,似乎是在這段期間之外?榮原建設出示的黃議員服務處開的收據,上面的時間經我尋找專家監定,證實是變造的,和榮原建設的內部帳目也不合。」當然,那一針見血的女聲,不會說出她從哪裡得到這些收據和帳目。

「你從哪裡得到的資料?一個小小記者,會不會知道的太多了?!」黃議員的語氣驟變,一向慈眉善目的表情也沉了下來。

「而在黃議員收受那四千萬後,不到一個月,榮海大樓那塊地的地目就馬上變更了,事情會這麼巧?」女聲依舊平緩有力,似乎不受黃議員威脅的語氣影響。

「而且,我這裡還有你事後宴請市政府建設局官員上酒店的消費紀錄,公務員接受招待,很顯然是賄賂,如此推斷,能不能說是罪證確鑿呢?」

「你……這件事都三年了,榮海大樓昨天也落成了,你居然還能追到這些?」黃議員的臉已經鐵青了。「你現在提這個做什麼?你想要多少錢?」

「我不要錢,我只是要為那些被你們官商勾結、暴力非法搶走土地的民眾討個公道。」那女聲終於提高了一點,卻是更嚴厲的語氣。「我諶若青花了三年的時間在上面,就是要證實,你根本沒資格當個議員!」

半夜十一點,諶若青打完了最後一個字,將這份她花了三年的獨家報導用電子郵件寄到總編的郵箱裡。

當報社記者已經六年了,她由沒沒無聞到成為政治線第一流的專業記者,而今天藉著採訪榮海大樓落成啟用,接觸到黃議員的專訪,便是她六年來最大的成績。

她追這個弊案追了三年,案件一開始的蛛絲馬跡便觸動了她靈敏的政治神經,後來越挖越深,事實就越不堪,不僅牽涉到議員收賄、官員貪瀆、官商勾結,更隱隱牽涉更高層的人,最後終於讓她抓到了這個機會,做成了這一篇獨家專題報導。

明天報導一出來後,就是她大放光明的日子。她從小就是個孤兒,靠自己努力好不容易讀完大學,政治系畢業後便在新聞界努力至今。她投注在工作上的拚命,連她大學時期交往到現在的男朋友都因此和她分手。她已經失去了感情,這空缺下來的一塊,她只能更努力工作將它補滿。

一夜過去,諶若青由與男友分手的惡夢中驚醒。

坐在床上好一會兒,被夢境折磨一夜後,她朝鏡裡氣色難看的自己笑了下,便起床梳洗,隨口吃了兩片土司,畫了一個精神奕奕的妝後,便趕往報社上班。

不知道那篇獨家的反映如何,現在應該引起政壇風波了吧?估計那麼多官員涉案,就是連市長都要出來解釋……諶若青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地踏入了辦公室,但卻發現辦公室裡員工看她的表情都怪怪的,連招呼都不和她打。她心頭閃過一絲不妙,連忙取來今天的報紙仔細一看--

第一頁的頭版新聞,確實是關於榮海大樓的弊案,但裡頭所有她質疑黃議員及市政府的重點,卻被改得面目全非。榮原公司的帳目,莫名其妙地一點疑點也沒有,還有該公司總經理出來澄清,黃議員得意揚揚地撇清了收受賄款一事,連招待官員的酒店,都能在報導裡杜撰出一個公關主任否認一切,而諶若青提供的畫面及照片,不是被篡改就是沒登出來。

更重要的,撰稿的記者不是諶若青,卻成了另一個政治線的老記者蘇珊!

原本榮海大樓的弊案,因為諶若青追得緊,最近在業界已經有了風聲,大家都知道有問題,只是沒人敢碰,因為沒人拿得出證據。每個人也都期待著諶若青能交出什麼成績,卻想不到最後竟出了個四不像的報導。

諶若青頓時腦筋一片空白,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自己嘔心瀝血、花了三年搞到男朋友都丟了的報導會成了這個樣子。她霍地站起,正想去問總編,總編的辦公室裡卻傳來了叫聲。

「諶若青,你給我進來。」總編的聲音帶了點怒氣。

諶若青沉澱了下心思,冷靜地走進總編室,裡頭除了顯然怒氣衝天的總編,還有一臉古怪坐在一旁的蘇珊。

諶若青多看了蘇珊一眼,後者卻迴避了她的目光。

「總編……」諶若青才開口,便被不客氣地打斷。

「我廢話也不和你多說了,你知不知道你昨天寄的那一篇錯誤報導,會害死我們報社!」總編生氣地往桌上一拍。

諶若青並沒有隨著他的怒火起舞,只是有條不紊地解釋道:「總編,我是有真憑實據的,我也在郵件裡附給你了。那些變造的帳目,酒店的收據,甚至酒店重點時段和路段的監視錄影帶,我都剪接好了內容……」

詎料總編根本不聽她說什麼,指著她的鼻頭大罵。「哼!你還敢說!你一個小記者為了出名,竟偽造這些內容!幸好有蘇珊提醒我,取來了真正的證據,否則我真會被你害死!得罪黃議員和榮原建設,甚至得罪市長,你覺得很好玩嗎?」

「蘇珊……」諶若青不由得又看了過去,但蘇珊卻是尷尬地笑著向總編點點頭,依舊不把目光放到諶若青身上。

諶若青只是冷冷一笑,繼續對著總編道:「蘇珊所謂的證據,才是假的!她這些照片和影片,根本經過影像處理,只要隨便找一個專家都可以破解……」

這話像說中了什麼,總編眉頭一皺,又一次無禮地打斷了她的話。「我不想聽你說廢話了。總之你明天親自去和黃議員道歉,再送份大禮過去,這個責任,我不會替你擔!現在你們都出去。」

諶若青整個心都寒了,原來所謂訴求正義的報社,水準不過如此,甚至不惜犧牲真相顛倒黑白。她不知道原因是什麼,但自己堅持這麼多年的某些信念,似乎在這一夕崩塌了。

走出了編總辦公室後,諶若青叫住前方的人。「蘇珊,你……」

蘇珊沒有回頭,只是心虛地道:「對不起,若青,我在報社已經十年了,連個組長都升不上,你卻已經是副總編的候選人,我、我總要為自己打算。但你知道,總編是個精明的人,他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的……」

諶若青看著她的背影,再聯想到方才總編一副盛氣凌人不讓自己說話的模樣,她突然什麼都懂了。

她的好友同事,串通了她的長官,陷害出賣了她。

諶若青不知道自己怎麼離開公司的,她只知道自己再也受不了報社裡那污濁的空氣和同情的目光。

大家都知道怎麼回事,但卻沒有人站在她這一邊。她沒有人可以相信,只能靠自己的意志力挺直了肩背走出來。

正義?全都是狗屎!

新聞界傳遞消息是很快的,她這個原本人人看好的明日之星,經過這一役,大概在新聞界黑定了。或許是她太出風頭了吧,居然連她以為是好朋友的蘇珊都在背後捅上一刀。

去找黃議員道歉?送份大禮?哼!她多年來累積的經驗,以及自己多方涉獵的學習,甚至從高中就在立委的國會辦公室打工,讓她對許多政治上的陰謀手段都十分瞭解和敏感,無論她再怎麼道歉,那些上位的人,都不會讓她繼續留在位置上。

想想也好笑,有人像她這麼慘的嗎?先是男朋友和她分手,再來是工作前途堪慮。想不到自己努力了這麼多年,卻是落到這樣下場。

不知道在馬路上走了多久,腿也酸了,回過神來眼前的景物她幾乎都不認識。朝著夕陽西下的天空自嘲地笑了一笑,她走出了巷子,想找大馬路認路回家,此時卻有一輛廂型車開到她身邊,突兀地停住。

諶若青警覺地退了一步,卻是來不及了,廂型車的車門突然打開,裡頭兩名蒙面大漢硬是拉住她,將她往車裡拖。

「你們是誰!要做什麼?」

一個弱女子怎麼敵得過兩名大漢,諶若青一被拉入車裡,車子立刻疾駛前行。幾名路人見到這畫面,全嚇呆了,想報警卻發現這廂型車連車牌都沒有。

「閉嘴!」見諶若青尖叫掙扎,一名大漢毫不憐香惜玉地賞了她一巴掌。

「大哥,這女人挺漂亮的,不如先讓我……」另一名大漢淫笑著開口,卻也被賞了一巴掌。

「黃議員交代要做得乾淨一點,你最好死了這條心!」

被稱為大哥的大漢喝斥了自己的小弟後,突然拿出了一塊白布,上頭有著刺鼻的味道,二話不說就撝住了諶若青的口鼻。

「女人,就讓你做個明白鬼,你威脅黃議員及榮原建設,還握有那麼多證據,你以為他們會讓你活在這世界上嗎?就當我同情你,先把你迷昏了,讓你死得不那麼痛……」

諶若青終於知道自己遭遇了什麼,這輛廂型車,是來送她到地獄的。然而現在的她卻是意識漸漸渙散,完全提不起一絲力氣抵抗,即使她已生無可戀,但卻還是不想死。

在她眼前完全陷入黑暗前,她不甘心的想著,若是人生可以再來一次,她一定會改變做法,不再凡事衝在最前面;若是人生可以再來一次,她一定會懂得隱忍和收斂;若是人生可以再來一次,所有會威脅她生存的人,在他們動手前,她一定會做好準備先出手……

若是人生可以再來一次,該有多好。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5 10:26 AM

第一章

一名蛾眉淡掃、五官精緻柔美,卻表情冷漠的宮裝仕女,靜靜地坐在一座花廳裡。花廳的裝潢不算金碧輝煌,但從隨便一張紫檀木桌椅、牆角不起眼的寶珠餾金鏤空花瓶,也能看得出絕非一般民家能負擔得起的。

因為這裡是皇宮,一座名為紫霞的宮殿。而坐在花廳裡的宮裝仕女,便是太子奉儀趙於鳳。奉儀是太子的妃子裡最小的封號,而趙於鳳聽說更是幾個月前才入宮,連太子的面都還沒見過。

為什麼用「聽說」?因為……

「見鬼了!我不是什麼趙於鳳!我不是!」那仕女柳眉深皺,像是思考到了什麼極限,腦子裡理智線啪一聲斷了,讓她不由自主地大喊了一聲。

可是宮裡依舊靜悄悄,連外頭的侍衛都不會想往內看一眼。

在他們的理解中,這個趙奉儀因為年輕貌美,自入宮就被其他太子嬪妃排擠,約莫一個月前出了意外落水,醒來後就有點不正常,老說自己不是趙於鳳。

但事實上她出了什麼事,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宮裝仕女走到了銅鏡前,冷冷地瞪視著鏡中那張陌生卻正在漸漸熟悉的臉。如果不是打自己會痛,她真想多打幾下,看自己究竟是不是在作一個長達一個月,又太過真實的夢。

她,真的不是趙於鳳,她是諶若青。

她記得,當自己被人用廂型車綁架後,最後被迷得不省人事。之後醒來,居然就醒在這個皇宮裡,身旁還有太監宮女服侍,活脫脫像出古代宮廷劇的場景。

之後就更不用說了,她像個瘋子一樣衝了出去,卻被外頭壯麗遼闊的皇宮造景嚇呆了,而架住她的侍衛和宮女,更是說著一口京片子,最恐怖的是她全聽得懂,而且自己一開口,說的也是一樣的話。

在震驚及混亂中,她渾渾噩噩的過了好幾天,依她的猜想,自己似乎因為某種機緣,靈魂來到了一個未曾聽聞的朝代,進入了瀕死的趙於鳳的身子,取代她成了太子奉儀,否則不會明明心智是自己的,臉和身體卻是別人的。

如果她再讓自己死一次,會不會有機會回去呢?

光是這樣想,諶若青就不由打了個冷顫。現代的諶若青,大概已經死透了吧?

而現在身處的這個朝代,她在和宮女打聽過後,卻是完完全全沒聽過,雖然禮制與階級似乎與她讀的那些歷史相似,但仍是有些不同。

所以她更傻眼了,這根本是將她換了一個時空。若現在的「趙於鳳」再死一次,天知道靈魂會飄到什麼地方去,要是不小心轉生成了個有觸角的外星人,估計她會悶死。當個奉儀,至少衣食無缺,而且還年輕了十歲,體制與觀念原則上也都是她熟悉的,就當自己賺到好了,所以到目前她還沒有了結自己的想法。

不過這一個月,她還是很難接受外界換了個朝代的事實,無論是思考或是生活,都和她習慣的迥然不同。先不說這裡的衣服繁複難穿,遠沒有她現代穿的套裝運動服方便;吃的東西是夠高檔,但她還是很想念自己愛吃的西式甜點;一頭秀髮都長過腰際了還不准人剪,衛生棉像小朋友的棉布尿布還超級難用,想找個宮女侍衛聊天,每個都當她不正常,閃得遠遠的……

但這還不是最慘的,因為諶若青發現,這個趙於鳳的落水,根本就是別人故意把她推下池子,還差點就掛了。顯然以前常在電視或書裡看到的後宮所有會發生的排擠欺負、陰謀詭計,趙於鳳似乎就遇到了好幾次。

唯一的好處就是因為趙於鳳不受寵,被趕到了偏遠的紫霞宮,原本奉儀這麼小的品階是不會有自己宮殿的,但紫霞宮與冷宮也沒什麼差別,別的太子嬪妃不願意住,趙於鳳因此得以獨居在此,一個人佔了好大的屋宇和庭院。

「招喜。」諶若青手一揮,喚來了趙於鳳的貼身侍女。

「奉儀娘娘!」一名綁著雙丫髻的年輕宮女小碎步跑了進來,乖巧地立在一旁。

「我告訴過你,我不是趙於鳳。」聽到奉儀娘娘,諶若青很想翻白眼。

「是,娘娘說過很多次,娘娘不是趙於鳳,是叫諶……喔對,諶若青。」招喜可是很機靈的,即使主子只是說過一遍的話,她也絕對不會忘。

聽見自己名字,諶若青心裡好過多了。「我也不是你們這時代的人。我來自二十一世紀,是個記者,我會來這裡是因為揭發了弊案,結果被黃議員綁架撕票……」

雖然知道她不該隨意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這種怪力亂神的事若傳出去,她會遭遇何種危險也很難說,但……她想回家,真的好想回家。在這裡沒人能傾訴,她真的會瘋掉的。

「是,招喜也知道,娘娘是二十一市集的人,是個妓……呃,妓……來這裡是因為結筏至彼岸,結果滑一圈散架濕掉。」招喜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總之迎合主子總是沒錯的,因為這些話,趙奉儀已經說過很多遍了。

只不過,胡言亂語招喜還能招架,但犯忌的事她就心裡惴惴了,不由苦著臉建議道:「娘娘,你要從一號五號還是七號市集來,或是要結幾艘筏,那都不是問題,但你一直強調自己是妓……呃,妓者,那在宮裡可是會惹出大事的啊!」

諶若青真的翻白眼了。「我說的記者和你說的妓者是完全兩回事……唉,你一定覺得我神經病對嗎?」

「生……生驚病?」雖然沒聽過這個詞,但招喜想當然耳的聯想,似乎頗為切合趙奉儀現在的情況,所以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如此,娘娘落水受到了太大的驚嚇,現在神智還沒恢復,這叫生驚病啊?」

「我神智沒恢復,我明明就沒事……唉,我原只是一縷幽魂,趁趙於鳳落水殯命時,及時借屍還魂,取而代之,才會讓你覺得我變了,因為我們根本是兩個人!」她乾脆把自己的猜想全說了出來,否則怎麼會明明有諶若青的記憶,但光看外表卻是人人都認為她是趙於鳳呢?

「娘娘,你說的故事好恐怖。」就算對主子的話存著極度懷疑,招喜依舊打了個冷顫。

「我說的是真的,不是故事。」諶若青認真地道。

招喜也很認真地回視著諶若青,似乎掙扎了半晌,才曝嚅道:「……娘娘,你生驚病有藥醫嗎?」

完全無言以對的諶若青,只覺自己又被這小婢女完敗一次,一點也沒有傾訴心事後釋然的感覺,反而更鬱悶了。

「算了,我看,我的神經病是沒藥醫了。招喜,我出去花園走走,你別跟來。」

在這裡生活一個月,諶若青至少已經知道前往花園的路,即使她走出紫霞宮外,侍衛也不會攔她,因為知道她不會亂走。這個時間應該接近傍晚了,太陽西斜,既然心裡這麼煩,她索性到花園裡看看夕陽,催眠自己在淡水還是西子灣好了。

信步來到花園外,有幾個宮女經過,有了人氣,似乎也不那麼鬱悶了。諶若青站在花叢間,心情沉重地看著夕陽,心裡胡思亂想著,聽說傍晚是陰陽交界的時候,最有可能發生一些靈異的事,自己的靈魂,不就是在這時候落入古代的嗎……才想到這裡,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著喧鬧傳了過來。諶若青因不喜被打擾而眉頭微皺,一眼望去,卻看到一個滑稽的場景。

只見一個華服小女孩,約莫五、六歲,一臉慌亂地在花園裡亂衝,一邊喊著:「有鬼啊!有鬼啊!鬼不要抓媛媛,不要抓媛媛……」

後頭,幾個宮女追著她,宮女之後還有一名顯然也是太子嬪妃的仕女,跌跌撞撞地跟著,一群人因為小女孩東躲西竄,也跟著在花叢樹林裡鑽來鑽去,狼狽不堪之外,還顯得相當可笑。

諶若青莫名其妙地盯著她們,正考慮著是否該離開這個吵雜的地方,那小女孩卻詭異地繞了個彎,直直地朝著她衝過來。

還來不及躲避,那女孩已然一頭衝進她懷中,小小的身軀竟將她撞得退後了兩步。

「有鬼啊!有鬼!嗚嗚……」那小女孩緊抱住諶若青的腳,小臉蛋兒鼻涕眼淚齊流,全擦在了她右邊的裙子上。

「小郡主,你天天說看到鬼……但我們從來沒看到過,你說的鬼是你自己想的……根本就沒有鬼。」一名宮女見小女孩終於停了,不由鬆了口氣,也氣喘吁吁地勸說道。

小郡主?在宮裡會被叫郡主的,應該是太子的女兒吧?

諶若青挑了挑眉,原以為那小郡主說的鬼,是指她身後的宮女和嬪妃們,沒想到似乎真是在說那無形的好兄弟。

不過身處皇宮這個詭譎的環境,她並沒有馬上開口,只是靜靜地看著事情如何發展。

「有有有,」小郡主哭哭啼啼,「那個鬼就站在黃良娣後面啊,她總是跟著黃良娣的……」

那跟在宮女之後趕上的,便是黃良娣。良娣在太子嬪妃裡算地位最高的,她自然不會將諶若青看在眼裡,但當她好不容易能停下腳步,卻聽到小郡主這麼說,臉色不由一陣青一陣白,氣呼呼地指著小女孩道:「你……年紀小卻胡言亂語……郡主,快過來!」

見她這麼凶,讓小郡主黏諶若青黏得更緊了,但還是本能地回頭一看--「咦?沒有鬼了?」

小郡主的目光左右張望一下,眼淚都還掛在臉上,但可愛的小臉蛋卻微微笑了開來。「今天鬼居然都不見了!平常這時候最多了……」

小手終於鬆開了諶若青的腿,但她才剛放手,那黃良娣的宮女卻粗魯地將小郡主拉了過來,也不管她會不會痛。

然而,她還來不及有所反應,那小女孩目光瞥到黃良娣身後,突然又驚恐地哭叫起來,以不符合一個五歲小女童的力量,甩開了宮女的手,又往諶若青那裡衝過去。

這次諶若青有心理準備了,為了避免被撞得掉入花叢,微彎下身,將小女孩接個正著。

小郡主又是哭叫道:「有鬼啊!有鬼!嗚嗚……」

諶若青感覺自己左邊的裙子也濕了,無奈地看著她,淡淡地道:「沒有鬼。」

小郡主哭得慘兮兮地回頭,指著黃良娣身旁,「明明就有……咦,又不見了?」

小郡主怔怔地放開了諶若青,才前進兩步,又馬上臉色大變,倒退三步背靠著諶若青。「嗚嗚,又有了又有了……咦?」

又沒有了?

她試探性地再離開諶若青往前走,又馬上驚嚇地跑回;再往前,又跑回,就這樣眾人傻眼地看著小郡主又哭又笑的重複了前進後退的動作好幾次,最後她終於選擇繼續抱諶若青的大腿。

「我不要跟黃良娣回去!我要跟著她。」小郡主認真地抬起頭看著諶若青。

「只要靠近你,鬼就不見了耶!」

諶若青不由哭笑不得,她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有了惡靈退散的能力,讓這個嚷著有鬼的小女孩死巴著她不放。

「你是趙奉儀吧?」黃良娣突然不客氣地開口。「你放手讓小郡主過來。」

這種語氣令諶若青不太舒服,不過她依舊是那副冷淡的表情道:「是她抓著我,不是我抓著她。」

「你不會揪著她讓她過來嗎?」黃良娣失去耐心了,索性自己上前,塗著鮮紅蔻丹的玉手如利爪般伸了過來。

諶若青的表情終於有點變化了,她雖然個性清冷,不代表沒有正義感,否則當初就不會為了一群因商人炒地皮而無家可歸的民眾,槓上有錢有勢的黃議員。

黃良娣的指甲又尖又長,顯然會刺傷身下的小女孩,而小女孩也根本不想和她們走,諶若青不由帶著小郡主一閃,躲過了黃良娣的一抓。

這時候,小郡主也配合地哭叫起來。「我不要去那邊,那邊有鬼!」

黃良娣氣不過,向宮女們使了個眼色,欲再次伸手時,諶若青突然道:「黃良娣,讓我和小郡主聊聊好嗎?說不定她的反抗不會這麼大。」

要用粗暴的方法抓這個小郡主,其實黃良娣不是沒有顧忌的。考慮片刻後,她冷哼一聲,悻悻然地退後一步。

諶若青低下頭,盡量放輕聲問道:「小郡主,你真的看得到鬼?」

小郡主點頭如搗蒜,深怕她不相信--因為,在這宮裡,根本沒有一個人相信過。

諶若青並沒有直接反駁她,反而用她以往當記者訪問時誘導的方式問:「小郡主,你看到的鬼是怎樣的?」

「鬼……那是個女鬼,一身白衣,頭上長著兩隻角,還插著幾根草,額頭……額頭那裡破掉了,流出紅紅白白的東西,嘴巴紅紅的好嚇人……」小郡主邊說還邊害怕地吞著口水,小小的臉蛋都白了起來。

隨著小郡主的形容,諶若青的目光不由看向黃良娣。原本只是想瞧瞧她身後是不是有什麼奇怪的影子,但當目光定在黃良娣身上,發現她今日的裝扮就是一身白衣,髮髻上插著兩支金步搖,因為剛才追小郡主,所以還沾了幾根草,額頭上貼著紅色白邊花鈿,嘴唇也塗得紅噴噴的……

不就和小郡主說的鬼一模一樣嗎?

即便沉穩如諶若青,神情也不由變得古怪。而那兩名宮女,也隨著諶若青的目光看向自家主子,不一會兒聯想到一樣的事情,馬上露出一副憋笑憋到難受的痛苦表情。

黃良娣先是還沒反應過來,但當每個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瞅著她時,她也本能地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和妝容,意外從頭上抓下兩根草,頓時聯想到自個兒現在的模樣,或許和小郡主形容的相去不遠,也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成了他人嘲笑的對象,不由勃然大怒。

「趙奉儀!你竟敢取笑於我?」

「我說了什麼嗎?」諶若青好整以暇地反問,語氣卻有些微諷。

「你……好!你以為我整不倒你嗎?你別忘了自己怎麼落水的,以後給我小心點!」說完,黃良娣便斥喝兩名宮女,「把趙奉儀給我推開,還不把小郡主抓來!」

宮女這下也鐵了心了,反正趙奉儀無權無勢,也不會拿她們宮女怎麼了,但黃良娣的靠山可是當朝聖眷正隆的洪貴妃,誰也得罪不起的。

於是她們又再次伸出手,粗暴的想抓向小郡主。這時候卻見纖細的諶若青突然一把抱起小郡主,飛快地往後跑。

「給我追!給我追!」黃良娣都快氣瘋了,也顧不得什麼儀態了。

在現代是個路跑好手的諶若青,慢慢與追兵拉開距離,也不知道自己跑到哪裡了,突然間眼前一暗,砰的一聲便撞上了一道牆。想不到她還來不及呼痛,這道牆居然伸出兩隻手,穩住了她的身子,免得她與小郡主摔成一團。

「你……」抬起頭一看,諶若青才發現自己撞的並不是牆,而是一個男人結實的胸口。

而且這個男人第一眼就令她眼睛一亮。俊朗、陽光,放到電視上肯定也是個師奶殺手級的人物。

不過黃良娣等人還追在後頭,現在不是發花癡的時候。諶若青喊了一聲抱歉,扭頭想繼續逃,卻被那男人攔住。

「媛媛,你今兒個又見鬼了?」男人的表情有些苦惱,同時轉向了諶若青,「你是誰?抱著媛媛一直跑,你也見鬼了?」

「我……」回頭看著步步逼近的黃良娣等人,她不由苦笑道:「算是吧!可以借過嗎?」要冒著被抓到的危險和這個男人討論見鬼的事,才真是見鬼了。

那男人一見到後頭緊追著的幾個人,還有小郡主驚魂未定的表情,隨即瞭解了她口中的鬼指的是誰,不由輕笑出聲,「我幫你們驅鬼吧!」

「黃良娣!」男人上前一步,將兩人擋在身後,「你就是這麼照顧媛媛的?追著她跑將她嚇得要死?」

「我……」黃良娣看清了眼前的人,所有想罵人的話全吞了回去。

「好了,不用解釋了!你們全部退下,以後黃良娣你也不用再照顧郡主了。」男子在黃良娣開口前便冷著臉獨斷地道,一股難言的氣勢盡展。

只見黃良娣表情忿忿不平,卻仍是福了個身,不滿地退下了。

諶若青有些意外地看著這個男人,莫名其妙出現在宮裡,又有這個權勢可以喝退黃良娣,再加上他的年紀約莫只有二十五、六,氣勢卻十分驚人,如果她沒猜錯,這男人該不會是……

「你還沒回答我,你是誰?」或許是因為小郡主那依賴的神態,那男人看向她的表情倒是溫和。

諶若青只能苦笑,只覺今天傍晚發生的所有事,真是滑稽到了極點。

「如果沒猜錯,我應該是你其中一個老婆。」

在諶若青救了小郡主的當晚,太子賜宴趙奉儀。

還是問了招喜,諶若青才知道,自己那太子老公的名字叫駱澤,而小郡主名叫駱媛。這駱媛出生時,母親呂良媛就過世了,而自從駱媛會說話,就天天嚷著自己看到怪東西,對什麼都怕得要死,個性也變得封閉不相信人。駱澤拿她沒辦法,只

好聽從洪貴妃的意見,將她托給黃良娣教養,看能不能養出個大家閨秀的性子來。

只是想不到,這黃良娣似乎對駱媛也不是太好,教養了兩年,卻讓駱媛更怕人。今日駱媛會主動親近諶若青,倒是讓所有人都開了眼界。

至於太子為什麼不認識趙於鳳這個妻子,又是另一個好笑的原因。這太子是個武癡,成天除了練武,其他事根本不太關心,遑論親近女人了。他這幾年收的嬪妃,全是皇帝或洪貴妃下令幫他收的,連小郡主都是駱澤在皇上的強勢令下,不情不願隨便點了呂良媛侍寢才生的,所以他認識的妃子一隻手都可以數得出來,更別說這妃子最底層的趙於鳳了。

所以太子賜宴趙奉儀可是件大事,招喜不顧諶若青的抗議,好幾層的華服硬是套在她身上,還將她畫了個大濃妝,像奉祭供品般,將她獻到太子的凌霄宮裡了。

諶若青到達之後,由一個太監領路,帶她前往花廳。她以為會有多大的排場,像電視上演的那樣有滿漢全席,還有金盃玉筷,百名宮人朝拜……想不到當她到達時,只見到一張紫霞宮裡也有的普通雕花木桌,上頭擺了幾道菜,而駱澤和路媛正身著素色便服,坐在桌前等她。

這跟平常在家吃飯差不多嘛!諶若青突然在心裡腹誹起招喜,她今天這身打扮,倒像白雪公主來到蘭若寺了,簡直不倫不類。

駱澤揮手要諶若青坐下,並屏退了那名太監,花廳裡,就剩他們三個人。

由於傍晚兵荒馬亂,諶若青只是大致看了駱澤一眼,就已經十分讚歎他的長相。如今仔細一看,眉間英氣勃發,鼻樑中正挺直,嘴唇飽滿堅毅,再加上皇族的貴氣,這傢伙真是帥翻了,難怪招喜一聽到太子,花癡就發個不停。

如果以趙於鳳的姿色,也算得上是清麗動人,配他倒是搭得上。只可惜她是諶若青,在現代打開電視,看到的不是金城武就是劉德華,還不至於那麼容易被一個男人的外貌打動。

只見駱澤端正地坐在那裡,循規蹈矩的執起筷子,先幫駱媛夾了點菜,接著才輪到自己。諶若青本以為自己終於能看到古代用餐禮儀了,暗忖說不定連筷子下的角度,菜在口中嚼的次數都有規定,想不到這太子端起碗後,居然以碗就口,筷子一插便呼嚕嚕地乾掉一碗飯,然後大手一揮,外頭馬上衝進來一個太監,直接端了一盤子約五碗飯過來。

對,就是五碗,而這五碗飯也在諶若青幾個呼吸之間,被駱澤一口氣給解決掉。

這太子……簡直是個飯桶……諶若青看得眼都直了,什麼帥哥形象貴族氣質在這一刻全數破滅,她終於知道太子也可能是大胃王,就像正妹上廁所不會是粉紅色的一樣。

「咦?趙奉儀,你不吃嗎?」駱澤連嗑五大碗飯,這才終於注意到她。

諶若青嘴角有些抽搐地道:「臣妾不餓。」這臣妾二字,還是招喜千交代萬囑咐要她學起來的。

看著他這樣,她還吃得下嗎?她還摸不清他的性情,萬一骨子裡是個變態,她多吃了一口搶了他的菜,明天就被砍了怎麼辦?

「今日設宴,就是要謝謝你幫了媛媛。」聽她不餓,駱澤吃了五大碗後,又掃光了菜餚,才勉強滿意,終於說出他今天的目的。

諶若青要自己別將目光放在掃光的盤子上,回去再向招喜要點吃的好了,唉。

「這沒什麼。臣妾只是看到小郡主似乎很怕黃良娣,才出手幫了一把。」

「媛媛就是這點麻煩,其實她不管誰都怕。」駱澤笑著摸了摸整個人埋首在碗裡的駱媛。「原以為黃良娣會好好照顧她,看來還是不行。她的毛病,從小到大都沒有改善。」

「毛病?」諶若青不解。

「媛媛老說她看到鬼。」駱澤皺起眉,無奈地看著駱媛,「可能是作夢夢到,還是自己想像的,卻當成真的了。成天擔驚受怕的,久了這性子就變得孤僻了。所以她會主動親近你,還挺令我意外的。」駱澤搔了搔下巴,這才正視起諶若青,星眸閃呀閃地。

一般換成其他妃子,現在正是勾引太子的好時機,害羞地低下頭,假意拋幾個媚眼,說不定今晚就可以留宿了。但諶若青是個現代女性,不至於看到帥哥就昏了頭,靠上床搏出位這種事,她還做不出來,所以即使趙於鳳的外貌比諶若青在現代還漂亮許多,諶若青也不打算出賣色相。

她只是秉持著她當記者時認真懷疑的態度,無視於帥哥深邃的眼神,反而轉向駱媛問:「小郡主,你真的見得到鬼嗎?」

駱媛小小的身子一縮,臉蛋兒由飯碗抬起,先是左右張望了一下,才囁嚅道:「看得見。不過今天父王宮裡的鬼沒有出來。」

「凌霄宮裡的鬼長得什麼樣子?和黃良娣身後那個一樣嗎?」諶若青必須做一個釐清,這小女孩若是當真把心裡想像的鬼實體化了,那麼看到的永遠都是同一個,但如果在不同時地卻看到不同的鬼,那就真的有蹊蹺了。

「不一樣。」駱媛搖搖頭。「父王宮裡的鬼不是穿白衣,是穿緋色衣服的。那鬼眼睛大大的,眉毛細細的,頭上插玉釵,年紀比洪貴妃娘娘還大,不會抓人,臉上也不凶,只會站在角落一直看父王和媛媛。」

聞言,諶若青有些驚訝地看了駱媛半響,萬般思緒在鬧鐘轉著,才長呼出一口氣。「我相信你看得到鬼。」

「真的?」駱媛圓圓的眼睛一亮,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人相信過她呢!

「你相信她?」駱澤則是一臉古怪。

「臣妾相信。」諶若青示意駱澤看他的頭後面,「太子請看,小郡主形容的鬼,不是和你背後這副掛軸上繪的人物一模一樣?無論是年紀或是裝扮……這位娘娘應該過世了吧?」

駱澤本能地回頭,看到掛軸,心頭不由一緊。「這是母后!母后她前幾年確實已經……」

「所以臣妾相信小郡主。」當記者,就是要見微知著,諶若青雖然沒見過鬼,但她可不會因為沒見過就否定它的存在。

駱澤陷入深思,但駱媛卻是一把由椅子上跳起來,立刻撲到諶若青懷裡,小臉蛋在她腰際磨蹭著。「趙奉儀我好喜歡你,而且有你在鬼都不會出現,你不要回去了好不好?」

「這……」諶若青為難了起來,她只是就事論事,並沒有想為自己惹來一個小跟班的想法。

倒是駱澤難得見到怕生的駱媛對一個女子如此親暱,心頭柔軟的那一部分像被人觸動了。不知道為什麼,平時對女人沒興趣的他,見到這個趙奉儀,不僅不感到排斥,還想多親近她幾分。

或許就是她這種冷然卻溫柔的氣質,讓媛媛也願意向她敞開心胸吧?

「既然媛媛這麼喜歡你。那麼以後媛媛就由你照顧吧!那黃良娣做不到的事,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到。」駱澤笑吟吟地,覺得眼前的諶若青越發順眼起來。

照顧郡主?這是多麼重要的工作,這駱媛還是太子唯一的女兒呢!就這麼放心的丟給一個才見過一面的奉儀照顧?

「太子殿下,你怎麼會……就這麼相信臣妾?」諶若青很難理解。

「穆虞說,只要我一直看著你,你若一副想將我撲倒的樣子,那就絕對不能相信你。但你似乎完全沒這意思,所以我相信你。」駱澤理所當然地回道。他可是在她一來就做了測試了,結果他瞪到眼睛都酸了,她也沒被他迷到一點。

「就這樣你就相信我?」諶若青簡直傻眼,她不管那個穆虞是誰,但用這種方式就想判斷一個人可不可信,那個人的不是個白癡就是個天才。

「當然不止。不過你知道媛媛看得到鬼,卻不感到害怕,不怕鬼的應該不是壞人吧?」駱澤摸摸下巴說著。

諶若青只覺哭笑不得,這太子會不會太單純了一點?她不怕只是因為她看不到,哪天鬼如果突然在她面前冒出來了,估計她也會嚇得屁滾尿澱。

「好了,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咱們來慶祝一下。」駱澤手拍了兩下,「可以送上甜品了。」

又是一陣紛沓的腳步聲,幾名太監送上了甜品。今日的甜品是桂圓八寶粥,太監捧來一個大金盅,替駱媛和諶若青各添了一碗後,便恭敬地退下。

太子沒有嗎?諶若青納悶於桌面上只有兩個碗,但隨即想到或許太子不愛吃甜點吧,橫豎因為剛才菜被大胃王掃光,她肚子也真餓了起來,不由拿起湯匙,淺嘗了一口……

但才吃了一口,她便忍不住停下,不可思議地往駱澤看去。

只見駱澤將那大金盅拉到自己身前,揭開盅蓋,雙手捧起比他臉還大的盅,就像捧著個大獎盃一樣,居然呼嚕呼嚕地就喝起盅內的八寶粥。

駱媛好似已經習慣了,仍是小口小口地吃著自己那一份,目不斜視諶若青著著實實看傻了,這傢伙……這傢伙絕對有送到日本參加大胃王比賽的實力啊!

駱澤三兩下就把盅裡所有的八寶粥喝光了,放下盅後,他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目光看向諶若青桌面上那碗幾乎完好如初的粥。

「真好吃!趙奉儀,你不吃嗎?」看著粥的眼,幾乎都要發出光來。

諶若青都覺得想哭了,這就是真正的皇室貴族?這就是古代循規蹈矩的皇宮禮儀?她如果有機會回到現代,一定要把歷史課本都撕掉重寫!

「呃……剛說過了,臣妾不太餓。」諶若青硬勾起唇角說道,事實上她都快笑不出來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駱澤也不在乎她吃過一口,居然拿過她的碗,以碗就口也將她那份給吃了。

或許因為她名義上是他老婆,所以吃她吃過的東西,不拘小節的他也覺得無所謂,但是這種伴侶間的親密感,還是讓諶若青的心不由漏跳了一拍。

這太子……真是絕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5 10:28 AM

第二章

諶若青莫名其妙地成了駱媛的保母,日子也跟著好過了些。

原本好幾天都不會有人踏進來的宮裡,偶爾會有些公主、嬪妃們的來串串門子,明著是來拜訪趙奉儀和郡主,暗裡莫不處心積慮的想打探諶若青在太子面前受寵程度。

當然,曾經在現代的政治界混過那麼多年的諶若青,對於這些勾心鬥角是輕而易舉的打發掉了,只不過個性原就習慣與人保持距離的她,對於來來去去的人,覺得有些煩就是了。

而小駱媛也在紫霞宮裡過得快活無比,不知為什麼,只要諶若青在附近,四周那種陰森森的氣息就會散去許多,很多飛來飛去的黑影和嚇人的鬼魅也不會出現,讓諶若青不由苦笑,不知是前世活了二十幾年的自己,還是今世只有十七歲的趙於鳳厲害,居然有著生人勿近的潛力。

漸漸地,駱媛不再那麼封閉膽小,會開始展現她孩子氣的那一面,而諶若青也由著她去抓昆蟲、採花玩水,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對諶若青而言,自己從小就沒有快樂的童年,駱媛有這個機會,家底又厚,不用力一點玩怎麼成?

反正諶若青也不知道怎麼教小孩,扔著小孩去玩還有宮女侍衛看著,她也樂得輕鬆。駱澤把孩子交給她,想要教得溫柔婉約是不可能,她只能保證駱媛至少品性端正,不會作奸犯科就是了。

莫名其妙成為趙於鳳的日子裡,就數這一段過得最像樣了,之前不是被人當瘋子看,就是每天和宮女侍衛大眼瞪小眼,諶若青陪著駱媛,也慢慢的更加融入了這古代的生活。反正依她現代的智慧,很多不方便的地方都可以做出替代品,更別說皇宮應該算是這個時代物質生活最好的地方了。

可惜沒有天天過年的,好運到了頭,壞運也會上門。當初諶若青可算是莫名其妙地硬將管教駱媛的工作由黃良娣那裡搶來,這在嬪妃間可是個美差事,可以更常接觸太子,所以黃良娣的不甘心可想而知。

今天,她不就找上門來了嗎?

聽到宮女的通傳後,基於禮儀,平時懶得理人的諶若青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前去迎接,誰叫她官小職卑呢!

迎入了人,讓招喜奉上一杯茶,黃良娣面無表情的使了個眼色,她身邊的侍女便催促紫霞宮裡的人全出去,之後她的人也都退了出去,偌大的花廳裡頓時只剩兩個人。

諶若青很無奈地想,上回她才得罪黃良娣,這下八成是找碴來了,否則幹嘛清場呢?

果然,黃良梯一開口,便是話中帶剌。

「趙奉儀,你藏得好深啊!想不到平時沒沒無聞的你,竟然也能得到太子的另眼相看。」她提的,自然是指失去了駱媛的「教養權」一事。

要換了個小妃子,可能嚇得都跪下來了,不過諶若青可不是被嚇大的,她只是雲淡風輕地看了對方一眼,就事論事道:「黃良娣,你當初若善待小郡主,相信小郡主如今一定還在你身邊,而且會更加喜歡你。」

畢竟,她可是親眼看到黃良娣對駱媛的不耐與粗魯,而敏感如駱媛,更是對黃良娣反感至極。

聽到如此不客氣的回應,平時仗著後台硬,養尊處優的黃良娣想都沒想就發飆了。

「你一個小小奉儀,竟教訓起我來了?」她冷哼一聲,「哼!別以為巴上小郡主就能飛上枝頭當太子妃了,告訴你,洪貴妃不會讓你得逞的!」

洪貴妃?馬上就掀底牌了?諶若青在心裡搖頭,這黃良娣道行還太淺,要換成她,絕對不會開口閉口就把洪貴妃掛在嘴上。有本事的人,就算是利用洪貴妃撐腰,也要利用到讓別人以為這是她自己的勢力,才算高招。

「飛上枝頭什麼的,我從來沒這麼想。」諶若青懶得和她多說,老實地交代了自己的心思。

事實上,在遇見駱澤之前,諶若青確實是連太子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太子的事該是他自己決定,他想選誰當太子妃就選誰,這從來不是我關心的事。」

「是嗎?只怕口是心非吧!」黃良娣習慣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然不可能相信她。「看來你還沒搞清楚狀況。自皇后去世後,這後宮裡,誰不知道洪貴妃就是第一人?她若指定太子妃的人選,怕就連皇上也要退讓三分。」

她不覺得自己的話裡有邏輯上的錯誤嗎?諶若青覺得有些好笑。「那你就請洪貴妃去指定你當太子妃不就好了?怎麼還跑來我這裡撂狠話呢?」

然而這不鹹不淡的一句話,在黃良娣聽來,很顯然就是譏諷於她,一個良娣當了那麼多年,還不是一樣沒被扶正?

「你……好!趙奉儀好一張利口,我告訴你,你可不要惹了我!洪貴妃的權勢

是你想不到的!就算你真有太子撐腰,她就算要廢了太……」黃良娣破口大罵,什麼儀態都不顧了,不過在驚覺自己差點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之前,她總算是硬生生地閉了嘴。

末了,為了怕自己被諶若青氣瘋,又說出更多不該說的話,黃良娣聰明地起身欲走,在離開前,也不忘多放一句威脅,「哼,與你多說無益!總之,我是來警告你別太囂張了,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說完,黃良娣便轉了身,昂首驕傲地走了出去。

諶若青無言看著她的背影,只覺果然跟豬講道理是沒用的,因為她根本不跟你講道理。若諶若青每天和駱媛躲在宮裡玩也叫囂張,那要是踏出宮門一步,不就叫做無法無天了?

不過黃良娣剛才說的話,倒真讓諶若青有了幾絲警惕,不由將外頭候著的招喜給喚進來。

招喜一進門,就很緊張地道:「奉儀娘娘,那黃良娣好像很生氣的走了?」

當然諶若青並沒有被黃良娣的態度嚇到,在現代她連總統拍桌都看過了,區區一個總統兒子的小老婆對她嗆聲,她還不放在眼裡。

「招喜,我問你,洪貴妃在這宮裡,真能呼風喚雨嗎?」她對洪貴妃所謂的權勢滔天,倒很好奇。

聽到主子問的是洪貴妃,招喜雙眼都亮了起來,但聲音卻是放小了。「奉儀娘娘,關於洪貴妃的事啊,真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不過當今皇后娘娘身故後,洪貴妃就算後宮第一人,這權勢比起當年的皇后也不遑多讓,只是皇上與皇后娘娘相當恩愛,在皇后娘娘死後,皇上心裡頭再也容不下其他人,所以洪貴妃一直沒有被扶正,或許皇上因此對她感到過意不去,故而對洪貴妃諸多忍讓。」

招喜吞了口口水,滔滔不絕地數起洪貴妃的豐功偉業來。「比如說,上回有個妃子衝撞了洪貴妃,洪貴妃賜她毒酒逼她自盡,皇上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有,洪貴妃對於政事也很有影響力,幾乎有一半的官員都是親近洪貴妃的。像是禮部尚書韋呈大人,就是她的親信,再加上洪貴妃很精明,對朝政總能提出一針見血的建議,幫皇上省了不少心力,久而久之在朝廷朝會的時候,皇上的身邊就留有洪貴妃的位子,並任由她提出意見呢!」

這確實是權勢滔天了,諶若青這才開始隱隱覺得不安起來。「洪貴妃與太子關係如何?」

「她應該是不喜歡太子的吧?因為皇上在立太子時,洪貴妃是不同意的。不過當時皇后娘娘還在,洪貴妃的權勢也沒有現在這麼大,立嫡長子為太子天經地義,洪貴妃才沒有發作。唉,畢竟洪貴妃自己也有皇子嘛,誰不會為自己兒子想呢……」

「洪貴妃有個兒子?」諶若青的柳眉一皺。

這下妙了,不管是以前看過的宮廷戲還是小說,太子之位可是比油雞腿還香,以洪貴妃如今的地位,會不眼紅才有鬼。偏偏這個駱澤,就她所知除了練武之外什麼都不關心,萬一洪貴妃動作快一點,心狠一點,駱澤說不定中箭了都還不知道是被哪個射中的。

諶若青知道,自己若要在這時代、這詭譎的後宮好好活下去,就必須要有一個靠山。而目前看起來,她唯一能拉攏的靠山,僅有每天只會呵呵笑然後拿刀砍來砍去的太子駱澤。

真……真不可靠啊!

她的臉上不由落下黑線三條,像駱澤那麼單純直率的人不多了,再加上他是個極品帥哥,所以她對他的印象不錯,若他被斗倒,她也沒好處,看來她必須幫他一把,至少要讓他安然當這個太子直到他登基,才有和洪貴妃周旋的本錢。

不過前提是,太子必須要很信任、很聽她的話。這一點,諶若青倒是沒什麼信心,畢竟兩人都還不太認識彼此。

招喜見自家主子臉色一變再變,不由試探地問道:「娘娘,你還好吧?是招喜剛才說錯了什麼嗎?」

「不,你沒說錯什麼,錯的是黃良娣,她……來得太早了。」早到還沒開始動手,已經讓諶若青開始有了提防之心。

她不想鬥爭,為了生存,卻硬生生的被推上了這條路。在現代,她已經因鬥爭犧牲了一次,在古代,她不會讓這種事再發生。

啪啪啪……一陣急促而雜沓的腳步聲由紫霞正宮殿後方廂房響起,還伴隨著震天價響的哭叫聲。

驟然聽到這麼大動靜,正在庭院裡拿著本詰屈聱牙的古文猛看,想多吸取一點知識,替自己在這時代立足多積點資本的諶若青不由皺起眉。

「是誰……」

她話才說到一半,卻是一旁正在收拾食盒的招喜先反應過來。「唉呀!是小郡主!」

諶若青才覺得不妙地起身,但那狂奔的小影子已經來到她身旁,直撲進她懷裡。

「嗚嗚……趙奉儀,有鬼,有鬼……」駱媛可憐兮兮地哭著。

很是無奈地抱起她,諶若青替她撥好亂髮,只見駱媛哭得涕淚縱橫,小臉蛋兒通紅,眼中驚惶未定,像是真的害怕極了。

這一陣子,諶若青不斷灌輸駱媛,只要行得正坐得端,鬼魂沒什麼好怕的觀念,反正他們又碰不到你,頂多嚇嚇人又不會痛。所以只要不是突然冒出來或是長得太可怕的鬼,駱媛已經可以勉強自己無視。

而且可能是諶若青身上八字真的夠重,駱媛和她相處久了,即使不在她身邊,看到鬼的頻率還真的慢慢減少了,因此諶若青慢慢地讓駱媛遠離自己視線去玩,讓她自己午睡,也沒出什麼事,久而久之便對這娃兒有陰陽眼一事也漸漸不在意,開始專注在自己的事情上。

然而只是這一個下午的午睡,諶若青不在身旁,突然其來的猙獰鬼怪又將剛睡醒毫無心理準備的小駱媛嚇哭了。

瞧她委屈的樣子,心中一向淡然的諶若青也不由起了絲憐惜。畢竟是自己的疏忽才導致駱媛受驚,她不禁想著該如何去除這丫頭的心魔。

一眼瞥見桌面上吃完的食盒,諶若青不由計上心頭,想到小時候自己作惡夢哭醒時,育幼院的老奶奶常做好吃的雞蛋糕給她吃,那甜甜軟軟的滋味,很是撫慰人心,是諶若青童年裡很重要的味道。

不如就做點雞蛋糕安撫一下駱媛吧!橫豎材料簡單,這宮裡應該都找得到,做法也不太難,只不過模子可能要再另外找替代品就是了。

只希望這丫頭吃這一套啊!

諶若青淡笑看著哭累了饑在她肩頭耍賴的路媛,輕聲道:「好了,不哭了,我做雞蛋糕給你吃,很好吃的,好嗎?」

駱媛面露不解,卻是遲疑地點了點頭,圓圓的大眼裡仍是水光流轉,好聲好氣地道:「我要在你旁邊。」

「那你就跟在旁邊看著吧!」諶若青也不拒絕,吩咐招喜將材料準備好,帶著個小拖油瓶,第一次要在古代大展廚藝了。

雖然讀的是政治,平時也忙於工作,但做菜這件事諶若青卻也沒落下。因為當初的男朋友希望娶的是個入得廚房出得廳堂的賢淑妻子,廳堂她是肯定出得了,但廚房她可是下了苦心去學,還報名了貴得令她必須勒緊褲帶的西點烹飪班。

想不到,最後那男人卻因她的廳堂,不要了她的廚房啊,唉!

幾人來到紫霞宮的小廚房,依循著前世的記憶,取了幾個淺碟子,她讓駱媛一起幫忙做起雞蛋糕來。麵粉過篩、麵糊攪拌,駱媛的小臉蛋兒弄得全是白粉,卻也在製作過程中慢慢地露出笑容,忘卻了剛才被鬼嚇的陰霾。

漸漸地,膳房裡傳出了濃郁的甜香,隨著成品一個個出爐,駱媛不由驚喜不已,連聲拍手叫好,而招喜更是嘴饞地睜大了眼,口水都快流出來。

不過,還有一大堆麵糊,諶若青索性不停地做著,把食材都消耗完,一下子雞蛋糕已經堆得高高的。駱媛等不了她全部完成,伸手拿起一個熱呼呼的蛋糕,三兩下呼啊呼啊地就全吞了下去,邊喊燙還邊叫著好吃,更急著拿下一個。

「小心點,沒人跟你搶。」平時情緒波動不大的諶若青,也被她逗得好笑。

「招喜,你也吃吧。」

招喜連忙點頭,如獲至寶地拿起了一個,不過倒是小心翼翼地吹涼了再吃,這新奇的口味,也讓她驚呼連連。「真好吃呀!想不到這麼簡單的材料能做出這麼好吃的東西。」

話聲才落,一個高大的人影就這麼出現在膳房門口,好笑地覷著裡頭三個吃得不亦樂乎的女人。

「咳咳!」輕咳了兩聲引起膳房裡眾人的注意,來人正是駱澤。

其實他已經在外頭看了許久,瞧自家女兒玩得像只小花貓,還咯咯地直笑個不停,以前的駱媛對人警戒又愛哭,只和熟人說話,哪有像現在這麼活潑,完全就像她這年紀的孩子該有的模樣。

深深地看了一眼淡然的諶若青,心中不由起了一絲感激。

「父王!」駱媛回頭看到駱澤,眼睛一亮,忙把手上的雞蛋糕塞進嘴裡,飛快地衝過去想抱住他。

同時,諶若青與招喜也循宮禮問好,雖然諶若青覺得這些繁文縟節很煩,但要活在這時代,還是得按這時代的規矩來。

「媛媛。」駱澤笑著接住了女兒,點了點女兒仍鼓著的腮幫子。「吃什麼這麼香呢?」

雖然原本是因為黃良娣的前例,他才放下刀箭先來查探自己女兒的情況,不過確實練了一天的武,也早就飢腸轆轆,而那桌上一堆烤得黃澄澄的……呃,糕點,聞起來似乎挺好吃,不斷地將他的注意力由女兒身上奪走。

「趙……趙奉儀做的雞蛋……雞蛋糕,很好吃喔!」駱媛好不容易將糕點嚥下,「媛媛……媛媛也有做!」

「真的?」駱澤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不敵雞蛋糕的香氣,不顧自己太子身份就,就這麼踏進了膳房。

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放下駱媛,拈起了一塊雞蛋糕,放入口中,咀嚼了幾下後,那如星辰般的眸子不禁一亮,又多拿了幾個塞進嘴裡。「好!真的好吃,本宮還是第一次吃到這麼特別的味道!」

「趙奉儀,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駱澤在說話的同時,手裡仍不忘拈著糕點吃。

「這只是臣妾家鄉簡單的甜點罷了。」諶若青微微挑眉,看著駱澤驚人的速度,原本堆成小山的雞蛋糕都快被剷平了。

「只是簡單的?」駱澤的笑容都快裂到耳邊了。「那你還會更難更好吃的甜點嗎?」

「這是當然。」廚藝可是她下過苦心學的,如今終於有人重視了,諶若青有些得意地道:「而且保證殿下沒吃過。」

廢話,她學的是西式糕點,要是這些古人先進到吃過黑森林蛋糕還是馬卡龍什麼的,那她原本生活的現代,人類早就登陸太陽了。

「你能做給本宮吃嗎?」駱澤有些期待地問。

「做給殿下吃?」諶若青表情有些古怪,貴為一個太子,向自己的嬪妃要東西吃,確實是前所未見,御膳房那些御廚若知道這件事,怕不個個都要懸樑自盡了。

駱澤瞧她的神情,一下子也反應過來自己討食似乎有些不妥,心裡一邊與口腹之慾拔河,一邊假意正經道:「呃,我可以給你賞賜。」

這下越描越黑了,分明就是個愛吃鬼,還一副施恩的樣子,諶若青在心裡笑了起來,這男人的個性真的挺可愛的。

「什麼賞賜都可以嗎?」諶若青隨口說道:「如果我要黃金萬兩呢?」

「准!」

這麼乾脆?「我要住更大的宮殿?」

「准!明天讓你搬到幸陽宮,那裡整整是這裡的兩倍。」頓了一下,駱澤又道:「膳房也是兩倍大。」

欲蓋彌彰!諶若青似笑非笑。「那如果我要自由出入皇宮?」

這下,駱澤真的猶豫了,不過為了甜點,他咬牙道:「也准!我把我的令牌給你,侍衛不會攔你的。」

「你這麼相信我?」諶若青簡直不敢相信,她以為古代宮禁甚嚴,妃子一入宮,就注定要老死在宮裡的。

「你的父母不久前過世,令尊雖是御史大夫致仕,卻也無甚親屬門人,你一個孤單女子,出宮又能如何?」在將蓮交給諶若霖--趙於風的資料隨後就送到路澤眼前了,他對她背景瞭若指掌,放心得很,而且,他自己也常溜出宮,所以根本不覺得偷溜有什麼不對。

「何況,總有婢女會跟著吧,別太常出去引起洪貴妃注意就好了。」他指了指招喜。

諶若青哭笑不得,與其說他就這麼點薄弱的理由就相信她,不如說他對甜點的執念意外的驚人。不過這也更顯出他的直率無偽,令她對他更有好感了。

「之前提的那些條件都罷了吧,臣妾只是說說而已。」諶若青一下子推翻了自己的話,而後直視他。「臣妾只有一個要求--希望殿下常常來探望小郡主。」

這是她為自己日後能在他背後推波助瀾、鞏固他的地位所做的打算,畢竟兩人常接觸,才有機會得到他的信任。但聽在駱澤耳中,卻是趙奉儀對駱媛的關懷,讓他的心裡都暖了起來。

第一次,他以男人的目光開始打量起諶若青,能當太子嬪妃,外貌清麗自然不在話下,但她那恬淡閒適的氣質,卻更令他印象深刻。

「好!」他答應的毫無猶豫,但內心深處究竟是為了能多與女兒相處,或是多看這個氣質獨特的妃子一眼,應該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不過,這要求會占掉他練武的寶貴時間,他倒沒忘了討價還價。「那你也得常常做甜點給我吃才行。」

瞧他那饞樣,諶若青都被逗笑了,不由點頭應允。

「太好了!」駱澤一個興奮,便一個箭步上前用力抱住了諶若青,要不是身邊還有駱媛和招喜在,他說不定還會親上兩口。

反正是他的嬪妃,他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可以的。

倒是諶若青大大地震動了一下,心跳都失序了。真是見鬼了,又不是沒見過男人,怎麼會有這麼大反應?這種小鹿亂撞的感覺,甚至比高中第一次與初戀男友手牽手時還要猛烈。

這是怎麼了?隨隨便便被抱一下,她居然就心動了……而且還沒有推開他?

不不不,她是他的嬪妃,不能推開他的,她這才是正常反應……對,諶若青不斷在心裡告訴自己,駱澤是個帥哥,被帥哥抱很難能沒有反應,就當自己是參加劉德華還是金城武的影友會好了,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但,真能這麼處之泰然嗎?她不敢多想。

這一瞬間,兩人的距離很快地拉近了。

駱澤滿足地放開手後,開始與自家女兒爭奪起剩下的雞蛋糕,小駱媛滿嘴的糕點,邇左手一個右手一個,小手不夠拿甚至想用裙兜去裝,但駱澤則是大手一抓就是好幾個,一口氣塞入嘴中,猶如長鯨吸水的速度,自然比女兒快得多。

駱媛不依了,鼓著臉咿咿呀呀地抗議,眼眶都有了淚花。而駱澤可沒被女兒給騙了,她那小肚子能吃多少?還不是貪心而已。為了避免自己被她裝可憐影響,少吃了糕點,他竟無恥地端起整個裝著雞蛋糕的盤子飛躍出去。

駱媛一時情急,也忘了離開諶若青就會看見鬼這件事,不自量力地追去,而招喜也急急忙忙地跟在她屁股後頭,留下仍在僵硬中的諶若青。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對把爭奪食物當成嬉鬧的父女遠去,目光卻放柔了。這傢伙能當上太子簡直是奇葩,不過這麼直率無城府的個性,沒有被洪貴妃斗倒真是奇蹟,原本只是想保住他的地位,讓自己能在宮裡安心生存的使命感,竟不由自主地化入了一縷柔情。

誰也沒有發現命運的紅線,開始將兩人越拉越近了……

皇宮的練武場上,一抹精壯又矯健的身影正拿著一把刀演練著,那凌厲的刀氣與無匹的氣勢,令練武場四周的人都退開好幾丈。

此時,一名手持摺扇、身著白衣,溫玉般的臉龐幾乎比女人還柔美的翩翩佳公子十分瀟灑飄逸地走進了練武場,一點也不在意那呼嘯而過的刀鋒會不會劈到自己頭上。

那練刀練得渾然忘我的人,自然是有武癡之稱的駱澤,而那白衣公子名叫宗穆虞,是刑部尚書之子,同時也是路澤的親表弟。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一起鍛煉和讀書,比親兄弟還親。

只見宗穆虞靠近了刀影可掠及的邊緣後便霍然停步,他知道駱澤這傢伙一練起武來就昏天暗地,沒日沒夜,正考慮著是不是把扇子扔進去讓駱澤停止時,對方卻主動收了勢,刀尖朝下,做了個收功的動作。

「咦?以往見我來,你總是直接劈過來,先打得我哭爹喊娘再說,這回卻像個文明人,把刀子收起來了?」宗穆虞倒是稀奇了。

「你回來了?!」駱澤見到他,眼中一陣驚喜,「我以為你這回到河南辦案,至少要個把月呢。」

「一個月我就受不了了,還個把月!」宗穆虞身兼監察御史,偶爾是需要下到各州郡去督察百官的。「唉,咱們兄弟好久沒一起聚聚了,今日你功課停得早,就到你那裡去喝兩杯吧!」

「那件事改日再說,現在不行。」駱津將刀子收到一旁的武器架上,接過長隨送上的手巾,隨意地往臉上一抹。「我用點心的時候到了。」

「用點心?」宗穆虞一臉納悶,「我是知道你食量大如牛,又嗜吃甜點,但是什麼點心好吃到連咱倆兄弟的聚會都不顧了?」

「這甜點不一樣。」駱澤只要想到接下來自己不知道又可以吃到什麼特殊口味,笑到眼都快瞇起來了。「是趙奉儀親手做的,外頭買不到。咱倆兄弟什麼都可以聚,但趙奉儀的點心天天都不同,我如果錯過任何一天,一定會後悔的!」

而且,為了讓趙奉儀工欲善其事,他還特地依她要求,讓宮裡的工匠在紫霞宮的膳房齋搭了一座烤爐,每日午練後,那烤爐傳出的香味,幾乎要使他肚裡的饞蟲都爬出來。

聽到趙奉儀,宗穆虞十分有興趣地將眉一挑,「你說的是現在在照顧媛媛那個趙奉儀?」他人雖在外頭,但宮裡的任何消息,他可也是瞭若指掌。

「是啊。」想到駱媛與趙奉儀那股親熱勁,駱澤的笑容又有些轉變,變得溫暖動容起來,「媛媛很喜歡趙奉儀,幾乎是黏著她不放,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媛媛那麼開心。其實趙奉儀話不多,個性也算沉靜,但那氣質模樣,的確讓人很想親近她。

「何況,你上回不是說只要嬪妃不是見到我就想撲上來的,基本上就可以相信她嗎?趙奉儀就是其中之一,我上回照你說的,直勾勾地盯著她,但她對我的試探完全不動搖,還以為我吃不飽,把自己的甜點都給了我呢!」

宗穆虞聽了哭笑不得,一般人看到駱澤的食量,都會以為他吃不飽吧?這作得了什麼准?何況,他確實教過駱澤分辨他的嬪妃是否別有用心,初步可用他的男色試探。然而既然是初步,就有後步啊!這大而化之的傻太子對他的話只會照單全收,連想都懶得想嗎?

「你不知道世界上有欲擒故縱這回事嗎?」宗穆虞很是無奈。

「我當然知道。」駱澤卻是正了臉色,「但趙奉儀不一樣,她真的很不一樣。」

「喔?哪裡不一樣?」宗穆虞倒是注意到了,這可是駱澤第一次在提到一個妃子時,出現這種異樣的依戀神情。

「你也知道我不好女色,當初臨幸媛媛的母親,也是被父皇逼急了才隨手選的。」說著說著,駱澤眉宇之間不經意流露出幾許春意盎然。

「但那日我吃了趙奉儀的甜點,太過興奮,卻是不能控制地想抱住她……這可是我主動的,而不是她撲過來。但這一抱,我卻覺得很有感覺,這種感覺很難形容,總之就是心裡癢癢的,不太想放手。」

「穆虞,反正這幾年父王催我生子催得緊,我在想,是不是招她侍寢?」認真地道。

宗穆虞驚得差點下巴沒掉下來。這傢伙……這傢伙春心大動了啊!以前他開口閉口刀法招式,還是第一次聽到他談論女人,而且好像是認真的。

「你的兒子自然是未來的太子,甚至是一國之君,要由哪位妃子所出,這可是要仔細想想,你真的那麼相信趙奉儀?」宗穆虞點了點他。

「當然,我相信她,否則怎麼會把媛媛交給她?」駱澤也不知道自己對她的信任從哪裡來,但他就是覺得趙奉儀不會害他。「何況,趙奉儀雖然無法成為皇后,但這和她的孩子能不能成為太子根本是兩回事。」

宗穆虞無言了,確實,要是未來的皇后生不出太子,由其他嬪妃生的皇子中立儲也無可厚非。但駱澤個性直率單純,腦子不會拐彎,要騙他實在太容易了。他的母親與太子的母親是親姊妹,當初如果不是自己和這個太子表哥一同讀書,長大後在背後提醒幫忙於他,他早就在洪貴妃手下死過千萬次了,但這次駱澤竟沒有和他先商量,就對趙奉儀如此放心信任?

不管是想爭太子妃之位,或是對太子有什麼其他的企圖,都是宗穆虞無法接受的。不過看現在駱澤這麼相信趙奉儀,她也還沒露出什麼不軌企圖,就這麼評斷她

有異心,似乎也為之過早。

腦子裡靈光一閃,宗穆虞笑了。

「好吧!澤哥你要去吃點心對吧?那我也和澤哥去吃吃看,看那趙奉儀的手藝,究竟有何出彩!」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5 10:29 AM

第三章

今日的甜點,諶若青做了鮮奶油蛋糕。

雖然奶油用牛脂取代,糖的品質也和現代沒得比,不過這時代的牛奶和雞蛋味道要比現代好得多,做出好吃的鮮奶油蛋糕不是問題。甚至連招喜都可以來幫上一把,專責打發自製鮮奶油。

諶若青這手西點功夫,可是以前特地花大錢到貴婦常出沒的烹飪教室去學的,所以擠花裝飾蛋糕什麼的,對她來說都沒什麼難度。

不一會兒,漂亮的蛋糕就出爐了,一大一小給駱澤駱媛那對饞鬼父女,還有一塊蛋糕是要分賜給自個兒宮裡那群辛苦的宮女侍衛,剛剛好。

而在最後一朵花擠上後,駱澤也大踏步來到了紫霞宮,跟在他身旁的自然是宗穆虞,兩人見到這稀奇的新式甜點時,皆是眼睛一亮。

「久聞趙奉儀一手做甜點的好功夫,今日親眼見識,才知名不虛傳。」宗穆虞出自真心地讚美著,瞧桌上甜點那奇特的乳白色澤,造型華麗還隱泛著光,難怪駱澤這麼容易就栽了,連他也看得食指大動。,諶若青這才發現駱澤身後跟著人,然而待她看清了宗穆虞,也不由在心中稱讚起來。

此人氣度不凡,大概也是什麼皇親國戚。容貌屬陰柔俊美一派,與駱澤是完全不同類型的帥,卻完全能分庭抗禮。

這時代的皇族,基因未免也太好了吧!男的隨便抓一個都能電爆現代的偶像,女的像駱媛這麼小的,都能明顯看出以後肯定是個美人胚子。

宗穆虞很清楚的在諶若青眼中看到對自己的驚黯,不由在心裡冷笑。她的反應在一般人來說實屬正常,但這也說明了他的容貌頗入她的眼,更方便他接下來的行動。

「這位是監察御史宗穆虞,也是本宮的親表弟。」駱澤簡單地向諶若青介紹。

「宗大人好。」因為宗穆虞這種帥法,在現代也是少見,令諶若青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宗穆虞更得意了,這諶若青雖說氣質清冷,但似乎也不能免俗地被他慢慢吸引了,看來是故作清高罷了。「趙奉儀多禮了。穆虞這次跟著太子殿下前來,只是聽說趙奉儀的手藝了得,特地來開開眼界。」

此話一出,諶若青都還沒回答,駱澤卻先臉沉了下來。「喂!你不會要分我的那份吧?」

宗穆虞笑容都僵了,這傢伙簡直不識好歹,他犧牲色相前來試探趙奉儀,這傻太子卻只注意吃的?

諶若青卻是忍不住笑了,望向駱澤的眼神很是柔和。「殿下,夠你吃的呢!臣妾多做了些,恰好能給宗大人吃。」只好對不起那眼巴巴等著分食的宮人們了。

「那就好。」駱澤開心地笑了起來,與她四目交會那一刻,似乎有種難以言喻的親暱氣氛。

宗穆虞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卻是暗地裡笑了,他還沒真正出招呢!「那就先謝謝趙奉儀了,我可是迫不及待了。」

於是兩個男人加上駱媛這小女孩,便在紫霞宮景色不錯的後院裡野餐起來。諶若青替駱澤準備了--個大蛋糕,至少有十六寸,而後與招喜各捧了一個正常一人份尺寸的小蛋糕,朝著駱媛及宗穆虞走來。

看到如此強烈的對比,宗穆虞不禁覺得好笑,卻也觀察出諶若青確實對駱澤的

喜好瞭若指掌,要說她沒有企圖,他實在不敢相信。

在諶若青將蛋糕放到宗穆虞眼前時,他假意慎重地起身,卻在接過蛋糕時,在她柔若無骨的玉手上摸了一下。

諶若青嬌軀微震,卻因不知對方是不是故意的,沒有馬上發作,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宗穆虞,卻見他朝她魅惑一笑,還眨了眨眼,收回手後還拿到鼻間聞了一下。

他……顯然是在對她調情?這放電的方式也太老套了吧,不是說是太子的親表弟,怎麼竟調戲起嫂子來了?諶若青心中覺得奇怪,卻仍是不動聲色地退開。

而她的沒有反應,在宗穆虞的眼中便有了另外一番解釋。想不到這一試探,竟有了不錯的結果。

只不過是這麼短暫時間的交手,身邊的駱澤和駱媛蛋糕都吃一半了。宗穆虞瞧那對父女吃得臉上都沾滿了奶油,不由也好奇起眼前蛋糕的味道,他試探性地吃了一口,同樣忍不住為之驚歎。

這味道……這口感……放眼天下,絕對沒人做得出這種味道啊!難怪駱澤會著了道,換成是他,也想天天來吃啊!

三兩口吃下蛋糕後,宗穆虞又要了一份,一下子庭院裡沉默了下來,只剩下三個像大胃王比賽選手一樣的人不停的吃著蛋糕,連話都沒時間講。

因為講話的時間,可能別人已經多吃掉好多蛋糕了啊!

不到兩刻鐘,諶若青做的蛋糕已經沒了,一旁的招喜差點沒掉下眼淚來,她可是打那鮮奶油打到手都快抽筋了,居然沒有她的分啊!

「真好吃,可惜就是少了點!」駱澤舔著手上的奶油,不太滿足地道。

「殿下,凡事要適可而止啊。」表面上諶若青是勸著駱澤,但眼光卻是若有所思地看向宗穆虞。

有趣!真有趣!這是當面挑戰起他了?宗穆虞也不甘示弱回望她,目光很是曖昧。「哈哈哈,連我也覺得不太夠呢,趙奉儀。」

兩人的眼神交會,幾乎要激出火花了,只是這火花的背後代表著什麼意義,只有當事人知道。

而兩人角力的主角駱澤卻是不明所以,只是有些懊惱地看著宗穆虞,因為宗穆虞的出現,讓他想跟諶若青多親近一下的機會都沒有了。

「唉,吃完了,我還是回去練功好了。」駱澤可惜地想,反正來日方長,他每天都會來的。

「澤哥,別忘了你明日還要請我喝酒呢!」宗穆虞連忙喚住他。

「啊?明日……」駱澤卻猶豫了,在甜點與兄弟聚會之間,他要怎麼選?

清楚他在想什麼,宗穆虞很識趣,指著諶若青笑道:「澤哥,你一併請趙奉儀,讓她做好甜點送來不就可以了?」

「有道理!」駱澤樂得一拍掌,果然是兩全其美的方法。「那就這麼決定了!明日我請你喝酒,趙奉儀也作陪。」

「如此甚好,咱們走吧。」兩人都是抽空出現,不能久留,因此雙雙起身。而多禮的宗穆虞,甚至還特地走到諶若青眼前一拱手,「趙奉儀,告辭了。」

說完,兩人如來時一般突然的消失了,但諶若青卻在桌上發現了一張折起的紙條。

這算是夜店的招數嗎……這古人挺先進的,這時候就會用這招了。

她納悶地撿起紙條打開一看,忍不住冷笑起來。

今晚亥時,御花園大湖旁見。

夜晚的御花園,月清星明,涼風徐徐,伴以花木扶疏之美景,氣氛幽雅寧靜。只是此時宮禁,已經沒有多少人會在這裡走動,美麗之餘顯得有些寂寥罷了。

但今晚不一樣,白衣飄飄美如謫仙的宗穆虞,卻是立在了花園中大湖畔,算準了這個時間不會有侍衛,悠哉悠哉地賞著月。

她會來嗎?

宗穆虞很有信心,搖著摺扇耐心等著。果然亥時剛過不久,一抹窈窕的身影也出現在了御花園大湖畔,令他不由冷冷一笑。

這不是來了嗎?看來今天下午他稍微撩撥一下,大魚便上勾了。

諶若青照著紙條上的交代,來到了宗穆虞指定的地方,因為她想搞清楚宗穆虞究竟想做什麼,故而刻意不帶婢女,有點以身犯險的味道。

但看在宗穆虞眼中,這何嘗不是表示她也不想兩人私會被宣揚出去,更加確認了她不是品性高潔、值得信任的好女人。

當諶若青走近,宗穆虞便展露了他自認最英俊瀟灑的笑容。「趙奉儀……我可否直呼你閨名於鳳?」

「隨便你。」反正那也不是她的名字,諶若青有些冷淡,「宗大人夜邀臣妾已是犯忌,臣妾不能停留太久,不知宗大人有什麼事?」

這很顯然是裝傻了,還刻意擺出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此時宗穆虞早已認定她是個心機深沉的女人。

不過,他有的是時間和她周旋。「於鳳,花前月下,夜會佳人,你認為我找你做什麼呢?」

諶若寰沉下了臉,此人廢話不少。「如愚宗大人沒什麼事,臣妾先走了。」

「於鳳,別走。」宗穆虞有些慌張的模樣,而後一抹自己的俊臉,笑得有些尷尬。「好吧,我承認,今日第一眼在宮裡見到你的倩影,便令我一見鍾情,不可自

拔,而經我多方試探,似乎於鳳對我印象也不太差。我只是太過傾慕你了,才會邀請你前來一會……」

「我不相信。」諶若青冷冷地道。「你與太子殿下情同親兄弟,我們只見過面,你便不顧兄弟之情來招惹我,是否不太合理?」

這趙奉儀挺難應付的嘛!宗穆虞淒然一笑,「好吧,我承認,我妒忌太子多年,妒恨他不僅有權有勢,還有那麼多如花美眷,他卻不珍惜。而我身為監察御史只能四處漂泊,卻永遠到不了那萬人之上的位置。更藝的,他肇盡榮警貴了,卻仍是本朝武功最高強之人,就算我再怎麼努力,功力卻總是差他一截。我恨他,也羨慕他。今日在你那裡吃到了那特殊的甜點,我知道他對你另眼相看,更是嫉妒他的幸運。所以我要奪走你,讓他心痛。」

「你說奪走就奪走嗎?」就算是私奔也要問女方意見吧?諶若青好奇,他會用什麼說法來說服她。

「我知道你的身世,」身為監察御史,要什麼人的資料沒有?前腳踏出趙奉儀的宮殿,後腳他就拿到趙於鳳的所有資料了。「你父親御史大人與我也勉強算有師徒之誼,當初是你父母臨死前硬將你安排入宮,因為他們怕死後沒人照顧你。然而從此之後,你的性命與自由,卻再也由不得你了。」

諶若青沒有回嘴,因為他說的沒錯,在這宮裡確實很不自由,也隨時怕得罪了人就被砍頭。而關於趙於鳳的背景,他還比她知道的更清楚,她一開口就露餡,所以還有什麼好說?

宗穆虞見她似乎有些意動,便加油添醋地道:「這宮裡有洪貴妃在,太子妃永遠不會落在你頭上,尤其太子現在注意到你,洪貴妃遲早也會除了你。你繼續在太子身邊,橫豎都是死路一條。於鳳,雖然招惹你是基於對太子的妒嫉,但我是真的傾慕你,我不想看你死在宮裡!」

他說的十分真誠,十分痛苦,諶若青都不禁動容了,眼神有一瞬間的茫然。捕捉到她這一瞬間情緒的變化,宗穆虞於是更進一步與她面對面,定定地望著她,眼中射出深情款款,「於鳳,所以為了你,也為了我,我想請求你……幫我除掉太子!」

「什麼?!」即使鎮靜如諶若青,臉色都不由大變。

「太子是我的心魔,如果能除去他,我才能成為這朝中武藝第一人,我的功力才能有所精進!」星辰般的眼眸,配上憂鬱俊美的臉龐,深情的宗穆虞簡直讓聖女也發狂。「而我,也才能擁有你!」

諶若青低下了頭,似乎陷入了掙扎。

「如果你幫我,我保證會帶你出宮,在朝堂裡,我也算前途無量,我可以讓你當我的正室,怎麼都比做個永遠無法出頭、還注定要死的小嬪妃好。」宗穆虞打了最後一劑強心針。

諶若青嬌軀一震,沉默了好一陣子,才抬起頭,心中有了決定。「你……要我怎麼做?」

宗穆虞笑了,他由懷裡掏出一包藥,遞到她手上。「於鳳,明日太子設宴,你將這藥下在甜點裡。」

「不會被發現嗎?」她皺起眉,太子被毒殺可不是小事,難道不會查到她身上來?

「明日是私宴,知道的人不多,屆時你先走,我會處理現場,保證查不到我們身上。」宗穆虞篤定地道。

諶若青的眼光對上他的,夜裡,她的美眸同樣映著月光,流光閃爍,就如今晚兩人的私會,是那麼隱諱,那麼刺激。

只是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笑容下的心意,是否如自己所想。

駱澤與宗穆虞的兄弟情深滿朝皆知,因此太子私人宴請監察御史很尋常,並沒有引起什麼注意。

宴席的時間是由申時開始,當宗穆虞來到太子的凌霄宮時,完全不出他所料的,除了主人駱澤,陪客就只有諶若青一個,這也代表了她在駱澤心目中,確實有著特殊的地位。

宗穆虞也不和駱澤客氣,兩人談笑間就自然坐了下來,這場私宴沒有任何外人及宮女,因此諶若青自然要為兩個男人添酒加菜。其中駱澤因為毫無顧忌,宗穆虞也像是刻意要表達出對諶若青的信任,兩人竟大剌剌地談起了洪貴妃。

「澤哥,最近我南下,才發現洪貴妃蹣著皇上在南方動作頻頻,更換了許多地方官……看來,近日她有大事圖謀。」宗穆虞抿了口酒,皺著眉道。

「她鬧不出什麼事的,畢竟父皇還在,之後父皇知道了,不適當的安排自然會

撤去。」駱澤倒不是那麼在乎。他只要有功練,對於洪貴妃在背後搞什麼,只要不危害到社稷,他也和父親一樣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問題就是皇上沒有反應啊,洪貴妃的安排,他竟是全都默許了。」宗穆虞苦笑。「我怕她是針對你啊!」

「我有什麼好針對的?我也知道她因為三弟,對我的太子之位很是覬覦,但我只要行得正,諒她也找不了我什麼麻煩。」駱澤倒是知道洪貴妃對他的企圖,不過在他直線式的想法裡,身正不怕影子斜。「而且,洪貴妃要安插自己人馬,戶部尚書那裡也不會照單全收吧?」

「是沒有……」宗穆虞知道戶部尚書倒是駁了幾個人,但……擋得了多久呢?「那不就得了?有戶部尚書在,洪貴妃的陰謀不會得逞的,放心吧!」駱澤很快地掃完了一盤菜,滿足地歎了口氣。

瞧他不在乎的樣子,不僅宗穆虞無奈,連諶若青都狐疑地掃了駱澤一眼,兩人皆是一樣的心思--駱山與駱澤這對天真的父子到現在還沒被推翻,還真是祖墳挑對位置了。

「唉,今日我們不談這些掃興的事。」駱澤顯然對複雜的國事很不耐煩,大而化之地揮了揮手。「用餐用餐,再不吃,就要被我吃光了。」

這時,同桌的另外兩人才回過神,往桌面上看去,不過這一看,又是齊齊苦笑。

記得剛剛不是還有魚有肉的,現在魚剩下一把骨頭,肉連渣子都不剩,唯一能吃的只留幾根青菜,這駱澤究竟是餓了多久?

「澤哥,你趕時間嗎?」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駱澤雷霆萬韻的吃相,但宗穆虞仍是欽佩不已。

「當然。」想不到駱澤一口承認,接著眉開眼笑道:「趙奉儀做了看起來很美味的甜點,滑溜溜的……叫什麼來著?我可是等不及要吃了。」

「是什麼?」宗穆虞若有所思地看向諶若青。

「是一種叫布丁的甜點,加了很特別的……香料,相信太子殿下和宗大人都會滿意的。」諶若青一語雙關。

已經加料了啊……宗穆虞會意地詭異一笑,他與諶若青便各懷鬼胎,笑吟吟地盯著駱澤,而後者卻有辦法逕自大吃大喝,完全聽不出這之中的暗潮洶湧。

「吃飽了。」駱澤滿足地一笑,轉向了另外兩人,「你們也吃飽了吧?」這傢伙真敢問……宗穆虞抽搐著俊臉,似笑非笑地點頭。他若沒記錯,自己應該只喝了一碗湯,桌面居然就清空了?

而諶若青更是無言,她連碗湯都沒喝到。幾次經驗告訴她,下回和駱澤一起用餐,自己要記得帶個便當。

一會兒,布丁送上來了,黃澄澄的布丁在白色大磁盤上輕輕晃動,充滿了光澤與彈性,一股甜香與蛋香鑽入鼻間,上頭還淋了棕黑色的糖膏,直叫人食指大動。

宗穆虞不得不承認,諶若青做的甜點賣相真的好,不過她……在加了料之後,真能毫無顧忌地讓太子吃下?

在他的注視下,諶若青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很自然地將布丁切成了三塊,其中最大塊的放到了駱澤面前,其餘兩塊則是由她與宗穆虞分了。

「宗大人,可要細心品嚐了。」諶若青淺笑著,意有所指地道。

宗穆虞慢慢地皺起眉,有些心寒眼前女人要毒殺太子,談笑之間竟能不動聲色……

駱澤壓根沒心思管他們眼神的交鋒,開心地執起湯匙,便要往布丁進攻,然而就在一口美妙的甜點要送入口中前,宗穆虞突然臉色一變。

「且慢!」他突然伸手打掉了駱澤手中的布丁。

到嘴的布丁飛了,駱澤自然相當不滿。「穆虞,你做什麼?」

「這甜點有毒,吃不得!」宗穆虞嚴肅地看向若無其事的諶若青。

「怎麼可能?」駱澤皺起眉。

「不相信我試給你看!」

宗穆虞由袖中掏出一支銀針,在駱澤面前插入了布丁之中,然而等了好半晌,銀針居然完全沒有變色,這結果令宗穆虞的臉變了顏色。

「唉,你就是愛操心,我說沒事嘛。」駱澤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一手端起盤子,在宗穆虞還來不及阻止的情況下,嘩嘩嘩地將整盤布丁掃進嘴裡。

「好吃!」駱澤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笑容比陽光還燦爛。

反倒是宗穆虞擔驚受怕地直看著駱澤,他給趙奉儀的,可是貨真價實的砒霜,入口後沒多久便會毒發吐血而亡,原是想在試毒時揭發趙奉儀的狠毒心腸,但想不到甜點居然試不出什麼異狀。

難道她下在其他菜餚裡了?還是下在酒裡?宗穆虞幾乎就要起身,逼駱澤把剛吃下去的東西全吐出來。

「原來宗大人如此不信任臣妾,真令臣妾傷心。」瞧著宗穆虞就快翻桌了,諶若青突然悠悠地開口。

眼見駱澤仍活蹦亂跳的,還有餘裕去盯著趙奉儀沒用過的甜點,宗穆虞暫時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面對諶若青的不動聲色,他只能故作鎮靜地告罪,「趙奉儀,真是得罪了,穆虞做事較為謹慎,抱歉引起虛驚一場。」宗穆虞一拱手。

「宗大人不吃嗎?」諶若青語氣裡有著淡淡的挑釁……你敢吃嗎?

那布丁是由同一塊取下來的,一部分無毒,自然其他的也無毒,宗穆虞不至於連這個膽子都沒有。「趙奉儀手藝精湛,那穆虞就放肆了。」

宗穆虞原是意思性地吃了一口布丁,但那前所未有的口感,以及瀰漫在口中的綿密蛋香與糖香,令他不由自主地一口接一口,最後居然整份布丁都吃光了。看得駱澤是遺憾不已。

「這甜點真是不錯……」宗穆虞才說一句話,突然間渾身無力,身子一歪差點就倒下桌面。

他勉強撐著桌子,咬牙切齒地對諶若青道:「趙奉儀你……你下軟骨散!」駱澤也是心頭一驚,連忙扶住宗穆虞,不解地看向諶若青,正想詢問時,她卻幽幽地開口了。

「殿下,」諶若青好整以暇地指著宗穆虞。「你可以拿下他了。」

「拿下他?」駱澤聽得一頭霧水。

「宗大人昨夜密會臣妾,不僅試圖勾引,還拿了這包藥給臣妾,要臣妾下在殿下的甜品裡,臣妾找人驗了一下,這可是砒霜,足見宗大人對殿下懷有異心,所以臣妾自作主張下了軟骨散,方便殿下能拿下這個亂臣賊子!」諶若青將昨夜宗穆虞留下的紙條遞給了駱澤。

她就知道宗穆虞不懷好心,她不相信昨晚他才見她一面,就那麼傾慕她,所以她才會將計就計。

活該這姓宗的剛剛還拿了銀針想陰她,現在被她陰回來也只是剛好,原來他真正想除掉的是她,這樣的人留在太子身邊也只是未爆彈,她不會讓他得逞的!

「剛剛穆虞還拿出銀針要為本宮試毒,應該不是要害本宮。」像是無法接受從小長大的好兄弟有異心,駱澤並沒有打開那紙條,還替宗穆虞找藉口。

「臣妾自認對太子殿下忠心耿耿,但宗大人卻處心積慮想除掉臣妾,這反過來解釋,不就是宗大人想剷除殿下身邊的人?等到殿下身邊只剩下他了,他要如何控制殿下也易如反掌。」諶若青犀利地看著宗穆虞,他的居心,她早就推演了好幾種可能性,果然今天發生的結果,就是其中一種。

「你下了藥迷倒穆虞,那本宮怎麼沒事?」駱澤倒是好奇了。

「布丁是臣妾做的,哪部分有問題,哪部分沒問題,臣妾自然知道。」諶若青淡淡地回道。

這下真相大白,宗穆虞沉下臉,苦澀地道:「你……可惡!我只是一時疏忽,沒用銀針試自己這一份……」

「砒霜因為含有硫化物才能讓銀針變色……總之砒霜裡的某種成分,用銀針才能試得出來。臣妾用的是軟骨散,宗大人就算以銀針試毒,也試不出來的。」一時失言講到硫化物,那兩個男人納悶的表情讓諶若青差點沒咬到舌頭,只好硬生生改口,不過她要表達的意思大家都聽懂了。

一時屋內氣氛凝滯,駱澤算是被好兄弟算計了,雖然宗穆虞陷害的對象似乎是趙奉儀,但駱澤的心裡絕對不好受。諶若青靜靜地等著,等著他發飆。

原以為下一秒駱澤就會爆跳如雷,想不到他突然與宗穆虞相視半晌,同聲爆出大笑,倒叫諶若青看得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哈哈哈……趙奉儀,趙奉儀,你真是太好了,太好了!」駱澤二話不說,將身邊的諶若青一把攬住,又激動又興奮地望著她。

就算再怎麼遲鈍,再怎麼被蒙在鼓裡,宗穆虞和諶若青演完這一出,他也知道他們彼此間做了什麼試探了。他雖然壓根沒想過諶若青會有任何傷害他的心,但當她真的赤裸裸的表現出她的忠誠與維護後,駱澤心中的感動難以言喻,對她的感覺已經不能只用「好感」或「親近」來形容了。

那是一種歸屬感,她是他的妃子,是他的人,不管是人還是內心,都切切實實是他一個人的啊!

要不是宗穆虞在場,他真想親她一口!真是太聰明、太可愛的女人了!

宗穆虞笑完,卻是有些虛脫地道:「恭喜殿下找到一個好女人,只是我就慘了,現在渾身無力啊……」

諶若青有些心跳加速地被駱澤擁在懷中,抬頭望著他陽光般的笑顏,一時間心頭的失序與羞赧幾乎要蓋過納悶。這男人……這男人總是大剌剌的對她又摟又抱,偏偏她是他的嬪妃,又不能推開他。

在這一刻,她真有些氣餒,原以為自己不是外貌協會的人,可遇到這等極品帥哥,她還是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一點抵抗力也沒有。而他對她的信任與愛護,還有當下那毫不掩飾的喜愛之意,甚至讓她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動心,原本只是想抱緊他的大腿讓自己能在宮裡好好生存,但如今的心態,似乎已悄悄轉化成對他的保護及支持。

因為她不想,不希望,也不捨得看到他在這深幽的宮廷鬥爭中受一點傷啊!

兩人的視線交會,幾乎要從中泛出些什麼。駱澤心頭一動,做了個決定,雙手反而放開她了。

諶若青不由覺得若有所失,只不過清冷的外表略微掩飾了她的失神。

「趙奉儀,你放心,再怎麼樣,穆虞也不可能害我的!」駱澤笑著和她解釋,「依我對他的信任,他要害我早就害了。何況從小到大,要不是有他幫襯著,我說不定早被洪貴妃害死了。」

「趙奉儀……唉,我尊稱你一聲嫂子也不為過,你的手段真是出乎我意料。」因為中了軟骨散,趴在桌面上說話的宗穆虞,感覺有些滑稽。

「我向嫂子致歉了。因為宮裡洪貴妃耳目眾多,因此當澤哥提起他對你的看重時,我不得不慎重些,才會有此一計。如今看來,嫂子的忠心無庸置疑,智計更是高遠,令我欽佩不已,未來有你在澤哥身邊,我也能輕鬆一點。」

剛才駱澤與趙奉儀那眼神交會爆出的火花,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宗穆虞暗自竊笑,這女人通過他的考驗了,又似乎頗入駱澤的眼,再加上她心計似乎也不輸自己,不趁這個機會把駱澤這個大包袱丟出去怎麼可以?

諶若青定定地看著這兩個男人,照理說她該生氣的,但駱澤喜孜孜吃著她剩下的布丁,還有宗穆虞那無奈的表情,卻令她啼笑皆非。他們兩人間堅定的兄弟之情,實在讓她氣不起來。

不過,宗穆虞都說她智計高遠了,她會只有這一手嗎?

於是,諶若青也回禮一笑,「臣妾自然不會與宗大人計較,也請宗大人別與臣妾計較。」

「被你迷倒,我也認了。」宗穆虞苦笑道。

「不只。」諶若青的笑容,突然摻了幾絲狡黠的成分。「臣妾知道宗大人武藝不俗,在本朝只遜於太子……因此臣妾怕軟骨散的效用不夠,又在藥裡多加了幾許巴豆……」

他武藝只輸給太子,還是他自己說的,這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宗穆虞笑不出來了,簡直只差沒哭出來。被她這麼一說,肚子裡開始傳來奇怪的感覺。

「這……這真是……我認栽了!澤哥恕小弟告罪,先去一趟茅房。進福!進福快進來……」

宗穆虞呼喚著自己的侍童,接著在侍童驚慌的表情中,軟趴趴的被抬出去……呃,接下來的畫面不雅,還是不多提了。

而等他一走,駱澤又一把將她攬了回來,一記響吻也落在諶若青臉上,讓她嚇了一大跳。

這女人,真讓他動心啊!

「殿下,你……」諶若青久不近男色,而且還是被一個大帥哥偷襲,即便心性再冷靜,也不由臉頰微紅。

而駱澤接下來的話,讓她更是差點跟宗穆虞一樣,渾身發軟被抬出去。

「今晚,本宮決定召你侍寢!」

太子一聲令下,馬上有人將她架回她的紫霞宮,一回宮裡立刻淨身,更不一樣的是這次招喜硬要進來,好像不把她全身刷得發亮不甘心似的,而後又在她身上抹上泛著淡淡幽香的花油,接著給她穿上一襲薄到不行又曲線畢露的絲質內衫,即使是諶若青這般前衛的現代人,都不禁彆扭害羞起來。

這……肯定是古代女人的戰鬥服吧?畢竟在這個大男人主義的古代社會,女人能迷倒自家漢子,可是足以暗爽三日的得意之事。

但諶若青就是不習慣。正想問招喜能不能換件正常點的衣服時,招喜怕太子等久了沒耐心,竟是不聽自家主子開口,硬是將她塞進了轎裡,直接抬進凌霄宮太子寢室內。

臨走前,招喜還故作曖昧地眨眨眼,才帶著古怪的笑意和轎子一同離去,令諶若青無奈至極,黑線滿面。

不過有穿總比沒穿好,記得曾看過的清宮電視,有的妃嬪要受寵幸,還是光溜溜地裹了條棉被就被送上龍床呢!

諶若青吸了口氣,一個回頭,此時駱澤亦已淨身完畢回到房中了。

當他見到諶若青一襲絲衫,將她纖若無骨卻窈窕均勻的體態全勾勒了出來,再搭上她那清清淡淡的氣質,細緻婉美的五官,像是柔弱中帶有堅強,清麗中帶有誘惑,令駱澤不禁眼睛一亮。

她真是出乎他意料的美,而且是柔美得需要他保護,細緻得令他不敢褻瀆,更是魅惑得令他衝動,每一次見她,他都有驚艷之感。

駱澤的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起來,這是第一次他出自本心的對女色產生衝動,才瞭解過去那些同宗堂兄弟們或是上一輩的王爺們,為什麼談到女人都是意氣風發,眉開眼笑。

駱澤一時情動,上前摟住了她,一把將她打橫抱起,輕輕放到了床上。

諶若青知道即將發生什麼,現代活了二十幾年可不是白混的。不過她與駱澤雖有夫妻之名,但開始培養感情還只是最近的事,她知道自己無論身心都還沒準備好,卻又不能拒絕,雖然她並沒有多大表情,但眼神中的惶然卻難以掩飾。

駱澤上了床,雙手將她一摟,在兩人都是靜止的狀態下,他感受到了她嬌軀微微的顫抖,也看到了她故作鎮靜的眼神裡的不安與害怕。

這像一盆冰水澆在他頭上,所有慾望全消。他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想看到她抗拒他,在床上,他要的是她的全心奉獻與熱愛,但顯然她還做不到這一點。

一絲憐惜之心頓起,雖然她在他面前一直表現得理智冷靜,但在這種情況下,她畢竟是個柔弱無助的女人,這種反差更讓人疼惜。他要真在今晚要了她,只是將她推遠,兩人的關係不會拉得更近,他不希望自己像個辣手摧花的色胚,在她心裡留下陰影。

於是他並沒有接下來的動作,只是輕聲地道:「睡吧。」

諶若青不禁驚訝,訥訥地道:「殿下……你沒有要……」

「難道你很期待?」駱澤不由得逗了她一句。「如果你要,本宮也可以配合。」

「不不不,當然不要!」諶若青不敢相信這羔羊肉都送到嘴邊了,會有餓狼忍住不吃,她可是結結實實的感受到他的慾望,他竟忍得住?

她直接的反應讓他有些沒好氣,他有這麼糟嗎?

諶若青感受到他情緒的變化,連忙解釋,「我……臣妾只是懷疑,殿下你……忍得住?」

「忍得住。」駱澤深吸了口氣,這下就算是逞英雄也得忍啊!

「也不能亂摸臣妾?」

「我只抱著你就好。」

「不會半夜趁臣妾睡著時偷香?」

「當然不會。」

「那以後……在臣妾準備好之前,殿下都不能勉強臣妾?」

駱澤差點沒昏過去,嬪妃要求太子不准臨幸自己,他還真是首次見到。不過,這也代表了她並不想藉由這種方式攀上他,與其他嬪妃對他美色使盡的手段截然不同,令他不知該悲還是該喜。

「好,在你準備好之前,本宮不會勉強你。」他都不知道以她對他的誘惑力,他竟能如此乾脆的答應她。

或許他想在她這裡得到的,魚水之歡只是附帶,最重要的是他相信她,他想親近她,無論是什麼方式都沒有關係。

「你就當我只是想在一個不會害我的人身邊安心睡覺好了。」駱澤有些無力地閉上眼道:「雖然已經盡力遠離宮中的鬥爭,但我也知道自己被各方勢力盯著,沒有一個信任的人在身邊,我根本很難安心睡好。」

這番話又引起了諶若青另一番驚訝。他……原來比她想像的聰明多了,很多事他只是懶得管,只是不管,但不代表他不知道。

可是這樣隱忍,這樣低調,讓他的生活充滿了變數與不安,他卻能依舊保有樂觀積極的個性,不去與人計較。更別說他剛才明明很想要她,卻能在緊要關頭忍住,答應給她時間。即使在現代,她都沒遇過像他這麼尊重女人的男性。

這樣的男人,該有多難得,又多令人心疼……

諶若青動容了,她做了一個自己也想不到的動作--伸出藕臂,主動抱住他。今晚的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而是一個被憐惜的男人。

這不是一個水乳交融、激情四射的夜晚,但兩個同樣渴望溫暖需要救贖的人,他們彼此擁抱著的,不是身體,而是靈魂。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5 10:29 AM

第四章

如果有人問,朝廷裡除了皇上以外,最有權勢的人是誰,十個有九個都會說是洪貴妃,而沒說的那一個,大概早就被砍了頭。

當年的李皇后在生下太子後便逝世,皇帝駱山讓洪貴妃代管後宮,卻因為難以忘懷李皇后,遲遲不將洪貴妃扶正。所以駱山對洪貴妃有愧,對她所做所為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連一些國家大事也會參考她的意見,洪貴妃因此權勢滔天,恣意妄為。

在這種情況下,處境最不妙的肯定是太子駱澤,因為洪貴妃也有一子駱璇,她自然會替自家兒子打算。只不過路牆天資平平,文不成武不就,即使洪貴妃嚴加督促,也少有進步。太子駱澤至少還有個武藝天下第一的名頭,因此洪貴妃暫時還拿不下他。

不過,洪貴妃二十幾年的經營,加上皇帝日漸老去,也到了她該出手的時候。為了這件事,宗穆虞曾與諶若青深談,告訴她現在朝廷的情況,希望她在他離京辦事、不克為駱澤籌劃時,照佛一二。

而今日的朝會,很顯然地,洪貴妃終於出手了。

「……如今東南海盜頻仍,溫州府、台州府及寧波府都有零散海盜攻擊的情況,其中又以台州府最盛。去年一整年來,光是台州府沿海的海門衛、松門衛兩地駐軍,就被海盜暗襲不下數十次,死傷軍員三千餘名,大小船艦毀壞二十三艘。平民部分,三府共計被擄去人口一萬五千餘名,死亡千餘人,財帛損失更高達一萬八千兩黃金……」

聽到大殿下東南巡撫柳恩亭的報告,駱山的臉已經黑了一半。

「……因此東南海事告急,不僅軍員不足,需盡快補齊,重建水軍武力更是刻不容緩。此外,上月鎮守海門衛的容衡之大將軍更是戰死,水軍目前氣氛低迷,士氣不振。」

東南巡撫一臉憂心忡忡地長揖報告完後,若有所思地看了洪貴妃一眼,直到她微微地點了個頭,他才恭敬地站直了身。

「海盜竟是如此猖獗,以為我朝中無人了?!」駱山震怒地一掌擊在龍椅上,幸虧椅子夠堅固,否則缺了一角也真是頗難看的。

「皇上,臣妾有一建議。」洪貴妃淡淡笑著,卻是讓人覺得威儀十足。「橫豎容大將軍的位置都是要派人補上的,這回不如派遣一名具恫嚇力的武將,先安了軍心,再重新組織水軍反攻吧。」

不管她的用心為何,至少提出來的建議都是頗有見地,駱山也是頗為重視。

「喔?對於這人選,愛妃有何建議?」他撫著下巴的長鬚問。

洪貴妃的目光直射向卓然立於殿旁的駱澤。「當今太子殿下號稱武功第一,不如由太子領兵親征海盜,一方面顯出朝廷對此事之重視,既安軍心亦安民心,另一方面太子若建功,也有利於未來登基之時立下天威。」

太子?駱山看了看臉上微微現出喜色的駱澤,猶豫道:「但海盜已清剿了十幾年,卻是殺之不盡,大將軍都陣亡了三個。此事凶險無比,若是讓太子親去,萬一……」

若不是凶險無比,她何必設這個局讓太子離京呢?畢竟在戰場上,不管是暗殺或是戰死,可都和她沒關係。洪貴妃淡淡一笑,目光不著痕跡地掃向大殿下的百官。「但依太子目前的經歷,顯然缺乏磨練,這武藝天下第一,可不是自己在朝中喊喊就好,皇上您之前身為太子,可也是被太上皇派到民間歷練過的。」

「太子武功蓋世,請皇上允准親征!」百官裡有好幾名此時皆掀袍下跪附和。她會提出這個建議,可是佈置了很久,又考量到駱澤的心性及駱山的反應才動手的,再加上她安排了幾名重臣在旁加油添醋,此計可說是萬無一失。

「太子,親征剿滅海盜茲事體大,危險重重,你可願意?」駱山躊蹐不下,乾脆直接問兒子的意見。

練了這麼多年功,能夠有機會大展身手,駱澤哪裡有不願意的?於是他欣喜地回道:「啟稟父皇,能為國出力,孩兒自然願意。」

駱山定定地望著他,突然長歎了口氣,「當初會選你當太子,除了你是皇后嫡子,也因朕的皇子之中就數你最為聰穎,最有天分。雖然你棄文從武,卻是天性敦厚,未來成為天子必不會薄待於民。不過你與其他眾皇子相同,都是缺乏磨鏈,說不定真該讓你去一次,這一點卻是朕忽略了……其他的皇子,也該多多歷練才是。」

他的話說到這裡,洪貴妃的表情微沉,畢竟這暗示了駱璇資質平凡的事實。然而駱澤卻是想到了一件事,脫口說道:「既然如此,父皇不如派其他皇弟和孩兒一起去?孩兒以為,三弟不錯,這幾年他勤力練武,很有進步。」

這話是諶若青在他上朝前,千叮嚀萬囑咐交代他一定要說的,不管洪貴妃要設計他去哪裡,他都一定要帶上駱瓔。

雖然駱澤不知道諶若青的用意是什麼,不過他相信諶若青不會害他,因此老老實實地照做了。

果然,此話一出,洪貴妃的臉全黑了,駱山卻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也好,你們兩個一起去,也有個照應……」

「不行!」洪貴妃突然道。駱澤自己去死就好了,還想拖著她兒子一起去?但轉頭見駱山及駱澤皆是表情古怪地望著她,她硬是轉了口風,僵硬地道:「臣妾方才想了又想,其實皇上的顧慮很有道理,萬一兩個皇子一起去,都發生意外怎麼辦?本朝可受不起這麼大的損失。」

「嗯,你說的有道理。」駱山又思量起來,比起來,太子的重要性還是遠大於駱璇的,「既然如此,這次派璇兒去好了,畢竟他也是皇子。」

「當然更不行!」洪貴妃差點沒尖叫起來,只是硬生生忍住,轉了個彎道:「皇子都是很重要的,不如這樣,朝中還有幾個不錯的年輕武將,比如幾位大臣的兒子,有的甚至已有戰功,現在還留在京裡聽用,不如皇上回頭斟酌一下,另日再決定吧?」

想不到駱澤居然拖著自己兒子不放,這背後肯定有高人指點,洪貴妃心中暗恨,只能先將此事拖延下來。

所有家中兒子是武將,又還留在京中聽用的大臣們全流了一身冷汗,心忖等會兒下朝得趕快替兒子去兵部隨便求個差事,趕緊外派出去,就算是叫大將軍去掃街也比殺海盜好啊!

駱山習慣了以洪貴妃的意見為重,考慮一會兒便應允此事,之後幾個大臣上奏其他國家大事,朝議便宣告結束。

每日練功不輟數十載,如今終於有機會落實在戰場上了,駱澤沒有一絲膽怯,反而練武練得更勤快,期待迎接接下來的苦戰。

而每當他練得筋疲力盡,能讓他復原最快的良藥,就是諶若青的甜點了。收功後想到不知道又有什麼好吃的甜品等著他,駱澤一顆心都忍不住飛到了紫霞宮裡。

通常駱澤抵達的時間,都是駱媛午憩的時候,諶若青也才有機會與他單獨話家常,談些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最重要的,她還得不著痕跡地點他一些手段,讓他能在洪貴妃越來越囂張的陰謀下,全身而退。

當駱澤來到紫霞宮時,諶若青恰好將一個瓷盤從膳房裡端出來,他一見到她,明亮如星辰的眸子馬上爆發出一抹光采,俊臉上頓時充盈著爽朗的笑容。

即使鎮靜如諶若青,心也不由跳了一下。這男人竟然一見到她就衝著她放電,真是太犯規了,太犯規了!

「趙奉儀……」駱澤低低的喚她,聲音微啞又帶了些渴望。

諶若青暗自吸了口氣,無法克制的被他吸引,他這麼性感的叫喚,是對她有什麼男女之間的企圖嗎?最近他常召她侍寢,雖然都只是抱著她睡,但那男性的反應可是越來越明顯,而她是個身心成熟的女性,如此具大的誘惑力,她似乎也越來越無法抵抗……

「趙奉儀……」他上前一大步,握住她的柔荑,正當諶若青一顆心快要跳出胸口之前,他突然接過她手上的盤子說道:「本宮餓了!」

彷彿一盆水由頭頂淋了下來,諶若青當下心都涼了,美顏上有種不自然的抽搐……敢情這傢伙眼中只有吃的,她剛才卻差點花癡一犯就想撲倒他?

無奈地偷看他一眼,平息心中的衝擊,諶若青搖了搖頭,逼自己把心思轉到正事上,否則這男人三不五時背後開幾朵花,送幾波電流過來,她不被玩死才怪。

「殿下,洪貴妃是否在朝會上開口讓你領兵出征了?」諶若青瞪著他的背影幾眼,才吸了口氣,隨著他進入了紫霞宮正廳。

「是啊。我也照你所說,要求帶三弟一起去,皇上果然大為讚賞呢!」駱澤直瞧著盤子上名叫「銅鑼燒」的甜品,盤子都還沒在桌上放好,已經忍不住捏起一個偷吃。

「好吃……好燙……」一入口那軟綿綿卻又紮實的口感,搭上糖粉的香甜,讓駱澤吃得不亦樂乎。

諶若青啞然地看著他幾乎是一口氣就掃掉五個銅鑼燒,幸好她這回事先留了些給駱媛與招喜等人,否則這貪吃的太子不知道要被暗中妒恨到哪裡去。

不過這人明明大難臨頭,卻仍不驚不懼,一副船到橋頭自然直的灑脫樣,也令她有些迷茫。她想把他從死胡同裡拉出來,他卻喜孜孜地只想出兵打仗,自己拚命往裡鑽,神經簡直比大殿上的龍柱還粗,但這卻更凸顯了他的直率可愛,讓她不由得更為他滿足的笑容心神一恍。

想不到莫名來到古代,花癡倒開始發個不停了,諶若青在心中苦笑不已。

太子在朝中羽翼未豐,不懂得培植自己的勢力,也不懂得把持軍權,才會讓洪貴妃的權勢膨脹至此。她必須利用這個形勢,讓太子有所憑恃才行。

「既然不日殿下就要出兵去東南打海盜了,臣妾倒是有一個想法。」諶若青定了定心神,慢慢地倒了杯綜合果汁給他。

駱澤正渴,淅瀝嘩啦地灌下果汁,大為讚歎果然要在趙奉儀這裡,才有道些滋味奇特的東西可以吃啊!

「什麼想法?」不過一方面吃得滿足,他可沒有忽略她說的話。畢竟這陣子以來,她隨便一句話,對他的幫助都是很大的。

「太子何不自組一軍?」諶若青淡淡一笑,「到京軍或禁軍裡挑一些好手,組成一支太子親衛,在出兵之前嚴加操練,可以增加你這主將與軍隊間的默契,練習一下行軍佈陣的技巧,如此一來你更能掌握軍隊的狀況,免得一接管東南水軍便摸不著頭腦。」

「說得很有道理!本宮明天就去挑人!」駱澤一手一個銅鑼燒,一邊吃一邊自信滿滿道:「這挑的人武功可不能太弱,否則跟不上本宮怎麼辦……」

諶若青頓時有種看到哆啦六夢的錯覺,不過哆啦八夢通常信心十足的使用完道具後,下場都滿悲摧的,她不由忍笑詢問道:「聽聞太子武功當朝第一,不知這第一是高強到什麼程度?」

提到武功,駱澤的精神就來了,朝著她燦爛地一笑,然後大手伸出一指輕輕往吃完的瓷盤一劃。

砰啷一聲,也不見他有多用力,那瓷盤竟從中分為兩半,比用刀子切的還精見表情一向淡然的她看得目瞪口呆,駱澤很是得意,又是一記手刀憑空一揮,那放在牆邊的雕花鎏金大花瓶,竟像從中被切了一刀,下半部的切面平直,上半部花瓶卻沿著斜面滑下,摔破在地上。

「你……」敗家子啊!敗家子啊!那花瓶要是拿到現代去拍賣,搞不好可以弄個幾百萬,就被這傢伙一記手刀給切了?諶若青心疼不已,不過確實也是開了眼界,對古代的武藝更好奇了起來。

「你會凌波微步嗎?就是踏著水面前進,卻不掉進河裡;還是會降龍十八掌,

一掌可以轟掉一座山?你有沒有聽過葵花寶典,就是那門『欲練神功,引刀自宮』的武功?」以前當過記者的她,忍不住浮出了好幾個有報導價值的問題,現代聽到的一些神奇功法,說不定還真的是古時候流傳的呢,要是做成專訪不知該有多轟。

聽完她的問題,駱澤沒吃完的銅鑼燒差點落在桌子上,他越來越狐疑地望著她,「依我的輕功,踏著水面前進,跑快一點或許可以踏過二、三丈,不過之後肯定落在水裡;降龍十八掌是什麼?取這種名字的功法,傳到父皇耳中肯定要被砍頭的!還有葵花寶典又是怎麼回事?有什麼神功竟要自宮才能練?你應該不會希望我練這個吧?」

「呃……」諶若青不由大窘,原來古代人與現代人一樣,練武功也是有極限的,她只能在心中暗自哀歎,金庸大師把她害慘了!「只是由一些……呃……傳奇野史裡看的,想來是誇大了,我當然不希望你去練葵花寶典……嗯,我的意思是說……」

越說越尷尬,諶若青不受控制地紅了臉,這輩子最糗大概就是這時候。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她隨手拿起絲巾,走上前去替他擦了擦沾了些豆餡的俊臉。

「那個……殿下你臉上沾到了,臣妾替你擦擦……」

看著總是恬靜自持的她難為情起來竟也有如此嬌態,還自己湊過來,駱澤忍不住心中一陣情動,霍然大笑,接著將她一摟入懷。

「趙奉儀,你真是太可愛,太可愛了,本宮真喜歡你。」說完,他竟毫無預警地低頭吻住了她。

諶若青只覺一眨眼便被他溫暖的氣息圍繞,接下來的那一吻,更是震撼了她的心神,讓她完全無法反應,只能被動地被吻著。

他……他竟然如此大膽……不,她是他的妾,他這也不算大膽,雖然她不是真正的趙奉儀,卻承受著趙奉儀該受的寵愛……可是她不討厭這種感覺,甚至有些沉迷,本能的渴望他別停下來。

懷抱著些罪惡感,又有著期待感,腦子裡一片混亂的諶若青不可自拔地沉溺在他的吻中。這麼纏綿,這麼溫暖,這才是真正的男女之情,她與他,似乎都在前所未有的震撼中,隱隱明白了自己情之所鍾的心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駱澤終於放開諶若青了。

「趙奉儀……」

這時候聽到這個稱呼,諶若青沒來由的心裡一痛,忍不住打斷他道:「殿下,你……私底下可以叫我若青嗎?這是我的……小名,親人都是這麼叫我的,我比較喜歡這個名字。」

「好,那我就叫你若青,反正我討厭奉儀奉儀的叫你,這宮裡奉儀可多了去。」他深深地望著她,「你,是不一樣的。」

這話令諶若青又喜又悲,百味雜陳。這宮裡奉儀確實多了去,她這才開始正視太子也是後宮三千這件事,既然她似乎對他動了感情,是否該認真考慮,自己可以接受這個情況嗎?

可是他說她是不一樣的,這又讓諶若青喜不自禁。至少,她在他心裡,佔有的是獨特的地位。

就在兩人含情脈脈地對視,慢慢地兩張臉又越靠越近,兩唇要再次相貼時,突然駱媛的聲音由遠而近地傳來。

「趙奉儀!趙奉儀,媛媛午憩醒了!這次媛媛沒有哭,也沒有看到鬼,你說要給媛媛甜品的……咦?」

駱媛跑進了花廳,看到的便是陡然彈開的兩個大人,她瞪大了可愛的圓眼,偏著頭問道:「父王,趙奉儀,你們在做什麼?」

「呃……趙奉儀在替本王擦嘴。」駱澤自以為找了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趙奉儀是用嘴巴替父王擦嘴嗎?媛媛剛剛看到你們黏在一起。」

駱媛天真的話,差點沒讓兩個大人岔過氣去。

「那個,郡主,今日的甜點是銅鑼燒,我去替你端過來。」應該叫招喜做的事,諶若青卻自己站了起來,將一個銅鑼燒由旁邊的小桌子移了過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平時大而化之的駱澤,此時星眸裡卻閃著狡黠的光芒,打趣地望著諶若青。「若青,原來你害羞起來,都是這樣轉移話題的?」他低低地以只有她聽得到的聲音道。

諶若青差點沒又失手打破另一個價值連城的瓷盤。這臭男人簡直得了便宜還賣乖,他明明對她的情緒變化感覺如此精明,怎麼遇到跟自身安危有關的事,卻那麼笨呢?

為了打亂洪貴妃的陣腳,諶若青又婉轉地建議了駱澤,在新軍初建,需時時磨合操練時,別忘了帶上駱璇一起,畢竟到時候親征東南海盜,他也是有一份的。

果然,洪貴妃沉不住氣了,當初她力勸太過,駱山對於派兩位皇子親征海盜一事幾乎只差下詔書了,但別人的孩子死不完,她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孩子也送上去。

然而現在兩個皇子綁在一起,洪貴妃一下子亂了方寸,想將這差事栽到別的武將頭上去,如今京中聽用、品級又足夠的大將軍只有兩名,一名是禮部尚書韋呈之子韋天丞,另一個是癸丑年的武狀元趙雄軒,剛打完北疆回來,韋呈與趙雄軒都是她的心腹,卻又令她為難了起來。

不過她這次被倒打一耙,暫時只能委屈他們了。反正打海盜雖說九死一生,但也不是沒有機會嘛,說不定真立了戰功回來,那就飛黃騰達了。因此,洪貴妃把心一橫,硬是將禮部尚書韋呈之子誇得天花亂墜,花了一個月說動駱山,韋天丞便倒楣地被分派到了東南去。

韋呈是官場老狐狸,哪裡看不出自己兒子是受了池魚之殃?他遠背本心逢迎洪貴妃多年,如今下場卻很可能是老年喪子,如何不叫他又怨又氣,所有滔天的恨意一次爆發出來。

於是,在韋天丞的派令下達當天,韋呈輕裝便服由尚書府側門悄悄而出,相當低調地入了宮,一入宮便直奔太子所在的凌霄宮。

駱澤興致勃勃地練兵練了一個月,結果打海盜居然派了別人去,心裡正鬱悶,現在看到韋呈上門,那氣更是不打一處來。

這老傢伙來幹什麼?親征的活兒被他兒子搶去了,現在是來示威的嗎?

「太子殿下好手段,下官佩服。」韋呈先是一禮,但口中的話卻微微帶剌。

「什麼手段?」駱澤根本聽不懂他的話,「本宮正悶著呢,哪有空向韋大人施手段。」

「太子殿下抓緊了三皇子,讓洪貴妃投鼠忌器,自然東南剿匪一事便不可能再強加於殿下身上。」韋呈冷笑著,笑容卻帶了一絲苦澀。「只是下官就天丞一個獨子,若他出了什麼意外,恐怕韋家只能絕嗣了。」

他的話像是給了駱澤什麼啟發,令他凝重地攢起眉苦思。「等等!你的意思是,領兵的人會從我變成韋天丞,是因為洪貴妃不想讓三弟一起去?」

「那是自然。這麼危險的事,洪貴妃不可能讓三皇子涉險。」反正洪貴妃與太子勢同水火大家都知道了,韋呈乾脆把事情掀開來說。「而且這陣子殿下建立親軍,更令洪貴妃有了警覺,怎麼可能讓太子的軍隊到外地去吸納各方豪傑,更加壯大勢力,自然是留在京師裡比較好壓制。」

駱澤臉色一沉,終於明白了這一切。從一開始拉上駱璇,到後來建議他建軍,他以為諶若青的建言都是為了壯大他的聲勢,原來從頭到尾她就不希望他去。

那她還表現得慇勤自然,一副鼓勵打氣的樣子,事實上卻將他蒙在鼓裡,是欺他單純好騙嗎?

而她表現出的感情……也是騙他的嗎?

一種被輕視、被設計的怒火慢慢地由駱澤心中升起,他恨不得馬上到紫霞宮去找諶若青問清楚。不過韋呈仍在這裡,他只能暫時按下慍怒,冷聲道:「此事已成定局,你來找本宮,是想本宮出面替你求父皇換下韋天丞嗎?」他雖然不管事,但也不是不知道禮部尚書是洪貴妃的人。

「皇命不可違,下官不敢。」韋呈說得咬牙切齒,「下官只是不願看到殿下繼續被洪貴妃算計而不自知,故坦誠而來,願供大人驅策。」

原來是投誠而來,足見韋呈對洪貴妃的辣手無情也十分心寒,而且由韋呈話中未竟之意,很顯然洪貴妃還有更多的陰謀,只不過現在多了一個內應,或許會比較好對付。

不過一向懶得想繁瑣事物的他,一下子也無暇去管那麼多,領會了韋呈的效忠之意,便揮手先讓他離去。

因為他現在有滿肚子的火氣與質問,要去找那女人問個清楚!

當駱澤大步流星地趕到紫霞宮時,諶若青正煮好了一壺薄荷水果茶。

知道由韋天丞領兵至東南剿匪的詔令一發下來,駱澤心情一定很糟,所以她特地準備了可以安撫情緒的薄荷水果茶,希望他喝了心情會好一些。甚至因為不太習慣用古代的壺來煮茶,她還不小心燙了手。

畢竟這是她的謀劃,事情也往她預計的結果走,可是不得已必須隱瞞他,甚至造成他心情的波動,這令諶若青也相當不好受。

只不過她沒想到中間會有個韋呈橫插一手,讓駱澤想通了整個計劃的來龍去脈,因此當他氣沖沖的走進來時,她還不知道他的怒氣是衝著她來的。

「殿下。」她朝他一笑,「你來得正好,臣妾煮了茶呢,你要不要……」

「你究竟在搞什麼?」詎料駱澤根本不聽她說話,也沒注意到桌上的東西,大手憤怒地往桌面上一敲。

諶若青心頭一驚,眼睜睜看著那杯水果茶倒了下來,濺到了桌面上。

她的一顆心也隨之沉了下來。

「臣妾聽不懂殿下的話。」因為不明他的怒意,她很是疑惑。

「少裝蒜了!領兵親征東南一事,是我心之所向,你一直以來教我如何與洪貴妃周旋,最後去的人卻是韋天丞,其實從頭到尾,是否根本就是你的謀劃,不讓我出兵去東南?」駱澤不是拐彎抹角的人,一開口便直截了當地說明來意。

原來是這件事。她想和他解釋,「是,但是殿下……」

「別以為本宮寵你,你就可以恣意妄為!」可他根本沒耐心聽她說完,一聽到她承認,所有怒氣一次全爆了出來。

他的口不擇言令諶若青很受傷,但知道他高高在上慣了,性子又直接,與他溝通要有些技巧,於是諶若青要自己盡量冷靜。

「殿下,你認為臣妾是那種恃寵而驕的人嗎?」她面無表情,卻是字字尖銳。

「你用心想一想就知道,出兵東南是九死一生之事,洪貴妃陰謀策劃你去,根本就是要害你,臣妾怎麼可能明知山有虎,還是讓你向虎山行?」

如果他腦子還清楚,就應該知道她是為他好,但世事不能兩全,他只能犧牲一些。少一次領軍的機會卻能保全性命,不是很值得嗎?!

但她顯然低估了他的渴望,盛怒的他根本什麼也聽不下去。

「那是因為你根本就對我沒有信心!」他最在意的反而是這一點,因此越說越氣。「我自然知道剿滅海盜有多危險,但我為什麼仍是一心嚮往?就因為我有自信無論多大的困難、多艱苦的局面,我都可以克服!這一次有了機會,不管是不是洪貴妃的陰謀,我根本無懼!」

一張俊臉氣到都鐵青了,雖然他是開罵的人,但當他領悟到她謀劃背後隱含的意義,他簡直心痛萬分。

「當上太子這麼多年了,我會不知道洪貴妃想害我?但這確實是我表現自己的好機會!人人稱我武藝第一,但我知道那是奉承,他人其實心裡對我仍是瞧不起。出兵東南無論是對我未來的戰功還是武藝與帶兵經驗的提升,都是莫大的幫助與證明,竟然就讓你三言兩語給毀了!」

諶若青輕歎口氣搖了搖頭,他在這件事情上確實受委屈了,但她又何嘗不是?她不僅沒有受到任何好處,還要承受他的怒氣,他只顧發洩自己的情緒,卻為什麼不能冷靜一下好好想想大局?

「戰功這種事是可以慢慢積累的,你何苦一下子就要去挑戰最難的?你有足夠的信心和武藝,但東南水軍殘破卻是事實,就算對你有信心,我也對他們沒有信心!你明知道危險,仍要將自己置於險地,又把我們這些關心你的人擺在哪裡呢?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不容有失。」

他越是激動,她便越要冷靜,有條不紊的分析給他聽。「既然你知洪貴妃妒恨你,她力薦你出兵東南,便不可能眼睜睜送戰功給你,絕對不會沒有後手。不管是刺殺、要當地駐軍扯你後腿,甚至是勾結海盜,她都做得出來!宗大人不是早就提醒你,她在南方已經布好局了嗎?也許到時不只九死一生,甚至是十死無生,你想過這些嗎?」

把所有的壓力背在身上,諶若青其實也很心酸,可是總不能隨著他起舞,和他對罵起來,所以她只能用比較柔軟的方式勸道:「我若不是關心你,怕你有個萬一,何苦殫精竭慮,做一些逾越本分,甚至會被洪貴妃忌憚的事?我好好地當我的奉儀,安逸地躲在後宮就好了,更無須承受你的責難。」

然而現在她無論說什麼,聽起來都像是為自己開罪的藉口。駱澤平時笑容滿面,也不太管身邊的人在做什麼,但不代表他喜歡當別人的棋子!

更重要的是,這陣子他與她的感情一日千里,因此知道她在他背後做了這麼多事,卻又瞞著他後,受到的打擊也更大。

「你……你們總是認為我愚鈍,認為我沒有心機……好,我說不過你。但你們在做這些謀劃時,是否該問過我?我才是太子!這陣子你在我面前的表現,都是演戲嗎?你展現的情意,是否也都是虛情假意?把我玩弄於股掌之間,你還沒有這麼大的權力,你不過是我其中一個妃子而已!」

虛情假意?虛情假意!她為他盡心盡力,最後換來一句虛情假意?!諶若青只覺心如刀割,渾身一陣冰寒。

怪只怪她沒守好自己的心,對他動了情。她內心升起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她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所以這頓罵她活該承受。這陣子他的差別待遇,讓她都差點忘了自己只是他眾多女人之一,就算比較被看重,也只不過比別人好一點點而已。

她原本幫他,只是想在宮中立足,後來卻慢慢轉變為想要的是他的人,她的確太貪心了。

果然,男人高富帥就是難搞,而古代的高富帥還多了驢脾氣,更加難搞!「臣妾知道了。」原本臉上慢慢興起一絲怒色的諶若青突然冷了下來,變得平靜無波。「臣妾只是殿下的妃子,的確是臣妾太過逾矩,日後臣妾會謹守本分,不再干涉殿下之事。」

為了穩住自己的情緒,不在他面前示弱,諶若青一隻手用力地往另一隻手上被燙傷的地方握下,希望用痛楚來麻痺自己的情緒。

「你……」

她的突然服軟讓駱澤一下子很不習慣,而那頓時冷淡下去的態度與表情,更讓他有種失去了什麼重要事物的空虛感。

眼光不經意瞄到桌面上倒下去的茶飲,他猛地想起剛進門時,她似乎笑吟吟地招呼著他,但他卻看都不看就將它打翻了,而她的手……似乎有燙傷的痕跡,是因為為他煮這杯飲料嗎?

忽然間,駱澤像由一場夢裡醒來,才反應過來他好像罵得有些過了,如今一下子卻不知道該跟她說些什麼,兩人彷彿在這一瞬間拉開了距離,平時那種有些曖昧的親近感被一刀給斬斷似的,眼前的她,突然變得有些陌生。

「你……沒有什麼要說的嗎?」他盯著她握著的傷口。

「臣妾無話可說。」諶若青面無表情回道。

「哼!」

不過,太子的面子也得撐著,最後駱澤只得拂袖而去。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5 10:59 AM

第五章

駱澤自以為是的懲罰,就是冷落了諶若青五天。

一般受寵的妃子,若是連續這麼多天沒受臨幸,其他嬪妃的酸言酸語及攻擊詆毀就會出現了。諶若青當然也不例外,只不過她深居簡出,和駱媛甚少出紫霞宮,因此那些沒聽到的事,根本不會影響她的心情。

原本還想多冷落她幾天,但五天其實也到駱澤忍耐的極限了。他這人心性率直,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再加上他已經在她面前發過了一頓脾氣,如此五天不見她,相信她也知錯了。

再加上今日是韋天丞赴東南上任的日子,駱山特地把駱澤叫到御書房,臉色黯淡,語重心長地問了他一個問題。

「今日你無戰功,亦無政績,若是要即位,所面臨的是百官的質疑及繁瑣的國事,你當如何?」

駱澤啞口無言。

駱山搖了搖頭,氣色極差地給了他一句話。「你且退下,回去想一想,明日再來回朕。」

被這麼當頭棒喝,路澤才知道自己平日專志武學,卻是荒廢了帝王大道。他的志向,是學開國高祖那般親自領兵打仗,攻城掠地好不風光,但他的確忽略了開國高祖也在統一天下後政舉令行,安民養兵,天下才能延續至今一片欣欣向榮。

而遇到了這類「學術上」的問題,他第一個想到的諮詢對象就是諶若青,她的聰慧與見地即使在臣子間都是少見的。再加上也是時候拿個理由去找她了,因此駱澤毫不猶豫地在離開御書房後便擺駕紫霞宮。

正常在這個時候,諶若青應該已經備好甜品等他來了。想想浪費了五天的甜品沒有吃到,駱澤有些扼腕,更是懷著期待的心情踏入了紫霞宮。

然而一路來到了花廳,沒有香氣,沒有食物,只見諶若青儀容端莊,領著一群侍女與駱媛盈盈下拜。

「參見太子殿下。」合格規矩的宮廷之禮,一點都沒什麼好挑剔的,甚至說完全部人就垂首退到一邊,一副等著他發落的樣子。

然而……就是太規矩了……和以前諶若青自然親近的態度差了十離八千里,就備玩偶一般,令駱澤很不習慣,甚至覺得渾身都不對勁。

「你……」他瞧著她恭敬的態度,一時竟無法和她像往常般談笑,只能說道:「本宮……本宮的甜點呢?」

「臣妾馬上叫御廚準備。」諶若青面無表情地抬首,招來了一名侍女,要她到御膳房去端甜品來。

「本宮是要你做的。」他皺起眉。

「臣妾不知殿下要來,沒有準備,而且因為臣妾過去僭越職責,御膳房已經頗有微詞了,試膳官也要求臣妾勿再私自準備。」她說話仍是那麼古井無波,看著他的眼神也沒有了以往的溫暖。「以後殿下若事先通知,臣妾會先請御膳房備好甜點,為免重責加身,臣妾無法再做,請殿下見諒。」

所以以後他沒有特別的甜點吃了?駱澤俊臉一垮,手揮了揮,「算了算了,我會再和御膳房的人以及試膳官說,你做的甜點可以免試膳。」

接著,他煩惱地皺起眉。「若青,父皇今日問本宮,我無戰功,亦無政績,若要即位,面臨的百官質疑及國事繁瑣,當如何去做?你覺得我該怎麼回答?」

當然,他問的並不只是如何去應付駱山,更重要的,他也想從她充滿機鋒的回答中得到一點啟示,或許是未來繼位執政極重要的參考。

詎料諶若青退了一步,螓首微低,一副不勝惶恐的樣子,語氣卻是冷冷淡淡。

「國家大事,臣妾不敢多言。」

「為何不敢?你以前都是正言直諫的!」

「臣妾只是殿下的妃子,應謹守本分,不能干涉殿下之事。」

「你……」駱澤終於反應過來了,她根本是在拿他的話堵他。他這才明白,幾天前他的氣話,對她造成的傷害,甚至對於兩人間造成的隔閡,恐怕比他想像的要大得多了。

「你還在生本宮的氣?」他放軟了語氣。

「臣妾不敢。」諶若青再退一步,擺明了要和他越拉越遠。「臣妾只是明白了,自己沒那麼重要,最好謹言慎行,休做妄想,免成話柄。」而且說話還得文縐縐的,把以前看電視小說那一套全搬出來。

駱澤這下真是自找苦吃了,什麼她不重要,整個後宮裡,就她對他最重要,偏偏她現在顯然已經不把他當一回事了。

被她弄得一點辦法也沒有,要向她道歉也拉不下這個臉來,想彌補和她的關係,她又劃清界線,頓時一種難受又窒悶的感覺襲上心頭。

瞧他臉色古怪又彆扭,欲言又止地望著她,畢竟諶若青也不是真的那麼絕情,

只是以一種相當理智卻很疏離的方式說道:「太子殿下若遇上難題,盡可相詢股肱大臣,相信會有所收穫。」

這只差沒挑明的告訴他,去問宗穆虞,老娘懶得理你了!想不到她不待他說話,更進一步地恭敬福身道:「臣妾恭送殿下。」

連逐客令都下了,還下得一點破綻都沒有,駱澤幾乎是張口結舌,完全無計可施,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到一旁的女兒身上。

然而才五歲的駱媛,怎麼可能知道父親在暗示什麼,竟也傻乎乎地跳出來,學著諶若青道:「女兒恭送父王。」

駱澤只能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紫霞宮,半個時辰後,他無精打采地坐在宗穆虞的書房內。

「你被趙奉儀趕出來了?」宗穆虞正在悠閒地品茶,聽駱澤說完之前兩人吵架的來龍去脈,又聽到趙奉儀的改變,差點憋笑憋得連茶都噴出來。

「你這不是活該嗎,」他搖搖頭,無情地給駱澤補了一刀,「我之前見她聰慧過人,才要她幫你,別忘了上頭還有無孔不入的洪貴妃,她身為嬪妃卻干政,這可是冒著天大的危險,但你不領情也就罷了,還將她臭罵一頓。」

「我只是……只是不喜歡像顆棋子般的受人擺佈。」駱澤替自己辯解。

「她這黑鍋真是背大了,是我要她別跟你說,否則若讓你瞭解整個計劃,別說你可一會為了想領兵先跟她大吵一架,不願配合計劃;就算你願意配合,你以為你那蹩腳的演技騙得了誰?」宗穆虞搖搖頭,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樣子。

「我……」駱澤被堵得啞口無言,只得拿起茶杯,假意喝茶掩飾尷尬。

「但她最後還是被你罵了,說穿了,你就是欺負她嘛!」宗穆虞放下茶杯,臉色慢慢正經起來。「澤哥,你有能力也有雄心,卻不善處理細碎政事及陰謀詭計,因此趙奉儀來輔助你可說是水到渠成。據我看來她是吃軟不吃硬那種人,你若是要弓她為助力,便要對她另眼相看,慎重對待,這是做大事的人該有的氣量。」

「而且,你老實說,你對她頗為鍾情吧?」宗穆虞突然插了一句。

駱澤差點被嗆死,急咳一陣之後,才支吾道:「咳咳……好吧,我承認,我很喜歡她……若青和其他嬪妃很不同,她有一種特別的氣質,很吸引我。」

「如此你更該抓緊她。她是個奇女子,依她現在的表現來看,她根本不在意你給的榮華富貴,只是憑著本心對你直諫而不裝模作樣,否則依你對她的信任,她要刻意獻媚、對你予取予求是易如反掌。」

駱澤陷入深思,他對自己之前衝動之下的所做所為早已後悔,卻苦於諶若青似乎越見疏離,這種掌握不住的情況令他有些彷徨。

「那我該怎麼做?」再怎麼愛面子,在好兄弟前,駱澤仍是不怕拉下臉來。

宗穆虞正要開口,一個太監卻在御史府門人帶領下急急忙忙地衝了進來,頭上小帽都歪了還來不及扶。

只見他飛跪在地,幾乎是滑到駱澤面前,鼻頭一酸,哭哭啼啼道:「太子殿下,皇上急病,召您回宮!」

駱澤與宗穆虞臉色齊齊一變。前者二話不說,起身便跟著太監匆匆忙忙地離開,而後者也立刻坐上自家馬車跟在後頭一起入宮。

「洪貴妃又出手了?」在馬車裡,宗穆虞若有所思地搔了搔下巴,「或許澤哥要的答案,就在這次的機會之中。」

皇帝生了急病,昏迷不醒,因此根據本朝律法,暫由太子監國。

然而,原本要把太子弄出京城加害,但失敗後馬上接連著皇帝病倒,種種巧合似乎都衝著皇家的傳承而來,這連一向粗枝大葉的駱澤都不免起了疑心。

然而駱澤不是個拐彎抹角的人,加上身邊的智囊諶若青不理他了,又不好意思

去找宗穆虞問受人揶揄,一個動念便派人去把幾個太醫全都抓來,在凌霄宮裡審問了兩天,試圖找出一點駱山生急病的蹊蹺之處。

而在太醫都還沒放出去時,諶若青已經收到宗穆虞派在駱澤身邊親信的通報。「這簡直是……一頭傻鳥!」

諶若青哭笑不得地罵了一句,與宗穆虞的親信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連我這裡都知道了,這不是擺明了告訴洪貴妃太子起了疑心嗎?」

「不過太子殿下的方式雖然魯莽,卻真的有用,倒讓他查出了一點東西。」那名親信表情古怪地道。

「太醫說了什麼?」諶若青好奇。

「這次會診的一共四名太醫,其中三名都說皇上是長期積勞,氣血瘀積於心脈之上,才會突然病倒,但有一位盧太醫則私底下偷偷告訴太子,皇上的病雖是氣瘀,但倒下的主因卻像是中了某種慢性的毒。」

「慢性的毒……」諶若青的表情嚴肅了起來,「看來,害不了太子,這次洪貴妃直指王位了,但又不能直接把皇上毒死,否則太子繼位,對她更是不利。這一次太子監國,如果不能做出點成績,恐怕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那名親信的表情也凝重了幾分,他正想遵照宗穆虞的指示,勸諶若青捐棄前嫌,與太子重修舊好,協助他對抗洪貴妃時,突然招喜急急忙忙進來通報,打斷兩人的談話。

「奉儀娘娘,洪貴妃召見!以往貴妃娘娘召見都要一個時辰內到,否則會受罰的!」

洪貴妃找她?諶若青納悶地與宗穆虞的親信對看一眼,心知恐怕情況不妙。

「那屬下先走了。」那名親信知機地隱密離開,連忙去找人來做幫手了。洪貴妃找趙奉儀,絕對不會什麼好事!

幸好諶若青為了氣駱澤,找招喜惡補了幾節宮廷禮儀,因此當她來到洪貴妃所在的福鸞宮時,行的禮竟是絲毫不差。

洪貴妃坐在上首,似乎很滿意她的恭敬,點了點頭。

諶若青退到一旁,淡漠有禮地道:「不知貴妃娘娘懿旨召臣妾,所為何事?」這丫頭年紀輕輕,見到自己卻如此不驚不懼?洪貴妃有些意外她的沉著,不由露出了一個微笑,卻是皮笑肉不笑到無瑕的妝容連粉都沒掉下來一顆。「最近太子常到你宮裡?」

「是,不過太子到臣妾宮裡,也只是因為郡主罷了。」諶若青淡化了事實,她可沒笨到惹事上身。

不過這樣的資訊對洪貴妃來說夠了。「不過太子會讓駱媛從黃良娣那到你宮裡,還曾經臨幸於你,對你也算另眼相看了。今日本宮召你來,是有事要問你。」

「貴妃娘娘請說。」諶若有種不妙的預感,連臨幸都知道了,雖然不完全是事實,但這證明洪貴妃應該一直在注意她。

「這幾個月,太子在你那裡時,曾說過什麼特別的話?做過什麼特別的事?尤其是和本宮有關的?」洪貴妃也不客氣,說明了她的企圖。

就知道會這樣……諶若青在心裡歎了口氣,表面仍恭敬道:「太子殿下在臣妾宮裡,通常只是說些吃喝玩樂之事,要不就是用膳,實在沒有提到娘娘之事。」但這番說詞,洪貴妃半信半疑,索性直接要求,「日後太子在你宮裡說的每一句話,還有他見過了什麼人、做過什麼事,你都要仔細向本宮報告。」

「這……近日太子對臣妾有些不滿,恐怕不會常來,只怕貴妃娘娘得不到您要的資訊……」諶若青說得很為難,卻暗示了不想做「抓耙子」。

雖然她大可答應然後來個反間計,讓洪貴妃在錯誤的資訊下挫敗,但她知道駱澤不會希望她做這種事,他的個性不會喜歡這種陰暗的計策,更不會希望她以身犯險。先前光是算計他讓他無法親征,他就暴跳如雷了,如果這次她再自作主張答應洪貴妃,可能會完全失去他的信任,那麼她的犧牲也就沒有意義了。

洪貴妃不由微怒,冷笑了起來。「他不來,你不會去嗎?你猶豫,是否是怕太子知道後會失寵?但我告訴你,你若不答應,連失寵的機會都沒有了。」

這已經是直接威脅了,諶若青相信自己若不答應,大概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她正估量著"如何先闖過這一關,洪貴妃的宮女鳳來此時進了屋,跪下通傳道:「貴妃娘娘,太子殿下求見。」

「好個駱澤,來得這麼快?」洪貴妃犀利地瞪了垂首不語的諶若青一眼,看來這妮子受寵的程度,可能超過自己想像了。「請太子殿下進來。」

半晌,駱澤在鳳來的引導下,已來到洪貴妃面前。行過該行的禮後,他也不囉唆,更不裝模作樣,直接單刀直入表明來意道:「貴妃娘娘,我可以帶走趙奉儀了吧?」說著,一把抓住諶若青的手。

諶若青的心房有些震動,看了看駱澤堅毅的側臉,若有所思。

洪貴妃見駱澤分明不把她放在眼裡,慍火更盛,冷哼了一聲道:「本宮只是擔心太子初監國很多事無法考慮周延,要由暗處督促一下你,才會找趙奉儀幫忙,否則現在政局一片混亂,你要是被拉下王位可就不妙了。」

「我自然會有辦法,不需貴妃操心。」他絲毫不留情面給她。

「如果本宮硬要留趙奉儀陪陪本宮呢?」洪貴妃也跟他來硬的,猜測他不敢在這時候挑戰她的權威。

可惜她錯估了駱澤的強硬,他只是皺起眉,有些不耐地道:「貴妃娘娘,本太子現在代天子監國吧?」

「是又如何?」洪貴妃冷笑。

「那不就代表著本太子如今的權力,與聖上是一樣的?我要帶走趙奉儀,似乎洪貴妃也無權阻擋。」駱澤狠狠地擊中洪貴妃最弱的一點--她的一切權勢,都是皇帝給的,她嚇得了別人,他可不吃她那一套。

「你!駱澤,你要為了一個小小嬪妃與本宮作對?」洪貴妃不相信,在她眼中只懂得練武的太子,竟有這番骨氣與膽識違背她?

玉手一揮,洪貴妃身後突然躍出十多個動作矯健的宮女,個個看來武藝不俗,英姿颯爽,全擋在洪貴妃身前持刀朝著當今太子,毫不畏懼。

看來,她背後也有自己的力量了,竟在宮裡秘密訓練了這麼多武功高強的女侍,否則哪能這麼囂張?

洪貴妃等到自己的人出來了,心中大定,她要對上駱澤,豈能沒有一點底氣?她居高臨下地睥睨著未來的天子,悠悠地道:「今天,趙奉儀一定得留下來。」

「你們……惹火我了……」

駱澤突然表情一沉,運足了氣,大腳猛地往地面一跺,接著大喝一聲,所有立

在洪貴妃身前的宮女們全如遭重擊,倒了一片,有的還噴出一口鮮血,戰力全失。這就是號稱武藝天下第一的駱澤,光使出氣勢壓人的威力!

身前的宮女全倒,洪貴妃不由花容失色,氣急敗壞地驚呼道:「太子,你竟敢在我福鸞宮動武?」

諶若青皺起眉,開始替駱澤感到不妙。確實若對方沒先動手他就傷人是怎麼也說不過去的,洪貴妃也就是抓著這點,所以她的人也沒有妄動,主要是嚇阻為先,想不到駱澤如此不講理,居然說動手就動手,這就給她抓住了話柄。

不過駱澤一向懶得想這麼多,他瞇起眼看著地上的手下敗將們,沒好氣地道:「噢,本宮只是失誤。」

這回答簡直是不講理到極點了,諶若青一聽,差點沒失態笑出來,連忙用水袖遮臉,別過頭去。這傢伙……果然很變態啊!

洪貴妃卻是氣得都不知該怎麼反駁了,一隻刷著鮮紅蔻丹的指頭指著他直抖,「你……你……」

「洪貴妃,你的宮女們太弱,連本宮一個噴嚏都躲不過。下回本宮再失誤一次,她們可就沒這麼好過了。」駱澤很帥氣地抓起了諶若青的柔荑,轉身便往外

走。「人我帶走了,洪貴妃失陪了!」

而且走得很不客氣,兩人走出廳外,都還聽得到洪貴妃摔東西尖叫的聲音。

「居然如此瞧不起本宮?給我攔住他!攔住他!」

但駱澤卻似毫無所聞,逕自往外走,一下子便來到福鸞宮的大門口。

「你……你當面與洪貴妃撕破臉,對你日後的行事,並無好處。」諶若青簡直開了眼界,駱澤做事真的直來直往,一點都不會拐彎,看來洪貴妃要氣瘋了。

「那老太婆囉哩巴唆的,誰受得了。」駱澤直到離開福鸞宮了,仍未放開諶若青的手。「與其讓她針對你,不如衝著我來,我是不怕她的。」

諶若青神色複雜地望著他,心裡對他的怨慰卻是一點一滴地化了。這男人的肩膀,堅定地擋在她的前方,一個女人要的歸宿,不就只是這樣?

她名義上是他的老婆,而他現在不正是執子之手?不管能不能與子偕老,至少他眼下的心意,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

之前兩人的誤會,兩人的齟齬,似乎在這樣溫暖卻不黏膩的感情之中,成了一種幼稚可笑卻雲淡風輕的回憶,她幾乎都要記不起來自己為什麼會那麼生氣了。清麗的臉龐上泛起淡淡的笑,溫婉且柔情,她的小手也緊緊地回握了他的手。走出福鸞宮的那一剎那,後方洪貴妃的追兵也終於跟上來了。但駱澤大手一揮,轟隆隆的一聲,那上頭的門牆競垮了下來,將整個門口都擋住了,自然也擋住了後頭的追兵。

駱澤朝著諶若青一笑,潔白的牙齒像會發光似的。

「嘿嘿,這次本宮可沒有失誤!」

京師,東大街。

「派報嘍!派報嘍!」一名僕吏由官衙走出,身上還抱著一大疊紙,邊走邊嚷叫著。

這最近由宮裡主辦編寫的小報,除了政令宣導,宣傳政績,一方面也會寫些宮裡官員的軼聞及趣事,或者是邊疆海盜及外患的動靜,每月十五由宮裡送出原稿至各州縣後,再由各州縣的縣衙謄寫發放,內容五花八門,絕對獨家,因此很受大眾歡迎。

由於一份小報一個銅錢,比一碗豆腐花還便宜,走在街上的百姓,一聽到派報了,紛紛掏出錢來買。

由於派報的時間固定,一個月兩次,有些有錢有勢的人,則是打發了自家的僕役上街搶購,一時間倒像菜市場叫賣,幾名家丁在人海之中殺進殺出,搶到小報拿給主人之前,忍不住自己先看了起來。

而有的店家較會做生意的,則將小報拿入了店內張貼,比如東大街上的悅來大酒樓,還買了兩份貼在兩邊牆上,一下子眾人全都圍了過去,看得津津有味。

「田稅不再按丁徵稅,改為按地畝徵稅,土地重新丈量……好哇!這樣公平多了,大戶人家繳的稅就多,窮人家也不用再被剝削了,真是德政啊!」一名老漢看完稅制調整,不由撫掌叫好。

「……山西晉城縣知府何不塗貪贓枉法,收受賄賂誣陷殺害周氏一家十六口,罪證確鑿,於本月十五行斬刑……對嘛!這種狗官死得好!叫人大快人心啊!」

另一名肚子圓滾滾的富賈也看得同仇敵愾,他這種身份的人,最討厭的就是貪官了!「太子監國後,還做了真多的事,沒有這小報,咱們都還不知道,想不到他文武全才,勝過前人多多呀!太子不愧有武聖之稱,更應該稱為聖君,未來本朝四海昇平,一統天下可期!」人群中一名老秀才相當感歎地道。

這番話引起了四周人的附和與響應,而他們談話的聲音,也清清楚楚地傳入了悅來大酒樓二樓的一處雅座。

雅座上坐了一男一女一孩童,身後還有兩名護衛肅立。兩名男女便是微服出巡的駱澤與諶若青,至於孩童,自然就是吵著要黏在諶若青身旁的駱媛。

「聽到這些話,不枉殿下近日殫精竭慮於國事之中。」諶若青淺笑著恭喜他。

「若非若青的建議,派發小報宣揚本宮的政績,也不會有現在眾星拱月的結果,本宮才該感謝你。」駱澤很乾脆地敬了她一杯。

這種現代化的媒體系統,自然出自於諶若青的規劃,連宗穆虞都欽佩不已。小報除了可以宣揚政令,趁機造神,提振太子的聲勢,一下子就把眾人疑慮的太子沒有政績這件事給平息下來,還可以拿賣報的錢來充實國庫,一舉兩得。

畢竟諶若青在當記者時,可是歷經了兩任總統大選,兩任立法委員選舉和兩任地方首長選舉,這些現代尋常的宣傳手法,到了古代可是足以名留史書的創舉。

她還沒叫他辦個連線造勢大會,全國百姓一起來喊個「凍蒜」呢!

「只可惜不知道京城之外百姓的反應如何。」駱澤倒是很遺憾,幽怨地望著諶若青。「本宮自從成了太子,就被保護在宮裡,很多地方都沒去過。」

諶若青自然知道他在暗自鬱悶不能出兵東南這件事,但遇到她只能把哀怨全吞下肚,不由好氣又好笑,更想激他一激。「臣妾倒是去過很多地方。」

「喔?趙御史生前亦是公事繁忙,有空帶你遊玩?」駱澤精神都來了,這忙裡偷閒可是他很想學的一招。

這一點,諶若青卻是忽略了,不過她靈活的腦子一轉,笑道:「家父可是致仕了好幾年,這幾年帶臣妾玩了五湖四海,最令臣妾印象深刻的,是一個叫福爾摩沙的地方。」

「福……什麼沙?」駱澤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拗口的地名。

諶若青沒有解釋,因為他找一輩子都找不到,她只是很懷念地形容著浮摩沙。「福爾摩沙……應該位在京師的東南處吧,那裡有座阿里山,日出壯麗開闊,還得坐小火車才能上到山頂觀日;還有還有,在福爾摩沙的正中央有個日月潭,風光無限,起霧時煙波飄渺,如入仙境,還可以坐船游潭,甚至還有兩人坐的天鵝船,是遊憩觀景的好地方。」

駱澤聽得更混亂了,「阿里山?要坐會噴火的車才能看日出?還有什麼日月潭,和民間的明教有關係嗎?上面有天鵝可以騎?」

聽到他說的話,諶若青不由噗哧一笑,臉蛋都笑紅了。難得見清冷自持的她如此嬌態,駱澤都看呆了。

感覺到了他火熱的注視,諶若青才慢慢停下笑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轉移話題道:「殿下除了武術,也該多注意民生需求,有機會多看看江山景色,充實這方面的知識,相信能更得民心。」

說到這個,駱澤又想起了自己近來的政績,意氣飛揚地道:「我不是已經在做了?這證據都還貼在樓下呢!」

瞧他得意的,讓諶若青好氣又好笑,要不是她拿後世稅改和政改的經驗,去蕪存菁後給他建議,憑他只會舞刀弄棍的腦袋,想一百年也想不出這些手段!不過他的決斷力及行動力倒是出乎她意料,而且一旦他覺得可行的,不僅雷厲風行,而且還能觸類旁通,因此政令推行十分順利。

原本那些覺得他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百官們,全都眼鏡……不不不,是玉笏碎了一地。

在她還未開口調侃時,一旁靜靜吃著諶若青準備的奶酥麵包的駱媛,突然插口道:「父王羞羞臉,你做的那些事,明明是趙奉儀告訴你的。」

這小丫頭才五、六歲,竟完全聽懂了大人的話?駱澤有些尷尬,神情古怪地打量著自己女兒。「你又懂什麼了,人小鬼大。趙奉儀只要出一張嘴,你老子我可是做得要死要活呢,所以功勞當然我比較大!」

被念了一句的駱媛大眼眨了眨,不依地又咬了一口麵包,模糊不清地道:「父王就是討厭鬼……所以趙奉儀不做甜品給你了。」

此話直直地往駱澤的心射了一箭。確實,打從他上回得罪諶若青後,她再也沒做過甜品給他了,直到兩人前嫌盡釋,每每到了紫霞宮,他還是只能看著自家女兒手上的各式甜品流口水。

「這樣吧,媛媛,你分給父王一口,父王就不跟你計較。」駱澤看得饞死了,開始誘之以利。

駱媛偏著頭,看了下可憐兮兮的父親,還有手上的半個麵包,開始了內心的鬥爭。然而實在等不了她想那麼久,駱澤的目光又望向故作鎮靜喝茶,事實上暗裡笑憋到肚痛的諶若青。

「若青……我好久沒吃到你做的甜點了……」

「每回要想新的花樣給太子殿下,臣妾心力交瘁,可能沒那麼容易呢。」諶若青四兩撥千斤地擋了回去。雖說兩人誤會解開了,但他可是一點懲罰也沒受到,她可不想讓他覺得她是這麼好搞定的。

「那……本宮賞你……呃……賞你……」駱澤在心裡飛快思索著可以賄賂她的方法,但財富她不希罕,首飾從沒見她戴過,榮寵她也從不求,他都是自己靠過去的,所以……身為一個太子,要討好自己的妃子,他還真是沒一樣東西拿得出手的!

「對了!要不,我升你官吧。」駱澤突然靈機一動,她只是個奉儀,以他寵幸她的程度一品秩未免太小了。

「能升到什麼程度?」諶若青失笑,她可不希望自己搖身成了尚書或首相之類的人。

「嗯……太子妃嬪的品秩,依你的背景,最多升到良媛吧?」駱澤很認真地想著。

然而他這副認真的態度,反而讓諶若青心裡沉了一沉。因為這提醒了她一直很不願意面對的事--他,從來沒想將她擺到正妻的位置。

雖然,她對太子妃這個位置並不在乎,但他顯然完全不將她列入太子妃的人選,所以他不認為她會是他最重要的那個女人。對一個只能接受一夫一妻制的現代人而言,自己只是丈夫眾多妻妾中的一個,就算是位置再高,她也無法忍受。

不過諶若青知道,在這個封建時代,以她的力量是無法改變後宮三千的事實,而在駱澤真正登基之後,他勢必要立皇后,屆時她只會被遺忘在後宮深處,埋沒在三千佳麗裡。

想到那樣的結果,她打了個冷顫,自己可是現代新女性,不受男人青睞就活不了了嗎?她可以用她的方法,活出她的生活,就算再怎麼戀慕他,也不能放棄自己的原則。

因此她淡淡一笑,掩去苦澀。「臣妾不想陞官,升得太高反成箭靶。」

「這樣啊……」駱澤很是遺憾,下回要吃到她的甜點,不知是什麼時候了,因此希冀的目光,又放到女兒的身上。「媛媛……」

「好吧,」駱媛禁不起父親的攻勢,有些捨不得地遞出剩下一半的奶酥麵包。

「只能吃一口喔!」

「太好了!你真是我的好女兒,我只吃一口就好……」

「啊!父王,你怎麼一口就把半個都吃掉了?!」

「呃……你只說一口,沒說多大口啊……」

「臭父王……嗚……嗚……」

「別哭別哭,要不……要不父王吐出來還你?」

「嗚哇哇哇哇……」

諶若青好氣又好笑地看著這對父女,一時間一種一家團圓的溫馨錯覺閃過她的心頭,令她感到無比溫暖。

至少現在她愛這個男人,愛駱媛這個可愛的孩子,這就夠了,想那麼多做什麼呢,她只要好好享受愛與這個男人的愛情,珍惜與他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光,也就夠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5 11:35 AM

第六章

洪貴妃會放過諶若青嗎?

當然不。尤其洪貴妃在知道諶若青的重要性大於她所想像時,就更想將她控制在手中。

然而在太子的保護下,再加上洪貴妃暫時還不能動手殺太子的人,免得落人口實,諶若青便在這樣的夾縫中求生存。不過就洪貴妃來看,要整治個妃子還是易如反掌,畢竟後宮是她在掌管,太子妃嬪中不乏她安插的人,只要時不時派個人向諶若青壓一壓,讓她在後宮活不下去,自然會識相地投到她陣營。

於是,黃良娣出馬了。

由於品級較高,又有洪貴妃撐腰,與諶若青新仇舊恨不斷的黃良娣,身著綾羅華服,帶足了隨從侍衛,大搖大擺地來到紫霞宮叫陣了。

在太子與洪貴妃當面槓上之後,諶若青就知道洪貴妃絕不會善了了,而自己肯定是首當其衝,所以黃良娣的到來並不令人意外,她十分淡定地迎接她進門。

黃良娣一進紫霞宮,原以為會看到太子賞賜的綾羅綢緞與金玉珠寶,將整個宮裡裝飾得金碧輝煌,但一看到諶若青仍是素色的襦裙披肩,髮式簡潔樸素,屋子裡也無甚特別,甚至還比不上自己的景春宮,不由鄙夷了一番。

「洪貴妃稱趙奉儀受寵,我看也不過爾爾。」黃良娣心中暗忖,一有定見便擺足了架子,「趙奉儀,自從郡主到你這兒以後,你倒是很快活?」

「教養郡主責任重大,臣妾何來快活?」諶若青淡漠自如,像是聽不懂對方的嘲諷。

「喔?不快活嗎?你都敢藉著太子的權勢在貴妃娘娘面前逞威風了,誰比得上你啊?」黃良娣冷笑。

諶若青靜靜地望著她,突然語出驚人,「逞威風的是太子殿下,你想替貴妃娘娘抱不平,要不要去找他?」

黃良娣一陣愕然,她怎麼都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答案,不禁大怒,「你好大膽子,以為太子寵你,你就囂張起來了,敢這樣和我說話?」

一記眼神,旁邊的人立刻將諶若青圍了起來,黃良娣底氣十足,聲音更大了起來。「近日太子屢次到紫霞宮過夜,臨幸你的次數已經違反後宮禮法了,你不勸誡太子,反而仗勢而為,擾亂後宮秩序,該當何罪?」

原來是用這個理由……簡直老梗到爆了。諶若青用著一種憐憫又無奈的表情看著黃良娣,這現代的戲劇已經演到爛了,嚇得了誰?莫非黃良娣都沒想過,太子已經擺明護著她了,還不怕與洪貴妃撕破臉,她一個小小良娣來也只是當炮灰,就算她不理黃良娣,黃良娣又能如何?難道良娣還能大過太子去?

「臣妾該當何罪?」諶若青淡淡地反問。

「自然是杖打三十,罰俸三月。」黃良娣可得意了。

「你來執行嗎?」諶若青根本不怕,所有可能發生的事,她早就都預設了退路,何況黃良娣在她眼中無疑是跳樑小丑。「太子未立太子妃,此等刑罰根本無人做主,如果你自作主張施刑,反而是越權行事,同樣違反了後宮禮法,屆時被仗打罰俸的,可能還要加上你一份。」

她已經算很含蓄的提點黃良娣,別傻乎乎的當洪貴妃的打手,洪貴妃只是想看她不好過,但身為打手的黃良娣有什麼下場,洪貴妃根本不在乎。

黃良娣能在後宮囂張這麼久,也不是個傻子,柳眉一皺便明白了諶若青的意思,但她依舊不懷好意地盯著諶若青,畢竟諶若青奪去了太子所有的寵愛,她的怨恨可不同一般。

諶若青有種在看頁子錄影帶等著鬼從電視機裡爬出來的感覺,心忖這下不出大絕招,黃良娣大概不會知難而退了。因此她不著痕跡地向一旁的招喜使了個眼色,後者連忙知機地退下。

沒半晌,花廳外傳來啪啪啪的腳步聲,小郡主駱媛淚汪汪地跑進來,直接撲進了諶若青的懷中。

「嗚嗚……趙奉儀,外面好多鬼,好多鬼,以前沒有的……」

聽到駱媛又在說鬼了,黃良娣不滿地冷哼了一聲,這小鬼就算來到紫霞宮,這症狀一點也沒變。

「都是些什麼鬼?」諶若青刻意意有所指地問,還將耳朵湊近了駱媛。「有個穿著宮女服,圓臉綁著雙丫髻的鬼,右眼下還有一顆痣,說她是被人淹死的?」

黃良娣的臉色微微變了,這雙丫髻的鬼右眼下還有顆痣,不是前幾個月得罪她,被她淹死的宮女?

暗中注意著黃良娣的表情,諶若青像是聽著駱媛說話,一邊點頭轉述道:「還有一個舌頭長長,看起來很像某宮娘娘,身穿黃衣,說她是被吊死在冷宮裡……」黃良娣慢慢開始發抖了,黃衣服的娘娘被逼自縊,難道是洪貴妃之前叫她去處理掉的那個娘娘?這些鬼魂一直跟在她身後?

諶若青的聲音仍不斷地傳來,「……還有個太監很老很老,留著山羊鬍,說他以前在景春宮當值,是被毒死的?」

「景春宮啊……」諶若青終於若有所思地看向黃良娣,這景春宮可是黃良娣住的地方。

天知道駱媛根本什麼都沒說,從頭到尾都是諶若青自己說的。原來諶若青早料到洪貴妃派來的人必是黃良娣,所以事先就調查了黃良娣的背景,知道她的心狠手辣後,刻意利用駱媛的陰陽眼來編了這些故事,以收恫嚇之效。

果然,瞧黃良娣面色鐵青,抖得猶如秋日落葉,就知道這計劃相當成功!

「我……我先走了,趙奉儀你好自為之!」黃良娣根本是落荒而逃,整間屋子的隨從與宮女傻眼地看著主子跑了,才後知後覺地急忙也跟著離開。

整個大廳裡,剩諶若青、駱媛與招喜主婢三人。

主角都跑了,這齣戲也該落幕了。只不過……諶若青狐疑地瞅著仍縮在她裙子瑟瑟發抖的駱媛,這丫頭會不會太入戲了?先不說她演得絲絲入扣,黃良娣都走老半天了,她還躲著不肯出來?

「媛媛?」諶若青覺得不對勁,索性抱起她,「你怎麼了?」

「趙奉儀……」駱媛大眼中含著淚花,小嘴兒都哭扁了,好不可憐地泣訴,「那黃良娣身後真的有鬼,而且是平常在父王凌霄宮的那一個!但那個鬼平常在凌霄宮都不凶的,可是在黃良娣身後變得好可怕,好可怕,好像要將黃良娣吃下去一樣……」

駱媛年紀小,形容得不清楚,但諶若青卻聽懂了。凌霄宮的鬼,不就是已故的皇后娘娘嗎?原以為她逗留在凌霄宮是不捨子孫,但如今卻變得張牙舞爪跟著黃良娣,是與黃良娣有什麼怨恨?還是……是與黃良娣身後的洪貴妃有什麼怨恨?諶若青若有所思地瞧著駱媛,要知道近來駱媛看見鬼的機會已大大減少,可以說幾乎要變得與常人相同了,但如今皇后娘娘鬼魂的異變,卻讓她提起了警戒。似乎……有大事就要發生了。

聽說黃良娣由紫霞宮回到景春宮後便生了一場大病,時常驚恐地囈語著,「有鬼……有鬼……」

因此,紫霞宮裡有鬼的傳聞不脛而走,洪貴妃想打壓諶若青的手段施不出了,但她可非等閒之輩,能夠用的手段絕不手軟,既然紫霞宮鬧鬼,那就鬧個夠吧!

身為後宮的頭頭,洪貴妃親自下了懿旨,指後宮不寧,怪力亂神之說蠱惑人心,趙奉儀妖言惑眾,要拿她入獄。

這分明就是莫須有的罪名,而且不管證據還是證人都十分虛無飄渺,但黃良娣確實是由紫霞宮出來後就犯病了,所以趙奉儀無論如何逃避不了責任,洪貴妃這步棋下得是又準又狠。

不過駱澤也不是省油的燈,懶得思考的他,做事的準則就是乾脆俐落,因此他很直接的駁了所有批評趙奉儀妖言惑眾的奏摺,既然諶若青住的紫霞宮裡有鬼,他便請來數位大師至宮裡做法事,在做法事期間命趙奉儀宮住進正氣最盛的凌霄宮。

這詔令一頒布,皇宮就炸了鍋了。一個職小位低的小妃子居然大大方方的住進了太子的宮裡,這置國家禮法於何地?又置那些位階比奉儀高的嬪妃們於何地?可明知道這只是駱澤的任性,他就是寵信趙奉儀,要讓她住到凌霄宮,說什麼都是藉口,卻又有誰治得了他呢?

對此,洪貴妃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於是她只好動用了她在朝中的明樁暗樁,每日都有數個朝中重臣進入太子書房,親自向太子力陳收嬪妃入宮的壞處,並痛心疾首、指天罵地的批評趙奉儀狐媚惑主,太子千萬不能沉溺女色云云。

一開始,駱澤還能聽完他們的話,然後敷衍幾句將人送走,但隨著洪貴妃一聲令下,大臣們鋪天蓋地的來勸諫,還有以死明志的,廟堂之上的百官竟將手伸入了後宮,還有以眾凌寡之嫌,駱澤失去耐心,果然不出所料地發飆了。

這天,太子的書房外。

諶若青已經住在凌霄宮裡,因此她好整以暇地坐在書房不遠處的涼亭裡,外頭的流言蜚語一點也影響不了她。而她對面坐著的是苦笑不已的宗穆虞,對於目前處於震怒中的駱澤,他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好與諶若青坐在外頭觀望。

「剛剛進去的是工部尚書錢昆,是個逢迎拍馬的好手,自從禮部尚書韋呈投靠太子後,洪貴妃面前的大紅人就換他了。」宗穆虞在心裡鄙視了錢昆一番,但同時也不由有些同情。「你覺得他能在裡頭待多久?」

「一刻鐘。」諶若青淡淡地道,倒了一杯茶,還將面前的五色果子蜜餞推到宗穆虞面前。「吃點心。」

她還當真以為自己在看戲了?宗穆虞啞然失笑,但卻仍伸出了手,抓一顆蟠桃咬了一口。他不知道,要不是這時代沒有爆米花和可樂,諶若青肯定會搬出來看戲看個夠!

突然間,書房門打了開,一個藏青的人影被拋飛了出來,而在錢昆的慘叫聲中,立在書房外小院另一端的幾名侍衛,相當有經驗地齊齊將錢昆給接住。

錢昆臉色慘白的安全降落,雙足落地時還差點軟倒,那群侍衛面不改色地齊聲道:「恭送大人。」

錢昆已經是這幾天不知道第幾個被扔出來的大臣,所以這群侍衛都接出心得了。這些人是洪貴妃授意上門欺人的,所以駱澤也不再客氣。

「還不到一刻鐘呢。」宗穆虞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也有事想和駱澤商量,但遇見駱澤正在發飆,他也是無可奈何。

不多時,另一個大臣也拱著手進了書房,好像是兵部的什麼傢伙,來的人之多,即使宗穆虞這樣的人精也都快認不得了。

「兵部攪和進人家的家事做什麼?」他不禁腹誹著,無奈地喝了口茶。

諶若青倒是已經看到麻木了,事情雖然因她而起,但洪貴妃的處置也未免欺人太甚,而且有顯擺聲勢之嫌,饒她智計百出,也沒有駱澤這種拒絕方式來得直接有力,能夠快速地滅了洪貴妃的威風,索性她就不管了。

果然,不一會兒又一個人影飛了出來,連一旁伺候的招喜嘴巴都張得大大的。

「這位大人飛出來的姿勢未免丑了點,人家錢昆大人至少還是雙腳落地,這位大人差點就倒栽蔥了。」招喜呆呆地道。

宗穆虞與諶若青聽得好笑,在心裡暗自點頭,這位飛出來的大人好一招懶驢打滾,簡直要破了這幾天以來最醜的紀錄。

接下來上門的是個武將,這次在涼亭裡吃零食看熱鬧的人全都皺起了眉。

「連大將軍都來了?怕是洪貴妃認為文官只有被丟出去的分,就派個武官來了。」諶若青搖了搖頭。

「只怕洪貴妃錯估形勢,忘了澤哥武藝可是號稱天下第一啊!」宗穆虞暗歎口氣,別人不知道駱澤的厲害,以為太子是虛張聲勢,但他這從小穿一條褲一起長大的兄弟可是一清二楚。

兩人一杯茶都還沒喝完,這位武將倒是弄出了更大的躁動,接著同樣由裡頭被拋飛出來,而且連外頭的侍衛都沒來得及反應,便從他們頭上直接飛出了圍牆外。看來,駱澤是動了真怒了。

這麼大的力道,足令諶若青看得目瞪口呆,不由得歎道:「太子簡直是變態……」

「變態?什麼意思?」宗穆虞第一次聽到這個詞,覺得挺新鮮的。

知道自己不小心把現代的詞說溜嘴了,諶若青隨口解釋:「變態就是很厲害的意思,我的家鄉話。」

「很厲害?沒錯,駱澤的確變態,而且還是大變態。」宗穆虞認同地點點頭。

一句話差點沒讓諶若青口中的茶水給噴出來,這時機卻似乎又不應該笑,只能苦苦地憋著,一向表情淡然的臉龐都微微扭曲了起來。

不過經過這位跳高跳遠堪比奧運選手的武將大人飛越圍牆的壯舉,好半晌沒有人再進來了。宗穆虞微鬆了口氣,但也不是太有把握書房裡頭的情況,雖然他有事要找駱澤,卻不想當下一個拔獅子鬃毛的那個人。

於是他壞心眼的目光,望向一旁睜著圓圓大眼,吃著點心的可愛小駱媛。「媛媛……」發出的諂媚聲音,連宗穆虞自己都覺得噁心。「你想不想進去找父王玩啊?」

駱媛眨眨眼,隨即搖了搖頭。「不要。」她年紀雖小,但不是傻子,剛才一堆人被丟出來可不是丟假的。

「嗯……放心,你父王不會凶你的。你先進去看看,下回表叔帶你到宮外玩好不好?」宗穆虞邪惡地拿出誘餌。

一聽到有得玩駱媛眼睛都亮了,欣喜地點了點頭,小臉蛋兒都泛出蘋果光。

「好啊好啊,媛媛去找父王。」

說完,駱媛跳下石椅,努力地邁開小短腿,跑跑跳跳地進了書房。

諶若青不禁送了宗穆虞一記大白眼,這傢伙竟如此利用小孩,還真不是普通的卑鄙。

好半晌,書房裡沒有什麼動靜傳來,似乎駱澤的氣真的消了,小孩戰術奏效。然而宗穆虞仍是不放心,又將目光投向了諶若青。「趙奉儀……」

他才剛開口,就被諶若青打斷。

「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今天的祭品應該都被扔出去了,我也不想坐在外頭吹風,我先進去了。」諶若青自信駱澤就算盛怒,也不可能對她做什麼,更不可能扔她出去,因此優雅地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皺褶,便領著招喜慢條斯理地踏進書房。

「咦?沒事!」宗穆虞心終於完完全全放下了,既然一大一小都沒問題,那自己應該問題也不大才是。

因此雖然這時機找駱澤談公事有點找死,他還是鼓起勇氣踏進了書房……

頃刻後--

「駱澤!看清楚點再丟啊……你個大變態……」

在眾侍衛傻眼的目光下,又一道人影慘叫著飛過了圍牆。

「剛剛那個是宗穆虞?」

「應該是。」

「他幹嘛偷偷摸摸的進來?害我連他都扔出去了。」

「照理說他應該是正大光明進來的……不過,扔出去就扔出去了。」

看到官服就出了手,等聽到聲音才知道扔錯人的駱澤,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的天空,那裡早沒了宗穆虞的身影。

諶若青悠哉悠哉地選了個好位置坐下,一點也不在意叫聲淒厲的宗穆虞,誰叫他要騙小駱媛當炮灰?

「他這時候來踏什麼渾水?」駱澤皺起眉。

「應該是要跟你說海盜的事。」因為宗穆虞身為監察御史,眼線遍佈全國,所以地方比較大的事件他都掌握在手中。諶若青眼睜睜地看著他被「誤殺」,心中有些同情,因此好心地替他代言。「剛才在涼亭裡,他跟我說了一些,只是因為你揮出了好幾支全壘打,所以不敢進來告訴你。」

「什麼是全壘打?」這女人常冒出一些他聽不懂的話,駱澤雖然高高在上,但卻也沒什麼架子,不恥下問。

「……飛過牆的那種就是。」諶若青怔了一下,最後簡單回應。若每一句說漏

嘴的話都要解釋,她會解釋到死。「宗大人說,東南海盜並沒有因為韋天丞的帶兵而消減,反而更形囂張,水軍都快頂不住了,所以要你想想辦法。」

「我又不能去親征,能想什麼辦法……」駱澤頓時有些委屈,他本來可是殺海盜的熱門大人選,結果被諶若青破壞了,重點是他還不能對她發脾氣。現在代理天子監國,他就更不可能去了。

「實質面你無法提供幫忙,但政策面可以。」諶若青提點著他,「海盜越來越猖獗的原因,你明白嗎?」

「嗯,沿海原就貧瘠,因此有些窮鄉僻壤的人就集結起來成了海盜,海盜劫掠沿海鄉鎮和私人商船,百姓無法謀生,貧困的人越來越多,索性變本加厲加入海盜,海盜的勢力便越來越大。」駱澤因為監國,也算苦修了一陣子的政治學,一些地方事務他還算瞭解。

諶若青點點頭,用著現代引導式的說話方法,幫助他深入思考問題。「你有什麼解決辦法?」

「還是得把沿海鄉鎮的百姓生計給提升起來,讓人民能安居樂業,才能削弱海盜的號召力。否則貧民一直加入海盜,殺之不盡,也是國家的隱患。」路澤若有所思地道。事情該怎麼做他知道,只是苦於難以著手。

「你其實很明白,如今最重要的方法就是改革海政。」吸取了現代國家的經

驗,而且還是來自海島的經驗,諶若青很清楚海事的重要性,藉著他的起頭,便開始破題了,「你第一步應該要做的是由國家開辦海上貿易,振興沿海鄉鎮的經濟,這樣才有可能杜絕普通百姓加入海盜,直到海盜平定,貿易情況才能更加安定穩妥。否則現在海面上的商船,屬於平民百姓的幾乎被海盜屠殺殆盡,而剩下能營利的私船都是和海盜勾結,官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背後的靠山都是哪些人,相信你不會不知道。」

她說的的確是好方法,不過操作面上,如今的他更知道這難度有多高。尤其還能在海盜群中賺到錢的人,幾乎都和宮裡高官搭得上線,而那些高官又和洪貴妃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目前沿海地方官很多是洪貴妃爪牙,貿易走私又是她賺錢大宗的來源,要做這些,需先扳倒她……

「所以你更要加強水軍的訓練,而不是像洪貴妃那樣無視海事的重要性,只顧政治鬥爭、兼營私利。身居廟堂之上,你要苦民所苦!」諶若青只是提醒他,給他一個方向,至於實質上要怎麼做,就要看他自己開不開竅了。

「唉,我知道……但這事需從長計議,要在洪貴妃眼皮下做這些事,沒有那麼容易……」駱澤直至親政了才更體會到洪貴妃有多麼權勢滔天,他或許敢直接和她對著幹,反正她拿他沒辦法,但要撼動她的根基,可還差得遠。

話聲至此,突然一個身影又從書房外踏步進來。

「澤哥,只要你願意做,做兄弟的一定幫你到底!」進門的又是宗穆虞,這次他學聰明了,在駱澤備戰姿勢還沒擺出來之前就先跳到一邊,表明身份。

「別丟別丟,是兄弟我啊!沒事飛出圍牆實在太刺激了,也只有你這大變態才做得出來。剛才趙奉儀已經幫我把話轉達給你了,屆時你在朝會適當時機提出,我會在這段期間遊說一些大臣。」

「也只能如此了。」駱澤原本要轟出的那一掌,在看清來人後默默的收了起來,按在自己發疼的太陽穴上。「唉……穆虞,什麼是大變態啊?」

「喔,就是說你這樣的人啊!變態在趙奉儀家鄉話裡是很厲害的意思。」宗穆虞好心地解釋著。

駱澤點點頭,接受了這個解釋,突然間也覺得這稱號和武藝高強的自己似乎挺般配的。「這是當然的,我承認自己的確變態,還是個超級大變態。」

「噗……」諶若青一個忍俊不禁,不由低下頭去,用水袖遮住半張臉。

「若青,你怎麼了?」駱澤不解她為什麼突然發出怪聲。

「不,沒什麼事。」再繼續聽下去,諶若青不保證自己不會笑出來,只能拚命隱忍。

「唉……你沒事,但本宮有事……這事情可多了……」駱澤一想到政事一堆,現在又多了東南海事告急,只能抱著頭,一副很困擾的樣子。

瞧他這個模樣,諶若青也不禁心軟了。這陣子他不能隨心所欲的把時間耗在練武場上,非得關在書房裡處理山一樣多的奏摺,早就心力交瘁,再加上洪貴妃不斷施加的壓力,弄得他很是狼狽。

「臣妾做點甜點慰勞殿下吧。」她忍不住說道。

這幾天她搬到凌霄宮,駱澤幾乎是把紫霞宮那一整套烘焙設備又複製了一套。為了駱媛,諶若青曾做過幾次甜點,凌霄宮中有幸吃到的人全都讚不絕口,更別說忙於國事幾度扼腕的駱澤,以及早就望穿秋水的宗穆虞。

「太好啦!」宗穆虞一陣歡呼,連忙退下跑出了書房,在房門口就大叫道:「趙奉儀要做甜品了,快點把材料備齊!」

一聲令下,凌霄宮簡直是沸騰了,趙奉儀親制甜點的名聲早就在宮內傳遍,那可是上天入地都吃不到的美味,每個人都興匆匆的送來了各式食材,御廚提著兩袋麵粉,廚娘提著糖,宮女捧著各式水果,太監拿來了許多干料,空班的侍衛幫忙扛著雞蛋,連花匠都拎著兩條魚來了。

好笑的是,居然一群人等不及似的,全擠到了書房門口,眼巴巴的在外頭等。外頭鬧烘烘,令房內的人都是一陣啞然,駱澤走到門口,外頭一群人個個像拉長脖子的鵝,看得他啼笑皆非,尤其花匠手上的魚令他都氣到笑了,大吼道:「這裡是膳房嗎?全給我送到後頭去!」

見太子生氣了,所有人一哄而散,急急忙忙的往後頭跑去,連宗穆虞都聰明地抱起小駱媛往後跑道:「澤哥,我也先去等了。」不快點佔個好位置,可搶不到東西吃啊!

諶若青從來沒享受過這種眾星拱月的陣仗,不過她心中卻覺得十分溫暖,因為即使皇宮陰謀重重,但至少凌霄宮裡這群人因為有個單純的主子,也都很單純忠心。

凌霄宮的人對諶若青的敬愛都是真的,先不說她不會恃寵而驕,待人寬容,更重要的是她能讓駱澤開心,可愛的小郡主也日漸開朗,都是他們這些下屬沒看過的,諶若青的重要性不言可喻。

「我也該過去了。」她朝駱澤點點頭,轉身也欲離開。

「他們都扛著東西過去,我也該扛點什麼去才是。」駱澤看著她的背影,突然莫名其妙地道。

「你要扛什麼?」她停住腳步,納悶地回頭。

「扛我最喜愛的愛妃啊!」駱澤上前,忽然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啊!」諶若青狠狠嚇了一跳,就算是在現代,她也沒嘗過這種公主抱的浪漫經驗,想不到第一次居然是在這個古人身上,即使她再沉著,都不由心跳加速。

「愛妃,吃你做的甜點,我已經覺得不夠了,什麼時候我能把你也吃了呢?」駱澤更像是開了竅,居然抱著她,俊臉靠近,一雙電眼眨呀眨的,十足勾人心魄。

「什麼?」諶若青倒抽了一口氣,受到這種強力放電的窒息式攻擊,她幾乎快喘不過氣來,臉蛋都漲紅了。這男人難道不知道他長得一副禍水的樣子,這麼勾引人簡直是犯規啊!

「哈哈哈,你果然嚇到了!我的愛妃總是沒什麼表情的,就是要這樣才可愛啊!」瞧她嬌羞又錯愕的樣子,駱澤忍不住一掃陰霾,開心地大笑起來。「宗穆虞說這樣跟你說話效果最好,果然是真的,哈哈哈……」

笑完,更是可惡地在她的紅唇上印了兩記親吻。這女人智深如海,卻又嬌媚如花,這兩種獨特的氣質交錯,他真是愛煞她了。

講了一大堆,意思是惹她害羞很好玩就對了。諶若青只能滿臉通紅,無奈地望著駱澤,一時無語。

宗穆虞……這筆帳,她記下了!

駱澤監國後一連串的政策新措施,讓洪貴妃一方的人馬勢力大受打擊,不僅貪官污吏被抓了不少,油水也少了許多。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洪貴妃恨極了駱澤,尤其駱澤近來在朝議上竟提議要開放海上貿易,由國家掌管貿易船隊與路線增加稅收,這無疑會影響她的走私生意甚鉅,更令她震怒不已。

近來一連串對付駱澤的計劃都失利,洪貴妃不由心急起來,因為國事上駱澤不像駱山那樣會參考她的意見,甚至可以說是壓根不鳥她,大刀闊斧地只做他想做的事,洪貴妃知道再讓他任意妄為下去,對她十分不利。

這時候,洪貴妃安插於凌霄宮的暗樁就派上了用場,當暗樁偷偷送來消息,洪貴妃才知道駱澤這陣子會這麼思考縝密、有條不紊,一改以往大而化之性格的最大原因,就是他背後那個女人--趙於鳳。

前陣子洪貴妃試圖拉攏趙於鳳,卻被她拒絕,派黃良娣去施壓也沒有結果,原來趙於鳳這麼不簡單,居然低調地當起了太子的智囊,替他出了許多主意。洪貴妃得知這個消息後,在福鸞宮裡大發雷霆,摔毀不少珍貴傢俱擺設後,做了一個決定--

她,要趙於鳳死!

洪貴妃雖然震怒,但知道她不能直接派人去凌霄宮將趙於鳳拉出來處死,這只會引起太子不顧一切的報復,也平空給別人一個把柄。這種事只能暗著來,而被她暗中處理掉的嬪妃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了,不差趙於鳳這一個!

因此,當駱澤在朝會上與群臣商討要將海上貿易收歸國營一事時,洪貴妃一派的官員們便出招了。

一個說海上貿易收歸國營是與民爭利,反而會引來海盜覬覦,造成更大的損傷;另一個說現有水軍軍力並不足以支持國家的商船,一邊打海盜一邊還要保護船隻,只會分散水軍的力量,方便海盜各個擊破;更有人說開放海上貿易,根本是禍國殃民,動搖國本之議。

這時候,話題已經被引導成提倡國營海上貿易是罪不可赦的了,突然一個官員跳出來,磕頭磕到額頭都流出血來,說據傳此議是後宮趙奉儀提出,此女近來美色惑主,又干涉國政必有所圖,說不定她可能與海盜勾結,請太子務必明察秋毫,別中了賊人奸計。

此話一出,群臣嘩然,而這也是洪貴妃所要的結果。除了派人在朝廷上污蔑趙奉儀,串連起文武百官上奏遣送趙奉儀出宮的聲浪外,同時她也學會了太子那一套,利用「媒體」在宮中發放黑函,傳言趙奉儀在後宮裝神弄鬼,利用邪術迷惑太子,還將黃良娣嚇得重病,宮裡最近鬧鬼都是趙奉儀的陰謀。

一時間後宮鬧得沸沸揚揚,趙奉儀幾乎成了人人喊打的耗子。

而話題中心的諶若青,手裡正拿著黑函,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在現代已經有過一次被誣陷的經驗,想不到穿越來了古代,仍然遇到一樣的事。

但與現代不同的是,她這次並沒有多大的怒氣,反而能一笑置之,因為她知道無論如何,都有個駱澤在前面擋著,他說他會保護她。

一種溫暖的蠢動由她胸口竄起,直蔓延到了全身,她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起便對這個男人從一開始的動心,到現在已經深深的愛戀上他了,所以她相信他的承諾,相信他會好好保護她,也願意冒著風險為他獻策,即使這會將她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女人一遇到愛情,就是笨啊!」她自嘲地勾了勾唇,揉掉手上的黑函,抬起頭望著一輪明月。「不過笨得心甘情願,也怪不了誰……連這時候,我都不在意自己被抹黑陷害,居然只想著那男人忙政事辛苦到了這時候還沒回宮……唉,真的很笨。」

「愛妃!你在說什麼?」一道疲憊的聲音由她後頭響起,接下來是堅實的雙臂箍住了她。「我也覺得我真的笨。」

諶若青先是一陣僵硬,在她尖叫出來以前,發現了後頭的男人是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駱澤,便好氣又好笑地側過頭看他,「殿下回來了,臣妾不是在說你呢!」

「就算你不是在說我,我也覺得我笨極了。」駱澤將她轉過身來,眼神有些無辜。「今日群臣都在殿上罵你,所以我就發了一頓脾氣,然後……然後……」

諶若青似笑非笑地舉起了手上的紙團,「我知道他們為什麼罵我,我不在意,但你該不會在朝會上大抓狂了吧?」

「大抓狂?」駱澤聽不懂這個新名詞,但似乎可以瞭解它的意思,還覺得這詞頗切中他的心意,便點了點頭道:「對,我大抓狂,非常非常大抓狂,工部尚書錢昆居然說你提議國營海上貿易,是因為和海盜勾結,氣死我了!」

「尚書大人真機靈,風往哪兒吹就往哪兒倒……」諶若青忍不住嘲諷道。

連她一個深居在後宮的弱女子都有辦法和海盜勾結,諶若青不由欽佩起洪貴妃的創造力,連這種離譜的理由都能想得出來,而那群官員更是有臉在朝會上提出。

「所以我做了一個決定,」駱澤很無奈地望著她,畢竟這個決定完全推翻了她的提議。「我一火就下令海禁,關閉沿海所有港口,管他民船國船都不准出海買賣!」

諶若青皺起眉,由歷史教訓中可知,閉門自守絕對是一個偉大王朝覆滅的開始。不過隨即她便反應過來,他這麼做主要也是想維護她,同時更有某種程度打壓洪貴妃的走私生意。他親政不久,沒有經驗,尚不明白海事對一個國家的重要性,這決定不能不說是權宜之下的方法。

抬起頭看向一臉沮喪的男人,她有些心疼,因為他肯定是自覺做不到她的交代而洩氣,但他明明已經盡力做到最好了。

她忍不住踮起腳尖,主動獻上一吻。「殿下,你做得很好。」

雖然駱澤已經偷襲過她無數次了,但這還是第一次由她主動,他一下子怔住,心裡都快開了花。

「再一次。」他指了指自己的唇,雙目流露出期待。

諶若青差點沒笑出來,她捧著他的臉,認真而又慎重地吻上他。這記吻,不像方才只是蜻蜓點水,而是切切實實的深吻,試圖將她的感情藉由兩唇相觸傳達過去。

駱澤摟著她嬌弱無骨的身子,她身上的馨香不住地鑽入他的鼻間,迷惑他的心神,將他撩撥得心猿意馬,這一吻他所品嚐到的甜蜜及深情,讓他壓抑已久的慾望完全爆發開來。

他反客為主地吻上她,更用力地抱緊她,但這樣已經不能滿足他了,他的大手開始在她身上游移,讓她浮凸玲瓏的曲線能更貼緊他,但這並無法降低一點火熱,反而將慾望之火燒得更大。

「若青,我要你。」他燃燒著熊熊慾火的雙眼灼灼地瞪著她,好像要將她吞疏殆盡。

諶若青很明白如果她點了頭,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她是個現代人,只要感覺對了,有了愛情當基礎,將自己獻給他只是水到渠成的事,她並不會扭扭捏捏。

雖然……她不知道他會寵愛自己多久,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克服那後宮三千的心結,但至少她要創造一些只屬於兩人間的美好回憶。

於是她同樣深情地盯著他,綻出了美麗的笑容。「好。」

駱澤快被她迷死了,他這是第一次對身邊的妃子如此動心,如此迷戀,已經到了不能沒有她的地步,一天不見她就覺煩悶,一天不抱她就覺失落,現在,他終於能真正擁有她了。

於是他抱起她,輕輕將她放上床,紗帳一撥,卻怎麼也遮不住這纏綿的夜晚。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5 11:36 AM

第七章

隔日,太子晏起了。

一般說來,有朝會的日子卯時就該起身,但太子一直到了卯時兩刻都還賴在床上,一點也捨不得離開身旁被他欺負了一夜、正如海棠春睡的女子。

「愛妃,若青,你的皮膚好滑……」

他依戀地用大手在她背脊到臀部間這美好的曲線上滑動,但她只是嚶嚀一聲,並沒有起來。

「你嘗起來好甜……」吻了吻她的小嘴,細碎的吻又繼續往下,經過性感的鎖骨,最後落到豐滿敏感的部位。

諶若青皺起眉,忍住身上傳來的激情訊號。她其實已醒了,但這人纏了她一夜,讓她渾身乏力,她知道自己只要睜開眼,他就不會放過她,只要撐過他不得不上朝的時間,她就能好好的睡個回籠覺了。

「愛妃……別不理我……你這裡還痛嗎?」大手由她側邊纖細的腰身往下探,再往下探……

「別!」諶若青忍不住了,抓住他的魔掌,嗔道:「你該上朝了!」

「我今天不上朝了,看那群死老頭還不如看你……」駱澤的眼睛亮亮的,充滿了期待。「愛妃,我們再來一次吧?」

「你、你昨天已經來好多次了!」之前他要諶若青侍寢,卻只是抱著她睡,她還曾經誤會他開啟了聖人模式,想不到切換成淫魔模式後,竟是如此不依不饒。

「你想從此君王不早朝,我還不想當紅顏禍水呢!你難道不知道妲己、褒姒、楊貴妃她們被後人說得多難聽啊!」

「你沒那麼漂亮。」他突然認真說道,那可都是些絕世美女!

「你……」這答案令諶若青傻眼,不由氣結。

「但我喜歡你,再漂亮的我都不要!」駱澤磨著她,又是這兒親親那兒摸摸,賴皮到了極點。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迷戀一個女人,不管是靈魂還是身體,他都好愛好愛她。以前他只和一個妃子行過房,就是駱媛的生母,但那也只是要和皇帝交代,就像例行公事一樣。如今是他第一次享受到什麼叫靈肉合一,正值發情期……噢不,正值血氣方剛的他簡直不能自已。

臥房外,已經聽得到太監拿著小鑼在狂敲了,這可謂古代的鬧鐘,提醒著駱澤起床時間到了。只是在他應答之前,根本沒人敢闖進來,要是看到什麼不該看的事,個個都要砍頭。

諶若青自然知道外頭的人都快急死了,不過這鑼聲倒是提醒了她一件事,一件每天都會在這時候發生的事,因此她突然驚得坐起身來,錦被都滑下了身體。

駱澤見她春光乍現,眼睛都發紅了,她這是誘惑嗎?是邀請嗎?

「愛妃你這麼主動,我好開心……」他隨即像大野狼一樣撲了上來。

「主動你個頭,快點起來了。」她推著他,但怎麼推得動,一下子又被撲倒了。

「再讓他們等一等……」

「不行!等一下媛媛就會進來了。」諶若青很清楚,駱媛可是比鬧鐘還準時,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找她。

「圚圓是什麼……圓圓……媛媛!」駱澤反應過來,一下子也從床上跳了起來,後腦勺還敲到了床柱,發出巨大的聲響,痛得他齜牙咧嘴。

外面的人聽到裡面的動靜都忍不住了,急忙問道:「殿下,您沒事吧?奴才可以進去嗎?」

「殿下?發生什麼事了?」

「趙奉儀,媛媛來了……快開門……」

這下外頭炸了鍋,裡頭也炸鍋了,駱澤顧不得頭痛,跳下床便胡亂套起衣服,而諶若青也隨便套了件衣服就急急忙忙幫他穿。

「殿下,御醫陳大人求見!」

「殿下,微臣有急事稟報!」

連官員都找上門了,兩人更是一番手忙腳亂,好不容易看起來像樣了,駱澤清了清喉嚨板起臉,一把拉開房門。

「都吵什麼吵?本宮不是出來了嗎?」雖說是藉機發火,但這火氣主要是來自於這群人破壞了他的好事。

「啟稟太子殿下,皇上的病情似乎有變,洪貴妃已宣佈朝會延後,請您先到皇上那兒去看一下。」陳太醫語氣有些沉重,但一抬頭看到太子,表情更是扭曲。駱澤皺了皺眉,頷首道:「好,先去父皇那兒。」

說完,他只放了駱媛進門,便一把關上門。開玩笑,他的愛妃在裡頭衣不蔽體,豈能讓這群人看了去?

但他才要踏出花廳,那陳太醫卻擋在他面前,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還有什麼事?」駱澤臉沉了下來。

陳太醫一臉苦相,他也不想攔啊!但是……

「太子殿下,您的聖袍穿反了。」

後宮流言四起,都是些對諶若青的詆毀,幾乎到了無法抑制的地步,甚至還成了朝廷上百官討論的話題之一,要不是有駱澤的威壓擋著,這把火肯定能將諶若青燒成灰燼。

但人在凌霄宮每天吃好睡好的諶若青卻很淡定,偶爾與小駱媛嬉鬧玩耍,或是與駱澤卿卿我我,一點也不在乎外頭的風怎麼刮,甚至她還嫌不夠亂,命幾個太子親信太監出去放風聲,說最近宮裡鬧的鬼,就是已經亡故的皇后娘娘。

原本皇后娘娘就死得蹊蹺,再加上駱媛看得見鬼、諶若青有邪術的傳聞也鬧得沸沸揚揚,這下宮裡更是風聲鶴唳,鬼影幢幢。

這正是諶若青要的結果。

這把火燒得越大,她就越開心,洪貴妃的魔掌已經伸到了她頭上,甚至皇帝駱山的病情加重,也讓人懷疑與洪貴妃不無關係。基於那日駱媛在黃良娣身後看到皇后娘娘鬼魂的異狀,諶若青知道反擊的時候到了。

所有中傷她、污蔑她的謠言,她都認!說她蠱惑太子?那她就蠱惑個夠本;說她囂張跋扈?那她就跋扈給大家看!

於是,嫋嫋婷婷的趙奉儀,勾著已經三天沒上朝的太子駱澤,親熱的踏出了凌霄宮,打算到御花園裡賞花遊湖。

四月的天氣有些涼爽,卻是繁花盛開,蟲鳴鳥叫,尤其栽滿了奇花異草的御花園,自然成為宮裡許多貴妃皇子,甚至是受邀入宮的達官顯貴遊玩之處。駱澤與諶若青一踏入花園,便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兩人大大方方地到了一方亭子裡,太監小李子馬上送上一盒點心,並替兩人斟好了熱茶。

諶若青喝了口熱茶,接著柳眉倒豎,伸手便將熱茶扔到了小李子身上。「該死的奴才!你這茶怎麼泡的?要燙死人嗎?」

「奴才不敢!」小李子唯唯諾諾,一點也不關心濕了的衣裳,上前想要重泡。

「殿下,這小李子做事一點也不伶璃,叫他去守茅廁好了。」諶若青不冷不熱地道。

駱澤一副色授魂與的模樣,不在乎地笑道:「好好好,愛妃別生氣,就讓他去守茅廁。來人啊,把小李子給我拉下去!」

一旁的侍衛應和,馬上就把涕淚橫飛的小李子拖了下去。

「唉,好心情都讓人破壞了。」諶若青美目環視了一圈,突然隨意指著一個宮女。「你!站在我前面做什麼?風景都讓你給擋了!太子殿下,您的下人怎麼都不機靈啊!」

「是本宮的錯,嘿嘿嘿,我馬上叫人把那宮女攆出去!」只消駱澤一個眼色,又一個慘叫著的小宮女被拖走。

諶若青滿意地一笑,與駱澤會意地對視一眼。這種耍威風的感覺,真是爽啊!天知道這小李子就是洪貴妃安在太子身邊的暗樁,那宮女更是把諶若青是太子智囊的消息透露了出去,這陣子用這種方式,凌霄宮裡洪貴妃的人馬早被清掃一空。

不過這種情形看在一旁的人眼裡,儼然就是一副妖女惑昏君的景象。

終於,一個身著朝服的官員踏進了涼亭,一臉嚴正地下拜。「太子殿下,微臣有事稟告。」

「錢大人?你像隻老鼠一樣突然冒出來做什麼?御花園是你可以來的地方

嗎?」駱澤放開了擱在諶若青身上的賊手,百般無聊似的白了來人一眼。

被說成老鼠的工部尚書錢昆忍住氣,沉聲說道:「殿下已三日未上朝,竟是與趙奉儀成天廝混,不思進取,此姝居心叵測,微臣奉洪貴妃娘娘之命,特地來勸諫殿下該遠離女色,以國事為重。」

一聽,諶若青倒是在心裡笑了。這話不錯,後宮都在洪貴妃的管轄之下,依她的權勢和囂張,要放個官員進來算什麼,要放旅行團進來觀光都行!

「本王不過放個幾天假,要你來說三道四。」駱澤知道洪貴妃是刻意找人刁難,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諶若青露出譏諷的冷笑,讓錢昆氣得暴跳如雷。這錢昆也是洪貴妃的走狗一隻,還曾經被駱澤從書房裡扔出去,正是該剷除的對象,因此這老頭越生氣,她越開心。

錢昆老臉都快抽筋了,道貌岸然的正氣就快破功,但仍不死心地道:「要不是趙奉儀心懷不軌,狐媚惑主,太子一向勤政,哪會如此輕忽社稷?太子近日罷黜了好幾名官員,理由都是無中生有,更別說連太監宮女都遭了殃,這實在不是一個明君該有的表現。」

果然是以機靈出名的尚書大人,莫不是替洪貴妃那些被罷黜的爪牙們挑釁來了?諶若青在心底笑了。駱澤很懶得跟這些老狐狸交手,該是她出手的時候了。

「尚書大人,臣妾都不知道哪裡得罪您了,要受您編派,一下居心叵測,心懷不軌,狐媚惑主,還說臣妾與海盜有什麼關係呢……唉。」諶若青一副很受傷的樣子,但話中卻帶著刺。「臣妾在宮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能被謠傳私通海盜。那麼尚書大人遲遲不補足嶺南軍隊的軍餉,害得軍隊剿匪行動一再拖延,怕不被人說成與山賊勾結了?」

「你、你……」錢昆氣得鬍子都快翹起來。那批軍餉因為洪貴妃的需索,再加上他自己的抽成,早剩下不到三成,發下去自然是不夠的,這女人居然連這都查得出來?

「好一副伶牙俐嘴。國家大事,豈是你一個無知女人可參與的?後宮干政,你該當何罪?」錢昆只好對她的指控聽而不聞,將話題轉了向,直指她的不是。

「尚書大人這句話可得罪人了。」錢昆的話,反倒成了諶若青反擊的最好工具,她以前可是大學辯論社社長,專門找人漏洞一一擊破的!「聽說洪貴妃在皇上當政時,朝會都是坐在皇上身邊不時提供建言的,不知這算不算後宮干政?洪貴妃又該當何罪?」

「你不必拿洪貴妃壓我……」錢昆皺起眉,還沒說完,卻又被打斷了。

諶若青硬生生的斷章取義,還故意放大了聲量,讓附近的人都聽得到。「唉呀!尚書大人原來這麼討厭洪貴妃啊?居然不把洪貴妃放在眼裡?」

這分明含血噴人!錢昆咬牙切齒到聲音都顫抖了,一下子忘了自己是誰,也忘了這女人背後的大靠山,開口便罵道:「賤婢!本官面前豈容你妖言惑眾?」

這下駱澤不爽了,諶若青為了布這個局,被罵得可不少,但當他的面指著她鼻子罵的,錢昆還是第一個,駱澤怎可能眼睜?看她受這個委屈?「所以你在本宮面前罵本宮的愛妃就名正言順了?尚書大人好威風!」

「微臣不敢。」錢昆這才發現自己的放肆,硬是把一口氣吞了下去,揖身下拜。

「我看你挺敢的?罵完洪貴妃又無視本宮。」駱澤完完全全在諶若青身上學會了什麼叫不講道理。「愛妃,你看本宮該怎麼處置尚書大人?」

諶若青微哂,「嗯……尚書大人今年也快七十了吧,這年紀該是含飴弄孫的時候,臣妾以為,就讓大人致仕享福去吧!」

「這倒好。」駱澤與諶若青配合得天衣無縫,像揮走一隻蒼蠅般隨口道:「錢昆,你……致仕吧!」

錢昆臉色發青,然後是發白,臉色變幻之精彩都讓諶若青擔心起這老頭會當場爆血管。不過他不愧是官場老狐狸,居然忍了下來,還行了一個臣子大禮。「微臣接旨!」

說完,他便轉身而去,他是被派來撩撥太子的,想不到因此掉了烏紗帽,而洪貴妃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等到他走遠了,駱澤才鬆了口氣,笑嘻嘻地把手搭在諶若青肩上。

「愛妃,你說咱們如此肆無忌憚,洪貴妃什麼時候會出手?」他揉著她的香肩,湊過去嗔著她的幽香,這無賴君王他扮演得可得心應手了。

諶若青有些無奈地望著他,暗中拍掉他的毛手毛腳,誰叫這計劃是她想的,他假戲真做,她只好概括承受。「就看她的忍耐力有多強了。不過殿下你的證據都找全了嗎?佈置都完成了?」

「那當然。本宮不反擊則已,一反擊,絕對要讓敵人沒有爬起來的希望!」駱澤突然停了手,星眸裡射出自信的光芒,一下子整個人散發出無匹的氣勢,連冷靜如諶若青芳心都不由岔了一拍。

「唉,希望這事情早點解決,否則再囂張下去,臣妾很怕被雷劈啊!」想想那些被她藉故攆走的太監宮女,甚至是大臣,個個憤恨不已、陰暗狠毒的表情,她都覺得自己真是造孽。

「本宮倒挺希望洪貴妃忍久一點,畢竟這陣子本宮難得能光明正大的與愛妃膩在一起,每日晏起,每日遊玩,難得有比練武還有趣的事,愛妃你就陪我玩一下……」說到這裡,他又笑嘻嘻地想將魔手探上她的香軀。

「停!」她一把按住他的手,也打斷了他的話,很是無奈地望著他。「你……實在很有當昏君的潛力啊。」

「嘿嘿嘿……」駱澤也不否認,要知道以前那些被稱為昏君的人物,不管是周幽商紂甚至是唐明皇,個個可都是大人才呢!

兩人在亭子裡一個亂來一個猛躲,遠遠看起來還真有些打情罵俏的味道,不過這時候又來了個不長眼的人物,居然還只是個小太監,他匆匆忙忙地跪了下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好了!」那太監一臉驚慌。「工部尚書錢大人剛剛在凌霄宮門口撞柱自殺了!」

有必要搞這麼大陣仗嗎?駱澤翻了個大白眼,毫不在意地問了一個他早知道答案的問題。「錢大人沒死吧?」

「沒死。剛被人勸下,流了很多血,但意識還算清楚,只吵著要以死明志。」

「好!愛妃,隨本王去看看……」

「呃……錢大人說,他不想見到奉儀娘娘。」

諶若青與駱澤頓時對看一眼,那目光中的深意,只有彼此能瞭解。

「哦?所以他算準了太子殿下會過去嘛……」諶若青朝著駱澤打了個啞謎。「來了?」

「來了。」駱澤點點頭,一改方才無賴的表情,慎重地道:「本王會準備好的。」

事情終於到了關鍵時刻,接下來諶若青知道自己可能即將面對最大的難關,但駱澤的話卻是給了她很大的安全感,讓她更形沉著。

「愛妃,你在這裡等著本王,本王過去看看。」駱澤刻意放大了聲量,接著跟著那小太監離去。

這很顯然是調虎離山之計,但讓朝中大臣頭破血流換來這個機會,洪貴妃也算下足血本了。諶若青並沒有離開涼亭,畢竟她這幾日在宮裡橫行霸道,等的就是這一刻。

她思忖著接下來來的人會是誰,果然不一會兒,黃良娣便帶著幾名宮女,冷笑著出現了。

「趙奉儀,洪貴妃召你晉見。」注意到諶若青身邊沒有駱澤,黃良娣才放下了心。

「黃良娣出現的正是時候啊,太子殿下剛走你就來了,臣妾還以為你不知道在旁邊監視我們多久了呢!」瞧對方那得意的模樣,諶若青不禁微諷了一句。要知道最近自己可是後宮跋扈勤務大隊的代言人,自然演戲就要演到足。

「你……」黃良娣心生火起,舉起手就想揮過去。

諶若青連擋都懶得擋,只是淡淡一句話,就讓黃良娣硬生生的住了手。這種狐假虎威、橫行霸道的角色當久了還真令人過癮,讓她都有點想假戲成真了。

「良娣娘娘是想打臣妾嗎?太子殿下若見到臣妾傷了,不知道會有多生氣……別忘了貴妃娘娘還在等呢,煩請良娣娘娘帶路了,走吧。」

來到福鸞宮,諶若青一眼望去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看來洪貴妃這次是鐵了心要將她「永遠」留在福鸞宮了。

沒辦法,她壞了洪貴妃那麼多好事,煽動太子換掉洪貴妃許多親信,剪除洪貴妃的勢力,更重要的,她甚至提案由國家主持海上貿易,嚴禁走私,這無疑阻礙了洪貴妃最大的經濟來源,人家不恨死她才奇怪。

黃良娣帶箸諶若青慢慢走至正廳,兩人都行了宮禮,洪貴妃華服盛裝地坐在最上首,目光冷冷的瞥向了來人,殺意凜然到都不想掩飾了。

不過洪貴妃倒是對諶若青的冷靜很意外,這只是她第二次當面見到這丫頭,但兩次這丫頭都沉穩得令人心驚。洪貴妃不由心忖,若非此女不想為她所用,依此女的心計氣度,定可在後宮助她成就大事。

「趙奉儀,你可知罪?」洪貴妃淡淡地問。

諶若青也輕描淡寫地回道:「臣妾不知何罪之有。」

「大膽!」洪貴妃的聲音提高了些,「你蠱惑太子,使君王不朝,仗勢欺人,擾亂後宮秩序,光是這些,本宮就能將你問罪!」

「貴妃娘娘言重了。」雖然在這堂上,諶若青只是獨自一人,但她卻仍能沉靜地正視洪貴妃,甚至有條有理的回答問題。「貴妃娘娘謂臣妾蠱惑太子,但試問太子耽誤了任何朝政大事嗎?謂臣妾仗勢欺人,但臣妾教訓之下人,經查證後皆是劣跡斑斑,臣妾只是幫娘娘分憂罷了,豈料這群小人竟勞動娘娘關注。」

「你倒很會狡辯,」洪貴妃直瞪著她,居然笑了,但笑意中隱含著冷冽,「也許剛才的罪名,本宮可以處罰你,但還殺不了你。可是你竟干涉朝政,鼓動太子由國家主持海事貿易,與民爭利,豈非勾結了海盜?這就足以賜你毒酒白綾了!」

「開放國家主持海事貿易,正是為了拯救沿海各州郡百姓於窮苦之中,以國家之力,可遏止私人與海盜勾結,削弱海盜壯大,有利剿滅海盜。」諶若青突然正色地看向洪貴妃。

「據臣妾所知,這沿海地方知府,都是貴妃娘娘推薦的人,而能夠從海上回來的私船,都是滿載著南方各國的珊瑚珠寶,甚至還能由海盜護送,所有財貨到官府裡轉了一圈,光是抽稅就該讓沿海富甲一方,但為什麼沿海仍那麼貧窮?這些財貨的流向,據說是到了宮裡,接頭的是娘娘您的親信呂太監,不知是誰與海盜勾結了?貴妃娘娘,這些事,跟您似乎有很大的關係?」

洪貴妃美目射出精光,突然尖銳地笑了出聲。

「趙奉儀,本宮還是太小看你了,就算是本宮與海盜勾結又如何?你知道得太多了,光是這樣,你以為你還能走出這福鸞宮?!」洪貴妃眼色一使,命一旁的黃良娣端出毒酒。「本宮算寬待於你,賜你鶴頂紅毒酒,見血封喉,不會讓你痛苦太久。你既愛裝神弄鬼,就讓你親自試試做鬼的感覺吧!」

諶若青看著眼前酒杯中淺紅色的酒水有些好笑。這電視上才看得到的橋段,居然發生在她身上。「娘娘這可冤枉臣妾了,裝神弄鬼?臣妾可沒有裝神弄鬼,臣妾是有證據的!郡主見到的鬼,其實都是真的,只是怕後宮驚恐,所以故意讓人以為是個孩子說的話,但經過臣妾確認,鬼怪所說的一切確實存在。」

諶若青索性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而且,臣妾還可以告訴娘娘,一直在皇宮遊蕩的鬼,其實就是已逝的皇后娘娘,而她含冤不去的原因,就是因為貴妃娘娘你!」

她伸出手指直指著洪貴妃,原來這麼比還真是有氣勢,難怪金田一和柯南都喜歡這個動作。

洪貴妃臉色微變,正要喝斥,但諶若青卻不給她開口的機會。

「皇后娘娘說,當初她是被娘娘你殺死的,用的是一種慢性毒藥……別急著反駁,這毒藥後來臣妾還找來了當時的仵作確認,仵作承認不諱,因為娘娘你試圖殺死仵作,卻被他逃了,他留著一條命就是要揭發此事。」

瞧著洪貴妃越來越震驚的臉,諶若青更加義正詞嚴了,「而在皇后娘娘死後,皇上未將你扶正,立的太子又不是你兒子,於是你憤怒了,不僅處處針對迫害太子駱澤,如今皇上會病倒,據太醫描述,與當初皇后娘娘被下毒後的症狀一模一樣!而太子私下找太醫查驗,證實皇上也被下了一樣的毒,這毒是皇上身邊的御前太監魏元下的,這魏元經禮部尚書承認,也是娘娘你指使安插在皇上跟前的。」

禮部尚書韋呈因為兒子韋天丞被洪貴妃派到東南送死,因此對她恨之入骨,自然變節投向了太子。而她在這些日子囂張跋扈招搖至極,也是想吸引洪貴妃的注意,讓太子能私底下調查皇上的病情。

因為,駱媛見到了皇后鬼魂的異象,諶若青堅信皇后一定是有事想告訴大家,而皇后變化的時間又與皇上病情的惡化幾乎重疊,所以諶若青便從這裡下手調查,果然大有斬獲。

此時,洪貴妃的表情已經完全鐵青了,黃良娣更是一臉見到鬼的樣子,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諶若青懶得管她們窩裡反,拿出她當年報社第一記者的氣勢,凌厲地逼問道:「反正臣妾就要死了,我便替皇上問一問。貴妃娘娘,皇上待你不薄,你為何要毒殺他?」

洪貴妃喘了口氣,端莊的秀容陡然猙獰起來。眼前女子就快是個死人,她難得好心就讓她做個明白鬼。「本宮為什麼要殺皇上?他若死了,他的兒子就會登基,我會讓他這麼如意?吊著他不死不活,才是我的目的!

「我告訴你,我不服氣!我哪裡比李氏那個賤人差了?皇上竟獨寵她……在我好不容易殺死她後,竟立了那賤人的兒子為太子,還遲遲不將我扶正,我這麼多年在政事上助他,替他將後宮管理得井井有條,他又給了我什麼?他的眼光,又何曾放在我的璇兒身上?在我殺死駱澤之前,駱山還會活著,你倒是不必替他太過擔心,你該擔心的,是駱澤那個莽夫!」

「所以,洪貴妃你承認了自己扶植黨羽、勾結海盜、毒殺皇后,還有對皇上下毒嘍?」諶若青總結地問,聲音還不是一般的大。

「是又如何?除了你之外,在這宮裡聽到這件事的人,全都要死!」洪貴妃幾乎是殺紅了眼,反正她已滿手血腥,不差多殺幾個。

諶若青還算鎮定,但她身旁的黃良娣卻嚇得手一鬆,托盤連著毒酒全砸在了地上,瑟瑟發抖地直往後退。

諶若青搖了搖頭,很無奈地朝窗外喚道:「戲也看夠了,可以進來了吧?」

「你在叫誰?福鸞宮四周已佈滿了本宮的親衛……」洪貴妃話才說到一半,突然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最忌憚的駱澤,居然就這麼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最令人驚恐的是,駱澤身旁還有四名侍衛抬著精神已經略微恢復的駱山,其後跟著監察御史宗穆虞,太師、國師、丞相、六部尚書、御史大夫……等等官員數十名,而且這些人,或是憤恨,或是凝肅,或是畏懼,但目光都鎖定了上首的洪貴妃。

「洪貴妃,我們全都聽到你認罪了。」駱澤皺起眉,「你的人早就被我的親兵制伏,你伏法吧!」

「不!」洪貴妃頓時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尊貴之氣全消,跌跌撞撞地衝到駱山駕前跪下。「皇上,臣妾是被設計的,是被駱澤與趙奉儀這賤人設計的,臣妾沒有,臣妾沒有……」

駱山深深一歎,目光有著無力與失望。「洪貴妃,朕一向待你不薄,除了未將你封後,你卻是實質上的後宮第一人,你恩將仇報,著實令朕寒心。」

「皇上……」洪貴妃抬起頭,看到了駱山對她的灰心,看到了駱澤的敵視,看到了諶若青的淡然,甚至更看到了她一手提拔起的幾個官員流露出的疏離,她突然站起身,狼狽地狂笑起來。「你們這些奴才,討好我時一副嘴臉,打落水狗時就躲得遠遠地,怎麼?怕本宮把你們做的骯髒事全抖出來嗎?」

幾個在場的官員聽到她的話,不由心虛地低下頭,甚至左顧右盼,沒人敢反駁,更沒人敢承認她的話。

她一手恨恨地指向駱澤,「還有你,一個只會舞刀弄劍卻志大才疏的蠢材,有何資格當太子?你連我璇兒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駱澤則是皺起了眉,他可不認為自己比不上駱璇,反之,對於體弱的駱璇,他一隻手指就能將他捏死廣,只不過他對駱璇沒什麼仇恨,才懶得理會這些挑撥。

而後,洪貴妃朝著諶若青怒吼,「你這賤人,早知道我一開始就該把你弄死,居然讓你壞了我的好事!」

諶若青只是淡淡地回望她,如今的洪貴妃形容狼狽,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也不想對這種指控有什麼回應。自己只是運氣好,加上有著幾百年現代的政治經驗當靠山,否則要讓洪貴妃的陰謀得逞,死的還不知是誰。

最後,洪貴妃瘋狂地死瞪著駱山,咬牙切齒地道:「皇上,你待我不薄?你敢說你待我不薄?你從頭到尾愛的只有李氏那個賤人,你的心從來沒有放在我身上過!在你心中,後宮其他的女人,根本比不過李氏一根寒毛!」

駱山幽幽地望向她,說不出心中的情緒是傷懷舊情抑或難以接受,那種矛盾衝撞著他的心,令他只能無言地面對洪貴妃的悲憤與不甘。至於其他的人,難得見到皇上的情史大公開,全屏著氣息,有些提心吊膽卻又分外好奇地偷聽著洪貴妃繼續爆料。

洪貴妃也沒有讓眾人失望,她已然哭花了滿臉的妝,一絲不苟的頭髮都搖亂了,如今的她就像一頭被搶了孩子的母獸,對駱山只有滿腔的怨毒。「駱山!你真的仔細看過我嗎?要不是我在政事上能幫你,我說不定已經死在哪個宮裡,你都還記不得我的名字!我恨你,我要讓你親眼看著自己的妻兒死得不明不白,我要讓你……」

啪!洪貴妃話還沒說完,突然白眼一翻,倒地不省人事。而站在她背後的駱澤,才慢條斯理地收起砍在她後頸的手刀。

每個人都一臉狐疑地望向駱澤,這洪貴妃話才說一半,突然消失了聲息,還真令人有點不太習慣。

「唉,我就說這老太婆囉哩巴唆的,反正都認罪了,還聽她講那麼多幹嘛?拖下去就好了。」駱澤聳了聳肩,依他的話,沒直接劈死她,還是看在父皇的面子上。

所有人聽完他劈昏洪貴妃的理由,不由一陣傻眼,這太子做事還真是一貫的乾淨俐落,直接到讓人無言以對。尤其是諶若青,清麗的容顏都有些扭曲了。這傢伙……不能照著劇本來演,一定要每次都亂入嗎?

駱山花費了好一陣子才從自家兒子迅雷不及掩耳的效率中回過神來。他都做好心理準備,要與洪貴妃來一段愛恨交織悲從中來的訣別了,但情緒才剛開始培養,就硬生生的被打斷,滿腹情緒憋在心裡還真是說不出的難受。

「太子,你……唉,你做得很好。」畢竟是駱澤揭發這次洪貴妃的陰謀,駱山再怎麼難受,也無法怪罪於他。「不過,這件事應該是有人助你的吧?」他的目光很自然地看向獨自一人勇敢面對洪貴妃的諶若青。

「是啊,父皇,這次都是若青……呃,趙奉儀的計策,她為了引出洪貴妃,犧牲可大了。」駱澤得意地向父親介紹自己心愛的女人。

駱山自然看得出駱澤對諶若青的情意,而身為君王的精明,也讓他馬上聯想到最近宮裡趙奉儀媚主惑上的謠言,應該都是這計劃的一環,不禁點了點頭。

「很好,趙奉儀,你這次立了大功,朕會好好的賞你。」

諶若青得體地行了個宮禮,什麼賞賜她倒是不在意,重點是她在現代時被同事及長官狠狠的誣陷過,害她名譽掃地丟了工作,連男人都留不住,既然人生能有一次重來的機會,她發誓絕不重蹈覆轍,最終能靠著自己力挽狂瀾,不僅找到了愛她的男人,也在古代站穩了自己的腳步。

駱山在心裡暗讚這趙奉儀沉穩的性子,更欣賞她的聰明才智,這樣的奇女子倒是配得上駱澤。

只可惜……只可惜……她只是個小小的奉儀啊!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5 11:37 AM

第八章

洪貴妃雖然罪行滔天,但畢竟曾是後宮第一人,因此沒有被關押在暗無天日的天牢,只是軟禁在冷宮裡,等候問罪。

諶若青因為沒有了威脅,也搬回了紫霞宮。紫霞宮原本就位在皇宮裡最冷清的地方,與洪貴妃所在的冷宮只是一牆之隔。所以,她常聽到隔壁新鄰居發瘋似的大喊大叫發洩情緒。

「放本宮出去!本宮是洪貴妃!是當今後宮第一人……」

「叫皇上來見我!這是他欠我的,李氏那個賤人,有什麼值得他愛的……」「你們再攔住我,我就殺光你們!就像殺死那些女人一樣,殺殺殺……」

被精神轟炸久了,也會讓人興起一種物傷其類的感慨。諶若青很明白,洪貴妃是被嫉妒蒙蔽了雙眼,這個可悲的女人真的愛駱山,或許也沒人比她更愛駱山了,

所以對於駱山獨寵李氏,她根本無法忍受,更別說其他的後宮佳麗全成了她的眼中釘,被她弄得死的死、殘的殘。

而諶若青自己呢?皇上最近漸漸恢復健康,但因為太子在監國期間政績卓著,皇上其實有了退位的打算,想將王位傳給太子。而太子要上位,最先要做的事必然是立後了。她身為一個現代女性,必然無法接受他後宮三千,那接下來的路,她該怎麼走?

重點是,做一個敢愛敢恨的新女性,如果不能全得,寧可全失,但她捨棄得了對他的愛情嗎?即使這個男人是她有生以來最愛的男人?

諶若青歎息了,隔壁洪貴妃的尖叫顛狂,讓她打從心底膽寒起來。她絕對不要讓自己嫉妒得這麼醜陋,絕對不要讓怨恨蒙蔽了理智!

想著想著,駱澤突然大步走了進來,看著坐在椅子上發呆的諶若青,一記熊抱就摟了上去。

「愛妃,愛妃,你為什麼要搬回來呢?」他搖著她,一副不捨的樣子。

「你明知道,如今洪貴妃這個威脅已去,我幾乎是被宮裡的禮官給趕回來的,根本沒有我說話的餘地。」她忍住不讓自己翻白眼。現在皇上身體健康,已經復位了,那些禮官自然話也更多可,駱澤也無法再像以前那樣任性行事。

「哼,那些禮官就是囉唆,回頭把他們都換了!」駱澤氣憤地哼了一聲。

「如今洪貴妃囚在冷宮,是皇上的一網打盡之計,洪貴妃的娘家可是勢力雄厚,再加上她的事牽連者眾,還有很多人沒有招出來,所以皇上才遲遲沒有處決她。誰知道會不會有人闖進宮裡劫獄,她到現在仍有威脅性呢!」諶若青有些無奈地望著他,要跟這些古人比手段,她可是能稱為宗師級的。「皇上也是想保護你,我這不相干的人當然得搬出凌霄宮。」

「愛妃就是聰明,只是何必這麼麻煩,直接砍了洪貴妃,她背後的勢力不就自然衰弱瓦解,就算要花點時間又怎麼樣?朝廷又不是禁不起這點風浪。」駱澤得意地親了她一口。「父皇說,你在揭發洪貴妃陰謀一事上厥功至偉,要封你個良媛。」

「我不想當良媛。」她淡淡回覆。

「那我再去告訴父皇,封你為良娣?」駱澤自以為是的認為,肯定是良媛不夠響亮,那就再提高一個等級吧!

「你沒看黃良娣都嚇瘋了,被送回家,這稱號不祥啊!」諶若青用漠然的表情說明,她對良娣這個封號也沒興趣。「而且你也說過要封我,我也沒接受。」

是了,確實他曾想升她為良娣,只是被她拒絕就沒下文了。駱澤絞盡腦汁,良娣已經是太子嬪妃裡除太子妃外最高的等級了,要再進一步,就要等他成為皇帝,她也能跟著雞犬升天。「要不你忍耐一下,父皇最近在準備退位之事,等本宮登基後,你就成了貴妃了。」

「如果我告訴你,我也不想當貴妃呢?」她已經有些無奈了。

「那你想當什麼?該不會想當皇后吧?」

駱澤原只是開玩笑,但見諶若青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由表情也慢慢凝重起來,很老實地道:「若青,你不可能當上皇后的。」

這人還真是直接啊,諶若青苦笑。

駱澤從小在封建禮教制度下長大,這一套已根深蒂固地植在他心裡,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因此很認真地解釋道:「你父親生前只是個御史大夫,而且還致仕了,你們諶家剩下的親族都是平民,這樣的背景不可能讓你當上皇后的。」

「其實,我也不想當皇后。」她忍不住說道。

「啊?連皇后都滿足不了你,莫不成你還想做皇帝?」駱澤一張俊臉都扭曲了,她當真有這麼大膽,連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都敢說?

諶若青差點沒被他氣樂了,她要真想當皇帝,說不定會比洪貴妃還先被砍頭。她只能無力地道:「你還是不懂,我從來不在乎自己在皇宮裡的封號是什麼,我會幫你,是因為愛你這個人,而你也能給我對等的愛情。但以後如果你沒辦法專情了,那麼我不管是什麼稱號,都不重要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說得很隱諱,駱澤只是覺得有些不安,卻無法掌握她要表達的意思。

「這麼說吧,我的愛情是獨佔性的,我只愛你一個人,所以我希望你也只愛我一個人。但是事實上你有許多嬪妃,未來更會有後宮三千,甚至還會立一個皇后,屆時我能分到的你只有三千份裡的一份,而你能在三千個人之中,一眼望見我嗎?所以我說,那時候的我,對你已經不重要了。」她索性攤開來講,只差沒用現代數學推導個機率公式給他看了。

「不,若青,你的想法太悖禮了,後宮三千是祖制,但事實上也不可能真有三千個嬪妃,我不被搾乾了才怪。」駱澤毫不在意地回答,「而且不管我有多少妃子,皇后立的是誰,你在我心裡一定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不能立你為後,但至少你會是皇后之下第一人。」

「你似乎根本不明白這件事對我的打擊會有多大,我說過,我不在乎什麼狗屁封號。」諶若青肅起秀顏,她必須告訴他她的想法,她是個現代女性,有著現代的想法,現代與古代的觀念鴻溝可是比大海還寬,她不會照著一個都可以當她曾曾曾曾曾曾祖父的人的安排走的。

「我只能說,只要有後宮,就不會有我;有我,就沒有後宮。你做個選擇吧。」

「你太過分了,若青!」聽她冥頑不靈,甚至像是拿著他的寵愛做要脅,駱澤不由動氣了,「本宮對你特別關照,你可別恃寵而驕!」

「果然,這是個封建時代,男人都是沙文主義的,你只顧自己的心情,卻顧不得我。我想,我會找個機會讓你明白,當一個女人看著自己的男人左摟右抱時,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怕自己再待下去兩人說出更多傷害彼此的話,他轉身離去。

看著駱澤離開,諶若青心慢慢地涼了,她原本就是獨立又理智的人,愛他的時候,她不會介意讓他知道,也會付出自己的身心,當愛情出現危機時,她願意去挽救,願意去爭取。

只不過,當時不我與時,她都不敢去想自己會做出什麼決定。她只能在他擁有後宮三千之前,為兩個人的愛情做最後一次的努力。

「說不定,我們只剩這次機會了……」

要說服一個人最好的方法是什麼?就是讓他感同身受。

因此,諶若青不再像以前那樣時常和駱澤膩在一起了。她慢慢拉開與他的距離,讓他空虛的時間多一點,因為如果他要立她為貴妃,這就是她未來將體會到的感覺,甚至連她所要受的冷落及痛苦百分之一都不到。

畢竟,一個帝王要雨露均沾,是不可能將時間全給一個人的,身為他的妃子,只能獨守空閨到什麼時候他突然想起她。換個立場來講,她相信他現在心裡只有她,若是他也只能獨自忍受她什麼時候來看看他,不知他是否受得了?

一天、兩天如此,駱澤還能當成巧合遇不到她,但第三天還見不到諶若青,駱澤簡直要發瘋了,索性直接殺至紫霞宮。

駱澤一踏入紫霞宮,果然還是空無一人,正氣悶不已時,隨手抓了個宮女詢問,卻得到奉儀娘娘正在御花園裡宴客的消息。

二話不說,他趕到了御花園,遠遠地便聽到涼亭裡笑語不斷,令找人找了老半天的他心裡有種奇怪的鬱悶,直到他來到涼亭旁,看清了情況,那不悅之情更是直衝雲霄。

因為諶若青宴請的對象,竟是宗穆虞,而宗穆虞大馬金刀地坐在正中央,眼前擺著各色甜品,有一些是駱澤吃過,有些是他沒吃過的,但絕對是出了宮門看不到的,都是諶若青的拿手絕活。

忙了一天的政事,甜點卻是別人在享受,駱澤吐血的心都有了。

「宗大哥,這花香乳酪蛋糕,是我最近研究成功的,裡頭加了玫瑰花瓣,增添香氣又清爽去膩,宗大哥務必試試。」諶若青卻像沒看到駱澤接近,慇勤地勸食。

「好好好,若青的好手藝,我早就知道。以前有澤哥擋在前頭爭搶,眼下他不在,本官可要大吃特吃!」宗穆虞拿起花香乳酪蛋糕吃了一口,那特別又濃郁的美味,好吃得令他眼都瞇了起來。「太好吃,太好吃了!真可惜你被澤哥收入宮了,否則要是我先發現你這塊瑰寶,一定將你好好藏起來!」

駱澤的拳頭都握了起來,若青若青,若青可是只有他才能叫的名字!

「宗大哥說笑了。宗大哥英俊瀟灑,智深如海,哪家女兒跟了宗大哥,才是有福呢!」諶若青也大大方方地讚美起他了。

聽到她的話,駱澤心裡又酸又急,差點就揮出一掌將宗穆虞打飛。怎麼宗穆虞英俊瀟灑,他駱澤就眼歪嘴斜嗎?宗穆虞智深如海,他駱澤就蠢笨如豬?否則她為何一古腦兒的讚美別的男人?

「看來我們真是相見恨晚啊!老實說,看著你這等聰明美麗,手藝又好的奇女,以後就要埋藏在深宮裡,光想都覺得暴殄天物……」宗穆虞滿口乳酪蛋糕,有些口齒不清地道。

「宗、穆、虞!」駱澤突然黑著臉出現在他身邊。「你說誰暴殄天物?」

一口蛋糕卡在喉頭不上不下,宗穆虞臉色漲紅,急咳起來,一旁的諶若青連忙遞上茶,他喝了一大口後,才舒了一口長氣,撿回一條小命。

「就說你呀,還有誰?這麼好吃的東西,要是被你嚇得吐出來,豈不暴殄天物?」宗穆虞橫了他一眼。這皇宮裡或許大家都怕駱澤,唯獨他可是少數能在駱澤面前賴皮還能全身而退的。

「我剛才聽到的是,你在對我的女人獻慇勤?」駱澤氣怒地哼了一聲,「還有,不准你叫她若青!」

「澤哥,我剛剛決定收她做乾妹妹,叫自家妹妹的名字,沒犯了哪條律法吧?」宗穆虞像故意要激怒他,「若青,若青,你做的乳酪蛋糕真好吃!」

「宗大哥喜歡就多吃點吧。」諶若青完全不把駱澤放在眼裡的樣子,還刻意把乳酪蛋糕的盤子往宗穆虞身前推近了一寸。

兩人的互動看在駱澤眼裡,讓他心裡的酸澀倍增,滿腹的妒火都要降頭髮燒焦了!

「你該死!若青做的東西都是我的!」駱澤舉起手,那股狠厲的氣勢便揚了起來,直衝著宗穆虞而去。

宗穆虞早習慣了,竟也練出了一身機靈的反應,反手抄起整盤乳酪飛糕,身子一橫便向涼亭外飛去,臨走前還撂下話:「若青妹妹,我可是盡了力幫你了,這就當報酬吧……」

直到看不見人影了,駱澤的氣才消了一些,但思及方才諶若青與宗穆虞的親密,他還是覺得酸氣難當。「你……」

「殿下驚走了臣妾的客人。」諶若青搶先發難,語氣有些責怪駱澤的魯莽。「你什麼時候和穆虞走這麼近了?」駱澤酸溜溜地問。

「太子殿下沒聽到嗎?宗大哥認臣妾為乾妹妹了,與兄長閒聊相敘,實屬正常。」諶若青卻是雲淡風輕,態度一如往常的淡然。

這樣叫正常?駱澤差點沒跳起來,「你……但你們畢竟不是血緣至親,豈可如此親熱……」

諶若青一臉莫名其妙地回望他。「請問太子殿下,宗大哥摸到臣妾了嗎?還是他抱了臣妾?親了臣妾?既然都沒有,何來親熱?」

駱澤被她駁得語窒,「……是沒有,但是,他說與你相見恨晚!」

「那是對臣妾的讚美,他恨不得早些收臣妾做他的乾妹妹,不行嗎?」諶若青像是故意氣他,還學著宗穆虞的語氣道:「犯了哪條律法?」

「你……你們……你們……」駱澤憋著一口氣,又不知怎麼反駁,鬱悶得都快內傷了。

諶若青就這麼與他對視著,看著他氣急敗壞地跳腳,直到他似乎到了臨界點,一腔怒火就要不顧一切的發洩出來時,忽而放軟了語氣,一句話點破了駱澤的心思。

「殿下會這麼生氣,是因為看到臣妾與別的男人走得近,殿下心裡不舒服吧。」

駱澤正是一股怒氣沒法出,突然遇到她軟下來,讓他準備好的炮火都失了準頭,只能在體內自爆,他臉色又青又白,花了一陣心力整理情緒,才沉著臉不甘心地道:「你是本宮的女人,當然不可以靠別的男人太近……」

「這就對了。太子殿下只是見到臣妾稍微與別的男人靠近一點,甚至沒有逾矩,就忍不住大發雷霆,嫉妒憤恨。若未來當太子登基,後宮三千佳麗可是左摟右抱,甚至臣妾說不定還得看著其他女人誕下殿下的龍子,那臣妾所受的痛苦與妒恨,該是殿下的多少倍?而且,一入後宮深似海,這種痛可是一輩子的。」

說到這裡,一種又苦又澀的感受頓時湧上,讓諶若青鼻頭微酸,委屈不已。光想像她就受不了了,若是當真發生,她能承受多少?

「既然太子口口聲聲說喜愛臣妾,會希望臣妾受這種折磨嗎?」她將陬題丟回給他,她才剛演了出戲讓他初嘗嫉妒的苦果,他該知道若這種情緒強烈到了極點,是會讓一個人痛苦至瘋狂的!

「本宮明白了……」想起宗穆虞臨走前的那句話,駱澤突有所悟,狠狠地指著她。「你是聯合了穆虞故意來氣本宮的,對吧?」

他平息下去的怒火又有被點燃的趨勢。他原就是個想法直來直往的人,之前諶若青用計讓他失去親征東南海盜的機會,當時便讓他不明就裡地先凶了她一頓。如今她安排這一齣戲,讓他嘗遍了情人眼裡容不進一粒沙的嫉妒情緒,他自然第一個想到的,是自己又被她擺佈了,不悅之情溢於言表。

「臣妾只希望太子殿下能設身處地的想想臣妾的感受。」諶若青搖了搖頭,他的反應令她的心往下一沉,他似乎沒體會到她的深意,只是一味指責。

一個被寵壞的太子啊……偏偏她愛上的,就是這樣的男人,所以她就得負起責任,承擔他給予的傷害。

駱澤重重地哼了一聲,厲聲直言道:「本宮說過,後宮三千是祖制!而且本宮自信不是濫情的人,未來會專寵你一人……」

在他心裡,想都沒想過要推翻祖制,他只覺得他已給她太多的特權、太多的榮寵了,為何她仍是不滿足?

諶若青幽幽地望著他,一股悲傷的情緒醞釀著,只是她控制得很好。「專寵又如何呢?殿下沒有從皇后娘娘的事學到經驗嗎?殿下能保證以後不會冒出一個像洪貴妃那樣的嬪妃,對臣妾下毒手?」

這樣的愛情到了最後會變質,也會被摧毀的!那將是多麼不幸的結果?

她獲得了一次重生,要面對的絕對不是這樣的日子。「我不想日日生活在爭風吃醋及膽戰心驚裡頭,那並不是天堂,而是煉獄。因此我只能堅持,有後宮就沒有我,有我就沒有後宮!」

「你!本宮不可能答應你!」不管是賭氣抑或是任性,駱澤也鐵了心。

「我明白了,」諶若青長歎了口氣,眼睫微垂,掩飾著泛紅的眼,也掩飾著揪心的痛苦。只不過渾身流露出的失望與不捨是遮不住的。「我改變不了你,改變不了這個世界。但我不想逼你,我只能改變自己,給自己一個活著的希望。」

她來到駱澤身前,微微一福。「殿下放心,臣妾不會在此事上多做糾纏了,恕臣妾告退。」

抬起頭來,卻已是眼中氤氳,在被洪貴妃逼迫到生死一線的她,都沒有落下一滴淚,卻在此時面對著自己最愛的男人時,忍不住熱淚盈眶。

駱澤的內心震動了,卻說不出一句話,只能啞然地看著她離去。可是隨著她的遠離,一種莫名的惶恐卻油然而生。

眼前還有一堆她做的甜點,這卻是他第一次失了胃口,連碰都不想碰。

是十天了?還是二十天了?諶若青沒有再和駱澤說過一句話。

他雖然對她那天的言行有所忌憚,但也被她惹毛了,賭氣不來找她,看看她會不會先屈服,結果就是兩人的冷戰持續至今,皇宮裡凜冽的氣氛也更增添了幾分。

皇上退位的事仍在醞釀中,因此駱澤常需要在宮裡辛勤學習,兼之一堆太師之類的人物輔佐他處理政事,因此他的進步飛快。

畢竟他以前只懂習武,每個人都讚他是少見的天才。殊不知是太子在監國期間,諶若青採取「實例教學」的方式,才讓他快速的進入狀況。

而駱澤會這麼聽話的原因,其實與宮裡另一股瀰漫著的古怪氣氛有關--洪貴妃始終沒有供出她的勢力,因此偌大的朝廷如今是忠奸難分,每個人都內心惴惴,

一方面怕別人是洪貴妃的黨羽,另一方面更怕自己被誣陷成洪貴妃黨羽…

而洪貴妃的近況,沒有人比她的鄰居諶若青更清楚了。由一開始大吼大叫、精神崩潰,到現在的冷靜隱忍、無聲無息,諶若青很明白洪貴妃必有所倚仗,或許一件能顛覆皇宮的大事即將發生了。

而她,也做好了準備。或許等到宮裡一片混亂的時候,這「趙奉儀」也該走到盡頭了。

一如往常的平靜夜晚,月明星稀,如今已是入秋,夜裡涼風徐徐帶點冷意,替嚴正華貴的皇宮平添幾許蕭瑟的氣息。

侍衛照例巡夜,不過洪貴妃事變後國無大事,人人也顯得有些懶散,巡到一些皇宮死角時都是敷衍了事,自然也包括了宮裡最冷清的紫霞宮一隅。

三更時分,就在侍衛交班、皇宮裡防守最薄弱的時候,只聽到囚禁洪貴妃的宮殿裡傳來侍女的尖叫聲,在這樣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突兀。

「啊……有人劫囚!」

有人來救洪貴妃了!所有聽見這動靜的侍衛與大內高手皆急忙的往那方向奔去,太監宮女們也點起殿內殿外所有的燈,皇宮裡的騷動由那一點慢慢往外擴散,動靜傳到太子駱澤的凌霄宮時,他更是一馬當先地飛衝到駱山的寢宮,確認父皇的安危。

武藝當世第一的他,幾個眨眼就抵達目的地。當他來到駱山面前,一名帶傷的侍衛正在向駱山稟告來龍去脈。

「稟告皇上,有十數名黑衣人侵入,他們似乎很熟悉宮裡的佈置,趁著侍衛交班時欲劫走洪貴妃。不過宮裡的侍衛及大內高手們適時阻擋,賊人侵入隔壁趙奉儀的紫霞宮,如今雙方正在激戰,劉大人已派人前去支援,不過賊人武藝高強……」

駱山眉頭一皺,望向了駱澤,他可是知道自家兒子有多麼重視這個小小奉儀。而駱澤自然是聽得悚然一驚,恨不得直接插翅飛向紫霞宮。若青不會有危險吧?她如此聰慧,應該有辦法自保吧?

如今的他,十分後悔這幾日與她冷戰,竟疏忽了紫霞宮的防衛。心急如焚的駱澤再也坐不住了,立刻飛身而出,拋下話--「父皇,我到紫霞宮看看。」

等不及駱山的回應,駱澤已飛奔過好幾座宮殿了,越靠近紫霞宮,那方傳來打殺的聲音便越大,駱澤的緊繃已經提到了一個極限,他無法想像若是諶若青受到什麼傷害,他可能會把皇宮都給掀了。

紫霞宮已在眼前了,映在駱澤眼中的是一名黑衣男子手裡抱著洪貴妃,剩下十餘名黑衣人將他們闡住讀中,慢慢往外拚殺,等他們殺出了紫霞宮便會想辦法遁離,因此禁軍統領劉天正指使著侍衛們將賊人包圍在紫霞宮前。

但是這麼一來,諶若青的安危堪慮。比起洪貴妃被人救走,一個小小奉儀的犧牲又算得了什麼?駱澤很清楚侍衛們的想法,因此人一到便喝問:「趙奉儀呢?」

劉天見到駱澤,急急忙忙上前請罪,「啟稟太子,趙奉儀……自從賊人退入紫霞宮,又想殺出來,我們的人都沒有見到趙奉儀,只怕……只怕……」

「該死!全都該死!」

駱澤暴怒了,他搶來劉天的刀,閃身如電光般進了戰圈裡,一揮手便是一顆頭顱,一抬腿便是一個人飛出,旁邊的侍衛幾乎看傻了眼,連毫無招架之力的賊人都像看到了殺神臨世,所有抵抗的心情全被打消。

駱澤的攻擊猶如摧枯拉朽,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所有來襲的黑衣人全被打倒在地,只剩下洪貴妃及那名抱著她的黑衣男子,「放下人,本宮給你自刎的機會!」

駱澤犀利的用刀遙指那黑衣人,光是聚集起來的氣勢,就差點讓那人崩潰。

黑衣人吐了口血,冷哼一聲,「不准靠過來!你……」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駱澤一把刀已然扔了過去,十分精準地洞穿了黑衣人的喉頭,那噴出的血還濺了洪貴妃一臉,令她驚叫了一聲。

所有侍衛全目瞪口呆地望著這個擁有變態武藝的太子,他們打了老半天都沒能奈何得了賊人,駱澤只是三兩下賊人就倒成一片,這……這叫人怎麼活啊?

「本宮最討厭聽人囉哩巴唆!」駱澤完全沒注意到旁人的反應,就要越過洪貴妃進入紫霞宮。

想不到洪貴妃誤會了駱澤要對她不利,抄過地上的長刀,半張都是鮮血的臉恐怖地獰笑起來。

「你們想從我這裡知道我殘存的勢力?我偏不讓你們如願!我要駱山記得我一輩子,我要來世再向駱澤你報仇……」洪貴妃拿起長刀便往自己脖子一劃。

她憤恨地直盯著駱澤,在自己斷氣前,要把這個壞了她所有好事的男人刻劃在心裡。原以為駱澤會受她決絕的死而震懾,想不到他連看都沒看一眼,直直經過她身邊,飛快地沒入紫霞宮。

洪貴妃就這麼張著眼,錯愕的死去,如果早知道駱澤連看都懶得看她,她死得這麼壯烈這麼殘痛幹嘛?

至於侍衛們更不用提了,事情的演變快得出乎他們意料,只能傻乎乎地見太子來了又去,根本來不及阻止洪貴妃就自刎了。太子的勇猛剛直,他們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反正洪貴妃殘存的勢力駱澤根本不在乎,依他的想法,要剷除她的勢力,找出內奸,只是時間問題而已。因此他毫不在意洪貴妃死活的逕自進入了紫霞宮,先是察覺宮裡空無一人,心裡便沉了下去。當他進入了諶若青的閨房,看清了房裡的情況,令他強自壓抑的情緒幾乎發瘋。

只見桌椅櫃子東倒西歪,牆上刀痕遍佈,甚至諶若青的床上還留著一灘鮮血,讓人看了怵目驚心。

「若青--」他狂吼了一聲,開始漫無目的地找,但當他找遍了紫霞宮,甚至連地窖都挖開來看,仍未看到諶若青的人影時,他真的發狂了。

他飛速地回到紫霞宮門口,抓起洪貴妃的屍身,失控地大喝道:「若青……趙奉儀呢?你把趙奉儀藏到哪裡去了?」

劉天在旁看出駱澤的神情不對,鼓起勇氣怯怯地道:「太子殿下,洪貴妃已經死了……」

「死了!她死了誰來告訴我若青在哪裡?這紫霞宮的所有人又在哪裡?」駱澤怒吼道。

「賊人闖入紫霞宮後,似乎與紫霞宮的侍衛有過一陣廝殺,這宮裡的人恐怕……凶多吉少。」劉天吞了口口水,在駱澤的怒視下唯唯諾諾地道。

駱澤倒退了三步,心口一陣揪痛,他不知道原來失去摯愛的女人是這麼痛徹心腑的感覺,幾乎比他練武時用巨流、炎火鍛體還要痛上千倍、萬倍。

若青死了嗎?她什麼都沒留給他,甚至連屍身都不讓他見到便死了嗎?

她最後和他說的一句話是什麼?她不會再和他多糾纏了?所以用這種方式永遠的離開他?

駱澤說不出自己的悲傷與後悔,只能瘋狂地大吼大叫,長跪在地一拳一拳地擊著地面,發洩自己的情緒,旁邊的人都站不穩了,也為他聲音中透出的傷痛而感傷,他卻無法停止,連手流血了都沒感覺。

若不這麼做,他怕自己承受不住這突來的衝擊,會在眾人面前崩潰。

什麼後宮,什麼王位,什麼祖制,根本都比不上一個她重要。然而他再怎麼悔恨,卻也來不及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5 11:38 AM

第九章

剌客一事,就在駱澤的瘋狂下落幕了。至於紫霞宮裡的人,除了剛剛好被招喜帶至凌霄宮的駱媛,剩下的侍衛及宮人的屍體均被發現塞在柴房裡,但趙奉儀的遺體卻是遍尋不見。

原本意氣風發要接任皇帝的駱澤幾乎要發狂,什麼政事都不管了。他整天關在練功房裡,瘋狂的鍛煉自己的肉體,以幾乎凌虐的方式讓自己傷痕纍纍,試圖讓痛楚麻痺他的意志,否則只要想到諶若青香消玉殯了,他卻沒能保護好她,那濃重的傷痛就要壓垮他整個人。

駱山因此震怒了,派了好幾個人去把駱澤揪出來,要他好好的回到正軌,別為了一個女人頹廢下去。但駱澤可是武藝天下第一的強者,即使派出了歷屆最強的武狀元,一樣被他丟出了外頭,連講一句話的機會也沒有。

駱山沒辦法了,最後只能請出駱澤從小到大的好兄弟宗穆虞,希望宗穆虞講的話他能聽得進去。

當宗穆虞踏入練功房時,一股凌厲之氣已然襲面而來。幸好他被丟出了心得,一進門就先閃到一邊,不顧一切地嚷道:「兄弟,是我!先別急著動手。」

那股凌厲之風頓然消去,令差點沒閃過的宗穆虞不住地拍著胸膛。

「你也先看清楚再下手,這未免太狠了……哇!你這是什麼德性?」看清了眼前駱澤的樣子,宗穆虞差點沒嚇一跳。

一頭亂髮不說,眼眶下陷,嘴唇乾裂泛白,赤裸的上身全是浮腫及傷痕,但整個人卻散發出一種如劍刃般擋我者死的氣勢,煞氣十足。

可是當接觸到駱澤的眼神,宗穆虞不由心頭一揪。那是一種絕望,一種心死,若非眼前人仍好端端的立在那兒,宗穆虞一點也不會懷疑,擁有這種眼光的是一個死人。

他長歎口氣,許多勸誡之言也吞進肚裡,開口便直指重心。「我知道你很難過,我也不想勸你什麼了,我只是想告訴你……若青或許沒死。」

「什麼?你說什麼?」駱澤死氣沉沉的目光裡,泛出了一點光采,他迅如閃電地抓了宗穆虞的肩頭。「若青沒死?」

「別激動,冷靜點聽我說,我肩膀快被你捏碎了。」宗穆虞撫著肩膀暗自咕噥著,下回老子要再跟你說話,非得先穿上盔甲不可。「我只是猜測,但這個猜測具有很大的可能性。」

「你說。」駱澤深吸口氣,極力平靜自己的語氣,但內心裡的波濤洶湧可是比任何時候都激烈。

「那日黑衣人劫囚,明明所有刺客全被你一個人打趴了,一個都沒走脫。其中有幾個活口,雖然沒有承認主謀是誰就自殺了,卻也被我們問出了一點。他說在紫霞宮裡根本沒見到像嬪妃的人,全都是宮女和太監。」

由於駱澤這幾日形同閉關,宗穆虞便把這幾日得到的消息告訴他。「他們已經把殺的所有人放到了柴房裡,但其中卻沒有若青。你想想,死者中沒有她,也沒有人看見她,更不可能有人能帶走她,這代表著什麼?」

駱澤心頭一定,緊繃的表情也慢慢有了鬆動。「代表著若青若是沒有死……就是她自己離開了。」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宗穆虞挑了挑眉,這傢伙頹廢歸頹廢,腦子倒是沒有壞掉。「其實你前幾日與若青的糾結,所有來龍去脈我都知道,所以我才配合她演出戲氣氣你。想不到你這傢伙竟然這麼古板,已有洪貴妃爭寵的慘劇在你面前發生,你卻仍堅持己見,難怪她要對你灰心。」

他的表情慢慢正經起來,語氣也變得凝重。「我的母親,也是死在父親的妾室之手,在皇宮裡,甚至有洪貴妃毒死皇后,所以我很討厭三妻四妾,支持若青的相心法,雖然後宮制度是根本性的問題,但也不是沒辦法改變。若青夠有勇氣,夠理智,當斷則斷,不想未來被困死在深宮的陰謀鬥爭裡,因此她藉著這個機會離去,是很有可能的。」

經他提醒,駱澤一陣明悟,但伴隨而來的卻是內心的一陣剌痛。「她曾一再強調,有她就沒有後宮,有後宮就沒有她……我終於明白了。」

腦子裡幽幽地回憶起那日她與他談判的話,她一再的給他暗示,一再的提醒著他她的底限,但他卻不以為然,還只想著澆熄她的氣勢,給她一個教訓。

想不到到了最後,卻是她給了他當頭棒喝的教訓。

「你知道嗎?她說她改變不了我,只好改變自己,改變生活……所以她去追求新的生活了嗎?我早該知道她如此獨立自主,如此聰穎過人的奇女子,做得出任何不凡的決定。」駱澤皺起眉,語氣停頓了一下,否則內心裡的痛苦,會讓他說不下去。

「我永遠忘不了她那失望的眼神,那是第一次我覺得我做錯了。只是為了意氣之爭,我卻賭氣不妥協,這一別差點就成了永遠……而她落下的淚水,至今仍不斷地燒灼著他的心,像在控訴他的自大與自私。

他經過這幾日的反省,才知道她說的對,他擁有後宮美女無數,對她是多麼大的折磨與傷害,他卻只想到自己。他光是看到她做甜品給宗穆虞就能氣得吐血了,她不想見到他未來左摟右抱,也是情有可原。

宗穆虞同情地拍拍他的肩,「我想,若青若是真的離開,她承受的痛苦絕對不比你少,但她有勇氣,你也該有這個勇氣。」

駱澤點點頭,突然正色看向宗穆虞。「穆虞,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什麼事?」

「幫我照顧媛媛一陣子。」

「你想做什麼?」這個要求並不難,但宗穆虞不明白駱澤此舉背後的用意。

「我要解散後宮,以後可以幫我照顧媛媛的人,我只信任你。」駱澤像是大徹大悟,今日與宗穆虞的談話,失去諶若青的剌激,都引領著他走向不一樣的人生方向。「另一方面,我也要去求父皇一件事。」

思索著他的話,機巧過人的宗穆虞突然雙眼一睜,「解散後宮和媛媛又不衝突,你自己也可以……你該不會也要走吧?」

「你果然瞭解我。」駱澤的目光像是透過宗穆虞看向了遠方,「我也該到民間歷練一下了。若青曾說我這太子養尊處優,完全不知民生疾苦,未來執政時容易做出錯誤的決定,所以我要用這段時間,讓自己成為一個好皇帝。」

豪情萬丈的神情,突然又摻入了幾分柔情似水,這兩種情緒在駱澤臉上同時錠放,卻是毫不衝突。

「另外……我也要給自己和若青一個機會,我要把她找回來。」

兩年後。

站在盛海城的港口,駱澤望著人丁稀落的碼頭,放眼望去也只有零星的幾艘漁船在捕魚,整個城市暮氣沉沉,港邊一些商家也大多歇業,因為沒有商船,沒有大宗交易,沒有外國來的新奇玩意兒,根本沒幾個人會想到港邊來。

駱澤知道,這是實施了海禁的原因,但當他確實的立在這了,才知道情況比他想像的還嚴重。

他孤立的突兀身影偶爾會引起路過的人側目,隨即便失去了興趣。畢竟他現在的打扮,布衣粗褲,背著個看起來就沒什麼錢財的小包袱,再加上一臉的大鬍子,皮膚曬得黝黑,氣質沉凝肅殺,根本沒人認得出來他就是兩年前那個華衣貴氣,意氣飛揚的太子。

在離開皇宮時,駱山默許了駱澤遣散後宮的舉動,或許也是因洪貴妃為子爭儲的影響吧!駱山也知道駱澤確實缺乏經驗,便同意了他微服出訪的舉動,只是要求他在幾年內一定要回來。

然而原本要安排兩名高手陪同,卻被駱澤拒絕。一方面是他自己就是天下第一高手,何需人保護;另一方面這是駱澤給自己的歷練,也是他給自己的機會。

他要在有限的時間內,踏遍天下,尋找他最愛的女人。

他記得諶若青曾和他提到一個她很愛的地方,叫福爾摩沙。他打從心裡認定她若是趁亂離開皇宮,必然是往這個地方去了,因此循著她曾經形容的線索,往東南方找去。

他記得她說,福爾摩沙有座阿里山,日出壯麗開闊,還得坐小火車才能上到山頂。他跑遍了東南方以日出聞名的諸山,也沒看到任何一輛會噴火的車。

她還說福爾摩沙的正中央有個日月潭,風光無限,有如世外桃源,不僅可以坐船游潭,還有天鵝可以坐。於是他遍尋了任何名字有日或有月的池塘水潭,也找了許多與日月有關的名勝,甚至都殺進明教總壇了,可別說天鵝了,連只鴨子都沒看到。

這種無頭蒼蠅亂找的方式讓他吃盡苦頭,時時刻刻都在希望與絕望之中掙扎,要不是相信她沒死的念頭太強烈,光是精神上的折磨就足夠使他崩潰。

終於,他來到了最靠東南的盛海城,要再找不到她,他都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把心思由海面上蒼涼的景色中收回,駱澤回身往城裡鬧區走去。要打聽一個人的消息,到市場、客棧一類的地方是最快的,而他的目標便鎖定了城裡最有名氣的濱海客棧。

進到客棧前,突然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孩子攔住他,手上一張紙遞了過來。

「客官,歡迎參歡喔!」那孩子笑嘻嘻的,打扮得乾乾淨淨,很有人緣的樣子,而他的手上,還有一大疊一模一樣的紙。

駱澤看了一下手上接過的東西,赫然發現這小單子信不像信,裡頭描述的是一家名叫「米其林三星」的糕點鋪,保證糕點新奇,僅此一家,憑著手上這張傳單消費,還只要九成價。

駱澤發現,那孩子逢人就發單子,每個拿到單子的人,或許是看到九成價,也沒人把單子扔了。這種手法……他很眼熟,真的很眼熟。

駱澤的心熱了起來,由於那孩子是在客棧門口發傳單,因此拿了單子進到客棧的人們,都興致勃勃地討論著傳單上那家名字拗口又古怪的甜品店。

「喲米其林三星?什麼奇怪的名字?」一名坐在門口附近的胖子納悶地直覷著傳單,還把傳單翻過來又翻過去的。「不過這種宣傳方式倒是特別,讓人想前去看看。」

「洪胖子,該去該去,這甜點店已經開一陣子了,他們的東西很特別,又好吃,別地方還吃不到呢!」一名白髮蒼蒼的老者,指著桌面上的糕點,「喏,瞧瞧這叫雞蛋糕,就麵粉、蛋和糖,卻好吃又順口,這麼簡單偏偏沒人想得出來。濱海客棧端得出這道甜品,就是學人家米其林三星做的!」

聽到雞蛋糕,駱澤一個箭步衝到那老人桌前,看到桌面上的雞蛋糕,與以前諶若青所做的一模一樣,不由背脊一麻,幾乎就要熱淚盈眶。

天可憐見,他努力找了這麼久,終於找到了嗎?

「喂?老兄,你想做什麼?」老者被他突然的出現嚇了一跳,但見他直勾勾地望著雞蛋糕,雖然暗自腹誹這傢伙究竟是餓了幾天,但嘴上仍試探地問:「你也想吃嗎?這東西是不貴,請你吃無妨……」

但他話還沒說完,駱澤已然閃身而去,快得令老者連眨眼都來不及。

駱澤一到了客棧門外,便鎖定了那個發傳單的孩子,發現他都快發完要走了,

急忙一晃身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臂。

「哇啊!」那孩子嚇了一大跳,剩下的傳單差點全撒了。「大爺你嚇死……」

「你們店的老闆叫什麼名字?」同樣不等人說完,駱澤劈頭便沒頭沒腦地問。

「我們老闆叫什麼名字……」那孩子搖頭晃腦的苦思,「我也不知道耶!」駱澤一顆心都沉到了谷底,這兩年來累積的鬱悶差點一次將他擊潰。明明,明明就差一步了,這孩子竟什麼都不知道?

「不過,」那孩子突然衝著他一笑,這一笑又將駱澤由地獄拉起,令他差點以為他看到了王母娘娘座前的金童仙子。「雖然我不知道老闆叫什麼名字,但我們都管她叫青姊。」

在那孩子的領路下,駱澤來到了傳單上的「米其林三星」甜品店。

店裡客人川流不息,各類特殊的甜點擺在架子上,客人可以用手上的木夾和托盤自行拿取,也有比較精緻價位高的,就擺在櫃檯後,很多都是駱澤曾經吃過的。

這青姊就是諶若青,駱澤已有了九成的把握,因此等不及他人招呼,便逕自進入後院。

米其林甜品店是頂下一戶兩進的房舍再改建而成,因此前頭的店面與後方的廚房中間還隔著小院。駱澤一腳踏進的就是這個小院,而他也見到了兩年來令他魂牽夢縈的女人。

諶若青立在院中,布衣素裙,披著件白色長襖,立在冬日的陽光下,襯得她冰肌玉骨,楚楚動人。而更令他屏息的是她那沉靜的氣質,猶如冷冬寒梅,傲立在冰冷中卻綻放著芬芳。

過去她在宮中,冷靜中有著決斷,卻給人有些犀利之感,如今她的靜謐卻摻入了安和的氣息,更令駱澤內心有種回到了家的溫暖歸屬感。

諶若青也看見他了,平靜的表情有了一絲驚訝。他們四目相交時,彷彿時光都靜止了,落在兩人身上的陽光雖不剌眼,卻在彼此眼光中暈開,連對方的臉都快看不清了。

這種奇異的氣氛,讓兩人安靜相視了很久,那種相逢的震撼與激盪,是沒辦法一下子平息的。

「你……」終於,諶若青開口了,很想說些什麼,卻因太過衝擊,欲言又止。他變了很多,她卻仍能一眼認出他,不正代表著她始終沒有忘了他?

「若青,我來了。」想不到先沉住氣的,竟然是駱澤。這兩年內他歷經磨難,心境早已磨得堅定。

「你……你怎麼找得到我?」深吸了口氣,諶若青整理了一下心情,才用複雜的眼光望向他。「你應該認為我死了才對。」

「這一切要感謝穆虞,是他提醒了我。」駱澤苦笑,「你曾提過的阿里山,日月潭,我尋遍了所有類似的地方都找不到;我知道你嚮往東南方的風光,所以我便往這方向一直找,終於讓我找到你了。」

「……唉,他畢竟是你兄弟。」諶若青歎息,當初她找上宗穆虞想剌激駱澤,以宗穆虞的智慧,自然能猜到她為自己留了後路。

她正眼望向他,百感交集。「你見到了我,那又如何?」

「我來帶你回去。」駱澤向她伸出手,表情堅決。

諶若青卻覺得鼻酸了,想想當初自己離開時的心情,歷經了兩年的飄泊,是多麼的痛苦,叫她如何輕易釋懷?「當初我就和你說過了我的堅持,但你視若無睹,不以為然,如今你再度出現,一句話叫我回去我就回去,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了?」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駱澤的回答不假思索,因為他早在心裡想了千遍萬遍。「因為你,我解散了後宮,日後登基,我也只有你一人;為了你,我隻身至民間歷練,不依靠一絲皇家的力量,就是聽你的話,要當個苦民所苦的好皇帝。」

諶若青怔怔地望著他,他眼神變得堅毅,留著邋遢的鬍子,渾身透出一股滄桑的氣息,身上露在衣服外的肌膚,甚至多了很多傷疤,她知道他一定隱瞞了很多他曾受的苦。

這不是她認識的他,一個陽光、開朗的大男孩,變得深沉內斂,這是她要的嗎?

隨著她的沉默,駱澤再進一步,就要碰到她。

「我記得你說過,有後宮就沒有你,有你就沒有後宮。如今我沒有後宮了,所以我只有你。」

諶若青卻退了一步,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如果我不和你走呢?」

「那我便等著你,等你願意和我走。」他有些氣餒,卻絕不放棄。

與她交纏的目光不出意外地藏著深情,卻也傳達了他的決心。他之前或許有些渾帳,但他的心意卻是真的,他要讓她相信。

她輕易地從他的眼中看到了真誠,心頭思緒翻湧,最後決心要給他一個考驗。她的未來,要由自己決定,直到她確定這個男人是她可以托付一生的,她才會把自己再交給他。

突然間,廚房裡走出了個體型健壯卻長相老實的黑臉漢子,他聽到了駱澤說的最後一句話,不由橫眉倒豎,一把擋在諶若青面前。

「他奶奶的,你是誰?竟然要帶我的青妹妹走?」那壯漢一手掄起掃把,儼然把它當成武器了。

「你又是誰?」駱澤見那男人站得比自己還離諶若青近些,心頭不由興起一絲不悅。

「他奶奶的,老子你都不認識,你怎麼混盛海城的?老子就是名聞沿海帥絕全城的德隆,咱們米其林三星力氣最大、專扛重物的第一扛霸子!」壯漢得意地往自己胸前一拍。「告訴你,我一見你就討厭,再見你更傷心,你要帶她走,我就跟你把命拚!」

「噗……」諶若青原本傷感的情緒,被這麼一插科打譯,不禁噗哧一笑。她沒想到自己平時和別人聊天胡吹的話都被德隆學去了。

「青妹妹,你這……你笑起來真他奶奶的美啊!」對諶若青傾慕已久的德隆,被她這一笑神魂都快飛了。「果然就是要老子開口,咱家青妹妹才會笑……」

諶若青見到了駱澤神色中的陰沉,有些意外他竟忍得住。要換成以前,這德隆爭一把被他扔出圍牆外了。

看來這兩年對他的磨練,遠超出她的想像。

「沒關係,他要留就留吧。」她突然道。

不出意外地,駱澤眼神一亮,眉宇之間儼然散發出爽朗的神采。而德隆卻是一臉忿忿不平,不明白諶若青怎麼會留這傢伙,不過是長得比較性格而已。

諶若青知道他們心中在想什麼,只是淡淡地解釋:「留在這裡,就要做事,說不定他留不住呢!」

這下,換成德隆眼睛一亮。「做事?嘿嘿嘿,小子,青妹妹是把你交給老子了。你要留在這裡等青妹妹?哼,你很快就會不想留了……」

「你姓駱是吧?這可是國姓呢,那咱就叫你小駱啦!嘿,小駱小駱,老子怎麼有種把太子踩在腳下的感覺,真他奶奶的爽啊!」

這可不就是把太子踩在腳下嗎?駱澤苦笑。

隔日,駱澤便依諶若青的要求,跟著德隆做事。不過他一見德隆那一張老實臉笑得賊兮兮的,就知道這傢伙一定不安好心眼。

果然,德隆帶他來到後院,指著地上的十大袋麵粉道:「你今天的工作呢,就是先將這幾袋麵粉搬進廚房裡。小心點,這東西可不輕,老子一次可以搬兩包,也要搬個半個時辰,你還有很多事,自己抓緊時間吧,否則午膳就吃不到了。」

瞧著駱澤那比自己還細一圈的手臂,雖然精壯,但想來是中看不中用。德隆在心裡暗笑著,又指著廚房的水缸。「這五個水缸都要填滿,就用井裡的水。小駱啊,井裡那水桶可是漏的,所以你要多跑幾趟。」

駱澤仍是面無表情,似乎這些活兒沒什麼了不起似的,令德隆有些不滿,又轉了個方向帶他到廚房邊。

「還有,這些柴全劈了。」原本這是德隆自己要做的,但他見駱澤那若無其事的模樣心裡就來氣,索性全推給他,看他再怎麼傲。

看了眼堆得比自己還高的柴火,駱澤終於皺起了眉。

「我不知道怎麼劈柴。」駱澤老實道,他這輩子拿槍拿刀拿弓箭,就是沒拿過斧頭。而且他也不明白這柴為什麼要劈,又要劈成什麼樣子。

「嘿,這麼簡單的事你也不會,老子教你。」終於有件事讓德隆能有些優越感了。他得意地拿起一塊柴薪放在木樁上,接著單手掄起一把大斧,乾淨俐落地往下一劈,木柴整齊地一分為二。

「瞧,就是這麼簡單。那兒有些劈好的柴火,就是劈成那樣的大小,才能放進爐子裡燒。明白嗎?」德隆嘿嘿竊笑著,這麼多的柴,保證這傢伙劈到明天手都舉不起來啊!

駱澤瞇起眼想了一陣,突然問道:「一定要用斧嗎?」

這傢伙是傻子嗎?德隆原本的竊笑都忍不住浮上臉面了。「你要用菜刀用鐮刀還是用關老爺那把大刀都可以,只要你劈得完。」

沉吟了一下,駱澤突然走到那堆柴火前,伸手一捲,幾十根柴薪便整齊地排在地上。接著他大喝一聲,左右開弓,手刀如雨般落下,在德隆還目不暇給的時候,一堆柴已經劈好了。

德隆看得目瞪口呆,他活了幾十年,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這麼劈柴的,這傢伙的手是石頭做的嗎?

反覆做了幾次一樣的動作,駱澤不到一個時辰就把柴劈好了。他沒有理會傻在那兒的德隆,逕自走到麵粉袋旁,彎下身去,一次抬起了十包麵粉,輕輕鬆鬆像拎著個小包袱一樣走進廚房,等他出來,麵粉也搬好了。

也就是說,他在走幾步路的時間,就完成了德隆花半個時辰才能完成的工作,此時德隆已經完完全全傻眼,連吱個聲都沒辦法了。

最後,也是最猛的,駱澤要將水缸填滿水。一般人都是到井裡用桶汲水,接著拿桶至缸裡裝滿。不過駱澤事先知道木桶是漏的,才懶得浪費那個時間,直接抬起水缸,用結實的麻繩綁著,接著把水缸吊進井裡,盛滿了再拉上來,動作簡單到像是只扔了個杯子下去一樣。然後他再把水缸搬回原位。同樣的動作做五次,這裝水的工作就完成了。

直到駱澤來到德隆面前,莫名其妙地喚了他一聲,德隆才像作了個夢一樣驚醒,指著他結結巴巴地道:「他、他、他奶奶的你……你那什麼力氣?怎麼可能一個時辰就完成了咱一整天的工作……」

「我是變態,而且很變態,你不知道嗎?」駱澤只淡淡地回應了以前諶若青曾讚美他的話。

恰好從廚房走出來的諶若青聽到這話,表情微變,像是不知該笑還是該氣。駱澤的力氣和武功很變態這事,她早就知道了,只是不知道他竟變態到這程度,她只能穩住自己的情緒,用著古怪的神情淡然地道:「既然做完了,就來幫忙端午膳吧--」

以前聽到吃飯,德隆都是跑第一的,這次他不敢搶先了,反倒是駱澤主動跟著諶若青到廚房裡,一人便抬出了兩大盆的紅燒肉,手臂上還吊了兩大籃饅頭。

進到食堂裡時,已經坐滿了人。米其林三星甜點坊很特別,中午時間是休息的,和其他店舖從早開到傍晚有所不同。根據諶若青的說法是,吃飽飯有充足的休息,才能更有精神的招呼客人,因此時間一到,店門就掛上了休息的牌子。

當駱澤把食物放下時,甜點坊的老掌櫃立時就笑了。「小青,這小伙子力氣很大啊?哪兒找的?」

「自己送上門的。」諶若青瞄了駱澤一眼,淡然回道。

「哈哈哈,咱們小青的魅力果然不凡,不只那知縣的兒子,連苦力都自己上門了。」老掌櫃話還沒說完,只見駱澤搬著的那個大臉盆赫然凹下去一處。

那可是鐵鑄的臉盆啊!每個人都愣愣地看著臉色陰沉的駱澤,食堂赫然變得一片寂靜。

「知縣的兒子?」駱澤沉聲問,心裡頭酸溜溜的。

「他不重要。把盆子弄回原樣,那可是用錢買的。」諶若青淡淡地道。

駱澤悻悻然地手一施力,那鐵盆又恢復了原狀。

這……這究竟是什麼怪力?眾人的嘴張得更大了,幾乎都快闔不起來。

而諶若青大概是習慣了,她是全場唯一正常的人,又示意駱澤把一盆肉和一籃饅頭放到眾人面前,剩下一盆肉和一籃饅頭,則是留給了他。

「他們吃那些,你吃這些。」諶若青知道他的大食量。

這份量可是超過別人很多,駱澤不由感到心裡一片溫暖,她畢竟還是護著他的,捨不得讓他餓肚子,那鐵青的臉色也放鬆了。

「那你呢?」她總不會和一群大男人吃這些粗食吧?

不料,諶若青的回應大出他意料之外。「當然和大家一起吃。」

「我記得你喜食青蔬,這些東西應該不合你胃口?」駱澤不解。

諶若青正視著他,意在言外的道:「這家店做得起來,大家都勞心勞力,沒有誰是高高在上或有特殊待遇,我雖然是老闆,但總不能自己吃山珍海味,卻讓底下人吃白饅頭吧?大家吃一樣的東西,有了同甘共苦的感覺,才能齊心協力。」

「那我……」他苦笑著看著自己眼前一大盆的食物。

「你做的我都看在眼裡。一個早上柴全劈好了,麵粉搬了三天份量,水缸全澆滿了,這是五個人才能做完的事。在我們這裡做得多的人就吃得多,所以你吃五人份,很公平。」諶若青倒也沒有偏袒他,坦然地道。

駱澤虎軀微震,這是他第一次認真思考什麼叫公平。現在的皇室吃香喝辣,鄉間卻是貧窮苦寒,這些事躲在皇宮裡是不會知道的,她似乎用這種方式,在他面前展示了另外一種領導的風格。

而這正是當一個帝王應該要知道的事。

若青啊若青,即使你仍怨我,即使你心結未解,卻願意在這種地方幫我嗎?駱澤心中柔情頓生,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諶若青似沒看到,逕自拿起一個饅頭,斯文地吃了起來。

最後,他直率地一笑,將眼前的食物往大家眼前一推。

「大家一起吃吧!」

他這舉動引起眾人一陣歡呼,這無疑等於加菜了。

駱澤第一次受到這種眾星拱月的歡迎,與朝中那種假惺惺的百官朝拜截然不同,那樣真誠的喜悅讓他都有些飄飄然了。

因此,他沒有注意到諶若青嘴角那抹微妙的笑。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5 11:38 AM

第十章

在諶若青的店裡幫忙了幾天,她雖然還是對他若即若離,但駱澤已經很滿意了。因為她叫他做的事,背後往往有很深的意涵,令他在帝王之道上有所領悟。

比如,她要他至鄰城比價,買回最便宜的糖和鹽,他一問才知盛海城的物價硬是比其他地方高出一大截,因為盛海城雖臨海,漁獲卻不豐,過去主要靠海運通商為主,自從海禁之後,地方上的人失去謀生之道,物資要由別的地方運進來賣,自然價格會不合理地哄抬。

所以這裡的人,窮還又更窮!

還有,在店面幫忙時,什麼點心上架、整理環境、招呼客人,他一下被吆喝過來,一下被支使過去,有時候好幾個人同時叫他做好幾件事,根本不可能忙得過來,以前在宮裡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他,哪裡有這麼灰頭土臉過?但當他要開口吼人時,他才想到,自己以前在皇宮裡對待那些下人,不也是呼來喝去?要是下人做不好,輕責打罵罰俸,重則逐出宮砍頭,他又何曾體諒他們,檢討自己的要求是否合理?

在這裡幫忙令他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一日,許多點心沒有賣完,關店後諶若青要求他將點心整理起來全拎著,帶到一個破爛貧窮的小區裡。這裡的孩子連冬天都穿著單薄骯髒的衣服,臉上掛著兩管鼻涕,雙頰凍得紅撲撲地,個個面黃肌瘦。

連駱澤都覺得這些孩子長得真不討喜,身上不僅髒,還散發出一種異味,沒一個比他的媛媛可愛。但當他看到這些孩子們一見到諶若青,那眼中綻放出來的欣喜與笑容中的無邪,似乎觸動了他的內心,又讓他覺得這些孩子其實沒那麼糟。

當他來不及阻止諶若青去擁抱那些又臭又髒的孩子時,他皺起了眉。然而接下來他發現那些孩子神情裡流露出的滿足與信賴,是他從來沒見過的。印象中只有駱媛曾對他露出這種表情,其他的孩子都是對他抱持著敵意與警戒的,他開始自我質疑,憑什麼諶若青做得到,他做不到?

此時,其中一個瘦小的小女孩向他伸出手,令他愣了一下,當他也伸出手抱抱她時,她露出的那抹粲笑,彷彿讓他擁有了全世界,心中的暖流幾乎讓他鼻酸。

他終於明白諶若青為什麼要這麼做,來自他人無私的感謝是無價的。

而後諶若青與他開始發送糕點,每個孩子都吃得津津有味,還有的孩子只敢吃一些些,剩下的全收起來,說要回家分給父母親人,令駱澤不禁動容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忍不住把身上的好東西全掏出來送給了他們。

什麼叫愛民如子?這就叫愛民如子啊!如果身為一個帝王,他都嫌棄這天下最底層的人髒的話,還有誰會關愛他們?如此窮者越窮,富者越富,整個國家會扭曲成什麼樣子?這根本是動搖國本,屆時必將動亂。如果他能得到百姓無私的感謝,那麼才能成為一個成功的君王!

只是簡單的佈施食物,就讓他有這麼大的感慨,也只有諶若青做得到了。

這些日子體驗的一切,比他飄泊這兩年的收穫還多。所以,他對諶若青的感激及愛意也不斷高漲,好幾次他都想不顧她漠然的態度擁抱她,與她重溫舊情,不過他忍了下來。

因為他隱約覺得,自己所面對的一切都是她給的考驗,如果他用強,那麼一輩子也得不到她。

夜晚的盛海城因為海盜而實施宵禁,這日駱澤與諶若青在貧民區發完糕點,已是月上樹梢,於是他們靜靜地避過巡守的衛兵繞行小路,然而就在出了巷子才一步,就要回到店裡時,一群人突然圍了過來。

為首的是一個衣著華貴的年輕公子,大冬天的晚上還搖著摺扇,裝瀟灑裝得不倫不類,和一樣喜歡用摺扇耍帥的宗穆虞一比,簡直差距不只百倍!而他身後圍著一群捕快,全是一臉不懷好意地笑。

「抓到你了吧,小青青?」那公子一臉淫笑,完全沒有看到諶若青背後陰影處還跟著另一個人。「早知道你老是違反宵禁到那又臭又髒的地方,本公子在這裡等你很久了。麻煩小青青與本公子走一趟吧!要是你聽話,配合本公子,那麼本公子說不定能讓你的罪輕一些。」

諶若青並沒有因此驚慌,從前世到現在,什麼場面她沒見過?因此十分冷淡地看著他,「吳公子,我記得你不是知縣吧?」

「但本公子可是知縣的兒子……」吳公子得意地揮著扇子,看著她的飢渴目光都像要流出油來。

諶若青冷哼一聲,在這古老的時代,要論理論法,誰的詞鋒可以犀利過曾當過一線記者的她?「知縣的兒子就代表你沒有功名,沒有派令,憑什麼實行知縣的公權力?莫非吳公子你知法犯法,妄想假扮官差?」

「你……好一個伶牙俐嘴的丫頭!」吳公子完全被她堵得無法反駁,索性耍起無賴。「本公戶就是知法犯法如何?總之你現作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把人給我帶回去!」

一群官差湧上,正想帶走諶若青,此時駱澤由陰影處走出,一把擋在諶若青面前,臉色陰沉地道:「你們想幹什麼?」

他剛才可是全聽到了,什麼吳知縣的兒子,哼!在他眼中連只臭蟲都不如。

「你是誰?」吳公子有些提防地看著他。

「我是當朝太子駱澤!」駱澤報出名號,一股氣勢自然流露。

想不到這吳公子是個蠢才,還以為駱澤只是高了些壯了些,才會有那種令人畏懼的威勢。他根本想都沒想過對方話中的真實性,便嗤笑道:「你要是當朝太子,那我就是太子他爹!」

此話一出,一旁的捕快們也全哄笑了起來,像在笑駱澤的自抬身價,不自量力。

然而駱澤冷眼淡淡掃了一圈,每個被他眼光射中的捕快都像內心被什麼刺了一下,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笑聲也零落而止。

一時間,空氣裡只剩一股繃緊的張力,沒人敢再多發出一點聲音。

吳公子見自家人的氣勢簡直兵敗如山倒,不由氣急敗壞地道:「怕什麼?給我上,把小青青給我抓過來!」

眾捕快先是面面相覷一陣,才鼓起勇氣上前要拿下諶若青,不過動作顯然比剛才慢多了。

但駱澤只是冷哼一聲,一個擺手,一群捕快竟全倒飛了出去,躺在地上唉叫不停,有的甚至還昏倒了。

一拳撂翻了所有人,吳公子嚇得都快尿出來了,但他土皇帝當久了,不相信這盛海城裡有威脅得了他的人,硬著頭皮道:「你……你……你想抗命嗎?我……有種你就等著,我叫我們盛海第一高手秦捕頭來,你就死定了!我非把你抓回去,叫我爹砍你頭不可!」

這下諶若青看不過去了,明明優勢全失,這吳公子完全不懂什麼叫識時務者為俊傑嗎?「吳公子,抓人也要有個名目吧?就算是違反宵禁,頂多罰罰款,你沒有資格抓人!」

「我……呃……哼!我懷疑他和海盜勾結,才會這麼晚還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對,他一定是海盜的同夥!」吳公子也算有急智,緊張惶恐之下,這麼離譜的罪名都能讓他編出來。

這分明是栽贓,要這麼說起來,他吳公子這麼晚不也在這裡?那他也和海盜勾結嘍?諶若青柳眉倒豎,就要反駁,卻讓駱澤擋了下來。

「我和你們回去,但若青你不准碰。」駱澤深深地望了吳公子一眼。

只見吳公子也難以置信地回望了他一眼,心裡那口氣一鬆,差點腿軟跪了下來。

「你……」諶若青卻是意外他所做的決定,不解地想問,卻見他輕笑著搖了搖頭。

「若青,我要親眼看看,咱們朝廷養出來的官究竟是什麼德性,」他心情很複雜,有氣憤,有遺憾,也有失望。「我如果連這點都想不明白,你這幾天讓我做的、帶我看的,不就白費了嗎?」

所以她特意答應他讓他留在甜點坊幫忙,讓他嘗盡人生百態,體會平民生活的苦心,他真的懂了?

諶若青發現,他真的變了很多,她也將他想錯了。歷練過後的他,那股成熟穩重並沒有壓制他的意氣風發,只是讓他的思考更加周延,行為更加謹慎。

「你明白了?」她微微一笑,完全無視一旁還有官兵環繞。

這是他留在盛海城以來,她第一次對他笑,而且這笑容裡的柔情密意,比起當初在皇宮時只增不減。

因此,駱澤也笑了。

「我當然明白,你比我想像中還愛我,否則你根本不需留我。」因為,留他就是幫他。

吳公子聽著他們情話綿綿,都快抖落一身雞皮疙瘩,更恨美人垂青的竟然不是自己。為免駱澤反悔,他連忙打斷他們兩人間親暱的氣氛,指手畫腳地叫道:「給我帶走!帶走!」

捕快再次上前,這次卻是走得比烏龜還慢,而且手鑄腳繚全不敢上,只戰戰兢兢地圍在駱澤旁邊,一副迎接大老爺回縣衙的樣子。

「等等……」諶若青突然喚住他,語重心長地問:「你帶了令牌嗎?」

她說的自然是能證明他太子身份的令牌,否則駱澤在「看」完貪贓枉法的吳知縣後,要用什麼身份、拿什麼權威來鎮壓吳知縣?

「……沒有。」駱澤一愣,他還真沒想到那麼多,有什麼不對直接翻桌就是了。

所以,她剛剛才覺得他思考周延、行事謹慎……或許還要打些折扣。

諶若青哭笑不得地望著他,最後深吸了口氣。「你……別拆了縣衙。」

針對駱澤與海盜勾結一案,在吳公子加油添醋、吳知縣心存殺意下,關了駱澤幾天后擇日昇堂。同時吳知縣為了立威,大肆宣傳今日的審判,公堂之外也站滿了看熱鬧的平民百姓。

「駱澤,」每叫這個名字,吳知縣就覺彆扭,這人都姓了國姓,還取和太子一樣的名字,都不知要避諱的嗎?「針對你勾結海盜一事,你可認罪?」

「不認。」駱澤答得乾脆,而且在公堂之上,仍是站得直挺挺的,犀利的目光直射堂上。

他那倨傲的樣子令吳知縣很不愉快,「大膽刁民!本官問話你竟不跪下?」

「你是誰,憑什麼要我跪?」要不是他刻意想體會牢獄內那些見不得人的骯髒事,他們連關都關不住他。

「好、好,我看你再狂!」吳知縣氣得一拍驚堂木。「來人,給我打到他跪下。」

兩旁的衙役都是老經驗了,他們持著長棍上前,朝駱澤的後膝用力地敲下去,料想這一棍不僅能讓他跪下,說不定還能弄瘸了他。

然而當棍子虎虎生風地落下時,啪的一聲令在場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因為駱澤不但沒有倒,仍舊站得英姿煥發,反而是那棍子一擊就斷,斷的那一半還飛到一旁,差點往旁觀的吳公子頭上砸下去。

吳知縣老臉抖了一下,「再打!」

第二支、第三支長棍都敲斷了,公堂上也開始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吳知縣奈何不了他,不由氣道:「好,打不倒你,本官就夾死你!來人,上夾棍!看你的手有沒有腳那麼硬!」

夾棍一上,駱澤很配合地伸出手,當十指被竹片夾住,兩旁的衙役用力一拉時,啪啦啪啦啪啦,那竹片竟然斷光光,駱澤則是瀟灑地拍了拍手,像是嫌棄那竹片太沒用似的。

「再夾!」吳知縣簡直要氣瘋了。

「啟稟大人,縣衙只有一副夾棍啊!」一個衙役苦著臉道,畢竟盛海城的錢都入了知縣的口袋,這縣衙……窮啊!

外頭的百姓也看得驚訝又緊張。驚訝的是竟有人如此強悍,令縣老爺拿他沒辦法,這種氣魄直讓眾人在心中叫好。緊張的是怕這人真被縣老爺弄死了,畢竟吳知縣手上的冤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吳知縣老臉一沉,眼中射出陰險的光芒。「好!也夾不死你,那本官燙死你總行吧?來人,烙刑伺候!」

話一說完,一大鍋燒紅了的木炭送上,室內溫度頓時高了好幾度。而鍋裡有著三支烙鐵,分別寫著「奸」、「淫」、「賤」三字。

駱澤一見到烙鐵,眼睛就瞇了起來。他當然不會笨到讓這東西真的碰到他的身體,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烙鍋旁,大方地拿起一支烙鐵。

一旁的衙役,竟然沒人敢阻止他。

「吳知縣,我看,你挺適合這個字的。」駱澤語畢,烙鐵抖手射出,居然恰恰飛過吳知縣的頭上,射進了他背後的牆面三寸,留下一個斗大焦黑的「奸」字。

吳知縣嚇得跌落椅子,狼狽地抖個不停。身旁的衙役及所有的百姓都呆愣地望著那個奸字,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一陣嘩然。

而衙役們也才急忙上去,將吳知縣扶了起來。

醜態畢露的吳知縣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根本失去了理智。擬好的那些罪證他已經都不想用了,直指著駱澤便要讓他死。

「給我斬了他!給我斬了他!竟敢襲擊本官!」

駱澤光是冷哼一聲,那些要動手的衙役竟沒有一人敢向前,都進退兩難地僵在那兒。

「原來,原來吏治敗壞會讓人民含冤至此,要不是本宮親自體驗,還不知道一個小小知縣竟可支手遮天、罔顧人命。」他鐵青著臉望著吳知縣,過去聽到他人提及吏治敗壞,還沒那麼大感覺,直到事情發生在自己頭上了,他才知道事態嚴重。這一回的牢獄之災,總算沒有白來。

「你……你這個賤民,竟然自稱本宮?別以為你叫駱澤,就自以為是太子了!本官今日就治你通盜之罪……還有襲擊本官,你必死無疑!」吳知縣土霸王當久了,完全沒看出蹊蹺,指著他大罵。

「本宮說過很多次了,也從未隱瞞,我就是駱澤,就是太子!吳知縣……噢不,從此刻開始,本宮要去了你這知縣之職,再問你多年來貪贓枉法、錯殺無辜之罪!」駱澤冷冷地看著他。

盛海城天高皇帝遠,會有太子親臨?瞧對方竟然胡吹到這地步,吳知縣都氣笑了。「哼!你口口聲聲說是太子,有何證明?要是沒有證明,勾結海盜本就是殺頭之罪,假冒皇族更是砍你個一百次都死不足惜,本官就判你斬立決!即刻行刑!」

就在那些捕快硬著頭皮要不顧一切上前捉拿駱澤時,外頭的百姓突然讓開了一條路,一個風流倜儻的男子自在寫意地走了進來。

「且慢!證明在此,誰敢妄動?」那男子笑嘻嘻地盯著吳知縣,還朝一旁氣勢凜然的駱澤眨了眨眼。

「你又是誰?擅闖公堂……」吳知縣簡直要瘋了,怎麼這年頭流行擾亂公堂嗎?然而他話才說到一半,那男子竟扔出了一塊東西,直接啪一聲打在他臉頰上,讓他左臉當下腫起一大塊,那東西也平平地落在了桌上。「唔……你……你竟毆打本官?」

「我何止毆打你,我還想殺你!」那男子臉色一變,嘻皮笑臉的模樣頓時變得犀利。「打你的便是你朝思暮想的太子令牌,拿去看清楚,純金雕龍還鑲銀邊,掂起來挺沉的可別摔了,否則再多治你一條蔑視皇族。」

「本官不信!」吳知縣哼了一聲,不以為意地拿起桌上的令牌,但才看一眼,眼淚都快流下來。「這……這……這是真的……」

那男子自得地一笑。「看清楚了吧?監察御史宗穆虞奉太子之命,前來整治貪官污吏。來人啊,把這吳知縣的烏紗帽給我摘下來!」

宗穆虞帶來的人動作很快,一個衝上去押住吳知縣,另一個就摘下了他的烏紗帽,剩下的人還把衙役捕快等人全圍了起來,一個都跑不掉。

被縣衙荼毒了好多年的百姓,看到這等光景,都不由激動地歡呼了起來。只有駱澤沒好氣地瞪著風頭出盡的宗穆虞。「光采都被你搶了啊!你怎麼來得這麼及時?」

「好說好說,還不是我的若青妹妹……別瞪,只是乾妹妹嘛,誰不知道你找她很久了?她一用她太子奉儀的名號至我們監察分處,馬上消息就傳到京城了。嘿,從盛海城要到最近的監察分處,就算快馬也要騎半天啊!可是辛苦了她。」宗穆虞嘿嘿笑了兩聲。

「若青……」聽到諶若青在這件事上出的力,駱澤的心都快化了。

他不禁往那重重的人牆外望去,一眼即看到那噙著淡淡微笑的芳容。即使兩人間距離仍遠,中間還有一堆人隔著,但他從來沒有感到兩人的心這麼靠近過。

那是一種由翻江倒海的愛意形成的溫馨與互信,在這一刻,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只要她,這輩子也只會有她。

駱澤的注意力全不在宗穆虞身上,這可讓他不太爽快了。

「喂!老弟我也是在運河上暈船吐了兩日,再快馬三日,騎掛了兩匹馬才及時送上你的令牌,怎麼沒見你用這種眼光看我?」要不是怕太子真被法辦了,他用得著這麼勞心勞力嗎?有這麼重色輕兄弟的嗎?

「我要用這種眼光看你,你會再吐兩日。」駱澤終於把眼神放回他身上,好整以暇地回答。

宗穆虞雖是哭笑不得,但卻也無法不認同他的說法,「說的不錯,這吳知縣怎麼辦?」

「押送回京城,斬首示眾!我要所有貪官污吏都有所警惕,本宮繼任皇位後,必會肅清吏治,絕不姑息!」駱澤果斷地道。

「此外……」他環視了所有圍在縣衙觀看,表情驚訝又喜悅的百姓們,毅然決然地道:「由這盛海城,本宮親身體會了人民之苦,還有海禁及盜賊帶來的災難。因此本宮決定強化水軍,加強剿匪,同時由國家主持開放海洋貿易,與外國通商,嚴禁走私及哄抬物價,讓沿海的城鎮脫離貧窮,重新繁榮起來!」

此話一出,群眾全沸騰了,所有人都感動地跪了下來,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更有人眼淚直流,喜悅的都快瘋了。天可憐見,他們苦了太久了,如今朝廷終於出了一個明君,能苦民所苦,如何叫人不激動?不感謝?

而在這群因快樂而狂喜的人群中,有兩道目光始終緊緊交纏,那是駱澤與諶若青。過去那些難解的結,那些誤會的痛,似乎在這一刻都不再重要了。他們已然瞭解了彼此的心,那種堅定是無論什麼困難,什麼距離,都阻擋不了的愛情相系而成。

這男人,她可以依靠了。

駱澤將捉拿吳知縣後安排盛海城縣衙的瑣事全丟給了宗穆虞,自己則帶著諶若青先溜回了甜點坊。

由於甜點坊的人也全去縣衙看熱鬧了,因此偌大的地方只剩他們兩人獨處,而這也是駱澤想要的情況。

「這次離宮歷練,還有在盛海城的這些日子,讓我想了很多。」駱澤語重心長地道:「我不該再任性了。以前我只知練武,從沒關心過國政;父皇希望我繼位,我卻選擇離開,置國計民生於不顧。這世上有太多不平之事,需要一個好皇帝來解決,我想,該是我回宮負起責任的時候了。」

「你要離開了?」諶若青臉上流露出不捨。這時候,她也不必太過隱藏自己的情緒了,她對他的情愫,早在兩人相逢的那一刻就無法掩飾了。

他都花了兩年來找她,聽她的話受盡苦難磨練自己,還解散了後宮,她還有什麼好責怪他的?

「是,我不能永遠待在這裡,所以我想問你……」他抓著諶若青的肩,深情款款地望著她。「若青,我已為了你解散後宮,我也聽你的話體察民生,學著當個好皇帝,你願意和我回去嗎?」

「我……」諶若青面露為難,欲言又止地望著他。

駱澤心中一痛,不由得苦笑起來。「你不願意,是嗎?」

她似乎陷入了內心的交戰,皺著眉頭思索著,卻始終沉默無法給他答案。

「我明白了。」他眼中頓時失了光采,滿溢著失望,卻硬是要自己朝她微笑著,因為今日可能是兩人最後一次見面了。「你放心吧,我雖然希望你和我回去,但我不會強迫你,也不願束縛你。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的後位會永遠為你空懸……就當是我最後的任性吧!」

這是他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了。而他也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她始終沒有回他身邊,那麼他注定沒有子嗣了,屆時被百官擔憂,皇族責怪,他一個人承擔就好。橫豎父皇也不只他一個皇子,其他皇子也有生兒子的,要找個人繼承大統並不是問題。

「殿下……」諶若青動容地紅了眼眶,他不只學會了如何做一個好皇帝,更學會了如何做一個好男人。

「我就要走了,你能叫一次我的名字嗎?」駱澤依依不捨,卻不得不捨,只是深深地望著她。至少在走之前,他要把她的樣貌、她的聲音、她柔情的呼喚,全都刻在心裡。

「駱澤,駱澤……」

諶若青突然撲了過去,踮起腳尖藕臂摟住他的頸項,感動地獻上一記深吻。

這一吻中濃濃的深情,駱澤感受到了,他甚至覺得自己就要在這樣的愛意中滅頂,但只要是她願意給他的,他都甘願承受。於是他也深深地回吻她,像要用靈魂記得她的美好。

好半晌,兩人才從這發自內心的付出與震撼中分開,但眼神膠著在彼此身上,怎麼也看不夠。

「我還沒給你答案呢!你怎麼就決定自己一個人回去了?」諶若青微微一笑,不忍心再欺負他了。

「你的意思是……」駱澤雙眼都亮了起來。

「我……」

諶若青正要說出她的答案,但突然前頭傳來德隆的大嗓門,硬生生打斷了她的話。

「他奶奶的,小駱竟然是太子啊!不,現在不能叫他小駱了,該叫太子殿下。老子這輩子都還沒和皇親國戚這麼靠近過,都還沒拜見他,他跑哪兒去了?太和殿下!太子殿……在這裡啊!」

德隆一見到駱澤便喜孜孜地衝過來跪下磕頭道:「太子殿下!這……他奶奶的萬歲萬歲萬萬歲啊!」

聽他滿嘴的粗話,駱澤差點沒閉過氣去。要是朝廷百官都像他這水平,這天下不亡才怪。

「行了行了!」駱澤急著聽諶若青的答案,沒空和德隆多說,便免了他的禮。

「有話等一下再說,本宮要和若青談話。」

「不是,這個太子殿下,你聽老子說……呃,不行,你老子是皇上,你聽我說就好,我要和你解釋,之前我不是故意整你的,請太子不要見怪啊,還有我真的要說,太子你真的太厲害了,力氣真是大得嚇人,難怪人稱武藝第一……啊!太子你做什麼啊啊啊啊啊……」

德隆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他已經被駱澤丟出圍牆了。反正這傢伙皮粗肉厚的,摔一下也不會有什麼大礙。

「若青,別管那人了。」駱澤又回到她身邊,捧起她嬌美的臉,「你還沒有告訴我,你願意和我回去嗎?」

「我……」諶若青芳唇輕啟,那關鍵的話就要說出來時,突然一個小影子從門外衝了進來,一把鑽進諶若青與駱澤之間。

「趙奉儀!媛媛好想你喔,你不在,宮裡的鬼又變多了,幸好表叔帶我來了……」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駱媛,小巧可愛的臉蛋兒直磨蹭著諶若青,大眼都盈滿了淚水,好不可憐。

那你就不想你老子嗎?駱澤很無奈地看著自家女兒,雖然他也很想駱媛,但諶若青的答案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他又不可能像對待德隆一樣將駱媛丟出去,只能站在那兒乾瞪眼。

諶若青何嘗不知他的急切?因此她很體貼地蹲下,抱了抱小駱媛後,溫柔地道:「媛媛,我做了甜點,都擺在前面屋裡,你到前面去挑幾樣想吃的,我待會兒再去找你好嗎?」

聽到有趙奉儀的甜點好吃,駱媛輕而易舉地就被騙走了,而且來領她走的,還是當初洪貴妃伏法後,被諶若青留在凌霄宮照顧駱媛的招喜。因為諶若青早預測洪貴妃必有後手,便讓招喜陪駱媛留在凌霄宮,也算是保全她們兩人。因此後來黑衣人至洪貴妃處劫囚時,招喜與駱媛才得以倖免。

「好了,終於只剩我們了。若青……快說吧!」駱澤心跳急促地期待著。

「我……」

第三次欲道出結果,但這一次堵住諶若青的,卻是宗穆虞,只見他急匆匆地進來,劈頭就說:「嘿!老兄,這盛海城的事我都辦好了,你啥時要跟我回京……哇啊啊啊啊……」

這一次,駱澤是動了真怒了,聽都不想聽就把宗穆虞丟出去,而及至宗穆虞落地後,痛叫的卻是德隆的聲音。

「這群混蛋……」駱澤惱火地瞪著門口,大有誰再進來就殺無赦的意圖。

「我願意。」諶若青突然道。

「什麼?」駱澤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地望著她。

「我說,我願意和你回去。」諶若青柔柔地笑著。

駱澤的口張了又閉,閉了又張,像是不敢置信,最後深深地抱緊她,幾乎要落下感動的淚。

歷經了兩年的飄泊,卻像是近乎一輩子的思念,他終於真正擁有她,真正學會愛一個女人了。

相愛的兩人,無法抗拒彼此的吸引力,兩唇又不能自已地貼合在一起,印證著心心相許,印證著天荒地老。

但他們不知道一旁的門外,早已偷偷地探出了幾顆頭,好奇地觀察著裡頭的情形。

「他奶奶的,太子殿下竟要帶走老子的小青青啊……」

「你叫德隆是吧?除非你能練到我這樣,遇到太子殿下丟人十次可以躲過五次,其中一次還能有人墊底,否則你最好別去和他搶若青妹妹啊!」

「唉,老子怎麼武功不能練好一點……啊啊啊,這太子竟敢親我的若青妹妹!」

「真的真的?我看看……唉呀,媛媛,這你可不能看……」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5 11:40 AM

尾聲

駱澤攜諶若青回到京城,因為他一走就是兩年多,眾人包含皇帝駱山都知道他事實上是為了尋她,因此太子妃的人選,大家都沒有意見,免得這未來皇帝一被惹火,又跑到天涯海角。

半年之後,駱山退位,駱澤登基。在諶若青的協助下,一時間政治清明。而他一上任後先做的便是加強水軍,肅清海盜,逐步開放海外貿易。雖然以前沒有經驗,但這難得倒過去跑政治線的記者諶若青嗎?她適時的建言,令王朝海事開展得十分順利,在皇宮「媒體」的宣傳下,各項新政也推行無阻。

一個繁榮輝煌的新王朝就這樣慢慢呈現在眾人眼前了。

只不過正當眾人認為日子應該就會這麼平靜下去,宮裡卻又開始亂了起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皇后娘娘諶若青懷孕了,這一懷孕又引起宮裡大亂,皇帝的暴走讓群臣跟著失控,連宗穆虞都控制不了。

「唉,懷孕初期一直躺在床上才是大忌啊!」諶若青無奈地看著眼前緊張兮兮的男人,有些好笑地道:「太醫不是也說了,要適時運動,有助順產。」

「但是……」駱澤苦著臉,想摸摸她仍平坦的小腹,卻又像怕傷到她。

「所以你讓我起來出去走走吧!」諶若青突然臉一垮,露出泫然欲泣的樣子,這是她最近發現對他很有效的一招。

「不行!你以為你裝可憐,朕就會聽你的?」駱澤逼自己硬起心腸,刻意將音量提高了一點,因為她昨天才莫名其妙昏倒,嚇得他連早朝都不敢去。

「那……只要太醫證明我無妨,我就能起來了吧?只走幾步,不會出院子的。」諶若青突然睜大了眼,湊過去用仰角四十五度的完美自拍角度,滿臉期盼地望著他。

「朕自有考量。」駱澤被她的嬌美惹得心裡一動,但他逼自己沉著。

連裝可愛也不行?諶若青沒辦法了,只好使出大絕招,摟住他的脖子,輕輕柔柔地印上一吻。

「還不夠。」駱澤忍住反吻的衝動,卻是極為享受與她的溫柔親密。

諶若青又吻上他,畢竟在她懷孕之後,駱澤就不敢碰她了,她主動獻吻,幾乎要讓他神魂顛倒。

好半晌,駱澤才滿足地一歎。「好吧,你再親朕一下,朕就讓你起來。」

房內輕憐密意,溫存纏綿的氣氛正熾。然而隔了一道門,外頭卻是風聲鶴唳,壓抑緊張。

由於正是新政方行之際,皇帝推遲了朝會一天,立即令眾人不安起來。因為這個新皇帝的任性是出了名的,在仍是太子監國時就曾有連續好幾日不上朝的紀錄,為了找自己的女人丟著皇位一走就是兩年,這次又是因為皇后娘娘懷孕,難保這個新皇帝一耍起脾氣,會當真十個月都不上朝,那朝政不大亂才怪。

因此群臣圍在皇帝的正陽宮外,你看我,我看你,都在煩惱如何察知皇上如今的意向。

最後,主管海政的官員先站了出來,哭喪著一張老臉道:「啟稟皇上,臣葉少游,目前東南海事貿易正值擴張,需加強海軍配備,將海盜再往外驅趕,但此次軍輜的數量不少,需皇上過目同意……」

「不行!你以為你裝可憐,朕就會聽你的?」駱澤的聲音突然傳來。

葉少游臉一垮,差點就真的哭出來。連裝可憐都不行,這皇上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鐵石心腸了?

第一擊失敗,群臣面面相覷後,由皇帝十分信任的禮部尚書韋呈上前,沉重地道:「皇上,再過一個月,便是祭天大典,時間緊迫,臣韋呈已獻上奏摺,皇上是否先賜閱……」

「朕自有考量。」駱澤在房裡頭道。

由於諶若青的聲音細小,駱澤的聲音中氣十足,自然群臣就只聽到駱澤說話。也就是這樣的陰錯陽差,造成了接下來的慘劇……

連續失敗了兩個人,最後只能由最會演的戶部尚書梁正興出來,他一踏步上前,便跪了下去。

「皇上!皇上要求戶部重新做戶口的普查,這幾個月臣已完成了,然而接下來的田政,需皇上示下旨意。」

「還不夠。」駱澤突然道。

跪下還不夠嗎?梁正興困惑地看了看身後的官員,一名機警的官員向他指了指自己的額,梁正興立即會意。

接著,只見梁正興對著正陽宮大門磕頭不止,像是不見到駱澤不死心似的。

「好吧,你再親朕一下,朕就讓你起來。」

駱澤裡頭傳出這句震撼的話,令外頭的文武百官臉都嚇歪了,這這這……皇上什麼時候有這癖好了?他不是對皇后娘娘情有獨鍾?怎麼好像又看上了……呃……又老又醜的梁正興?

至於陷入皇帝龍陽之癖疑雲的梁正興,黑了一張老臉,死了的心都有了。居然真的開始掙扎起來,如果皇上真的看上他,他從是不從?

就在群臣震驚惶恐不已時,一個嬌小的人兒突然出現,越過群臣大大方方地走進正陽宮大殿。整個皇宮裡或許沒幾個人敢這麼大膽,但她是例外,因為她是當今公主駱媛,也是皇上皇后最疼愛的女兒,這種特權也讓眾官員們羨慕嫉妒不已。

或許,小公主進了門,會有辦法讓皇上走出來?正當大臣們這麼想著時,裡頭突然傳出一聲驚吼,同樣還是駱澤的聲音。

「媛媛你說什麼?你說皇后肚子裡的是弟弟?你怎麼知道……你看到的?」說到後來,駱澤的聲音幾乎都要走音了。

而這段話進入群臣耳中,讓正陽宮外大殿形成了一股古怪的寂靜。每個人都在消化駱澤轉述小公主的話。

因為前皇后娘娘的鬼魂揭發了洪貴妃下毒一事,是由小公主看到的,所以每位大臣都相信小公主應該真的能看得見一些別人看不見的東西。所以小公主說看到皇后肚子裡的是弟弟,代表著皇后懷著龍胎,這龍胎未來會是王朝的太子……

想通了之後,正陽宮大殿外就轟動了,每個大臣都驚訝、緊張又夾雜著欣喜,急慌慌地回頭想準備著該怎麼迎接小太子的到來。

而正陽宮大殿內也有了騷動,一下子衝出好幾個太監,像是要到各方去傳遞消息。

「這這這……小太子要出生了,本官是否該先準備立儲的儀式?」韋呈走過來、走過去,甚至拉著和禮部一點也沒關係的兵部尚書直問,問得對方苦笑不已。

「太子啊,太子啊……」另一個官員又哭又笑著,「皇上沒有後宮,皇后終於生子,皇朝不會無嗣了……」

「那皇上應該不會要我吻他了吧……」梁正興吞了口口水,仍是又驚又怕地偷望著正陽宮殿內。

而遠處也快步走來了一個人影,後頭還追著一頂轎子。

「太上皇!太上皇!要乘轎啊……」

「就隔壁宮而已,我的孫子快出生了,還乘什麼轎啊!」收到消息的駱山也急忙趕了過來,一邊斥喝著追在後頭抬轎的太監們。

「什麼?是個太子?這下好玩了,太子當然要由我來調教一番,才會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由駱澤來教,只會教出一根愛練武的木頭啊……」宗穆虞也抱著湊熱鬧

的心情,由另一頭興匆匆地跑來了。

大殿外頭突然鬧烘烘的,吵到了諶若青靜休,這令駱澤感到非常不爽,於是他氣沖沖地走出大殿外,看也不看那些人,就喊道:「吵死了!給朕安靜一點!再叫全丟出去!」

此話一出,所有官員本能地像逃難般全往後跑了好幾步,宗穆虞甚至是用飛的,連駱山也莫名其妙地就跟著退,而他身後依舊跟著那頂用不到的轎子。

「你們幾個這時間不在宮裡辦正事,全圍在這做什麼?」駱澤沉下臉先喝斥了眾人一頓,這才瞄到人群中似乎有個比他還大的傢伙。「父皇?你和他們湊什麼熱鬧?」

駱山興奮地直搓著手,「寡人來看太子啊!」

眾官員皆點頭如搗蒜,幾個比較大膽的也趁機搭話:「對對對,大家都想看太子。」

太子?什麼時候有這角色了?太子不是早就登基,現在站在大家面前了嗎?駱澤一下子沒弄明白眾人的意思,只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此時,一個淡然卻柔和的聲音突然傳入眾人之間。

「謝謝父皇及諸位大人關心,這太子,還要懷胎九個月才會出生呢!」

諶若青此話一出,像是打散了迷霧,每個人都從狂喜及興奮中清醒過來。

而跟在諶若青旁邊一起出來的小駱媛,更是補了大家一槍。

「對啊,弟弟現在才這麼大呢!」駱媛歪著頭,用食指和拇指比了個核桃大小的尺寸。

這下糗大了,眾官員一見到駱澤臉色一沉,全涔涔地流下了冷汗,尤其是駱山,雖然只有他對兒子的威壓免疫,但也恍然大悟自己似乎一下子樂壞了,什麼鎮定都忘了,光是聽到個影子就興匆匆的衝到正陽宮,簡直是丟臉丟到家了。

「呃……對對對,還要九個月,我們是太急了點,太急了點……」駱山乾笑著。

「勞動父皇關懷臣妾,特來慰問,臣妾感激不盡。」諶若青一眼就看出駱山的尷尬,自然聰慧地替他搭了一個台階。

果然還是兒媳婦好啊!聰明溫柔又體貼,駱山不由一陣感動,連忙就著台階走下來。「對,咳咳……見到皇后沒事,寡人也放心了,現在可以擺駕回宮了。」

他終於見到身後追著的轎子,也不管那領轎太監仍氣喘吁吁的,一腳便踏了進去,轎簾一遮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這駱山要是走了,現場最大的就是駱澤了,而駱澤很顯然對於眾人擾了諶若青的安靜不太高興,萬一他等一下發火了……

最瞭解他的宗穆虞抖了一下,也反應飛快地接著道:「微臣送太上皇回宮,諸位大人辛苦了,一早就在正陽宮等著,果然一片忠心唯天可表,微臣先告退了。」說完,馬上跟著駱山的轎子飛奔而去。

卑鄙啊!無恥啊!想不到理由走又被皇帝威儀壓制在現場的眾官員們,不禁在心裡咒罵起宗穆虞,他自己走就走,幹嘛還順便捅大家一刀,暗示從一早就在正陽宮外吵鬧的便是他們。

而駱澤的臉色也隨著宗穆虞的話變得越來越黑了,凜然的氣勢越盛,立刻讓整個正陽宮外的氣溫像掉了好幾度。每個官員都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整個人越縮越小。

現場的氣氛形成一種古怪的張力,確實眾臣們徘徊在正陽宮外,雖說他們是好意,卻隱隱有些不敬的味道了,駱澤要怪罪他們,是沒有任何不妥的。

不過駱澤才剛建立起明君的聲威,諶若青如何能讓他的直率脾氣壞了形象呢?於是往駱澤身旁一站,若無其事地道:「皇上,諸位大人們也是關懷臣妾,還在正陽宮外站了一早上,有此忠臣,你該高興才是。」

「對對對,微臣們都很關心皇后娘娘……」韋呈擦著額際的汗,思忖著這皇后果然體恤官員,輕輕一句話就讓皇上臉色好了很多。

駱澤好氣又好笑地看了巧笑倩兮的諶若青一眼,果然什麼火氣都沒了。他如何不知道她的用心?雖然他心裡很想把這群官員全丟出去,但他也知道現在自己是皇帝了,脾氣該有所收斂,不能隨便把臣子丟出牆去。

「你放心,我現在不會隨便打全壘打了!」駱澤套用著她曾說過的話笑道。

嗯……就算要丟,也要丟得神不知鬼不覺才是。

諶若青見他懂得開玩笑了,便暗中丟了個眼神給大臣們,順勢接著道:「既然皇上不生氣了,就陪臣妾到花園走走吧,今日你都陪著臣妾,明日……還要上朝呢!」

說出了關鍵字,所有大臣都鬆了口氣,紛紛頷首稱是。

今日這一出,群臣也更瞭解這個奇特的皇后娘娘,在皇帝的心中有多麼重要,也感激她的通情達理,這潛移默化之下,日後她在宮中的地位也更加不可動搖了。

在大臣們的目送下,諶若青便伴著駱澤,牽著小駱媛,如願以償地逛起花園來。依偎著這個一心只向著她的偉岸男人,還有牽著日漸開朗吱吱喳喳的可愛女兒,她滿心的幸福洋溢。

其實,諶若青不是沒有憂慮過,她因意外來到這個朝代,不知是否會又因意外流落其他的時空,但是腹中的孩子讓她心頭大定,因為她隱然覺得自己和這個朝代已有了實質聯繫,不可能走了。

而她來自未來的這個事實,她也決定成為自己一輩子的秘密,或許在未來某一天,也許是她心血來潮,又也許是她不久於人世,她可能會透露給她最愛的男人知道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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